大劫主封面图

大劫主

黑山老鬼

武侠仙侠

320.34 万字

2019-05-04 完结

一卷道元真解,三千大道奇经。寒门少年踏仙路,十年苦读意难平。仙榜有吾名!无尽天骄崛起,一剑败尽英雄。不愿逐流从庸众,只求仰首见苍穹。此心本天生!

楔子

“大劫历九元两千九百九十年春,西荒魔渊异动,黑暗生灵再度降世,肆虐人间,屠戮生灵,先辈修士仗剑入荒原,激战十年,终逐黑暗生灵回魔渊,还天地一片清静!”

“历史浩瀚,正道长存,特立此碑,以祭先辈英灵!”

“道一仙祖鸿虚真人,英灵不灭,万古长存!”

“上清仙祖神游宗主,英灵不灭,万古长存!”

“忘情岛圣女碧落仙子,英灵不灭,万古长存!”

“大天魔宗太亘魔祖,英灵不灭,万古长存!”

“九重天帝玄古至尊,英灵不灭,万古长存!”

“昆仑战仙紫瞳武圣,英灵不灭,万古长存!”

“雪原剑仙皇甫玄都,英灵不灭,万古长存!”

“永夜魔主血魔老怪,英灵不灭,万古长存!”

“……”

“……”

夕阳还余了一丝挂在山麓,但天地间已是一片暮气沉沉,古朴而空旷的广场之上,一眼望不到边的青色石碑影子被最后一缕夕光扯得很长,交织在了一起,像是无尽的黑暗!

碑是坚硬无比,万年无损的玄石,而碑上的字,赫然是以血写就。

内容很简单,寥寥数语,点到而止。

但碑很多,远远铺了开去,一座一座,延伸向了神山最深处。

每一座碑,都代表了无数人生命的终结!

自从魔渊大劫开始出现以来,每三千年,这世间便会迎来一场持续十年之久的大浩劫,每三千年,都会有无数人殒落在西荒那片早已被鲜血浸透的土地上,他们或是不世仙尊,或是惊艳奇才,或是德高望重的仙门大圣,或是恶名昭著的魔宗老怪,但最终,都会为了一个同样的目的,殒落在那魔渊之前,一身修为烟消云散,最后化作碑上一行小小的字迹!

“三千多年前,修行界力量达到了巅峰,元婴无数,化神辈出,大乘上仙不下十人!”

“可那十年浩劫来临之后,不说化神、大乘,便是元婴老祖,也只剩寥寥数人……”

“……无数仙祖,无数先辈,都殒落在了那十年里!”

“他们在那十年里的死,换得了我们三千年的生!”

一位身着白色宽袍的老者,手指缓缓的从碑沿上抚过,慢慢的转过了身来,在他面前,乃是一排又一排神色刚毅,脸色凝重的年青人,他的目光从这些年青人脸上扫了过去,声音低了下来,但仿佛多了一种无形的力量:“很快,就该轮到我们去死,换后人的生了!”

听着老者沉重的话语,场间的一众修士,脸色也都显得有些凝重……

效仿先辈,洒我热血,守护人间,本来便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

可这一次的大劫,真的可以抵御得过去吗?

三百年前,昆仑山巅那一场大乱,实在是让这修行界损失了太多高端战力了……

“我知道,你们对这一战都没有多少信心……”

老者仿佛看出了他们心底的凝虑,低声叹了起来:“本来这一次,我们也是有足够的力量来保证这一次大劫有惊无险的渡过去的,但是三百年前,四大仙门,三大魔宗,以及丹、器、符、阵各传承的高手,堪称修行界里七成以上的高人,齐聚昆仑山巅,寻找一种可以永可化解大劫的方法,可是闭关十年,最终一场大乱,使得这些人一个也没有活着出来……”

“不过我们还是有希望的!”

老者抬起了头,目光缓缓扫过了众人:“据传他们已经成功了,他们将自己那十年时间里参研了出来的方法,都记在了一部名为《道元真解》的经文里,只要我们能找到那一部《道元真解》,我们就可以利用里面的方法,不但抵御大劫,还有希望,永远化解大劫!”

这一番话,直说的场间寂寂无声,气氛凝重,所有人神情都狂热了起来!

“修真界不能终结在吾辈手中,便是掘地三尺,也要找到那部奇书!”

“舍却此身,抵御大劫……”

“要么成劫下之鬼,要么做渡劫之仙!”

第一章 仙榜榜首

“仙榜榜首,方原!”

此时的中土云洲,越国之北,太岳城内,已是一片喜气洋洋,张灯结彩。

城北大青石铺就的广场之上,已筑起了三丈高台,台上,城主、将军,以及城中各家族的家主,都已经依序列座。而在台下,则立着一个一个气宇轩昂,神气不凡的年青人,皆仰着头,望着台上手持紫榜的道师。那位道师身披卦衣,头戴青冠,郃下三缕长须,冷目如电,气度不凡,他看了看紫榜上的名字,满面笑容的扫了一眼台下,缓缓宣布了那个结果。

“轰……”

翘首以待的台下百姓,立时欢声雷动,一波一波的掀起了欢呼的浪潮。

“我猜的果然没错,这榜首果然就是方原方小哥……”

“呵呵,什么叫你猜,这太岳城里,谁不知方原小哥定是这仙榜榜首?”

“据说这位方小哥在道元真解的修习上出类拔萃,连道师都称他为三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这榜首之誉,便证明了他在整个越国七郡三千天骄里,都是绝对的第一人啊!”

议论纷纷里,不知多少人都将目光看向了便立身于高台下方的那位青衣少年。

那少年身材瘦削,面皮白净,看起来似有几分弱不禁风的味道。

衣着打扮上来看,似是寒门出身,但神情沉静,看起来却甚是沉稳。

台上道师宣布了榜单之后,迎着无数人投来的艳羡目光,声声恭贺之言,他也只是向周围人轻声道谢,却无惊喜之意,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

“呵呵,小方原,上台来领取仙门玉符吧!”

台上的道师收起了手中紫榜,望着台下的少年,满眼皆是欣赏之色,笑呵呵的说道。

台下又是一阵欢声雷动,百姓的欢呼像是海洋,险些将青衣少年淹没。

普通人望向他的眼神里,甚至都已经多了几分敬畏。

这可是将要直接进入青阳宗,成为真传弟子,未来成就不可限量的年青人啊……

“方原师兄,来这里!”

台上已经站了数位年青人,有男有女,他们都是登上了甲子榜与小乙榜的太岳城天骄,一个个出身不凡,或是城中巨富之子,或是达官贵人之后,但见到了青衣少年走上台来,却皆让开了一条路来,面露谦逊笑意,主动的向后面退了几步,让青衣少年站在前面。

太岳城里,世家贵胄与寒门之间,本来便有着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但这些世家子面对着寒门出身的青衣少年方原,却没有半点骄狂气焰,甚至目光里还有一些些敬畏之意。

毕竟,这甲子榜的含金量,他们太明白了。

这位寒门出身的同窗,在《道元真解》一道的造诣,着实让他们心服口服。

方原向着这些同窗笑了一笑,然后慢慢走了过去,不卑不亢,神情平静。

“方师兄,恭喜了!”

在人群最中间的位置,站着一个生得明眸照人的女孩儿,她似乎骨子里就带着一种清冷之意,别人都不敢靠近她,但看到了方原过来时,她却淡淡的一笑,轻轻道了一句。

方原驻足道谢:“多谢吕师妹,你这次考的也很好!”

女孩儿展颜一笑,道:“我只是走个过场罢啦,师尊她老人家不想落人口实!”

这女子是太岳城城主膝下的千金吕心瑶,也是远近闻名的小天才,主修药理,在这一次的考核中也登上了甲子仙榜,在这太岳城里,已是除了方原之外成绩最好的一位。

听了他的话,方原也只是笑了笑,便向台前走去。

“哈哈,方世侄,往这边来!”

台上一人站了起来,面白无须,气质儒雅,正是这太岳城的城主吕竹庵,他笑着过来牵起了方原的手,显得极是亲昵,道:“太岳城出了你这位榜首,名扬越国七郡,我的脸上也添光不少,他日你入仙门修行,平步青云,逍遥九天之时,可别忘了咱们岳城百姓!”

“城主谬赞,小子汗颜……”

方原低声回答,态度不骄不躁,很是得体。

“哈哈,先别忙着谦虚,老夫还有一件事要宣布!”

吕竹庵爽朗的笑了起来,一手拉着方原,另一只手,却牵起了他的女儿吕心瑶,笑道:“其实啊,这件事我早就想说了,只是方世侄在准备大考,怕分了你的心,便一直忍着,正好借这个机会说出来,我向来都很喜欢方世侄,你乃池中之龙,早晚会一飞冲天,但自此投身仙道,怕是无暇分心,因此入门之前,我愿与你方家结一门亲事,不知你意下如何?”

