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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拯救大佬计划

钟仅

女频言情

29.88 万字

2019-08-14 完结

比李惟年纪轻轻拿了世界理论物理最高奖项更令人震惊的事,就是颁奖典礼前一天他被发现在家中逝世,享年35岁。他在给学生Jackie的信里写着:这些年我一直在疯狂地做一件事情,物理就是我的全部。而在它结束的那一天,黑暗会完全将我吞没。

前面部分不好看,容易弃文。后面男女主说开了正式成为男女朋友后还行,当普通小甜文看是OK的。

第一章

考完期末考试后,高一年级开始了漫长的暑假。

张蔓批改完最后一张试卷,收拾好东西,拎着包出了办公室。她正在锁门,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不停。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是母亲张慧芳。

“喂,妈......嗯,今天放假了,我这周末回来......知道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母女俩之间对话大多以催婚为结尾。张慧芳说,像她这样三十多岁的女人,再不谈恋爱不结婚,就会彻底地丧失荷尔蒙,再也难有所动心。

张蔓觉得这话说的对,却也不对。

她对周围形形色色的男人,确实完全没了感觉,但近年来却越发频繁地梦见一个人。每每梦中醒来,紊乱的心跳似乎重复了年少时的悸动。

刚走到教学楼楼下,就遇上教导主任周文清:“张老师,晚上有空一起吃个饭吗?”

张蔓本能想拒绝,想起张慧芳越来越焦急的催促,话到嘴边变成了:“有空。”

男人闻言有些诧异,转而神情愉悦:“那你等我一下。”

张蔓点点头,捏着包站在楼梯口,看他步伐匆匆地往楼上走,心里叹了口气。

周文清的意思,她不是不知道。平心而论,他是个沉稳踏实的男人,工作能力强,生活上也很有责任心。虽然年纪比她还要再大几岁,而且离过婚,但对她来说算是优选了。

周围在她这个年纪还没结婚的人,几乎很少了。

他很快下来,换了件挺精神的衬衫,然而脸上略微下垂的法令纹让他看起来有点疲惫。

两人去了学校旁边一家川菜馆。

周文清选了个角落的位置,用纸巾把桌椅先擦了一遍,这才请她坐下。

很绅士。

“张老师来点菜,女士优先。”

张蔓按照惯例勾了一个干锅千叶豆腐和一个辣子鸡。

然而,她刚点完把菜单递给他,就被他划掉了,选了另外两个新式的菜。

张蔓有点诧异,抬眼看他。

周文清笑着说:“我就猜到你会点这两个,我还记得当年你刚来我们学校的时候,第一次教师聚餐就点的这两个菜,并且这么多年一直都没变。张蔓,生活不是一成不变的,有时候人可能会一直待在自己的舒适区,没有勇气跳出来。但改变也不都是坏事,何不试试呢?不管是菜,还是人。”

张蔓低头,内心有些震动,知道他意有所指,但又不知道怎么接话。好在周文清也没难为她,换了个话题。

一顿饭吃到一半还算融洽,周文清很会带动气氛,就算她没怎么说话,两人之间的氛围也不尴尬。

这时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是微信提示音,连续地响了多下。

“不好意思啊,我看下消息。”

她打开手机,发现是闺蜜陈菲儿。

【蔓蔓你在哪?快看热搜第一条!!!】

【!!!!!】

......

陈菲儿连续打了好几排的感叹号。

张蔓心想,大概率是她粉的小鲜肉脱单了。她心不在焉地打开微博,看了一眼热搜。

这一眼,让她整个人瞬间凝固。

热搜第一竟然是......他的名字,前面挂着一个沸字,如同三个月前成为了首位获诺奖的中国理论物理学家时那样。

但后面的两个字却明晃晃印入她的视线,过于猛烈汹涌的冲击让她有那么一瞬间解读无能,彻底丧失了理解能力。

【李惟自杀】

自杀?什么意思。

简单直接的讯息,不用思考就能理解的字面意思,她却突然看不明白。

大脑仿佛停止了转动,或者说是开启了自我保护机制,给全身每个细胞一个缓冲的时间。

张蔓点进那条热搜,来来回回翻看了几分钟,麻木呆滞的状态逐渐消失,大脑还没能准确地接收这个信息,心脏已经猝不及防地开始打乱一贯的跳动频率。

“哐!”玻璃杯落地碎裂的声音尖锐炸耳,她回过神来,才发现手里的杯子掉地上了。

周文清很快招呼服务员来收拾,有些担忧地看着她。

“张老师,你怎么了?”

张蔓张了张嘴,说不出话。她整个人开始无意识地发起抖来,体内的温度逐渐流失,像是被吸尽了一个黑洞,陷入了无边无际的恐慌。在所有情绪铺天盖地将她淹没之前,她捏着包猛地站起来:“周......周老师,我身体不太舒服,先走了。”

她快步走出饭店,街上的车灯炸眼,让她有一瞬的眩晕。

手机还在不停得震动,她下意识地打开,看到陈菲儿又给她发了好几条消息。

【......蔓蔓你没事吧?】

【蔓蔓,你现在在哪?】

张蔓想回复,尝试了一下发现双手抖得根本没法打字,索性放弃。

无意识地走着,浑身的力气只够支撑她走到一个没人的街角,那是一个便利店的后门。

她慢慢靠墙蹲下来,捂着嘴深深地喘息,企图吸入一些微凉的空气来缓解心里的剧痛。太阳穴不受控制地跳动,整个呼吸道因为剧烈的抽泣而酸痛不已。

但最令人痛苦的是,尽管身体已经失去控制,但思维却那么清晰,清晰得可怕。

她哆嗦着双手,打开微博,抱着最后一丝侥幸。

一定是弄错了,一定是是谣言,他刚刚拿了奖,怎么可能自杀呢?

然而事情的前因后果,微博上分析得很明确,容不得一点质疑。

李惟死了,被人发现在家中自杀,就在颁奖典礼的前一天。

他在临死前给他的PhD学生Jackie的信里写道:“......你是个很有天赋的学生,我已经向William教授推荐了你,很抱歉即将给你带来的不便......这些年我一直在疯狂地做一件事,物理就是我的全部。其实很早之前,我就预感到,在它结束的那一天,黑暗会完全将我吞没。”

后来,Jackie接受采访:“收到这封邮件的时候我就感到不对劲,立刻报了警,可惜警方赶到教授家里时,一切都晚了。这个世纪最耀眼的天才,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和他在普林斯顿共事的研究人员也声称:“人类失去了一位伟大的天才。”

他的心理医生透露,李惟从小就患有严重的精神分裂,这些年一直在通过药物压制。但研究工作的结束让他的精神疾病猛烈爆发,最终选择自杀。

“李的内心世界其实比旁人丰富千百倍。他常常会想象一些世上并不真实存在的东西,并且极易因外界刺激而情绪失控。这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妄想症。与此同时,李是一个敏锐又充满智慧的人,这些精神疾病让他有强烈的无法掌控的无力感,最终选择放弃自己的生命。”

张蔓泪眼模糊地看到这里,又抖着手翻了其他知情人的透露,一些时隔多年的事情忽然变得清晰。

精神分裂、妄想症,原来如此。

原来当年的那些事情,真的不是他故意为之,他没有对她说谎。

他只是生病了。

一个个画面在她脑海中连成一串。

她那时对他的欺骗感到匪夷所思,委屈地质问他,更是在得到否定答复后恶语相向。

她真的不知道啊,不知道他其实只是生病了。

还记得在他们相处的最后一段时间,他似乎消沉到了极点,空洞阴郁得像一缕孤魂。

张蔓张了张嘴,喉头压抑的哽咽终于克制不住,成了撕心裂肺的放声大哭。

某些事情她那么多年都无法释怀,如今却全都有了解释,但那又怎么样,他不在了。

——

前两年在老家收拾东西的时候,张蔓发现了一封夹在物理书里的情书,署名竟是李惟。

他在里面写着:“人类对于宇宙的认知,就像是在无边黑暗中的萤火之光。还有那么多的未知是我们看不到也摸不到的。我想走近那片未知,去感受黑暗。张蔓,你愿意陪我吗?”

