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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芳华

15端木景晨

女频言情

167.10 万字

2016-09-10 完结

偶遇某个姑娘,从此一发不可收拾,一根筋走上了追妻之路。

第一章回家

陆落不喜欢京城。

她和她母亲闻氏,从两浙路的湖州府,来到京城已经一个多月了。

她父亲陆其钧在京里做官,早年借口京城米珠薪桂,把她们母女送回了老家。可是去年年底,她们突然接到了京城来信,父亲陆其钧信中催促她们母女即刻上京,她们又匆匆的来了。

目的不明。

来到京城,明明是她们的家,却有种客居之感,让陆落倍感不适。

陆落的父亲三个小妾,十个儿女。

陆落只是他的女儿之一。

回来一个多月,彼此特别陌生,陆落从陆其钧身上,找不到半点父亲的影子;她有八个姐妹,一个小兄弟,更是寻不到半分温馨。

姨娘和姊妹们看陆落母女,都带着试探和戒备。

陆落也会觉得可笑:陆其钧养了三个小妾,九个孩子,偏偏没有陆落和她母亲闻氏的一口饭吃,要把她们俩赶回老家……

闻氏虽然是续弦,到底也是正妻。

正妻和嫡女成了吃闲饭的,容不下她们,这样的家风让陆落倍感滑稽。

“姑娘,咱们时候可以回家啊?”陆落的丫鬟倚竹也经常这样问她。

倚竹是从湖州府带过来的,家人都在湖州,她在京里住不惯,总想着回去。

“也许,以后就不回去了……”陆落回答。她拿出一块雪绸巾帕,擦拭她的匕首。

匕首雪亮,刀锋锋利,泛出锋锐又寒凉的光,看着心里惶惶。匕首鞘则华美异常,点缀了三十多颗暗红色的宝石,熠熠生辉,谲滟灼目。

“啊,不回去了?”倚竹失措,声音没控制住,有点尖锐。

“有什么好吃惊的,这里才是咱们的家啊。”陆落笑道。

她把擦拭干净了的匕首放回鞘里,又仔细放在一个红漆雕花的匣子里,用精致小巧的铜锁锁好,钥匙交给倚竹收着。

“一点也不像家……”倚竹失落的嘀咕着,把陆落的匣子放回箱子里收好。

“你别再念叨,姑娘也想家啊。你总这样说,姑娘心里更不好受了。”另一个丫鬟碧云捶了倚竹一下。

碧云年纪稍微大些,更懂事。

倚竹吐了吐舌头,果然不敢再唠叨了。

陆落拿出从湖州带过来的书籍,认真翻开起来。她在读《六壬课》,这是一本讲占卜术的书。这书的内容,她早已熟记,可是无聊的时候,她还是喜欢用它来打发光阴。

“倚竹,把我的匕首拿出来,我要看看。”看了半下午,快要到吃晚膳的时候,陆落又想起了她的匕首。

“姑娘今天怎么了,老是要看它?”倚竹不解,仍是把它拿了出来。

陆落没解释。

倚竹把匕首拿出来,打开了小锁,交到了陆落掌心。

“姑娘,这匕首有什么玄妙吗?从前也见姑娘把玩,却没有最近这样频繁。”碧云也好奇伸过脑袋来问。

“这匕首上有吉祥之灵,我沾沾福气。”陆落道。

两个丫鬟顿时就笑了。她们俩凑过来,坐在陆落旁边,也要沾沾福气。

她们以为陆落哄她们,其实陆落说的是实话。

这是陆落自己制作的第一件法器。

两年前,陆落还是21世纪的女性,被媒体誉为“玄学天后”,擅长紫微斗数、子平八字等术数,也擅长风水堪舆。

很多国际大公司的总部楼盘,都是请陆落进行环境布局。

谁知道,一场车祸,功成名就都化为云烟。她从一名玄学大师,变成了大周朝十四岁的少女。