城主笑呵呵的说着,中气十足,周围人都听得清楚。

“什么?”

台下百姓听了这话,都大吃了一惊。

周围台上的一众天骄,也几乎以为自己听得差了,呆呆的看了一眼那位冷艳无双,又偏偏明眸动人,一个眼神便能让所有人都自惭形秽的吕心瑶,心里立时百味杂陈。

尤其是祁将军家的公子祁啸风,此时眼神里甚至都射出了两道不易察觉的怨恨之意。

这……这寒门子弟,居然要成为城主的乘龙快婿?

他们下意识的不信,但又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一幕在真实的发生着。

倒是方原定了定神,急忙拉了一下城主的胳膊:“吕世伯……”

说着眼神向吕心瑶看了过去。

此时不远处的吕心瑶,正眼观鼻,鼻观心,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

吕竹庵笑道:“你不必担心,我之前已经问过心瑶的意见了!”

方原登时被噎了一下:可你还没问过我的意见呢……

可也就在此时,不远处的吕心瑶,忽然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嘴角轻轻一弯,对他露出了一丝微笑,在那一双漂亮的眼神注视下,方原那句到了嘴边的话便一时不好说出来了。

“恭喜方小哥……”

“说什么呢,该叫方公子了……”

台下人见到了这样一幕,也立时大笑,争先恐后的大声恭喝了起来。

得了甲子榜榜首,便是一喜,又得城主招婿,这可真是双喜临门了,尤其是城主家的女儿,那可是出了名的美人儿,这一下,简直不知羡慕坏了多少人,眼睛都红了。

“呵呵,恭喜城主招得佳婿,也恭喜这对小人儿喜结良缘……”

就在此时,一位身材高大,穿着甲胄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正是太岳城驻守祈大将军,他的儿子也是考上了甲子榜的人之一,只是看到了他过来,台上气氛便顿时显得有些压抑。

众所周知,这位祁将军一家十年前曾经与方原一家产生过一些矛盾,两家算是世仇。

以前的方家,也有一些产业,但祁将军家为了修一处庄子,强行将他家的祖田给收了去了,方家也曾经试图讨要过,但祁将军家可不是好惹的,方家吃了不少哑巴亏,直到方原的父母都前后病故了,方家也搬出了太岳城,成为了一户农家,自此再未提过此事。

见到祁将军上台来,方原直视着他,不动半点声色。

祁将军也是一脸的笑容,呵呵大笑着,向城主拱了拱手,然后便拍了拍方原的肩膀,笑道:“恭喜恭喜,老夫最喜欢凑这等热闹,那城南的青柳庄子,便当作是贺礼吧!”

众人闻言,皆是震惊无比。

知晓内情的,可都了解,那青柳庄子,便是祁将军占去了方原的祖田之后修建的,没想到如今居然直接要还给方家,须知道,那青柳庄子的面积,可比方家祖田大了十倍啊……

“堂堂的祁将军,这是要和一个毛头小子主动示好吗?”

“呸,什么毛头小子,人家可即将成为仙门真传,见了皇族都平礼相待的……”

台下百姓也都有些惊诧,议论纷纷。

台上的一众贵胄,皆大笑着,纷纷围了上来,口中说着恭贺之语。

“呵呵,其他的事情宴上再说,小方原,过来领了这青阳宗的仙门玉符吧!”

道师笑呵呵的,双手捧了一块紫檀托盘,示意方原上前去。

周围一时安静了下来,静静的观看着这意义不凡的一幕,虽然所有登了榜的人都有希望进入仙门修行,但是可以直接得到青阳宗发放的仙门玉符,成为真传弟子的,也就榜首一人。

一接过了这仙门玉符,方原从此之后,便是青阳宗弟子,一步登天了。

这其中蕴含的意义,又岂是等闲?

方原也点了点头,慢慢向前走去,心间一时也是五味杂陈。

十年苦读,没日没夜,耗尽了无数心血,终于等来了这梦寐以求的一天么?

他伸出了手,虽然内心激动,却没有颤抖。

因为他知道,这是自己应得的。

他下了超出别人十倍的努力与心血,理应得到这最高的荣誉……

“且慢……”

可也就在方原手都已经伸出去了的时候,忽然间太岳城上空,一片阴影笼罩了过来。

众人皆惊愕抬头,便见天上已经飞来了一艘巨大的仙舟,缓缓降临到了半空,而在仙舟之上,则有一位身穿红袍的仙使踏着虚空慢慢走了下来,沉沉开口,声音传遍了若大太岳城:“青阳宗玉矶真人有旨,这一届仙子堂大考,道元真解一门取消,不计入考核之中!”

“什么?”

台上台下,一时鸦雀无声,所有人的表情都像是冻结了。

“这……怎么可能?仙门为何会有这等法旨?”

过了半晌,才有一人高喝,正是太岳城道师,他一脸的激奋不解。

那位仙使,已经来到了台上,目光扫了一眼这台上的上榜天骄们,脸色也有些沉重,低叹道:“因为刚刚证实了,我青阳宗所得的那一卷道元真解是假的,也就是说……”

他的神情,也显得有些遗憾:“这三百年来,我们所学的道元真解,都是假的!”

第二章 道元真解

“怎么会这样?”

张灯结彩的城主府内,方原孤伶伶的坐在了外厅的一张桌子上,望着旁边的池塘里那些五彩缤纷游来游去的鱼,呆呆的出神,忽然间很想跃入池塘之中,化作它们中的一员。

他几乎已经忘了自己是如何走下了道台,又如何被城主府的仆役架到了这里来的。

此时的城主府正在设宴。

依着惯例,每三年一次大考过后,城主都会设宴宴请这些在大考之中登了榜,即将成为仙门弟子的天之骄子,今年自然也不会例外,甚至因为他女儿也上了榜的原因,还显得更为热闹些。只是原本在这一场大宴中,应该坐在内厅贵宾席上的方原,此时却只能呆呆的坐在外厅,守着空荡荡的桌子。

他能感受到周围那些夹杂了同情、怜悯、嘲弄,甚至是幸灾乐祸的眼神,感觉异常疲惫。

他本来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

道元真解被取消了,自己不但不再是甲子榜榜首,甚至连小乙榜都进不去了……

因为他在道元真解上花废了太多的心血,其他的药理也好,卜算也好,器物也罢,自然便不可能再有太多的造诣,甚至说,他对其他的东西,接近一窍不通,因为很早时朱先生便说过,道元真解一科,若是学得好了,便顶得上其他所有学问加起来的总和……

毕竟其他学问,入了仙门,可以慢慢学,惟有道元真解,必须从小学起。

事实也是如此,仙门考核之中,方原只考了道元真解一门,便得了甲子榜榜首。

但谁又能想到,他还未接到玉符,便传来了那样一声恶噩?

他已榜上无名了,但城主似是好心,还是让仆役将他接了过来,给他安排了一个席位。

只是,招婿之事,他没有再提,而内厅里的尊贵席位,也坐不下一个他了。

外厅里其他的人,此时也或是有意,或是无意,都避开了他,竟使得他自己孤伶伶一个人霸占了一张大桌子,像是他身边出现了一股无形力场,将别人都远远的隔绝了开来!

“唉,方家小哥真是可怜,明明该是榜首,结果却……”

“呵,寒门弟子想要出头,又谈何容易,连老天爷都跟他过不去啊……”

“你说他还坐在这里干什么,等着自取其辱么?”

周围传开了窃窃私语声,像是蚊子一样刁钻的钻进了方原的耳朵里。

他确实感觉自己该离开了。

“既然来了,又何必要急着走?”

一只大手按在了方原的肩膀上,将刚想要起身的他按回了座位上。

方原转头看去,便见是一位身穿青袍的老者,五六十岁年龄,青瘦矍铄,不怒自威,他长叹了一口气,坐在了方原的身边,提起酒壶满满的倒了一杯,给方原递了过来。

“朱先生……”

方原忙起身行礼,对眼前这位老人非常的敬重。

这位老人是仙子堂的道师,曾经也是青阳宗的内门弟子,正是他在十年之前,将在仙子堂外偷听的方原领进了仙子堂,也是他这十年来苦心教导,才有了如今的方原……

……虽然,如今的方原,也不过只是一个榜上无名的倒楣蛋!

“坐下说话!”

朱先生摆了摆手,转头看着方原,轻声道:“你很失望?”

“我……”

方原神情一黯,十年心血毁于一旦,又怎么可能不失望?

不过望着道师关切的眼神,他却只是笑道:“我只是在想,城主还要不要我这个女婿了?”