那时候她才知道,原来当年,他真的喜欢她,就像她喜欢他一样。

那个偏执孤独的天才少年,其实也曾有过温柔的一面,他那么小心翼翼地向她伸出手,想要把他的全部温柔和真心递给她。

是她没能好好留住他眼里的温柔,让他如今选择了永远奔向黑暗。

如果,如果能回到当年......

第二章

“张蔓,起床了,今天第一天开学报到,可别迟到了。”

张蔓听到母亲张慧芳的声音,恍惚地睁开了眼。

大脑还是需要半分钟的缓冲时间来提醒自己,她已经重生了,回到了十九年前。

她从被窝里坐起来,有些不熟练地卷起窗帘。外头盛夏的暖阳在清晨就已经明媚,打在身上暖烘烘的,全身每个细胞都活过来。

这天是她重生的第四天,也是高中入学的第一天。这天她将会遇到还是少年时的李惟,并且和他成为同学。

张蔓揉了揉眼,看着窗外既熟悉又陌生的景色发呆。

她真的回来了,回到了N城,回到了有他在的地方。

前世自从李惟死后,她就好像变了一个人。食不知味,夜不能寐,整个人像快速脱水般瘦了下来。

持续了整整两个月的失眠和梦魇严重到第二天没办法去上课。

就这样,她辞了工作,拎了个小箱子,只身一人去了各地旅行,试图转换一下心情。只是没想到归途中遭遇了泥石流,等她醒来之后,就就发现自己回到了十六岁,回到了十九年前那个满是香樟的小城,N城。

——

张蔓在衣柜里挑了一件白色的连衣裙换上,对着镜子稍微整理了一下发型。平刘海,黑长直发,是这个年代中学生很普遍的发型。镜中少女的面色略带苍白,脸只有巴掌大,一双眼睛大得有点突兀。

她的长相完美遗传了母亲张慧芳,肤白脸小,还有两颗酒窝。这种长相其实很甜美,但因为张蔓不爱笑,所以总显得有点阴沉。

打开房门,张慧芳正坐在沙发上玩手机,看她出来,有些惊讶地抬抬眼。

“哟,千年铁树开花了。张蔓,我买回来的时候你不是说打死都不穿吗?”

张慧芳穿着一件米色针织裹身连衣裙,配上精致的珍珠耳环显得妖娆动人。这年她三十五岁,正好和张蔓前世一个年纪。此时她还没经历之后那些撕心裂肺的生活,还是那个极爱打扮、明艳动人的她。

张慧芳年轻的时候是N城小有名气的酒吧驻唱歌手。她潇洒、任性、追求极致的浪漫。她这一生就是为了爱情而活,从没想过生活的柴米油盐。

坦白来说,张蔓并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因为张慧芳从来不提。但自她记事起,张慧芳就一个接一个地换男朋友,一直到了这个年纪也没结婚。

张蔓没理她,去卫生间洗漱。

要说这世上哪对母女性格最不像,她和张慧芳肯定得占一席。

张慧芳年轻时是小城出了名的十八搭,长得漂亮,又明媚,逢人便笑。听她说从前追她的人排了一条街。

她很容易陷入爱情,又很容易厌倦,只要恋爱的感觉一消失,她就会干净利落地分手,丝毫不将就。

然而张蔓却是一个从小就性格内敛,沉默寡言的人。她冷眼看张慧芳带回来一个又一个的男友,更是打心里不相信爱情。

什么爱情,不过是寂寞的男男女女打的幌子。

她一直这么觉得。

但直到前世李惟死的时候,她才明白,本质上她和张慧芳是一类人,都没法将就。只不过她把那种偏激和执念表现得默不作声,连她自己都没察觉。

......

N城一中离她们家只有十分钟的路程,张蔓拿了早饭,匆匆下了楼,凭着记忆往学校方向走去。

高一教学楼下已经围了很多新生和家长,他们都对照着公告栏上的分班表找自己或者孩子的名字。

张蔓不用看分班表,直接上了三楼,高一一班。她中考成绩还不错,吊车尾进了理科实验班,而李惟则是N市这年的中考状元。

还没进门,她就遇见了好几个前世熟悉的高中同学,习惯性地想跟他们打招呼,却又收回了手。

和他一样,他们都还不认识自己。

她站在门口,深呼吸了一下,走进去,目光直直地往教室后侧那个靠窗的角落看去。

米色的窗帘随着晨风飘荡,十六岁的少年穿着简单干净的白T,剪着清爽的短发,规规矩矩坐在位子上看着书。

在一群跳脱兴奋的新生里,他显得太不一样了。

他低着头,那么安静,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压抑气息,以至于以他为中心的一米区域之内,仿佛是另一个世界。

他的侧脸被柔和的朝阳镀上了一层暖黄色的光,饱满的额头,挺直的鼻梁,微抿的嘴唇,硬朗的喉结。

由上至下的线条像是精雕细琢出来的完美。

张蔓站在门口,足足看了有一分钟,她抬手描摹着他逆光的轮廓,咧了咧嘴角,喉咙突然有些微哽。

她竟然真的再一次见到了活生生的他,而不是微博大图上那个浑身盖着白布的冰冷尸体。

还记得前世的这一天,她来得早,正好坐在旁边的位置。少年走进教室,似乎是已经看好了那个靠窗的位置,于是走过来,询问她能不能坐在她旁边。

张蔓想到这里,深吸一口气,目光坚定地向他走去。

是初见时候的开场白,不过这次是她主动:“同学你好,请问我可以坐你旁边吗?”

她的声音有些微抖,嘴角的笑容也有点难看。

少年抬起头看她。

他有一双极好看的眼睛,那眼里仿佛藏了大海和星空,尽管在这样明亮的阳光里也那么耀眼。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短暂地停留了一会儿,轻轻点了点头,把摊开的书往自己的方向挪了挪,将整个桌面空出来给她。

他的手指干净修长,手上拿的书包了墨绿色的纸质书皮,边边角角都很整齐。

张蔓见他点头答应,松了口气,拼尽了全身力气,忍住了想要立即上前抱住他的冲动。她放下书包挂在椅背,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同学,我叫张蔓,你......叫什么名字?”

他或许是看书太入迷,没理她。

于是张蔓自作主张地拿过他手里的书,翻到第一页。是一本《量子力学》的教材。书本标题的下面,他用墨蓝色的墨水写着自己的名字。

张蔓伸出食指,点在他秀气工整的字迹上,略带停顿地念出来:“李、惟。”

说着又重复了一遍:“李惟,你的名字好好听。”

李惟,李惟。这个在梦里念了千百遍,往心里藏了十几年的名字,总算可以正大光明地说出来。

少年因为她唐突的行为皱了皱眉,不过片刻之后又恢复了之前的面无表情,冲她略微点点头,继续看起了书。

脸上写满了不想再理她。

张蔓轻轻吐出一口气,这个情况在她意料之中。

他一直是一个孤僻难相处的人,自成一个世界,和周围的所有同龄人都格格不入。

前世她和李惟虽然也是同桌,但两人都是沉闷的性格,又习惯安静,所以第一个学期疏远得像两个陌生人,以至于他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喜欢上自己的,她还真的不知道。

不过没关系,可以慢慢来,她有的是时间和精力。

......