那时候,正值陆落的外祖父去世,她和她母亲远赴西北奔丧。而后,她们母女留在外祖家,陪伴了外祖母半年,父亲回京城做官,她们俩半年后回湖州老家。

陆落的原主生病,自然夭折,陆落穿梭而来,成为了新的陆落。

外祖母家的城外,不远处就是官道。官道南北通向,往西则有一座深山。偶然的机会,陆落发现那地方被人布阵。

一旦进入奇门阵,想出来就难了。

陆落好奇去探望了几次,她发现阵法非常高明。

这个阵法,陆落能破。但是,每行都有内在的规矩。不懂规矩,会死得很惨。陆落若是贸然破了旁人的阵法,只怕会遭到报复。

直到一个月后,有一队人马闯了进去,被死死困住。

陆落观察了七天,发现那队人马,至少有三百人,慢慢死了二十多。

再这么下去,他们粮食和水耗尽,这队人全部都在死在阵法里。

救人一命,就是一个阴德,何况那有三百个生灵?

她冒了极大的风险,将那阵法破除,救了那些人。

为首的将军,是个满面大胡子的男人,看不出年纪。陆落私下里估计,应该有三、四十了。被困七天,他口干舌燥,嗓音嘶哑,更听不出年龄。

“这个给你!等我安顿好,再回来找你!”那个将军把他随身携带的匕首,塞给了陆落,“你叫什么名字……”

陆落余光瞥见了树林深处的一袭白衣,似鬼魅。她想,那个应该是布阵之人,她想看清他的面容,免得对方暗中报复,她还不知道对手的模样。

于是,陆落骑着她的小骡子,飞速进了树林,追那个白衣人去了。

“你快出来,你找死啊?”那个将军想要冲进去找陆落,却被他的下属死死拉住。

那个树林,让他们闻风丧胆,不敢再进去。将军想冲进去,无奈七天饥寒交迫,食物和水都让给了下属,他自己仅保命,故而浑身无力,挣脱不开下属的桎梏。

陆落隐约听到那个将军喊她,却没有回头,去追白衣人去了。

人没有追到,不过树林深处布阵的法器,全部被收走了,什么也没留下,徒有一个残存的阵法。

陆落借助地势,和白衣人留下阵法里的残存灵气,自己再小小布了个阵,想把灵气聚拢收集。她身边没什么物件,唯有那将军塞给她的匕首,于是她就把那个匕首,做成了法器。

这个法器,没什么杀伤力,却可以趋吉避凶,保佑平安。

最近几天,陆落总感觉家里不安静,肯定要发生点什么事。

她不想被波及,就把这个匕首再三拿出来,希望可以保佑她和她丫鬟们。

天色渐晚,已是黄昏。

四月初的京城,春意正浓,庭院百花争奇斗艳。晚霞纷披,将璀璨的霞光落在庭院的草木上,艳红妩媚。

“五姑娘,花厅摆饭了。”一个穿着杏红色上衫的小丫鬟,进了院子对陆落道。

陆落在家里姊妹中,排行第五。

陆落点点头,把匕首放在袖子里,随身携带者,领着倚竹,去了前头花厅用晚膳。

“五妹妹来了……”陆落刚刚踏入花厅,一个穿着绯红色褙子的女孩子,热络上前迎接了她。

她叫陆蕤,在家里姊妹中排行第四,是陆其钧第二个小妾明氏所生。

四娘陆蕤,是个特别美艳的姑娘。她身形修长曼妙,窄肩细腰,明眸皓齿。

陆蕤的双眸明亮乌黑,黑眼珠特别大,就像只妩媚的狐狸;肌肤细腻白皙,下颌纤柔尖细。鹅蛋脸,水蛇腰,浑身上下都是柔媚,能让人看得骨头发酥。

家里姊妹中,没人比陆蕤更漂亮,甚至满京城的姑娘,姿色多半不及她。

陆落回京一个多月,对她最好的,就是这位四姐姐陆蕤。

这没有让陆落感觉温暖,反而心里起了防备。

“五妹妹坐这里。”四娘拉着陆落坐下。

她们刚刚落座,父亲陆其钧就进来了。

晚膳开始了,陆落的母亲闻氏却没有来。派去请闻氏的丫鬟回来说:“夫人今天吃素,就不过来了。”