“哈哈,你现在可是榜上无名,前途黯淡,谁会把女儿许配给你?”

朱先生闻言也笑了起来,满满饮了一杯酒,硬生生的塞进了方原的手里,然后才长长的叹了口气,道:“其实《道元真解》被证明是假的,早在意料之中!”

方原脸上强挤出来的笑容也是一僵,抬头看着朱先生。

朱先生自己也斟了一杯,一口饮尽,低声叹道:“世传三千一次,大劫降世,屠灭生灵,一千年前,为了对抗大劫,仙门、魔宗、妖族顶尖高手摒弃前嫌,齐聚昆仑山玉虚洞府,合力推洐对抗大劫之法,但也没想到,他们闭关参研十年,即将出关之时,却忽然间起了大变,天降流火,玉虚宫被毁,那三脉高人,没有一个能够活着出来,至今也不知是什么缘故!”

“不过三脉高人虽然都在玉虚洞府殒落,可世间却有了传言,说他们已经推洐出了一部道典,名唤《道元真解》,其中便记载着对抗三千年大劫的妙义,各大势力为了找到《道元真解》不惜一切!”

“但谁也没想到,这部道书真的出现了,不但出现,而且一出现便是数十上百本,这么多的道元真解之中,有些内容相近,但更多的内容却是截然不同,各大势力一时谁也不知道哪本真,哪本假,但每一个得到了《道元真解》的仙门,都不敢吊以轻心,无数天才人物下了苦功夫去参研其中的秘密,可惜数百年过去,终究无一例外,都被证实为假的!”

“那青阳宗……”

方原下意识的开口,神情有些迟疑。

“青阳宗这一部道元真解,是顾松太师叔祖七百年前得到的,他参研了百余年不得其法,便将此经传授青阳宗同门,仍然无一人能悟得通透,又只好将此经文与越国其他四大仙门分享,五大仙门无数高人都花费了无数心血在这经文之中,还是一无所获……”

“便从那时起,有了各种猜测,其中一桩,乃是来自易楼的一位卦师所言!”

“那位卦师乃是顾松太师叔祖相识八百年的好友,他推敲过经文之后,认为这道元真解玄妙莫测,其中蕴藏大机缘,修为越高,愈容易被蒙蔽双眼,反而见不得其中至理,因此得窥此经造化之辈,应该从尚未接触到修行之路的小儿中寻找,顾松太师叔祖深信其言,便从三百年前开始,大肆从凡间收徒,久而久之,才有了这三年一度的仙门大考……”

说到了这里,朱先生又是长叹了一声:“但三百年前,也不知多少人被收进了仙门,对道元真解的解读,却还是一无所获,反倒是仙门大考,为仙门找到了不少遗留凡间的好仙苗,渐渐的,其他几个仙门,早就对解读道元真解不报希望了,挑弟子也只挑其他方面突出的,青阳宗早在一百多年前,也有人提出了这一点,只是太师叔祖一意孤行,无人敢忤逆他老人家的意思罢了,也正因此,直到昨日,道元真解都是这仙门大考之中,最重要的一门……”

“那……那为何偏偏今天……”

方原欲言又止,有些不解,为何偏偏在自己得了榜首之时,却取消了?

“因为顾松太师叔祖,已于三日之前坐化了!”

朱先生满面感慨,似乎有些唏嘘之意。

方原却已怔住,不知该如何回答。

朱先生苦笑了一声,道:“其实我这大半辈子,也都花在了此经上,每每感觉似有所得,却最终还是一无所获,也早就怀疑这经文是假的了,预感到了会有这么一天,但还是一直在教导你们,并不是我想害你,只是无论这道元真解是真是假,毕竟都是仙门大考中最重要的一部分,而学习此道,又不必像学其他的学问一般花废金钱,最为适合寒门弟子,若可以借此入了仙门,那便是好事一件,哪怕到时候再去伪存真,从头学起,也总比被拒之门外的好,这百余年来,用这方法,我也往仙门里送了不少出身寒门的好苗子,只是苦了你……”

“苦了我么?”

方原微微失神,脸上的笑容也有些苦涩。

朱先生低叹了一声,道:“我来倒不是为了说这些,只是有一句话想要告诉你!”

方原反应了过来,苦笑道:“先生若是想安慰我,还不如把你窑藏的梨花白赏我一坛……”

“我若有女儿嫁给你无防,但想要我的梨花白,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朱先生笑骂了一句,然后才望着方原的眼睛,过了半晌,沉沉开了口:“我这句话也不是在安慰你,只是告诉你一个事实……道元真解或许是假,但你这榜首却不假!”

方原微微一怔,抬头看着朱先生。

“道元真解假不假的且不说,若说他是最难学的,想必无人反对,此经艰涩绕口,义理艰难,每一字,每一句,都可以引出大量的解读与延伸来,若想在这一门取得成就,可不仅仅是要背熟了全部经文,甚至其他仙门公开了的版本,以及无数修行中人的解读心得,都得完全的背下来,揣摸明白,皓首穷经都不足以形容其中艰辛,便是当世大修行者,为了参研这道元真解,也不知有多少人耽误了修行,甚至陷入疯魔,更何况是你们这些心性不坚的小孩子?”

说到了这里时,朱先生看着方原,眼神甚是溺爱:“老夫在这太岳城仙子堂教了数十年,也不知见过多少惊才绝艳的奇才神童,但却从未见过一个像你这般刻苦用功的,那些无数大修行者,博学长老们都做不到的事情,你却做到了,这一点,连老夫都很佩服你啊……”

“所以……”

“这榜首之荣,是你十年苦读搏出来的,是你在越国七郡十万学子之中赢出来的,你本来和别人站在同样的位置,甚至因为家世的原因,条件比别人还差了不少,然后用了十年时间,站在了比他们高的位置,谁能说你这榜首之位是假的,谁能不承认你强过他们?”

朱先生神情凝重,重重的拍了拍方原的肩膀,声音有些低沉:“孩子,今日是我教你的最后一课,别忘了这十年你是如何走过来的,将来踏上了修行之路,这便是你的道心!”

说完了这些话,朱先生饮了一杯酒,转身离开。

“这十年我是如何走过来的……”

方原望着朱先生的背影,口中轻轻重复着他刚才说的话。

“是啊,这十年怎么过来的呢?”

“五岁的时候,就骑到了仙子堂外的槐树上偷听朱先生讲学,被马蜂蛰的满头包……”

“七八岁的时候,就一边跟着叔叔婶婶在田间忙碌,一边心里记着朱先生教的字,镰刀割破了自己的手,自己居然没有发现,待到回头时,看到了血洒在禾苗上,晶莹鲜艳……”

“十几岁的时候,每天梦里梦到的,都是那些艰涩绕口的经文……”

一种又伤感又自豪的感觉在方原的心底升腾了起来……

“我是怎么过来的?”

“我是付出了比别人多十倍的心血,多十倍的努力才走到了今天的啊……”

“朱先生说的对,你们可以说道元真解是假的,可以取消了我的榜上之名,但又有谁,能否认我确实凭借实力夺得了这甲子榜榜首,将你们所有人都压在了我的名字之下?”

他将朱先生倒给了自己的酒狠狠的灌进了口中,然后又满满的倒了一杯。

然后他抬头望着朱先生离去的方向,心里默默说道:“朱先生放心,我不会消沉下去的!”

心结解开,方原此前的迷茫顿如烟消云散,身上也有了力气,他长吁了一口气,准备离开,但也就在起身时,心里却又忍不住想到了另一个问题:“如果《道元真解》是假的,那么这几年来,自己在研悟经文的内容时,内心里那种隐隐的触动,又是怎么回事呢?”

念及了这个问题,他不由得再一次想起了一个月前,他不知多少个读着道元真解入梦的夜里,半睡半醒间,忽然内心通明,感受到了那种神秘而玄奥的力量的感觉……

他不知道怎么形容那种似真似幻的感觉,也没有跟别人说过!

他曾经以为,当自己真正的开始修行之后,借着那种感觉的指引,可以发现这道元真解之中蕴含的真正道理,但谁又想到,却在这个节骨眼上,道元真解居然被证实为假的?

第三章 仙门杂役

“取消了道元真解一科,实在是没有办法,不过好歹专修道元真解一科的人本来就不多,也不至于埋没了人才!”此时的城主府内厅之中,青阳宗仙使轻轻举杯叹道。

能有资格坐在这内厅主桌上的自然不多,不过是城主、祁将军、仙子堂道师、青阳宗仙使乔云亭,以及哪怕取消了道元真解一科,仍然可以登上甲子榜的城主家千金吕心瑶、祁将军膝下的公子祁啸风和这太岳城里的另外几位小天骄而已,都是这太岳城里顶尖的人才。

此时听了仙使的话,他们心里也皆有些忐忑。

亏得自己没有在道元真解一科上下大功夫啊……

当然,之前他们没有去下大功夫,也实在是因为那一科太难了。

虽然这对他们来说,是退而求其次,但如今,却无形之中撞了大运……

“没有埋没人才,怕是不见得吧?”