N城一中很特立独行,高一新生没有军训,军训是在高二开学之前。于是报道结束后,就正式开学。

九点一过,班主任刘志君进来,随便点了几个男生去楼下教材科搬书,他点到了李惟。

“那边靠窗那个白衣服的高个男生,去楼下搬一下英语书和听力材料。”

少年放下手里的书,点点头站起来,看了张蔓一眼。

张蔓立马会意,将椅子往前挪,方便他出去。

大概过了十多分钟,拿教材的同学陆陆续续都回来了,李惟却一直没回来。

张蔓盯着教室后门看了好几分钟都没看到人。这时她的脑海里突然记起了一件事,好像就是这次去搬书,他回来的时候灰头土脸的,之后就请了一个多星期的假。

之前竟然把这件事给忘了,前世这个时候他在楼下到底发生了什么?肯定是发生了很不好的事情,导致他请假了一周。那时她还和他不熟,也没过多去关注他的行踪。

张蔓想到这里,有些心慌,猛地站起来。

站立的瞬间竟然有点眩晕,她按了按眉心,压下心里的不安,疾步往教室门外走去。

或许是前世李惟给她留下的阴影太重,以至于只要他出点小状况,她都会不由自主地胡思乱想。

张蔓奔跑着下楼,刚到楼梯口就看到了心里的那个人。

然而眼前的一幕,让她的心里瞬间“咯噔”了一下。

令她不安的事情已经发生了。

第三章

一楼走廊上,少年被两个奔跑打闹的男生狠狠一撞,重重地摔倒在地。他下意识地往地上一撑,整个身体的重量全都压在手臂上,和地面撞击的时候发出了“嘭”的一声。

他手里抱着的教材全都散落一地,白色的T恤上沾了不少灰尘,和地面摩擦的地方还破了洞。

似乎是还没缓过神来,少年维持着摔跤的姿势,低着头,垂着眼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两个撞到他的男生站在一旁,却完全没有要去扶他的意思。

这两人张蔓当然认识,也是一班的同学,其中一个瘦弱一点的叫王晓枫,另一个高高壮壮的皮肤略黑的男生叫刘畅,是班里之后的体育委员。

并且听说这两个人和李惟是同一个初中的。

王晓枫看着面前的场景,嘴唇直哆嗦,眼神惶恐地说道:“李......李惟,我们......不是故意的,你......”

他话没说完,就被一旁的刘畅制止了:“你怕什么?不就撞了一下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地上的少年抿了抿唇角,没说话。他撑着地面想要站起来,似乎感受到了一丝疼痛,眉头微皱。

但也就只是一个极其短暂的停顿。

他利落地起身,弯腰去捡地上散落的书本。

从始至终,他都没看那两人一眼。

张蔓站在楼梯口,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得心口微酸。

很多时候,李惟给她的感觉就好像是一个局外人,飘荡在俗世外,置身事外地看着闹闹嚷嚷的红尘。

愤怒、争吵,甚至打架,都是这个年纪的男生受到嘲讽和挑衅时本能的反应。人只要活在社会群体中,就会发生摩擦,就会意难平。

但他没有,这个世上除了物理的一切,都好像与他无关。所以当他的热爱结束之后,这个世上的其他一切,都不能留住他。

这种感觉让她十分无力,她想把他拴在身边,就担心有一天他在自己看不见的时候,彻底抛弃这个世界。

在心里的惶恐越发扩大之前,张蔓走到他身边。

刘畅见李惟不理他,心里更加不爽,还想继续挑衅。谁知他刚上前一步,脚尖却被人狠狠踩了一脚。

他痛呼出声,刚想骂人,一低头,发现踩他的居然是个一米六左右、看着斯斯文文的少女。

看她那架势,好像是无意的,而且,她长得......还挺好看。

于是刘畅把即将爆的粗口咽了回去。

张蔓一边状似惶恐地向他说了一声抱歉,一边更用力地捻了一脚,在刘畅反应过来之前有些惊讶地握住李惟的胳膊,抬到眼前。

“同学,你的胳膊破了好大一块,都流血了。走,我陪你去医务室包扎一下。”她说着,将李惟手里的几本英文书抢过来,塞到一旁刘畅的手里。

“两位同学,能不能麻烦你们搬一下书,搬到高一一班,谢谢!”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语速缓慢,声音轻柔,脸上的神情还刻意模仿了一下张慧芳,露出那种明媚、灿烂、带着两颗深深酒窝的笑容。

果然一旁的刘畅和王晓枫都一愣,呆呆地点点头,机械地蹲下捡起地上的英语书,二话不说往楼梯上走,刚刚的不愉快和挑衅似乎全都忘了。

张蔓松了一口气,揉揉略微僵硬的脸,这才发现自己刚刚竟然一直抓着少年的胳膊。

他身上的体温透过她掌心的传感细胞传到心脏,那种温热真实的感受忽然给了她极大的安全感,像是吃了一粒定心丸。

张蔓不自觉地弯了弯嘴角,略微不舍地松开了手。

少年从刚才就一直在看她,不过眼中也没什么特别的含义。

他对她点头致谢,转身就要往楼上走,显然根本没把胳膊上的伤口当回事。

张蔓有些急了,拉住他没受伤的手腕,这次有点用力,把他往反方向拉。

“医务室在那边,你走错了。”

李惟感到一阵阻力,眼神微怔,转身看着她拉着他手腕的手。

十六七岁的少女,个子小小的,那么纤细瘦弱,但力气好像不小,让他一下子竟然没能挣脱开。

如果再用力挣脱,可能会弄疼她。

少年唇角微抿,不再挣扎,跟着她往医务室走去。

医务室在食堂旁边,离教学楼有一段距离。她拉着他一路走,两人都沉默着没有说话。

少年胳膊上的温度让她手心发烫,张蔓咬着牙,忽略心里的异样,始终没放手。

气氛似乎有些尴尬,但她也不是挑起话题的高手,索性闭了嘴没说话。

转身偷偷看他一眼,少年脸上的表情却很恬静,完全没感觉到尴尬不适。

张蔓放下心来。是啊,跟他在一起,从不必刻意找话题,因为他们都喜欢安静。

两人的步调逐渐放慢,穿过教学楼区,到了双城溪边。双城溪是N城一条很长的城中河,正好横穿整个校园。

河边种满了高大的垂柳,此时正是最茂盛的时候,向绿幕般的垂柳垂向河面,一些枝条还随着微风轻轻晃着。

精致清俊的少年落后少女半步,被牵着手腕往前走。他的步子迈得小,似乎刻意调整得和少女一致。

倒像一对散步的小情侣。

医务室就在桥的那边,两人很快就走到了。

“老师,这位同学的胳膊受伤了,好像挺严重的。”

穿着白大褂的男医生大概五六十岁的年纪,看着慈眉善目的。他扶了扶鼻梁上耷拉的老花镜,抬起李惟的胳膊看了看。

“肿的这么厉害,拍个片看看,大概率是骨裂。伤口倒是还好,虽然流了很多血,但应该不深。”

说着,他又赞赏地看了一眼李惟:“小伙子可以啊,都肿成这样了还面不改色的,有骨气。”

张蔓听了医生的话,心里狠狠一扯,深吸了一口气。

她凑上去仔细看,发现他伤口的周围已经肿了很高一块,颜色青紫,看着骇人。

竟然伤得这么严重......

校医带着他进里面拍片,张蔓坐在门口的长凳上等。

思绪有些混乱,她努力地回忆前世的一些细节,却发现自己一点都想不起来。只记得他搬回了英语书之后就请假回家了,一个多星期之后才回学校。当时班里还有一些同学说他刚入学就能享受尖子生的待遇。

所以,当时他硬扛着骨裂的疼痛,将那么重的教材搬到三楼,然后孤身一人回家了?