陆其钧脸上,闪过几分厌恶,然后才心平气和的说:“那咱们吃吧。”

“二姑娘也没来。”有个丫鬟着急说。

一个衣着华丽的妇人,轻轻咳了咳,然后温柔对小丫鬟道:“没来就没来嘛,二姑娘向来不怎么肯吃饭的。”

小丫鬟吓得半死,不敢再吱声了。

这个妇人,是陆其钧的大姨娘简氏。

陆落母女被强行送离京城之后,这处府邸就是大姨娘当家作主,她俨然是正妻,比陆落的母亲闻氏还要体面。

而她们口中的二姑娘,是陆其钧原配嫡妻孙氏留下来的女儿,今年20岁,尚未出阁,成了家里的老姑娘。

大家都说二姑娘性情诡异。

陆落回京一个多月,只见过二姑娘两次。她看上去凶巴巴的,总是蹙眉,满腹怨恨的样子,叫人不敢亲近她。

陆落是新来的,对于不熟悉的一切,她决定先蛰伏,不出头,于是也埋头吃饭。

“不得了,不得了!”他们吃到了一半,突然一个老婆子急匆匆奔了进来,大哭大喊,“二姑娘跳井了……”

不知是谁的筷子,啪的一声掉落在桌面上,清脆刺耳。

花厅里顿时全乱了。

陆落站了起来,跟着众人去看。

第二章韬光

二姑娘并未陨落。她有点水性,在井底大呼“救人”,被路过的两位婆子听到,一个婆子去喊人帮忙,一个婆子去禀告老爷。

陆落跟着众人,直接到了二姑娘的房里。

二姑娘的院子,坐落在陆府最南边,靠着院墙,小小的两间正屋,带着四间小耳房,紧蹙狭窄。院子里没什么花草,唯有窗下几尾翠竹,和一株宽大的芭蕉。

屋子里更是简陋。

二姑娘的卧房,没什么陈设,一张黑漆云母事事如意架子床,临窗一张大炕,西南窗下一张梳妆台。炕上、床上的物件,都是素色,而且很旧;梳妆台上干干净净的,没瞧见首饰。

除此之外,屋子里连张字画都没有。

陆落觉得她生活挺艰辛的。

“……有人推我的。”二姑娘在哭,身上湿漉的衣裳已经换下来了,裹着厚厚的棉袄。她披头散发的,青山尾梢还在滴水。

她痛哭流涕,讲述她遇害的经过。

陆落站在人群后面,仔细听二姑娘讲,生怕错过了细节。这些话,她回头要告诉她母亲。

“好了,好了!”陆其钧听了几句,就烦了,“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晦气不晦气?你不是没死吗?”

说罢,他抬脚就走了。

陆落听到了这句话,心里倏然有丝凉意暗暗沁入。

这就是她们的父亲。

女儿遭受变故,差点阴阳两隔,父亲却觉得她晦气。

陆其钧走后,二姨娘和三姨娘立马追上去,劝慰他。

大姨娘和几位姊妹留下来,安抚二姑娘。

陆落也留了下来。

夜风和煦,带着晚春的暖意,还有荼蘼的芬芳,从半开的窗牖里透进来。炕上的一盏烛火,随着微风起伏,灯光明暗不定。

远处摇曳的树影,如同鬼魅。

“……娘,出了这么大的事,应该仔细查一查的。”六姑娘陆芝对大姨娘说。

因为闻氏和陆落离京快七年了,京城的府里全是姨娘和庶子女,她们都把自己的生母成为“娘”,而不是像其他门第那样称呼“姨娘”。

六姑娘是大姨娘简氏的亲生女儿。

“是要查!”大姨娘沉思片刻,眼梢带风,微微瞥了眼站在旁边的陆落。

陆落装作看不见。

“夫人已经回府了,以后府里就是夫人做主,应该请夫人查明原委,看看到底是谁要害二姐姐。”六娘继续道。

“是这话。”大姨娘颔首,“敢在内宅行凶,简直是耸人听闻!必须要严查,揪出行凶之人,让大家都安心。”