也就在此时,一直沉默寡言的仙子堂道师,忽然间低声叹了口气。

那位青阳宗仙使微微一怔,循着他的目光向外看去,便看到了坐在外厅塘边的方原。

他似是刚刚想起了这个人,过了半晌,轻轻开口道:“听说今年的太岳城里,出了一位在道元真解一道的奇才,堪称三百年内第一人,本是这甲子榜的榜首,可就是他?”

一提到了方原,桌上的气氛登时有些微妙。

城主千金吕心瑶抬头看了仙使一眼,旋及低垂了双目,静静的坐着,不发一言。

仙子堂道师则是沉叹了一声,没有开口。

城主吕竹庵轻轻一叹,笑道:“仙使说的没错,这位方原方世侄是我看着长大的,倒是个不错的孩子,为人有些木讷,记性倒是不错,听说他在大考之前,不仅把道元真解一文倒背如流,就连其他与道元真解有关的注解、典藉,也都背得滚瓜烂熟,这水磨功夫可非一般人能比,不过他除了道元真解,其他的医理与卜算、器物、武法等方面,可以说都是一窍不通,这次若算上道元真解,他自然是榜首,但若去掉了道元真解,那连普通人也不如了!”

“原来就是个擅长死记硬背的孩子!”

青阳宗仙使沉吟的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但仙子堂道师朱先生却听不下去了,忽然道:“乔师兄,你为公务而来,我本不该说这些,但实在是忍不住了,方原那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资质实在不错,这一次他能得这甲子榜榜首之位,可谓实至名归,如今就因为仙门一句话,就要毁了这孩子的大好前程么?”

那青阳宗仙使乔师兄微微一怔:“朱师弟的意思是?”

道师朱先生道:“这孩子资质着实不差,就不能破格将他也收入门中么?”

一句话说了出来,内厅之中,忽然一片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看着青阳宗仙使,连呼吸都摒住了。

而在这么多的目光里,青阳宗仙使考虑了半晌,却还是沉重的摇了摇头。

“你……”

仙子堂朱先生登时有些发火,酒杯重重的蹲在了桌子上,就要起身走人。

“朱师弟莫要发火!”

那青阳宗仙使却低叹了一声,道:“咱们也曾同门学道,我理解你的心情,但这非我仙门无情,而是这孩子实在是不适合再入仙门了,你在仙子堂为仙门教导幼徒,应当明白,让这些孩子们从小研习药理、卜算、器物、书法等学问,都是为了将来的修行做准备……”

“一般来说,等这些孩子们长到了十五六岁,修行的基础打的差不多了,身子骨也已经定型,这时候再选择资质优异的,进入仙门修行,却正是好时候。否则的话,过早开始修行,身子骨尚未长好,强行练气不见得有益,反而有伤本源。过晚开始修行,身子骨定了型,资质便也毁了大半,仅仅是这么数年之差,将来的成就,怕是起码也要折损大半!”

“而你说的这位少年,我已看过他的卷宗了,道元真解一道,确实造诣不浅,便是本座,也没见过能将世间公开了的三十六部道元真解经文完全背熟,一字不差的,但这孩子其他修行之理却皆平平,而如今,道元真解已被证实是假的,太上师叔祖也已坐化,无人关注这一块了,若是将这孩子收入了门中,他就等于是一张白纸,修行之前,还要再重新学习各种基础理论,你觉得他能什么时候学好?三年,五年?到了那时候,他还适合修行么?”

“哼,以青阳宗的底蕴,好好培养,又怎么可能耽误了他的修行?”

仙子堂的朱先生愤愤说道。

青阳宗仙使听了,却只是一声苦笑:“可仙门又哪里有这么多精力培养他?”

“你……”

朱先生大怒,过了片刻,才沉声道:“你可知这一个念头,便有可能错过了一位好苗子!”

“仙门里的好苗子已经太多了!”

青阳宗仙使并不为所动,只是淡淡道:“你也知道,如今仙门收徒与以前不同了,这三百年里,每三年一次,收入门中的弟子比以前的十年还要多三倍不止,而修行资源是有限的,这些弟子们想要成长,短缺了资源的供给是不可能的,仙门已经没有太多精力放在无谓的人身上了,实话说了吧,或许,这一届的大考,便会成为三百年来的最后一次了……”

“什么?”

此言说了出来,场间人顿时大惊,目光都有些惊讶的看向了那位仙使。

可青阳宗仙使却不再说什么了,举杯啜了一口,见朱先生仍然神情愤愤,余怒未消,便沉吟了一番后,笑道:“罢了,朱师弟,咱们相交百年,又岂能因为公事而伤了和气,既然你如此看好这位少年,那我在职责之外,也未尝不可以给他一个机会,只看他愿不愿意了!”

厅外,方原回想着《道元真解》的经义不久前给自己带来的那种神秘感,慢慢的起了身,打算离开这个并不欢迎的地方,也就在此时,背后一声音响了起来:“你就是方原?”

转过了身,方原便是一怔,看到了一个身穿紫袍的中年男子负手立在自己背后,正是那位来自青阳宗的仙门使者,城主、祁将军等人也皆在他的身边,目光有些复杂的看着自己,吕心瑶等其他甲子榜上的小天骄则都跟在身后,一个个的脸上都似有疑惑与担忧之色。

“晚辈正是!”

方原客客气气的回答,并未失了礼数。

“听说你本是甲子榜榜首,却因为本座一句话,失了上榜的资格,心间可有怨恨?”

那青阳宗仙使打量着方原,微微一笑,轻声问道。

“我简直恨的想画个小人儿天天扎你的嘴啊……”

方原心里想着,面上却淡淡道:“怨天尤人无用,晚辈亦无暇怨恨,只愿从头再来!”

那仙使听了倒是一怔,笑道:“本座还担心你会受此打击之后,自暴自弃,一厥不振,看样子是我想多了,你年纪轻轻,便有这等心境也是难得,不过,你怕是要失望了,自这一届后,仙子堂不会再收徒了,而且以你的年龄,学成之时,便也过了修行的好时候!”

“嗯?”

方原听了微微一怔,脸色微变。

“不过……”

那仙使却又忽然话锋一转,笑道:“本座也不想真个扼杀了一位良才,便破例给你一个机会吧,青阳宗弟子是不可能了,不过我仙门杂役,也一样可以修行,而且修得好的,还有机会破格收入内门之中,本座可以带你到仙门去做个杂役,不知你愿不愿意呢?”

“做杂役?”

周围忽然一阵骚动,每个人的眼神都变得精彩了起来。

吕心瑶忍不住看了方原一眼,淡漠的眼神里,忽然多了一抹淡淡的嘲弄之色。

太岳城主吕竹庵与祁将军,却是明显松了口气,嘴角勾起了一抹玩味的笑意。

须知仙门里面,也是等阶森严的,普通弟子之上,还有内门弟子,那可都是百里挑一的好苗子,而在内门弟子之中,每三年才会诞生一位真传弟子,每一位真传弟子都是会得到仙门重点培养的,万人之上,举世睹目的人物,不论修行好坏,都可以尊享百年尊荣……

不然的话,以吕心瑶那样的资色与潜力,城主又怎么会动了招方原为婿的心思?

可入仙门做杂役,这简单就是另一种极端了……

让堂堂甲子榜首,本该是仙门真传的人去做杂役,这不是侮辱么?

方原的心情也在这一刻变得复杂之极,甚至有种想要拂袖而去的怒意。

但他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了内心的纷扰。

在最短的时间之内,他认真的考虑了一下未来的各种可能性。

当他确定了这确实是摆在了自己面前的最后一条路时,他抬起了头来,认真回答:

“晚辈愿意!”

第四章 青阳宗

很快,便到了这太岳城的天之骄子们启程前往仙门的时候。

在这十余天的时间里,不仅是青阳宗,其他越国四大仙门,也陆续都有仙使过来,从这些登了榜的小天骄里,选择合适的弟子收入门中。

在往年,一些甲子榜上的天骄,被多个仙门看中,争相抢夺的戏码,向来是太岳城平头老百姓们最为津津乐道的话题,但是今年,却出了奇的无人关注这一块。

所有人,都将复杂的目光,放到了一位处境最为特别的人身上。

本是榜首的方原,也要跟着仙门的法舟,去青阳宗做杂役了。

仙门杂役,向来是难以被人瞧得上的。

他们也随着仙人们住在深山之中,享受不得红尘繁华,又不可能成为高高在上的仙人,人生短短数十载,便这么埋没在了深山老林里,任谁说起来,都惋惜的很!