张蔓知道,他家里根本就没人,回去也只能自己照顾自己。

何况以他的性子,根本不会去医院。前世的那一个多星期,他是怎么过的?就让骨头硬生生自己长好吗?

她倒吸了一口冷气,攥紧了手心。

这才第一天,还有什么事情是她从前不知道的?

第四章

很快片子出来,张蔓跟进去,坐在旁边听医生分析。

“左小臂关节处骨裂,得打石膏固定,不能让它移位。这段时间注意千万别动左手。你们年轻人身体素质好,只要好好静养,几个星期就长好了。好在伤的是左手,不影响写字。”

李惟听到要打石膏时皱了皱眉头,张口想要拒绝,被张蔓抢先。

少女语速比平常快了一些:“打,打,打厚点。”

打了石膏,一个人生活会很不方便,她担心他和前世一样,选择硬扛。

医生被她逗笑了:“小同学,石膏可不是越厚越好的。”

张蔓知道自己犯了常识错误,有些尴尬地低下头,用余光瞄了一眼旁边坐着的李惟。

少年的目光停在她发顶,没有什么焦距,但好在没说出反驳的话。

打石膏的过程很快,大概二十分钟后,李惟就绑着厚厚的石膏走了出来,整只左胳膊吊在脖子上,样子有点滑稽。

张蔓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脸,心里的某个角落又泛起了熟悉的痛感。

她无奈地想着,似乎两人之间的疼痛总和是一定的,就好像他表现得越不疼,她的心就越疼。

这是骨裂啊,可不是简简单单的小伤口。

从前在高中教书的时候,也看过有同学不小心摔跤导致骨裂的。这个年纪的少男少女,还是温室里最娇弱的花朵,五分的疼痛他们能表现出□□分。

但李惟除了刚站起来的时候皱了下眉头,一直到现在都默不作声地忍着。

怎么可能不疼呢?

她心里难受极了,走过去,扶住他另外一只手,慢慢牵引着他往外走,小心翼翼地说:“李......同学,你疼不疼啊?疼的话你喊出来,我不笑话你。”

少年闻言低声说道:“不是腿受伤。”

张蔓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确没必要搀扶着他。但她此时此刻就是想离他近一点,一点都不想松开他:“你现在一只手吊着石膏,身体重量不平衡,走路不稳。”

张蔓说完,李惟没说话,但还是用右手推开她。

动作虽轻,却不容拒绝。

张蔓看他独自往前走,内心酸涩,她快步跟在他身后,没有继续上前搀扶他。

她告诉自己,不着急,慢慢来。

......

他们到教室的时候,同学们正在轮流做自我介绍。

两人悄声从教室后门进去,但李惟打着石膏的样子还是吸引了全班同学以及班主任的注意。不管认不认识他的同学,此刻都交头接耳起来。

这时,就连刚刚不断挑衅的刘畅也不免有点愧疚,没想到刚刚那一下他竟然伤得这么严重。看他不爽是一回事,他也没想真的害他受伤。

班主任刘志君见状,皱着眉问了一句:“这位同学,你怎么了?你叫什么名字?”

语气不是太好,第一天开学就发生这样的事,要是家长找来,他作为班主任也要担一定的责任。

李惟机械地说着一贯的回答。

“李惟。没什么,就是摔了......”

然而这次,出了变故,他的话被人打断了。

“报告老师,刚刚我在楼下都看到了,他被这两个同学撞了。”

少女的声音和他一样没什么起伏,只是在做一个不偏不倚的陈述。

她一边说,一边抬起手指了指刘畅和王晓枫。

她的话音刚落,班主任刘志君的眼神犀利地望向刚做完自我介绍的刘畅,脸上的表情不是很温和。

全班同学也都看向他。

刘畅的脸瞬间红了,结结巴巴地说道:“老师,我......我就是跑得太急了,我也没想到会害他受伤。”

刘志君从来不是什么慈眉善目的班主任,也懒得听他继续解释下去:“刘畅和王晓枫给李惟同学写一封道歉信,今天放学之前交给李惟同学,并赔付相应的医药费。李惟,你把道歉信带回去给家长签字,明天交给我,这件事就这样。全班同学要引以为戒,你们现在都不是初中生了,别总是下课了疯玩,有这个时间不如在教室里看书......自我介绍继续。”

张蔓偷偷抬头瞄了一眼李惟,他还是若无其事地在看着自己的书,神情丝毫没有任何的波动。

她心里明白,她的举动对他来说可能不是帮忙,而是找麻烦。

他是真的不在乎,也懒得管。

张蔓捏了捏新教材的封面,咬了咬唇。可是她就想看他生气,看他去像普通人那样去争吵,而不要永远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什么都不在乎。

......

刘畅和王晓枫的道歉信很快交了过来,刘畅还有些不好意思,昂着头道了个歉,王晓枫的态度倒是还算不错,甚至给李惟从食堂带了午饭。

那两封道歉信被李惟收进了书包,张蔓突然在想,班主任让他给家长签字,他能找谁签?

他家里已经没人了。

中午吃完饭休息时间,班里有几个女生过来找李惟搭讪。

其实以他的外表,想不让人注意也难。

几个女生中间打头的是戴茜,是她们班新上任的文艺委员,也是前世一班公认的班花。

前世开学的时候,因为李惟的出现,整个一中都轰动了,不管是高一的女同学还是高二高三一些学姐,都为李惟疯狂了很长一段时间。

但后来,随着和李惟有关的一些传言传遍学校后,全校同学对他的态度发生了巨大的转变。当年张蔓一直对那些传闻嗤之以鼻,如今想来,恐怕其中绝大部分都是事实。

两人的位置被几个女生围住了,看着她们略带兴奋的眼神,张蔓垂眸,心里带了一丝怒气。她们前世口口声声说喜欢他,但听到他的一些不好的传闻后就避之不及,甚至恶语相向。

随即她又难受起来。

何必说别人呢,她自己不也一样。虽然前世她对那些有关他的传闻嗤之以鼻,但当发生了那些事以后,她还不是选择了不相信他,并且没打一声招呼就转学了。

她和她们一样。不对,她伤他更深。

“李惟同学,你有什么才艺特长吗?学校下个月要组织国庆汇演,刚刚班主任要我组织同学们报名。”戴茜是个挺漂亮的女生,个子高挑挺拔,说话时习惯下巴上扬。

李惟眼皮都没抬,只摇了摇头。

戴茜还想借着这个话题再多说两句,张蔓没给她机会:“你没看到他手不方便吗?就算有什么才艺也表演不了。”

戴茜噎了一下,没想出来新话题,只好说了一句“注意休息”就走了。走之前还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张蔓,显然对她的插话很不满。

“李惟,你不用理她们。你手脚不方便,那个什么国庆汇演,也不需要每个人都参加。”

少年抬起头,破天荒的回了一个字:“嗯。”

他的目光在身旁少女的脸上稍稍停了一瞬,又回到手里的书本上。

没人注意到,他的眼里闪过了一丝讽刺。

这样的事,他经历了太多太多次。每次新到一个地方,总会受到一些追捧,但之后,他们都会害怕他,厌恶他,哪还会有半点喜欢。

他的新同桌,恐怕也是这样吧。

人的意识和情感,是最最虚无缥缈的东西,他不想,也不需要去沾染半分。

第五章

一只手有很多事情都会不方便,比如换钢笔的墨水。

李惟不熟练地单手拧开墨水瓶和钢笔后盖,在操作的时候却不小心蹭到一手墨。他有些呆愣地看着手上脏兮兮的墨水,眼底闪过一丝懊恼。

张蔓课间正好去三班找了一下闺蜜陈菲儿,回来的时候就看见他呆呆地坐着,手上全是黑乎乎的墨汁。

“你换墨水怎么不等我回来啊?”张蔓有些责怪地看他一眼,“还傻坐着干嘛,去洗手啊。”