说罢,大姨娘站起身,对二姑娘的丫鬟和婆子们说:“你们照料好二姑娘,我这就是回禀夫人,请夫人做主。”

陆落听到这里,微微上前挪了几步,挡住了大姨娘的去路。

“姨娘,事情的经过我都瞧见了。我母亲这会子在礼佛,您还是别打扰她的清修,我去回禀吧。”陆落道。

大姨娘求之不得,她立刻给陆落施礼:“那有劳五姑娘了。”

陆落颔首。

她劝慰了二姑娘几句,就带着她的丫鬟倚竹,往她母亲那边赶去了。

母亲的小祠堂在正院旁边,三间小巧的房舍,供奉着菩萨。

陆落进去的时候,发现她母亲并没有在礼佛,而是和心腹的婆子、丫鬟们说话。

“饭吃好了?”闻氏笑盈盈问进来的陆落。

闻氏今年三十五岁,还是年轻时候的体态,纤细窈窕。她肌肤白皙紧致,双眸明亮,面颊小巧,鼻梁高耸,樱唇饱满,看上去很年轻漂亮。

她很像后世那些保养得当的贵妇人,浑身雍容华贵。

“……没吃饱。”陆落老实道。

陆落把事情的原委,跟母亲说了一遍。

闻氏不见半分惊讶,显然她已经知道了。方才她和心腹丫鬟婆子们嘀嘀咕咕,就是在说这件事。

“二娘怎样了?”闻氏问。

“不太好,脸色惨白,不知道是吓得,还是冻的。”陆落道,“大姨娘说,这件事请您查,要把家里的凶徒找出来。”

闻氏微笑。

她笑得时候,细长的丹凤眼眯起来,像只优雅的狐狸,满是智慧。

其实,闻氏根本不信佛。她在湖州府的时候,也从来不礼佛,不吃素。

湖州府的陆家,虽然是个极大的家庭,三代同居,却不乏温馨和睦。

老祖宗是个精明睿智,又不失宽和的人,年轻的伯母、婶娘们,没人敢作怪。大家利益均分,恩宠并受,整日一块儿打牌说笑,也是颇有滋味。

堂姊妹们更是亲热。

闻氏在妯娌中,算是比较有威望,而且活络。她到京里,一进门就要礼佛,无非是韬光养晦,以静制动。

“娘,咱们查吗?”陆落问闻氏。

“不查!”闻氏意味深长的笑了下,“不管是她们谁想要整治谁,想借我的东风,岂能让她们如愿?”

陆落看了眼闻氏。她总记得,自己刚刚来的时候,闻氏教她:“在家里,你不能掌控其他人,就要被她们掌控。想要掌控他人,首先要亮起你的獠牙。”

闻氏在湖州的老家,的确很有地位,因为她手段高明,连老祖宗都对闻氏敬爱有加,说她是陆家兴家之媳。

到了京城,强势精明如闻氏,却收起了她所有的獠牙,不知是在观察敌情,还是无心恋战?

“娘,那您最好称病,要不然大姨娘会撺掇父亲,让您查这件事。”陆落道。

闻氏点点头:“娘心里有数。”

“夫人,为何大姨娘会让咱们插手去查?她不怕夫人要接管她的当家牌子?”闻氏的心腹大丫鬟暖雪问道。

“她就是怕,所以才要试探试探我们。”闻氏笑道,“我今天去查了,她明天就要给我下拌子。”

“哦,原来是试探。”暖雪恍然大悟,“她们鬼心眼真多。那是大姨娘找人害的二姑娘吗?”

“未必,二姑娘也不是省油的灯,焉知落井不是她自己的苦肉计,反咬大姨娘一口?”另一个大丫鬟春蝶接口道。

闻氏就笑了。

“好了,别说她们了。”闻氏不想说这些压抑的话,就对丫鬟们道,“去端了饭来,我和姑娘都饿着呢。”

闻氏还没有吃,陆落是没有吃饱。

吃饭的时候,陆落心里也在想二姐落井那件事。到底是谁做的,很难去判断。

是哪位姨娘害二姑娘,想利用她来给闻氏添堵,还是二姑娘自己苦肉计,想要利用闻氏这个嫡母,把矛头对准那些姨娘?