可是方原,却出人意料的答应了下来。

对此,太岳城里有不少人都在感叹,惋惜这孩子的执拗,兴许就毁了他这一生。

巨大的仙舟已浮在太岳城东面的天空之中,黑压压犹如一片巨大的乌云,自仙舟之上,有云朵化成的云梯一路延伸到地面,小天骄们拾阶而上,看起来真个像是平步青云。

下方,太岳城的百姓们仰望着这些犹如上了天一般的年青人,目光里充满了敬畏!

方原没有去接爱那些百姓们的注目,他早早就登上了仙舟,沉默的坐在了角落里。

他也知道此时的自己几乎成为了太岳城的一个笑话,但并不介意。

他认真的考虑过自己做的这个选择是对是错,最终还是坚定了信念。

他确定自己是喜欢修行的,于是就一定要踏上这条路。

能以甲子榜榜首的身份,直接进入仙门做真传弟子固然是好,可是当自己面前除了做杂役之外没有别的路可以实现自己的目的时,他也就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成为一个仙门杂役。

本质上真传与杂役也没什么不同,他也懒得去理会其他人的叽嘲与虚伪的同情。

“额,方师兄?”

从云梯登上了法舟的太岳城天骄们,一入舱中,便看到了方原。

神情皆有些尴尬,向着他点了点头。

打声招呼之后,便没有别的话讲了,自顾自的找地方坐了下来。

方原神色如常,有人打招呼,他便也回礼,无人问他,便沉默的看着书。

他怀里抱着许多书藉,都是临行前朱先生赠给了他的,药理、卜算、器物等等皆有,这些都是踏入修行路之前必须要学的,道元真解既是假的,这些东西他当然要从头学起!

这些登舟的天骄都是拜入了青阳宗的同门,对未来的修行充满了憧憬,不停的讨论着将来的修行岁月,不过看到了方原之后,这种喜悦的心情,便都稍稍受了些影响,这位曾经成绩好过了他们所有人,最终却只能入仙门去做个杂役的人,像是他们心里的某根刺一样。

“呵呵,方师弟,你似乎不应该坐在这里!”

那种让人微觉压抑的气氛,终于使得一个人来到了方原的身前,轻声笑道。

那人名唤周清越,乃是太岳城小世家周家的少爷,亦是仙榜有名,只是弱于方原、吕心瑶、祁啸风等人,排在了甲子榜末尾,差一点便要掉在了小乙榜上了。

方原抬头看了他一眼,皱着眉头:“什么意思?”

那周清越左右看了看,笑道:“我们啊,都是去青阳宗拜师修行的,但方师弟却是去做工的,大家走的路不同,似乎也不应该坐在一起,不然我们探讨修行之理时,或许会说到一些不是你这身份能听的秘密,为你招来大祸,哈哈,那样的话,岂不是会害了方师弟?”

连门都还没入的外门弟子,有什么旁人听不得的秘密?

众弟子一听便知道这周清越只是随便找个借口,想将方原赶出舱去而已。

立时所有人的目光都向着方原看了过来,大多数倒颇有赞同之意。

毕竟,方原在这舱里,他们也确实感觉有些不舒服,不好高谈阔论。

“周师弟,你做事有些过了!”

也有人觉得心中有些不忍,一位身穿青裙的女子皱着眉头开口,似乎有些看不下去了。

“对啊,大家都是同乡,到了仙门也该互相照应,何必教人如此难堪?”

一时间,倒也有几人都附和着青裙女子的话开了口,劝说着那周清越。

“嘿嘿,开个玩笑而已嘛……”

那周清越也尴尬的一笑,准备退开。

他倒不是被这几个人说动了,而是面对着方原那平静的脸色,始终觉得心里有些发怵。

这却是之前十年的积威作崇了。

以前方原一直是远远走在了他们前面,令所有人都不敢小觑的存在,如今虽然境遇大有不同,但在面对着方原的时候,他那富家少爷的狂劲,却总是显得没什么底气……

“我倒觉得周师弟说的没错!”

但也就在此时,忽然间一个淡淡的声音开口,舱内人登时微微一怔。

说话之人是位身材高大的少年,身穿一身颇为华贵的紫袍,此时正冷冷瞥了方原一眼,目光很是不屑,迎着众人的眼神,面无表情的道:“我上法舟的时候,便看到了左首有一间小舱,似乎就是舟上奴仆所居之位,方原师弟兴许是走错了舱门,不该来这里的!”

舱内众人见了,心里登时微沉,这紫袍公子哥儿乃是太岳城守将祁将军家的公子,祁啸风,名列甲子榜前茅,无论是身份还是前途,都比其他人高了不少。

既然他开了口,其他人便不再开口劝了,周清越更是得意了几分。

虽然一开始没料到祁啸风会说这话,但他说了出来众人倒也不意外,谁都知道这祁啸风对太岳城第一美人吕心瑶情有独衷,只是向来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这倒也就罢了,关键是吕心瑶居然差点许配给了方原,这件事就有些尴尬了,祁啸风心里有疙瘩也不难理解。

望着周围传来的或同情,或怜悯,或嘲讽的目光,方原没有多说什么,看了周清越一眼,又看了祁啸风一眼,他轻轻合上了手里的书卷,然后起身出了舱门,竟真的离开了。

一时间,舱里气氛微觉尴尬,半晌之后,周清越笑道:“现在总算可以畅所欲言了!”

“哈哈,方原以前样子多么盛气凌人,如今倒显得有些可怜了……”

舱里气氛渐渐好转,有人讨好祁啸风,故意笑着开了口。

“不必提他,诸位师弟师妹,以后入了仙门,大家理应相互照应才是……”

祁啸风在这时候也淡淡一笑,主动开了口。

一时舱内无数人应声,以后入了青阳宗,这祁啸风却是太岳城众弟子之首了。

而此时离开了舱内的方原,脸上也露出了一抹无奈的苦笑……

“虽然我心里没少骂你是蠢货,但脸上从没表现的盛气凌人过吧?”

听着舱内的笑声,他有些无奈的感叹了一句。

虽如此说,他自然也明白重点不在于自己有没有盛气凌人过,只在于自己倒楣而已!

千错万错,自己不再是甲子榜榜首了,便是最大的错!

扶在舟弦之上,他渐渐入了神。

此时法舟已飞在半空之中,透过了包裹着法舟的禁制,方原可以看到舟弦之下无尽云气如渊如海,渐渐的,他的心胸也仿佛变得开阔了起来,只是一笑,胸间那点不快便烟消云散,倒是豪气渐生:“但以后要有了机会,倒要让你们见识一下什么叫作真正的盛气凌人!”

别人都认为他这一去,是往仙门做杂役去了。

但是方原内心非常的坚定,自己是去修行去了,这只是自己踏入修行界的第一步!

法舟极其轻快,自太岳城往青阳宗去,若是凡人,便是骑上快马,也需要半月有余,但乘了这仙家法宝,却不过是一个时辰左右,便已然看到了前面的一片仙山,由于只有方原此时在舱外,他却成为了第一个看到了这青阳宗仙山之人,望着那无尽瑰丽,他也一时呆了。

那当真是凡人无法想象的仙家气象,一连片巍峨奇越的仙山奇峰,矗立在云雾之中,远远看去,便都像是漂浮在了云上的一般,迎着漫天的夕光,那云都被渲染成了紫色,而在紫云之上,居然可以看到许多仙殿,都是直接飞在了半空之中的,当真如同天庭一般!

越国五大仙门之一的青阳宗,四奇十二景,此时第一次展现在了方原的面前。

方原甚至显得有些目炫神驰,他呆呆的看着那一片一片的仙山,一座一座的宫阙,内心里,隐隐有热血在流淌,一个声音无法自持的大叫了起来:“青阳宗,我还是来了!”

第五章 修行之路

“杂务监,洒洗阁,新晋杂役方原,这是你的号牌!”