少年似乎是刚回过神来,愣愣地站起来走去洗手间。等他终于洗干净手,回位置的时候,发现桌上的东西全都收拾得整整齐齐。

桌面淌了一小片的墨汁用湿抹布擦得不留痕迹,钢笔已经吸好墨盖着,墨水瓶也已经合上放在了包装盒里。

他抿着唇看着边上的少女,她正在和前面的同学说话,声音低低的,没什么太多的表情,额前整齐的刘海随着她点头摇头一晃一晃。

一天时间下来,李惟觉得,她是一个有些奇怪的人。大多数时候她是极其安静的,和人说话的时候也没什么存在感,还不爱笑,就像现在。

但有时候又不同,比如在楼下她踩了刘畅的那两脚,他看得清清楚楚,分明是故意的;她拉着他的手去医务室,容不得他丝毫拒绝;上午,她大声的向老师报告他是被人撞的,眼里闪过了一丝怒气。

还有刚刚,责怪自己为什么不等她回来,那眼里的嗔怒,就好像他是归她管的。

李惟突然就有点烦躁。

何必呢,反正没几天就变了。

他摇摇头,把思想集中到刚刚没推完的那个公式上。他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一些东西是永恒不变的,它们一直在那里静静地等着他,从来不会骗他。

张蔓见李惟开始看书,自觉地给他把钢笔盖拧开,倒扣在尾端,递到他手里。又给他准备了几张草稿纸,垫在桌面上。

她很自然地做着这些,但这次却是吃力不讨好。

少年有些反应过激地把她塞到他手里的笔重重放下,专门到笔袋里重新拿了一支。他把她准备的草稿纸推到她自己的桌上,自己摊开一本练习本,推算起来。

好像在跟她作对。

他修长的指关节上还染着一点墨水,似乎是洗不干净,他紧紧地握着笔,张蔓都担心那根笔会不会被捏碎。

张蔓深吸一口气,倒是不沮丧。这才第一天,总要给他点适应的时间。

就算是一只流浪的小猫在被收养时,都会无所适从地焦躁很久,何况是一个孤独了这么多年的人。

......

开学第一天,各科老师基本没讲什么正经课,也没留作业。下课的时候,闺蜜陈菲儿过来找她,两人一起去了门口的奶茶店。

“卧槽,蔓蔓,刚刚那个男生就是你的新同桌?也太帅了吧!有没有联系方式?”

刚出教室门,陈菲儿就开始一连串地打听,两眼放光,兴奋得很。

陈菲儿和她从小学的时候就是闺蜜,现在两人又在一个高中,不过她在普通班。她的性子很活泼,为人乐观跳脱,不管是遇到了什么事都能嘻嘻哈哈地面对。这也是张蔓最喜欢和她在一起的原因,她的快乐总是能传一部分给她。

但此时张蔓有点无奈:“菲儿,你别打他主意,他是我喜欢的人。”

陈菲儿有点懵,完全不相信这种话会从无欲无求本人张蔓嘴里说出来。

她严重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刚刚说什么?”

张蔓没好气地重复:“我说,我喜欢他,要跟他在一起,就这样。”

“......”,陈菲儿有点震惊地张着嘴,“我去,不是吧蔓蔓,榆木疙瘩突然就开窍了?不是,你咋了,你妈又交新男友刺激到你了?”

她说着还神经兮兮地来摸她的额头。

张蔓无奈地笑了笑,拍掉她的手:“胡说什么呢?我跟你说正经的,我要追他。”

前世她和陈菲儿说自己喜欢过李惟已经是转学以后了,当时她也很震惊,不过更多的是松了口气。毕竟,当时她和其他同学一样,已经知道了李惟的那些事,或许是觉得自己幸好没和他在一起。

陈菲儿瞬间雀跃了:“哇,说好的一起渡过高中三年,蔓蔓你第一天就想背叛我?就算长得这么帅,也不至于吧?说,你是不是早就认识人家?不然你这陷入爱情的速度,和你妈有得一拼啊。”

张蔓摇了摇头。

何止是认识......但她什么也不能说。

两人走到奶茶店,陈菲儿点了一杯她最爱的波霸奶茶,还加了豪华奶盖。

张蔓则点了两杯芒果西米露,她依稀记得李惟爱吃芒果,前世她去他家里补习物理,每次都会拎几个去。

陈菲儿见她买了两杯,翻了个白眼:“不是吧蔓蔓,人家还没成你男朋友呢,你就这么体贴?啧啧啧......真是没想到有一天看能看到这样的你,简直活久见。你知道你在我心里的印象一直是那种就算到三十多岁也不结婚的,因为你就是无欲无求本人啊!”

张蔓被她逗乐了,嘴角微勾。最了解她的果然还是陈菲儿,她前世可不是到了三十多岁还没嫁人吗。

陈菲儿见她又笑了,有点惊讶:“蔓蔓,你今天笑了好几次了。其实你笑起来真的很好看。”

她又加了一句:“蔓蔓,不管喜欢谁,你开心就好。”

......

回到教室,张蔓把其中一杯西米露往李惟桌角一放,还贴心地给他插好了吸管。

少年正咬着笔杆想一个公式,时不时在草稿纸上推算几笔,根本没注意到她的动作。

他抽屉下放的纸篓里已经扔了不少废纸。

张蔓翻了一下,上面写满了复杂的公式,有很多连她这个曾经的高中物理老师都根本没见过。而且,废纸堆里竟然还有两封没拆开的情书。

张蔓托腮看他。

他在思考问题的时候,总有个咬笔的习惯,钢笔笔帽上那圈金色的漆已经掉了一些。可能是在想一个很难的问题,他眉头微微锁着,长长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一片阴影。

她喜欢这样的他,眼神有了焦距,整个人像是忽然有了生气,不再像一个冷冰冰的玩偶。

画面大概静止了五分钟,少年用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公式,轻轻点了点头,像是对自己脑海里思路的肯定。

钢笔的阻尼系数较大,和粗糙的练习册摩擦发出“沙沙”的声音,写完最后一笔之后,他盖上了书本,表情也逐渐变得愉悦。

以至于正好抬头看向她时,眼里的愉悦和温柔还没散去。

张蔓冲他眨了眨眼,把放在桌角的芒果西米露往他面前一推:“累了吧,喝点饮料,门口奶茶店买一送一。”

少年这时恢复了平时的冷淡,又把西米露推回她桌上。

“我看到你和你朋友一起去的。”

张蔓一愣,才反应过来他是说她撒谎。因为她是和朋友一起去的,所以买一送一也应该是她和陈菲儿一人一杯。

张蔓轻笑出声,有时候反应慢一点真的跟不上他的思维。

“好吧,就是我专门买给你的。我觉得味道不错,你尝尝?”

少年抿了抿唇没说话,过了好久,忽然抬头看她。

眼神很认真,带着生人勿近的距离感:“你想要什么?”