“娘,咱们什么时候回湖州府?”陆落一边吃饭,一边问闻氏,“还是,以后就不回去了?”

“要回去的。”闻氏已经吃得差不多了,放下了筷子,“不过,今年估计是走不了了,你叔公还没有到京城呢……”

闻氏口中的“叔公”,叫闻乐喜,是她自己的亲叔叔,陆落的叔外公。

闻乐喜身份很特殊,他是太监。闻家也不是寒门祚户,闻乐喜为何要做太监,个中缘由,一言难尽。

先帝在世时,闻乐喜是司礼监大总管,朝中文武百官无人不敬畏他。

也是因为闻乐喜,权|欲|心中的陆其钧才娶了闻氏。只不过,娶过门之后,陆其钧的官位没有得到提升,反而叫其他同僚笑话他和宦官结姻亲。

这就是陆其钧憎恶闻氏的原因之一。

七年前,先皇突然将闻乐喜派去到南诏国去,具体做什么,无人知晓。

南诏国是大周朝的附属国。

慢慢的,就有很多人猜测闻乐喜是被流放了。

陆其钧没了怕处,就把闻氏和陆落母女俩赶回了老家湖州府,眼不见心不烦。

不过,去年闻氏听到风声,新皇帝明旨传召闻乐喜回京。而且,圣旨上称呼闻乐喜为“南诏国宰辅”。

原来,闻乐喜不是被流放,而是去南诏国做官了。

让一个太监去做附属国的宰辅,也是挺怪异的,而且这样保密,六七年竟无人知晓,就更怪异了。这次召他回京,到底要做什么,众人又是雾里看花。

陆其钧也看不明白,但是,万一闻乐喜回来继续得势呢?陆其钧怕闻乐喜会报复他,索性把闻氏母女先接过来。

只是,南诏国天遥路远,闻氏母女到了,闻乐喜还没有到。

“我已经不记得叔公的样子了……”陆落老实说。

“别说你,我都快不记得了。”闻氏笑了笑,感叹道,“不过,他非常疼你的。”

她们母女俩说着话,陆落的饭差不多吃完了。

饭毕,陆落陪着闻氏说了一会儿话,准备回房去睡觉的时候,陆其钧却突然来了。

闻氏给陆落使了个眼色,让她别走。

陆落就留了下来。

第三章钱财

四月初的夜风,微摇着疏淡烛火,灯影曳曳。

临窗大炕上,陆其钧夫妻俩对面而坐,丫鬟婆子们都遣了出去,就陆落留下来服侍。她站着,给父母倒茶。

橘黄色的灯光,让视线变得朦胧又唯美。陆其钧小啜了半口茶,抬眸间见对面的闻氏,惊觉她竟仍是从前的模样,一点也没老,不免纳罕。

他身边那几个姨娘,包括姿容绝美的二姨娘明氏,都挨不过光阴,肤色大不如从前。而闻氏,还是那么细腻白皙,风韵不散。

江南的水土果然养人,陆其钧心想。

别说闻氏,就是陆落,也比他京里的那些个女儿水灵。当然,姿色不如四娘陆蕤一半。

“......二娘落井的事,着实荒唐。”陆其钧收敛心神,放下茶盏对闻氏道,“从前我们太平得很,从没出过幺蛾子。这件事一出,她们都吓住了,你查一查,让大家都安心。”

陆落瞥了眼闻氏。

陆其钧这是光明正大指责闻氏,觉得是闻氏的人搞鬼。闻氏没回来,他的后院和睦安宁;闻氏回来了,就鸡飞狗跳了。

都是闻氏的错。

闻氏则不动声色,低垂了眼帘,修长羽睫在眼底落下了小小的光影,默默忍受这种无端的责备。

“老爷.......您也知道我.......是个无用之人.......”闻氏半晌才开口,却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声音细如蚊蚋,甚至言辞不清,“让落儿查吧。她跟着老祖宗,也学了些规矩......”