法舟入了青阳宗之后,方原便与其他人分开了,他被送到了一座青阳宗边缘的矮山之上,一座稍显古旧的殿阁前面,见到了一个高高瘦瘦,模样有些贼眉鼠眼的青衣管事,这管事姓孙,却是个在青阳宗执役十多年的老人,如今手底下也管着像方原一样的十几个杂役。

他发放给了方原一应物品,其中有一块青阳宗特制的号牌,一套不知是什么材质织就的青色袍服,正是杂役们所穿的,还有两枚可以让人强身健体的练气丹,以及一卷封面都有些破损的练气心法,然后就领着方原穿梭在山林殿宇之间,絮絮叨叨的跟他说着规矩。

“用膳之地是在这里,每日早中晚各一餐,领取每月饷金的地方是在那里,每个月尾记得准时过来,那里是仙门弟子们清修的地方,不能随便闯入,后山呢,倒是没说不让进,不过生着许多凶猛的妖兽,所以你不想拿自己的血肉去喂养他们的话,最好也不要随便进……”

这孙管事说起来话来就打不住,初时方原还耐心听着,后来却忍不住走神,只是满怀欣喜的看着自己怀里的青阳宗初阶炼气心法和那两枚练气丹,而孙管事居然也不在乎方原听不听,他只是在前面不停的说着,十分兴奋的模样,似乎自己只要说得开心了,也就够了。

“师兄,咱们也是可以修行的么?”

等到了那位孙管事给方原介绍到了青阳宗西边山脚十里外的小镇上卖豆花的小娘子养的那只狗前不久刚生了一窝小狗其中一只长的像猫的时候,方原忍不住还是问了一句。

“那是自然,练气心法与练气丹不是都给你了?”

那位孙管事笑呵呵的道:“咱们啊,平时都住在这深山之中,风寒露重,若是身上一点修为也没有,那身子骨可承受不住,仙门让我们这些杂役弟子修行些练气法门,就是此意,有些杂役弟子啊,偷懒不去修练,结果一到阴雨天,那关节都疼得受不了呢,所以啊……”

“那……仙门杂役,也是可以成为仙门弟子的?”

方原自动屏蔽了他后面的话,满怀期待的问了一个关键的问题。

“成为仙门弟子?”

那孙管事微微一怔,看向了方原神情雀跃的模样,居然出奇的沉默了一会,过了半晌,才轻轻摇了摇头,笑道:“咱们青阳宗是有这个规矩的,据说三千年前,青阳宗的一位宗主都是出身杂役出身呢,从那之后,这个规矩便传了下来,役杂弟子若是可以在十八岁之前,修炼到了练气三层以上,然后通过了长老们的考核,便可以正式拜入仙门修行了……”

“乔执事果然没有骗我……”

方原心里顿时有了底,神情也显得轻快了起来。

孙管事似乎想说什么,但见方原那开心的样子,却忍住了没说,继续在前面带路,叙叙叨叨的为方原介绍,连仙门规矩到风土人情,再到某位长老的喜恶等等无一遗漏,直将他带到了山间的一座大殿后面,山坡下面修筑的一间破旧房屋前面,笑道:“以后你就住在这里了,职责便是洒扫山前的长明殿,现在那里无人住,但这活计可不能耽误了啊,不然……”

“师弟明白!”

方原爽快的答应了下来,他发现和这孙管事沟通要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断他的话。

“唉呀,眼看太阳就要下山了,方师弟你初入仙门,不如我去打两壶酒,割半斤猪头肉来,一来师兄帮你接个风,二来也好继续为你介绍一下咱们这仙门里的风土人情……”

“不必师兄废心了,今日还要打扫一下屋舍,等过几日小弟回请师兄吧……”

“哈哈,好,这可是师弟你说的,到时候一定要把酒言欢,不醉不归呀……”

方原只是随口客套,这孙管事却听得大喜,又叙叙叨叨说了许多,这才恋恋不舍的走了。

方原谢过了他,然后进了面前的小屋,却见里面甚是破旧,布置也甚是简单,只有一榻,一桌,一椅,一柜而已,桌子上放着一盏油灯,上面结了蛛网,也不知多久没点亮过,方原取出火石擦了几下,倒是点着了,借着昏暗的灯光,他打扫了一下房子,才坐了下来。

估计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里,自己都要住在这里了,方原心里倒也不怎么介意,他出身贫寒,在太岳城的叔叔婶婶家里,住的并不比这里好,起码这屋子看起来还算结实,不会漏雨,只是山里夜间风大,只是坐了一会,他便觉得有些遍体生寒,急忙起身关上了窗户。

“孙管事说的不错,山里风寒露重,普通人果然受不住!”

他心里暗想着,目光便落在了桌子上的那本练气心法上面,眼睛微微亮了起来。

“那就开始修行,抵御下寒气吧!”

对于修炼心法,甚至是打坐吐纳之时的要领,方原并不陌生,早就请教过朱先生了,不过碍于门规,朱先生是无法传他练气心法的,他如今也是第一次接触到这神秘的练气法!

不过其中的原理他并不陌生,仙子堂的课业里早就讲过。

所谓修行,便是吐纳天地,改善自身体质,并一步一步的,掌握这天地之间的力量。

修行之路共分六境,分别是练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大乘。

而这第一步的练气,便是引纳灵气入体,改善自身体质的一个过程,要达到这个目的,自然要先感受到那种天地之间无处不在,却又不可捉摸的灵气了,心法上面,对这一点倒是介绍的清楚,并将导息之法,运转灵气在体内游走的法门都写的清清楚楚,甚是详尽。

方原记忆力不错,只看了几遍,便将第一篇导气法记了下来,然后又细细的在心里过了一遍,确认都揣摩透了,就盘坐在了床榻之上,调允了呼吸,试着放空自己的心神。

这一点却不容易做到,动辄便杂念丛生,心神似乎野马一般,不受自己控制。

不过方原很有毅力,也很有耐心,他知道此事急不得,一次不成,便试第二次。

这入了青阳宗之后的第一天,便在这反反复复,不厌其烦的尝试中过去了,方原都不知道自己失败了多少次,甚至不记得自己有没有成功过,直到第二日在鸟雀虫鸣中醒来,他才意识到自己居然不知不觉中睡着了,心里也有些苦笑,修行果然不是一件易事啊!

做不到练气心法上所说的“凝神静气,虚怀若谷”的境界,自然也就不可能通过导息之法感应到那天地间的灵气,他也无奈,只能暂且起身做事,等到了晚上再继续。

便是如此,方原无声无息的开始了他在仙门的生活,白天时,他需要打扫那一大片长明殿,说是一殿,实际上却有前后四厢十九室,此外还有正殿的神像,偏殿的藏经阁等,每日洒扫,清理,甚至修缮屋瓦等,这一天的活计干了下来,每每腰酸背痛,疲惫不已。

不过让他倍感期待的,却是晚上的修行。

虽然这练气法一开始极难,但他还是坚持了下来。

前面数日,他都没能控制心神,感应到灵气的存在,也没有服用仙门发放的练气丹来增强体质,因为他曾听朱先生说过,修行一道,感悟天地,打坐练气,才是本质。

而丹药,无论再好,终究也只是辅助手段,他不想一入修行路,便借助丹药之力。

因此打定了主意,不等修炼出第一道灵气,绝不服用丹药!

在这坚毅恒心之下,方原连续七八天,都是在打坐吐纳中渡过,即便一开始根本做不到练气心法上所说的要求,还是一直坚持了下来,终于在第九天的一个夜里,他无意之中,进入了一种玄妙至极的状态里,自己仿佛消失了,融入了天地之中,仿佛汪洋里的浮游……

也就在这时,他仍然习惯性的,按着练气心法上的呼吸之法吐纳着,无识无觉之中,仿佛无中生有一般,隐隐的,天地之间,似乎有某种不可捉摸的力量进入了他的体内,山间晓寒风重,他却感觉到了一股暖意,仿佛小蛇一般在他体内游走,渐使得他忘却了周围寒风。

那一夜,方原一坐便是一晚,待到神思回转之时,他睁开双眼,便看到了满室阳光!

“我……我修炼出了第一道灵气?”

待他意识到自己身上发生的变化时,方原甚至有些不敢相信。

“我终于踏上了修行之路?”

他急急依心法所言内视,感应到了体内那一缕几乎难以发现的淡薄灵气,顿时笑了起来。

笑的很满足!

第六章 冥冥之中

转眼间月余时间过去,方原在这青阳宗的生活也稳定了下来。

此时的他,已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修行世界里。

白日里做着职责内的杂役,晚上勤勉修行,平时偶有闲暇,便细细的读着朱先生送给自己的书,将曾经为了钻研道元真解而忽略了的其他的修行学识补全回来。

渐渐的,他不仅修为上每日都在稳稳的提升,而且对于修行的理解也在一日比一日深厚。

也正因此,这仙门中的生活虽然艰辛枯燥,但却让他感觉异常的充实……

“哈哈,方师弟又来了?”

“最近修为进境如何?”