话是这么问,但他的表情显然是——不管你想要什么,你从我身上都得不到。她的一系列举动已经到达了他的忍耐极限。

第六章

事实上,李惟就是这么想的。不管她想得到什么,最后都会失望的。与其等到她大失所望之后反过来责怪自己,像从前的那些人一样,不如现在就离他远一点。

张蔓读懂了他的意思,明白他对所谓的情感是那么不信任。他根本不相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对他好。

如果她现在说,她喜欢他,只会让他更加焦躁不安。

她闭了闭眼,压下心底的酸涩,努力扯出一个轻松的笑容,说出了之前就想好的借口:“我有一件事一直不好意思说,担心......会太麻烦你。李惟,我听他们说你物理特别好,我......我物理成绩不太好,你每周末能不能给我补课?我可以给报酬的,并且作为交易,你没拆石膏之前我可以照顾你。”

世事兜转,像是一个轮回。张蔓想到,前世他们俩熟悉起来,就是因为她让他给自己补习物理,只不过这辈子提前了一个学期。

她担心少年不相信,又绞了绞手指头,声音很低落:“如果成绩很差的话,下学期会被调到普通班。”

她说完,眼前的少年安静了一会儿,有些诧异地眨了眨眼,似乎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原因。

他垂着眼眸沉思,许久后,修长的手指握住之前那杯西米露,拿到嘴边,就着吸管喝了一口。

她的提议可行。

他现在左手打着石膏,生活上有许多的不方便,有时候确实需要帮助。李惟很喜欢这种公平交易,在最开始的时候就计算好付出和回报,各取所需,不用涉及到最令人厌恶的感情,也不用有所亏欠。

最轻松的就是明码标价的交易。因为这样至少你能够主动去衡量对方所求的你给不给得起,而她的付出你就能没有负担地接受。

这世上最可怕的,就是口口声声说因为喜欢,所以可以无私地付出。喜欢是什么东西?今天喜欢,可以付出一切,明天不喜欢了,我就得下地狱么......

“成交。”

说着,他还是没看她,继续翻开了下一本书。但张蔓能感觉到,他的心情好了不少。

——

第二天一早,李惟从书包里拿出签好名的道歉信,放在桌子右上角,等着第一节课交给班主任。

张蔓发现他今天精神状态很不好,黑眼圈很重,眼里密布着青红血丝。

她偷偷瞄了一眼桌上的道歉信,家长签名那栏里签着女士的秀气字迹:已阅,林茴。

看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她的心口像是被一柄重锤击中了。时隔两世,再一次亲眼所见,依旧仍是受到了不少冲击。她弯下腰,假装困极了打个哈欠,才把想要奔腾而出的眼泪眨去。

她心里无限自责,自己那样替他强出头,是不是做错了?昨天晚上回家之后,他都经历了什么呢?

少年见她一直趴在桌上,有些犹豫地问道:“......不舒服?”

张蔓迅速调整好状态,抬起头看他:“没有,就是昨晚没睡好,有点困。”

李惟点点头,又从背包里拿出来一本练习册,是一本高中物理的练习册,看上去有点旧了。

“我以前用过的书,上面有很多我的笔记,你可以先回去看看。报酬就不用了,我平时在学校里有不方便的地方,希望你帮我一下。这周末你来我家,每天三个小时,我给你预习一下第一个学期的内容。运动学和力学前面的内容相对简单,一个月应该能搞定。”

李惟学物理一直很超前,现在在看的《量子力学》已经是普通理论物理专业大三的内容了,像这些浅显表面的还在牛顿三大定律的范畴内的物理,他大概是很小的时候就自学得差不多了。

他说完后,见张蔓没反应,只托着腮盯着他,以为她是走神了。但又懒得再说一遍,皱着眉转过身去,看自己的书去了。

张蔓是走神了,因为这是她重生以来,听他说的最长一段话。

其实他的声音很好听,频率较低,略带点沙哑,和他精致好看的外表不太相符。

张蔓心想,要是他能每天都说很多话,就好了。

......

周五这天轮到张蔓做值日,她留在教室里,一边打扫卫生一边发呆。明天就要去李惟家补课,虽说前世已经是轻车熟路了,但许多细节都记不清了。现在她的心态和从前发生了太大的变化,想把世上最好的东西都补偿给他,又担心他会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她仔细想着从前两人相处的细节。

那是第一个学期期末考试之后,她的物理成绩全班倒数,班主任刘志君给她下了通知,如果第二个学期总分到不了班级前三十,就要被调到普通班去。

班主任给班里的优生差生组了学习互帮小组,一个优生带一个差生,她和李惟是同桌,自然而然就被分到了一个小组。

那时每周末老师布置下来的试卷她都不会做,于是提出去李惟家听他讲课。

李惟最初也和现在一样冷淡,同样的,她只对自己的成绩着急,对他的生活也没什么兴趣。两人一开始除了一问一答,讨论物理题,从来没有半句多的话。

后来是为什么变熟悉了呢?他又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

张蔓正想得入神,听到有人叫她。

她回过神来,原来是陈菲儿。

“蔓蔓,蔓蔓?想啥呢这么入神?”陈菲儿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表情相当严肃。

“没什么,怎么了?”张蔓见她表情郑重,把扫把靠到一边听她说。

陈菲儿捏了捏袖子,沉默了挺久才回答:“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蔓蔓,你同桌就是李惟吧?我问你,你真的喜欢上他了吗?你可以不喜欢他吗?”

她听到了一些不太好的传闻,虽然还不能证实,但总感觉李惟这个人怪怪的。

张蔓听着她的话,心里咯噔一下。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总有一些从小就认识李惟的人,知道他曾经的那些事。李惟刚来学校的时候,受到的关注度太高了,这几天就连张蔓也数不清他一共收到了多少封情书。

他越受关注,关于他的传闻就会流传得越快。

张蔓想到他每次收到那些情书时,嘴角那抹讽刺的笑,就觉得心里针扎一般疼。

“菲儿,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他的事情我全都知道,我不在乎。”

张蔓看着她,认真地说道。

陈菲儿看了她半晌,咽下了要说的话,只说了一句:“蔓蔓,你要是喜欢这样,那我支持你。但是,如果有一天你不喜欢他了,一定要放手好吗?千万别让自己受伤。”

张蔓摸了摸她的脑袋没说话,心里已经是思绪万千。

第七章

回到家,张慧芳正坐在客厅沙发上,一边打毛衣一边看着没营养的搞笑综艺。看到有意思的地方,她笑得前俯后仰,一张脸成了一朵花。

张慧芳年轻时和朋友合伙做酒吧生意赚了不少钱,在N城买了几套房子,一套自己住,其他的都租出去了。自张蔓记事起她就没出去工作过,母女俩靠着一些理财分红和房租过日子,生活也还算过得去。

平心而论,张慧芳自己活得一塌糊涂,对她倒是不坏,虽然也不像其他母亲那么无微不至。像她这么任性自我的一个人,对张蔓的态度已经比对其他人好太多了。

虽然她换了许多男朋友,形形色色的人往家里带,但从来不会留人在家里过夜。她分寸把握的好,几乎没怎么影响到张蔓的生活。当然,有没有影响到她的性格,那就另说了。

“晚饭在桌上,吃完了去写作业。”张慧芳顺手撩了撩垂到胸前的褐色卷发,打着哈欠机械地重复着手里的动作。

她丝毫不吝啬自己的美,整个人像一朵浓烈的红玫瑰,就算有些年纪了,依旧开得热烈又明艳。

“嗯。”

张蔓看着她,记起前世自己在高二那年转学的原因,不由得焦躁地按了按眉头。

张慧芳将会在这年冬天遇见她的下一个男友,郑执,并且一年后义无反顾地跟着他去H城,连带她也不得不跟着转学。

郑执这个人,表面上看起来彬彬有礼、温柔体贴,还有着其他油腻中年大叔没有的感性文艺范,让张慧芳对他一见钟情。

一开始,两人的相处比和张慧芳从前的男友好了太多,就连张蔓都以为她这次找到了真爱。然而,前世母女俩跟着郑执去了H城后,男人虚伪的本性开始暴露。他不仅好赌,还好色,更是脾性暴戾,在赌桌上充面子一掷千金,赌技又差,赔光了张慧芳的所有积蓄。

最终张慧芳和他的分手过程相当惨烈,以至于往后对爱情彻底死心,直到她重生前都是孤独一人。

所以,不管是为了能一直待在李惟身边,还是为了张慧芳,她都得改变这件事。那个骗钱骗色的渣男,她不会准许他再踏入家门半步。

吃完饭,张蔓回到自己的房间,打开电脑上了学校贴吧。

她翻着零碎的帖子,果然,很快看到了一个飘红热帖,里面有人陆陆续续爆料了一些和李惟相关的传闻。

【楼主】:高一一班李惟大家都知道吧,就是成绩好人又长得超级帅的那个。我和他一个初中的,初中的时候他在学校也很有名,不过奉劝各位小姐姐们一定要理智,这个人有问题的!大家想听吗,想听的话等我吃完饭回来更。

【一中一枝花】:当然知道李惟了,虽然才刚刚入学一周,但是这个小学弟的颜值完全吊打学校里那群猥琐男好嘛?话说他有什么问题?不会是gay吧?