陆落很少见她母亲如此,有点想笑场。不过,母亲装什么像什么,惟妙惟肖,陆落有时候都想颁个影后给她。

陆其钧则浓眉微蹙,他没有看出闻氏的表演痕迹。

“......她一个孩子,会查什么?”陆其钧不悦,也憎恶闻氏这娇弱模样。

闻氏从前就是这样,平时里还好,一旦有事就懦软无能。之前陆其钧让她去求她叔叔,给自己升官,她也是百般不敢,吓得要死。

想起来,陆其钧就一肚子火。

“我已经十六岁了,爹,不是孩子了。”陆落见闻氏扮弱,又把事情推给她,就知道该自己出手了,“况且,还有娘身边的妈妈和姐姐们帮衬,又有爹爹指点,女儿不敢推诿。”

陆落大包大揽把事情接了过来。

陆其钧打量了这个女儿几眼。

陆落的确是大姑娘了,身量比她姊妹们更高些,像闻氏;她身形匀称削瘦,似弱柳淡杨;肌肤白皙明亮,健康活泼,没有半点病态苍白;明眸皓齿,樱唇高鼻,是个很标致的美人儿。

陆其钧自己儒雅俊秀,他的妻妾都是姿容不俗,所以女儿个个都漂亮。

陆落也不差,这让陆其钧很有成就感。

只不过,他看着陆落,心里对她没什么感情。陆落离京的时候才九岁,模样尚未成形,如今已经是个漂亮的大姑娘了,像换了个人。

假如在亲戚家偶然相遇,陆其钧都认不出这个女儿。

“你从前在湖州府,学过管家吗?”陆其钧询问陆落,“家里的事,能料理清楚?”

“娘体弱,时常缠绵病榻,我从前年就帮着料理琐事了。”陆落道。

这话,半真半假。

陆落的确是从两年前,就学着管家了。闻氏觉得她大了,应该学习基本技能,就事事刻意教她。

只不过,闻氏身体很好,“体弱多病”不过是她们母女对好的说词。

陆落是把闻氏当母亲的。这并不是原主残留的记忆,而是因为闻氏和陆落前世的妈妈长得一模一样。

陆落的妈妈在陆落穿|越前两个月,刚刚去世。不是生病,是寿终正寝。陆落一生未嫁,没有自己的家庭,所以她唯一的感情依靠,就是她妈妈。

看到闻氏,简直是看到了妈妈年轻的样子,陆落难以置信,她当时抱着闻氏哭了好久。

也正是因为闻氏,让陆落很坦然和欣喜接受了自己穿|越这件事。

至于陆其钧嘛......

在陆落看来,他完全就是个陌生人。他既不像陆落前世的父亲,又对陆落没有养育之恩。

“那就交给你去办。”陆其钧沉吟半晌,想不到更好的主意。

原本后院的事,都是大姨娘简氏操持。

只不过,这次二姑娘落井,她自己暗指是大姨娘下的黑手;大姨娘被气哭了,找陆其钧哭诉,她为了避嫌,不能亲自去明证。

正巧夫人又回京了,不交给夫人,难道交给二姨娘?那岂不是没了规矩?

陆其钧还是讲规矩的。

所以,他只得让闻氏来办。

闻氏力荐自己的女儿,这是她的私心,想让嫡女露脸,威震其他庶女。陆其钧自负内外一手掌控,妻子这点私心,全在他的掌握之中,他没放在眼里。

陆落就陆落吧。

“你都十六了,定亲了吗?”陆其钧见气氛有点沉默,似乎想再说几句话,突然就问了这么一句。

陆落和闻氏都感慨万千。

这是亲爹啊!