膳堂里,方原抱着书卷走过,见到了他的人,也都笑着招呼。

这一个月时间里,方原与这仙门里经常见到的杂役弟子也渐渐熟识了。

如今他曾经是甲子榜首,却因道元真解被取消了名次的事情已经传遍了仙门,一众杂役对他的态度自也复杂,一开始看到了他每日勤勉修行,连吃饭都不忘了看书的模样,倒有不少嘲讽,不过一个多月过去,虽然还是有人不屑他的勤勉,这声音却少了许多。

对于肯用功的人,这些杂役弟子好歹也是会多几分尊重的。

“哎呀,方师弟,好久不见,修为又精进了?”

一听到这个声音方原就脑袋有些大,不用说便是孙管事来了。

入门月余,方原一切都算是趁心,惟独这孙管事让人头疼,每每跑到方原的小屋里拉着他聊天说话,一说就是好几个时辰,也是到了这时候,方原才知道这孙管事的叙叨在这仙门里实在是已经出了名了,其他杂役都躲着他走,也就自己这个新人才愿意听他说话……

不过好在,常年的苦学,使得方原学会了一项独门本事,表面上与孙管事说着话,也能时不时的点头应答,但在内心里,却一直在揣摩经义,思索修行之道,也不算耽误了时间。

而孙管事难得方原这样一位可以聆听自己说话,甚至还可以有所回应的“话友”,也是大起知己之感,明明早上才拉着方原聊了半个时辰,中午见了,便又感觉好久不见了……

“……午饭过后,到杂务殿来点卯,去小竹峰收拾藏经殿啊……”

孙管事叙叨着了半天,方原只捕捉到了这么一点有用的信息,忙点头答应了下来。

身为杂役弟子,也不是只做好自己职责内的事情就完了,杂役殿时常有些其他的活计交待下来的,算是临时抽调,在这一块方原不像那些在仙门里呆久了的杂役一样油滑,从不偷懒怠工,派给他的活计,总是利利索索的完成了,孙管事喜欢方原,也与这有很大关系。

点卯之后,方原便与其他几位杂役弟子登上了孙管事的木鸢。

这木鸢却是仙门里的一种低阶法器,可以御风而行,在山间赶路方便,就是不太结实,尤其是孙管事这一架,分明看着就快要散架了,一飞起来,吱扭扭响,很是吓人。

小竹峰便是青阳宗藏经殿所在,如今修行心法,往往皆以玉简存贮,不过纸质,甚至是竹简也有不少,都是古董也似的东西,留在了藏经殿里,也不过是个念想罢了。

不过这些书卷与竹简,保存起来却不似玉简那般方便,需要定期打扫,而藏经殿阔大,却不是一两个人手便能照顾得过来的,每一次打扫,整理,都是一番大工程。

“小竹峰规矩多,你们都小心一些,冲撞了仙门弟子,难免是要被训一场的……”

孙管事一路上叮嘱个不停,其他几位杂役也惟惟诺诺,低着头向前走来。

到了藏经殿前时,方原无意中一转头,登时呆了一呆。

不远处,一方凉亭之内,正有几位仙门弟子在谈笑风声,说不出的自信潇洒。

更让方原心里微微一凝的是,他从那几位仙门弟子里,却看到了一个熟人,居然正是他在太岳城仙子堂时的同窗周清越,与一个月前相比,这周清越气质大变,已经有了几分仙门弟子的气质了,更让方原有些意外的,他正看到了周清越一边笑,一边施展着某种法门。

在他的掌心,青气缭绕,一片枯叶上下飞舞,十分灵动。

这是一种仙门弟子对法力操控的练习,以法力控制落叶,在掌心灵动飞舞。

而这正使得方原心头微沉:能够操控枯叶,便至少也是练气一层圆满的境界了啊……

曾经在太岳城仙子堂里,资质只算普通的他,如今修为居然这般高了?

这让方原有些诧异,心里更有某种隐隐的失落。

仙门弟子的待遇是何其之好啊……

自己苦苦修行了一个多月,却还有几个关窍未破,距离圆满遥遥无期,他却已经……

“呵呵,方师弟,在看什么?”

旁边一个声音响了起来,却是孙管事走了过来,顺着方原的目光一看,便猜到了他的心思,忍不住叹了口气,道:“是不是看了人家仙门弟子的修行进度,羡慕啦……”

“这差距,居然这么大?”

方原沉默了一会,才忍不住开口。

“以后会更大的!”

孙管事拍了拍方原的肩膀,叹道:“方师弟啊,你刚进仙门的时候我就想告诉你,之前看你劲头十足,想你有个念想也好,人嘛,活着总得有个奔头才行,像我,没了晚饭时的一壶酒和半斤猪头肉我就过不下去……不过啊,你一直这样飘着也不是个办法,师兄我虽然不想打击你,但也该跟你说两句这掏心窝子的话了,咱们青阳宗,虽然有这个杂役弟子成为仙门弟子的规矩,但据我所知,这三百多年来,就没有哪位杂役真正的成功过……”

“为什么?”

方原神情着实有些错愕,呆呆的抬头看着孙管事。

“因为修行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啊……”

孙管事苦笑道:“修行啊,就是逆天之路,步步凶险,如履薄冰,稍有不慎,便是走火入魔,身死道消的下场,人家真正的仙门弟子,不仅资源充足,更是每一步修行之路,都有师尊指点,甚至是直接出手帮他们渡过难关,你平时修行再勤奋,遇到了一个问题就卡住了,小心翼翼不得寸进,可人家却可以无惊无险的渡过,这效率你可怎么比啊?”

“是啊,我若是有师尊指点,也不至于到现在都不敢冲击那几个关窍……”

方原呆呆的,想到了自己修行上如今遇到的那向个难题,心里也有些沉重。

“现在你还只是比他们差了一步,将来啊,会差得越来越远的,练气一层只是一个开始,这差距也小,到了后面你就明白了,所以,尽早收心吧,也省得自己那么累……”

孙管事说罢了,惋惜的拍拍方原的肩膀,转身入了藏经殿去分派活计去了。

“难道真的没有希望么?”

方原沉默了一会,也跟着入了藏经殿,只是心绪却有些乱。

这一个月来,他从未停止勤勉修行,一刻也不得懈怠,却没想到已经被那些同窗拉下了这么多,相比起来,周清越的资质只算普通,就连他都已经越过了自己,那祁啸风呢?

吕心瑶呢?

一时间,他都有些想不下去了。

他毕竟也是少年人,平时心境再平稳,也总还有些不甘之意……

干活的时候,方原一言不发,沉默而机械的收拾着,脑海里总是想起周清越与其他几人在那凉亭里谈笑风声的模样,他本以为自己的心境已经很平和了,如今却纷扰的厉害!

对于他来说,这是第一次真切的感受到了命运给自己带来的改变!

现在他什么都不愿,只想把脑袋放空,什么也不去惦记。

“方师弟这个样子有些不对劲啊……”

“刚才看到了那些仙门弟子,他好像羡慕的厉害……”

“嘁,仙门弟子谁不羡慕啊,他主要是有些不甘心了,要知道,咱们这位方原方师弟可曾经是仙榜榜首啊,只是道元真解被取消,这才落了榜,否则的话,他现在就是真传!”

“以前是以前,现在已经做了杂役,还不认命,那就是自找不痛快了……”

别的杂役弟子,也看出了方原心里的憋闷,都暗暗的笑了起来。他们在仙门里呆的久了,做人做事都甚是油滑,不愿干些辛苦的活计,见方原勤快,便索性都让给了他,坐在了一边聊起了天来,而方原也不在乎,只是埋头在书架之间整理着,头也不抬,像是忘了一切。

不知过了多久,他已然感觉自己双臂都有些发酸,才缓缓的停了下来。

此时他已经深入藏经深处,周围全都是高高大大的书架,连刚才那几位杂役弟子的说话声音都听不到了,像是躲进了深林里,一个人也没有,一点声音也听不到,安静如坟。

怔怔的站了半晌,方原才倚着书架坐了下来,神情有些落寞。

这杂役与真正的仙门弟子之间的差距太大了啊……

短短一个月,修为便被人拉下了这么多,那将来呢?

自己曾经豪情万丈,想要再度夺回自己的榜首位置,真的可能么?

那种纷乱与懊恼的情绪,将他保持了一个月的平静瞬间打破了,一发不可收拾。

“唉,老天啊,你真是在耍我么?”

也不知沉默了多久,方原忍不住自嘲的笑了起来。

他懒洋洋的,随手将旁边书架上的一本书抽了出来,就要向远处砸过去,仿佛是想砸那位看不见,却又无处不在,而且把自己害的很惨的老天爷,发泄一下心里的郁火……

不过也就在此时,他忽然间呆了一下,没有把手里的书扔出去,而是捧回了眼前。

借着昏暗的光线,他看清楚了书面上的四个大字:道元真解!

第七章 大道问心

仿佛是冥冥中的巧合,方原在这心情极度失落之际,又看到了这本书!