【愤怒的猪】:感觉是个大瓜,蹲......

【月琉水】:我已经知道楼主要说什么了......说实话李惟的事在我们那一片挺出名的,其实大家看我们育才初中贴吧就能翻到,不过还是蹲......

【楼主】:吃完饭回来了,让大家久等了。李惟这个人不是普通的不正常,他是有精神分裂症。他爸爸就是一个精神病患者,你们知道最后怎么了吗?听说李惟小时候有一次从外面游泳回来,全身还湿着,他爸爸觉得应该把他晾干,于是把他用根绳子拴着脖子挂到了晾衣杆上......救下来的时候已经差点没气了......

【你今天吃药了吗】:卧槽,楼主不能高能预警一下吗?大晚上的吓了一跳......这么惊悚的吗?挂在晾衣杆上......我寒毛竖起来了,精神病也太可怕了。那其实李惟挺可怜的啊。

【楼主】:我们一开始听说的时候也觉得他很可怜,但是!!!重点是李惟本人小的时候去医院做了测试,也是确诊的精神分裂患者,和他爸是一样的!

【愤怒的猪】不是吧,我见了他几次,感觉挺正常的啊。好恐怖啊,那不就是杀人未遂吗......掉了一地鸡皮疙瘩。

【月琉水】:楼上太天真了,我们初中部同学好多看过他一个人自言自语的,对着空气说话,看起来疯疯癫癫的。反正楼主说的都是事实,我同学跟李惟家就是一个小区的。听说他小学的时候病发过一次,把班里一个男生关在厕所里关了一整天,那孩子出来的时候人都快吓傻了。

【防弹少年】:我有点信了......其实很多精神病人大多数时间看起来都是正常的。

【楼主】:谢前排同学解释。所以说,虽然他现在目前没犯什么事情,但就是一颗□□啊。我是不太懂这样的人为什么可以像普通人一样上学,万一某天受什么刺激精神病发了报复社会了怎么办?精神病犯罪又不判刑。

【吃瓜群众】:珍爱生命,远离李惟。

【==】:排楼上。

......

张蔓看得心里难受,这个贴子回复的人越来越多,李惟之前给大家留下的印象越好,现在所有人的好奇和恐慌也就越深。

她关了网页,睁着眼躺在床上,右手无意识地抠着床单。她在心里不断地告诉自己,不要和这些人生气,他们只是一群不成熟的孩子。在他们的观念里,没有存在即合理的概念,他们还小,只知道精神分裂症似乎是很可怕又很新鲜的东西,所以他们挂在嘴边,似乎每个人去踩一脚,心里就能得到安慰。

他们现在还不知道,嘲笑别人的不幸,是多么多么伤人。

前世,她和李惟同桌一年多,从没发现他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所以对于他患有精神分裂症的传言嗤之以鼻。

但她现在知道,这一切都是真的。李惟自杀后,他的身世、童年、成长经历被一一扒出,让她至今回想起来都触目惊心。

张蔓抬手遮住双眼。

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发生的时候,他才七岁啊,那么小那么小的一个人,本来是最最爱笑的年纪,但他却受尽了成年人都没法忍受的苦难。

当然,这仅仅是一切不幸的开始。

......

空荡的房间里三面围着直到天花板书架,靠着落地窗的那面摆了一张巨大的书桌。窗外是高楼夜色,再往下看,小城不是那么拥堵的道路上稀稀拉拉地开过一辆辆车。

李惟正坐在书桌前推着量子力学里的一个方程式,写到一半,忽然忘了一个矩阵计算里的定理。他揉了揉眉心,有点焦躁地站起来走了两步。

快一个星期了,身体还没完全适应打了石膏的左手,绷带挂在脖子上,摩擦得脖颈后面隐隐作痛。

他走到其中一面书架上,熟练地抬手从第三层抽了一本工具书,结果却不小心带下了一整排书。

“哗啦”一声,十几二十本书砸在他身上。

他没理会,先翻开书看了一眼之前的公式,赶紧回到书桌前把没能完成的推导继续完成。那些公式像是被拆散了揉进他脑袋里,像是一团交织在一起的毛线,直到半小时之后,才理出一个线头。

李惟停下笔,这才注意到书架旁跌落的那一堆书,他烦躁地按了按眉心,感到有些疲惫。

他摇摇头,深呼吸让自己冷静,走到书架前,蹲下来,用右手一本本捡起书放回原位,心里仍旧有一阵无可抑制的烦躁。

突然就想到一个人。

她很安静,但又很倔。她强硬地拉着他去医务室,她急急忙忙地让校医给他打厚一点的石膏,她给他买好喝的芒果西米露还骗他是买一送一。

如果她在的话,是不是能安安静静地陪在他身边?

思绪刚到这里,刚刚的烦躁无限加剧,李惟把最后一本书归回原位,狠狠踹了一脚书架。

他握紧了手,制止自己去想那种不切实际的可能性。惯性是一切有质量的事物的特有属性,但思想却不能有惯性。

一旦习惯了,就会计较得失,就会患得患失。

第八章

第二天一大早,张蔓就带着一摞书和习题出了门。李惟住在市中心,离她家大概半个小时公交的距离。

公交车来得很快,几乎没怎么等。

这年的N城还没通地铁,张蔓坐在公车上,看着窗外熟悉的景色,发起了呆。很多从前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了,但有关于他的,因为在之后的那些年里反反复复入梦,倒记得清楚。

前世有一次她补完课从李惟家出来已经很晚了,他破天荒地提出来要送她去车站。

那是个晚冬,路旁的绿化带上还铺着没化干净的雪,路灯昏暗,好在天上挂着一轮清亮的满月。

两人顺着柏油路一直走,刺骨的晚风把路两旁的树枝吹得沙沙作响。那时她喜欢在绿化带旁狭窄的路沿上走,却不小心踩到了冻结的冰,脚下猛然打滑,身体失去了平衡。

她记得很清楚,当时李惟从旁边抱住了她,让她免于摔跤。

淡淡月色下,两人的心跳声在一个频率上,都是越来越快。她眼尖,看到了他微红的耳廓。

两人都没说话,但似乎彼此都心照不宣了。

所以啊,所以那之后她完全不能接受,他骗她。被欺骗的愤怒冲昏了头脑,让她把之前的种种全部否定,才会冲他发那么大的脾气,更是故意在他面前和别的男生约会。

张蔓记起了少年那双黑漆漆的眼瞳,在她转学前的最后一段时间,几乎失去了所有神采。他变得愈发独来独往,孤僻偏执,两人之间的关系再也没有回到从前。

像他那样骄傲的人,肯定也挣扎过吧,但最后还是妥协了,他在给她的情书里写,问自己能不能一直陪着他。

却没有得到回复。

她曾经给了他一颗糖却又收回,骗了他一颗心。

......