“.......还没有。”闻氏帮忙回答。

陆其钧哦了声,没了下文。他竟然真的只是随便问问,完全没想替陆落寻个婆家的意思。

陆落顿时大开眼界,这样的父亲,真是比陌生人还要冷漠。

气氛格外诡异。

陆其钧隐约记得,自己还有个来意,但是说着说着就忘了。

他深思半晌,这才想起来,对闻氏道:“初六是四娘的生辰,虽然不是及笄,礼数也不能轻。你刚回京,要有嫡母的体面,就拿五十两银子,大家热闹热闹吧。”

闻氏立马扭头,看了眼陆落。

陆落心里也是各种滋味。

“怎么,你的钱也是五娘管着?”陆其钧误会了闻氏这个眼神的意思。

“这倒不是......”闻氏轻声道,“初六也是落儿的生辰。”

五娘陆落和四娘陆蕤是同年同月同日出生的。四娘是凌晨,陆落是傍晚。

更巧的是,四娘的生母,就是陆其钧的二姨娘明氏,是闻氏的陪嫁丫头。

陪嫁丫鬟和续弦嫡妻同一天产女,这中间就有些香|艳的猜想。难不成是新婚之夜,陆其钧就享了齐人之福?

闻氏从来不提,陆落也不知道。

“哦,也是你的生辰?”陆其钧反而过来问陆落。看他的表情,他是忘得一干二净了。

“是。”陆落乖巧回答。

“我总以为四娘还是小丫头,没想到她竟有五娘这么大......”陆其钧感叹。

这话,可谓偏心之极。

陆其钧最疼爱的女儿,就是四娘陆蕤,陆落在湖州府都有所耳闻。

“那正好了,两个人的生辰一起过了吧。”陆其钧对闻氏道,“你是主母,这是你的本分,别失了尊贵,叫她们看着你不尊重。”

陆其钧说这些话,当然不是为了闻氏。

去年四娘陆蕤及笄,她的生辰礼花费了二百多两,被大姨娘念叨了一年。今年,大姨娘多次说不给孩子们过生辰了。

陆其钧自己没钱。

陆其钧在吏部任正六品的主事,月俸不多,还不够他日常三五天喝酒、逛青|楼的。

家里的钱银,主要来源于两个方面:第一是湖州老家。陆其钧有六个兄弟,但是他是庶子,又是唯一考取了功名、留京任官的。

陆家在湖州府是望族,田地家产无数,很是富足。为了维持望族的地位,就需要朝中有人。虽然陆其钧官不大,却是陆家这一辈唯一的依靠。

他又是庶子。

陆家老太太为了笼络他的心,知道感情是靠不上了,只得给钱。所以,陆其钧在京城住这么大的宅子,全是湖州府那边出钱置办的,湖州府也每隔半年就送一次银子过来。

第二,陆其钧第三的女儿,就是大姨娘简氏的亲生女儿,嫁给了富商之子。三娘很有手段,丈夫的私房钱都给她,她就时常贴补娘家,让她母亲更有地位,其他姨娘不能取代她母亲。

现在才四月,湖州府过年送的银子,陆其钧早已挥霍一空了;下次再送银子,就要等到七月。

家里剩下的银子,都是三娘偷偷贴补的,在大姨娘简氏手里。大姨娘不想给四娘过生辰,四娘和二姨娘却又盼着要过,这让陆其钧左右为难。

他思前想后,只得打起了闻氏的主意。

闻氏是个没用的,随便吓吓她,她能把体己都交出来。闻氏这几年在湖州,总有点私房钱。

当年闻氏的陪嫁,都悉数给了陆其钧。

“老爷,我没办过这么大的差事,又是新来的,什么都不懂。不如,还交给大姨娘办吧。”闻氏柔声道。

“还是你办......”陆其钧放缓了语调,“你既回来了,先住着。等住惯了,管家的牌子都要交给你。”

这是承诺让闻氏管家。

陆其钧以为闻氏会欣喜若狂,立马应承下这件事。

不成想,闻氏仍是再三推辞,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一点眼色也没有。

“那你拿一百两,交给简氏去办。”陆其钧最后道。

“......要不,我把老祖宗送我的头面,都卖了吧,凑一百两。”陆落这时候接口。

要卖首饰?

陆其钧这时候,就看得出闻氏母女不想给钱。

这还了得?