一时他神情微怔,心绪陡然变得复杂之极。

若非十年时间里心无旁骛,潜修《道元真解》,他大概也不会除了《道元真解》之外,其他的学问都浅尝辄止,以致于最后落得这般下场吧?

若不是这本《道元真解》最后被证明是假的,他如今还会是那个名震越国七郡的甲子榜榜首,又怎么可能到这仙门来做了这小小杂役?

追根结底,一切都是因为这《道元真解》!

按理他应该非常痛恨这本书,可是再一次看到了《道元真解》时,心情却复杂了起来!

毕竟,这是一本自己十年时间里,用尽了一切心血去参研的书啊!

这十年里,它一度是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存在,超越了一切!

可以说,无论它是真的假的,他都深深的烙印在了自己心里,血脉深处!

道元真解曾经在青阳宗,甚至越国五大仙门之中广为流传,所以在藏经殿里能够发现经文真是一点也不奇怪,只不过,此时捧在了方原手上的这部经文却似乎有些不同……

这部道元真解的材质非常罕见,似帛非帛,似革非革,上面的字迹,都已经显得有些模糊不清,封皮也有些破损,上面还沾着一些黑糊糊的污迹,不知是不是干涸了的血污。

尤其是,方原在这部经文的第一页左下角,看到了一个灰色的法印,更是让他微微一怔。

这部经文会被人打上法印,说明它一度是某人的私有,而且那人定然极为重视这部经文,而法印已经变成了灰色,说明留下了法印的主人已死,甚至那法印里面的四个字……

“青阳顾修!”

方原神色立时显得有些复杂了起来:“莫非这就是当初那青阳宗太上长老得到的原本?”

自己被《道元真解》害成了这般模样,入了仙门之后,方原虽然不愿去想这件事,但零零散散,也听说了一些关于这部《道元真解》的传闻,知道了这数百年来的曲折是非……

自一千年前,世间各脉顶阶大修合创了《道元真解》之后,各门各派,便都想找到他。可是这经文出现时,居然一下子便是上百本,却顿时惹得修行界一片大乱,就算难辨真解,各门各派也是争的头破血流,青阳宗的顾松太长老便是在七百多年前无意中撞见了一部道真解出世,与人一番血战,才夺来了这一部经文,甚至他的道侣,都为了此经而殒落……

自那之后,这位太上长老便痴迷于研究这部经文,一心要找出其中的秘密,甚至连每三年一次的仙门大考,都是因为他轻信了一位易楼卦师的话之后,强行创立了下来的。

但时间一晃又是三百年过去,如今的青阳宗上下,早已无人对解开这《道元真解》的秘密报有希望了,只是顾松太长老修为深,辈份高,有他在那里杵着,却也无人敢公开来反对。

也正因此,当越国另外四大仙门都已经开始从别的方面挑选弟子时,只有青阳宗还只注重道元真解一门。带来的后果便是,一代一代,青阳宗挑选了出来的真传弟子,都比不上另外四大仙门,曾经的五大仙门之首,在新鲜血液的质量上,被其他四大仙门比下去了。

有人猜测,顾松长老实在不愿接受自己的道侣是为了一部假经文而殒落的事实,这才一直欺骗自己,他坚信这经文是真的,因为他不希望自己挚爱的道侣死的毫无价值……

可仙门的前途让人忧心!

放着那么多人才不去争夺,却收一大堆糊里糊涂的书呆子进来,占着真传之位,却无法给仙门带来希望,更无法在与其他四大仙门的争斗中带来优势,岂不是浪废资源?

也正因此,顾松长老刚刚一坐化,青阳宗便发出了取消道元真解一科的法旨!

而方原,便是这一决定里,受影响最大的倒楣蛋!

意识到手里的这卷书便是害自己落得如此处境的罪魁祸首之后,方原沉默了许久。

本想将它撕成碎片,但下意识的,却只是翻开书页读了起来。

“道冲而用之,或不盈。渊兮似万物之宗……”

熟悉的文字映入了眼帘,似乎也将方原的心情拉回到了大考之前的无数个日夜。

这确实是自己读了无数遍的道元真解,方原不但将里面的经文背得倒背如流,甚至连所有有关这一部道元真解,以及这七百年来,青阳宗、越国四大仙门,甚至还有有关其他版本的道元真解的注解都看得滚瓜烂熟,对这一部经文的了解,甚至超过了方原的掌纹……

但隐隐的,似乎又有些不同。

方原初时并未察觉,他只是下意识的,便细细的读了下去,由于他对这经文太熟悉,所以这读的感觉也非常奇怪,在他看到书上的字迹时,他的脑海里便早已出现了书的内容……

这已不像是读书,而像是在与一位老朋友攀谈!

渐渐的,方原读书读的入了神!

看到道元真解,便沉浸在了其中,忘了一切,这几乎是他十年来的本能!

在这十年里,他的生活中,除了道元真解,就几乎没有出现过其他的东西……

而这,也渐渐使得他进入了一种玄妙的境界……

似乎周围的一切都退去了,只有他与手里的这部经文存在于这个世界里,说不清是这经文进入了他的脑海,还是他整个人跌入了经文之中,他只是感觉不到万事万物的存在,只感觉自己被一种神秘而玄奥的力量包裹,周围有隐隐的诵经声,自远及近,响彻心海……

“又出现了,半年前的那种感觉……”

不知过了多久,方原忽然心间一凛,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

半年前,他在苦读道元真解之后,带着回味入眠时,便曾经出现过这种感觉,半睡半醒间,忽觉道心通明,钟鼓齐鸣,仿佛进入了经文的世界里,被一种神秘而玄奥的力量包裹……

只不过,那种感觉只出现了一次,便再也寻不回来了。

怎么也没想到,居然在这里,他再一次看到了道元真解时,出现了那种感觉!

“这究竟是……”

方原想要抬起头来,回味一下这种感觉究竟是真的,还是自己的幻觉。

但他赫然发现,自己抬起头来时,眼前还是那些熟悉的经文……

但不知不觉间,他似乎已经进入了一个玄妙至极的世界,一个属于道元真解的世界。

周围悬浮着无数的经文,都是道元真解里面的内容!

而在这些经文的后面,隐隐约约,方原似乎可以看到无数尊模糊而沉默的身影。

“这里究竟是哪?”

方原想要搞明白这个问题,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或者说,他找不到自己的身体。

“眇能视,跛能履,履虎尾,何解?”

也就在此时,有一个声音响起了起来,不知来于何处,却响在方原周围。

方原几乎是下意识的回答:“咥人,凶。”

那个声音紧跟着又响了起来:“再何解?”

方原没有瞬息的思索:“武人为于大君!”

另一个声音紧跟着响了起来:“何为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

方原同样是不需要思索般的回答:“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

“再何解?”

“天地圆满而寿,人心有缺故夭!”

“修何意?禀何心?”

“天地之意,凡人心!”

“当何为?”

“天地无为,故效天地而有为;人心有缺,故禀人心而有所不为!”

“……”

“……”

瞬息之间,似乎有无数的声音响起,问了方原无数的问题。

那问题之多之杂,简直比升仙大考还要多了无数倍,难了无数倍,深了无数倍。

可方原亦不假思索,瞬间回答了这所有的问题。

这些问题,都是道元真解里面的,看起来杂乱无章,没头没尾,甚至似是而非,但方原对道元真解太熟悉了,无论对方怎么问,答案都立刻在他心间浮现了出来!

或用一种更玄妙的说法,这些问题不是对方问的,这答案也不是方原回答的,而是这冥冥之中的某些存在,直接从方原的内心里提取了出来的,以大神通看了方原的神魂!

无数的问题过后,那些声音沉默了下来。

所有的问题都已经结束,那冥冥中的存在,似乎在考虑着什么。

良久之后,那声音才再度响起:“少年,你为何修行?”

方原怔了一怔,心里好似有无数的回答,但在即将说出口时,所有的回答都忽然间变得不重要了,只有自己内心里最真实的一个想法说了出来:“因为我想变强,我想漫步九天之上,我想掌握改天换地的神通,我想世人皆看到我,我想世人皆传诵我,千千万万年!”

这话一说了出来,周围忽然间安静了,有种极度压抑的气氛出现。

就连方原自己,在回答出了这个问题后,也微微一惊,没想到会说出这些话。

在这空间之中,每一个问题都直指本心,说不得谎!

直过了许久,那冥冥之中的声音,才再度缓缓开口:“为何?”

既然已经这样回答了,方原倒也平静了下来,索性苦笑了一下,直依着本心回答道:“没有为何!我这般想,只因为我是这般人。我天生就想变得更强,而想要变得更强……”

他顿了一顿,才重复着道:“……想要变得更强,是不需要理由的!”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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