车到站了,张蔓走进旁边的小区,照着记忆找到李惟家,按下了门铃。等了三四分钟才有人开门,少年看到是她,点点头让她进来,从鞋柜里拿了一双女士拖鞋给她。

她换上拖鞋,跟着李惟往书房走。

他家面积很大,但是空荡荡的,家具非常少。客厅里没有电视之类的娱乐工具,只有一个小小的透明茶几。

但是打扫得很干净,也完全没有异味。

李惟顺手从客厅搬了一把椅子拿进书房,放在他的位子旁边。书桌很大,两个人一起用完全不会互相干扰。

“要喝水冰箱里有,你先写作业,不会的记下来,一个小时后统一问我。”他说完后,就继续手头没完成的推导。

张蔓想找点话题:“李惟,我们一会儿中午吃什么?”

少年皱了皱眉,昨晚最后的思绪就断在这里,他现在心情很不好,也不想受到打扰。

压了压心里的烦躁:“冰箱里有饭菜。”

张蔓听说有饭菜,来了兴趣,继续问道:“你做的?”

“我妈妈做的......闭嘴。”他终于失去了所有耐心。

没想到会听到这个答案。张蔓心里一空,难受地攥紧了书包。她小心翼翼地克制自己的呼吸,不露出一丝端倪。

她坐了一会儿,内心有个隐隐的猜测,于是借口去洗手间,出了书房去到餐厅。

拉开冰箱门,里面放着一荤一素两个菜,都被妥帖地放置在瓷盘里。她又去了厨房,厨具干净得像是完全没人用过。于是她看了一眼垃圾桶,果然,里面扔着两个外卖盒。

张蔓关上冰箱门,靠在上面深深地喘气,只有攥紧了手心才能克制住不难受得发抖。那种由心底触发的寒冷和恐慌,让她觉得明明他就在离她几步路的书房里,却好像那么那么远。

……

等心情平复好之后,她若无其事地回到书房,拿出课本和习题集开始学习。

高一的物理对现在的她来说,已经很简单了。前世她考上了省内的师范大学,读的就是物理专业。当时几个同学包括老师都不太理解她,因为所有科目里,她最薄弱的一直是物理。

张蔓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选了物理,最后留在H城的高中当了一个普通的物理老师。

教了这么多年的物理,这些简单的运动学题目,她早就烂熟于心。可是她懂得越多,他能教她的就越少。

于是张蔓漫不经心地挑了其中一页,胡乱勾了选项。

因为做的一件自己已经完全熟练的事情,一个小时的时间实在有些难熬。

张蔓草草地选完选择题选项,又在一些大题的下面随便填了几个公式,抬手看看手表,时间才过去十几分钟。她于是一边装作在思考问题,一边抬眼偷看李惟。

他还是习惯性地咬着笔,眉头没有最开始那么紧皱了,看来是对眼下的问题有了新思路。他的右边耳垂上,有一颗小小的红痣,看起来很性感。他的嘴唇唇纹分明,显得有些干裂。长长的睫毛在思考问题的时候忽闪忽闪的,黑漆漆的眸子明亮得吓人,仿佛装了整个宇宙。

他拿起笔,在纸上快速做着推导,思维的顺畅让他很快写完了满满一页纸。张蔓看着纸上的那些公式,她只能看懂一些零星,知道大概是量子力学的内容。

他是个物理天才。

他对于这个世界的感知能力和洞察力,几乎超旁人百倍。这样的人,在有一定的储备知识后,往往能在枯燥乏味的课题中找到新的思路。

并且他的联想能力很强,一个复杂的物理公式,在普通人眼里就是一步步的数学推导,但在他眼里,却是一副生动的物理图像。他能够自然而然地把那些死的公式对应到直观的物理现象上,这种敏锐的直觉,让他能够比旁人少走许多弯路。

张蔓逐渐开始发呆。

前世大学的时候也遇到了一些不错的男生,包括后来参加工作。但她心里总会下意识地将他们和那个记忆中的少年进行比较,再没有一个人能够像他一样让她心动不已,并且念念不忘。

她从前爱他的敏锐,而现在,同样爱他带来敏锐思维的另一面。

大概是想的太入神,以至于李惟用右手敲了敲她面前的桌子,她才回过神来。

少年正倾身检查她面前的习题集,薄唇逐渐抿起,到最后甚至是冷哼了一声。

他放下习题集,推得离自己远了些,像是再也不想看到那惨不忍睹的答案。

“你下学期转文科吧,你不适合物理。”

“......”

张蔓张了张嘴,暗道糟糕,光顾着选错选项,忘了物极必反了。

只能强行给自己挽尊:“我其实还是对物理很感兴趣的,就是刚上高中有点不适应。而且我虽然基础差,但脑子不笨,你教教我,我肯定行的。”

少年听她说得诚恳,神情稍微温和了些,重新拿回那份卷子,仔细地看起来。

大概过了十分钟,他侧过身认真地看着她,表情有点生气:“......我总结不出来你的问题,你每一题错的点全都不一样,毫无章法。张蔓,一个人的思路和逻辑,不管是对的还是错的,至少是一致的。但你的答案,完全没有体现出逻辑性,所以只有一种可能,你全是乱选的。”

他说着站起身,面无表情地把她的书和试卷收拾好,放进她的书包里。

“你回去吧,以后别来了,你的心思不在学习上,我不想浪费我们俩的时间。”

李惟心里很失望,看来这个在自己眼里的公平交易,早就已经变了味。她想要的,或许并不是一开始说好的。

......真是完全骗不了他。

张蔓见他要赶她走,瞬间急了,站起来拦在他身前:“李惟......你别生气,也别赶我走,我承认我刚刚是乱写的。老师讲的我完全没听懂,不写的话又担心你觉得我态度不好。所以,我就全部都乱写了。”

她低了头,小心翼翼地拉住他的衣袖,声音低落:“李惟,我不想下学期被调到普通班去,只有你能帮我了......”

说着说着,眼泪不由自主地大颗大颗往外冒,刚刚努力压制的情绪在此刻被调动,对他的种种心疼和担忧在此时表现出来,倒像是被人误会的委屈和难受。

她的眼泪砸在地板上,很快淌成了一小滩水渍,在浅色的木质地板上那样明显。少年盯着那水渍看,心脏突然就揪了一下。

他捏了捏掌心。

他看过很多人哭,小声抽泣的,泪流满面地,歇斯底里的......世间百态,世事无常,总有各种各样的不如意。但那些哭泣从未让他驻足停留,因为对他来说,哭泣只是无能的人在面对无法应付的难题时无可奈何的脆弱。

但现在,她红着眼拉着他的衣角,在他面前淌着眼泪,他忽然就感同身受了,心脏的某个角落随着她的抽泣,产生了奇怪的酸涩。

——他是不是说话太重了,或者说,他不应该拿对自己的要求去要求她,也不应该太过自信地去揣测她的心思。

他尽量放低声音,从桌上抽了几张纸巾递给她,不自在地说道:“别哭了......你还想学的话,我们继续。”

好在面前的少女听了他这话之后,慢慢停止了哭泣,把脸擦得干干净净,坐下来重新拿出书本和习题集,摊在两人中间。

她的眼睛刚哭完,还湿漉漉的,嘴微微撅着,好像还是有点委屈。她吸了吸鼻子,用笔头戳了戳习题册上一个题目:“这个。”

白嫩的手指握着笔,和习题册上黑色的墨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李惟突然感觉心里有点痒痒的,他匆忙转移了视线,不敢多看少女红扑扑的脸颊。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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