如此藏私心,敢对着一家之主藏掖,以后不是要反了天吗?  陆其钧发火了,狠狠将茶盏摔在地上。

第四章家业

陆其钧突然发怒,那只旧窑十样锦的茶盏给砸了。

碎瓷四溅,茗香暗浮。

闻氏站了起来,轻盈盈垂首站在一旁,看似是吓着了。

陆落就连忙搀扶住她。

闻氏悄悄捏下了陆落的手。

母女俩这点默契还是有的,闻氏一个小动作,陆落立马就懂了。

“爹,您......您别动怒,动怒伤身,都是女儿的错!”陆落颤颤的,要哭未哭,对陆其钧道。

“你自己听听,说的是什么话!”陆其钧脸色铁青,不带半分感情,像看个冤家对头盯着陆落母女,“让你们操持个生日,你们居然说出卖首饰!我逼着妻女卖家当来度营生吗?”

“都是女儿的错。”陆落搀扶着闻氏,自己却微微往前站了两步,把闻氏挡在身后,声音懦软湿濡,“女儿不擅言辞,尚未明义。”

陆其钧也是暴脾气,发了一通火之后,心里静了几分。

他仍是气哼哼的,不再开口。

丫鬟们听到了动静,却没人闯进去。跟着闻氏和陆落的丫鬟,都是闻氏培养多年的心腹。没有收到闻氏的暗示,她们不会贸然进来搅局。

屋子里沉默了片刻。

陆其钧不开口,陆落和闻氏也不语。

等了片刻,陆落估摸着差不多了,这才瞥了眼陆其钧,细声回禀道:“爹,我们身上,有不少的首饰,都是老祖宗赏的,都用不完。

女儿上京,老祖宗赏了两套头面,华贵异常,带出去太奢侈,有违咱们家风清廉。所以,我和娘前几天还商量,白放着可惜,还不如卖了。

正巧,我们身上只剩下二十多两现银,卖了累赘的首饰,也有银两周转。”

“二十多两?”陆其钧语气一提,愤怒看着陆落,觉得她不老实。

她们在湖州府多年,怎么可能没有积蓄?

闻氏虽然不是嫡子媳妇,却是陆家唯一的官太太。陆家这么巴结陆其钧,岂会亏待了她们母女?

陆其钧不相信闻氏没有积攒。

“爹,女儿说的是实情。我们在湖州府,衣食住行都是公中的,平日里每个月二十两月钱,都是陪着老祖宗和婶娘伯母们打牌,输赢无定,从来就没存下来过。

有什么应酬,也是老祖宗放话,再去账房上拿,全部有账目可查,不敢多要。这次我们上京,老祖宗除了赏赐些首饰,就是给了二百两的银子。

老祖宗还说,原想给一千两的,让我们到了京里不至于拘束。但是,最近路上也不太平,万一遭遇了劫匪,钱财太多反而让我们送命,还说谨慎些好。

老祖宗给的二百两银子,路上花销和回来后置办东西,如今只剩下二十多两。这些年在湖州,存下的只有些衣裳首饰了。

我和娘亲回家,原本就是依靠父亲的,故而钱财上,我们也没有太留心。给四姐姐过生日,这是咱们应该的,女儿就想到了卖些首饰......”

陆落一副吓坏了的样子,软声细语把事情讲明。

陆其钧一想,闻氏的确是个软弱无能的,老太太又是个厉害人物,指望闻氏在老太太手底下弄鬼,存下私房钱,那是异想天开。

如此,陆其钧更气了:他既气闻氏母女身无分文,又气闻氏没用,这么多年在湖州府,啥好事也没捞到。

“行了行了,首饰留着自己用吧,卖什么卖!”陆其钧脸上余怒未消,“不早了,你们歇着吧。”

陆其钧当然不会让陆落去卖首饰。这不是为了陆落,而是为了他自己。他在外头素来慷慨大方,要是传出去他女儿卖首饰,他自己丢脸。

他一肚子气,看到闻氏母女更是火上添油,只想立刻离开。

他的三个姨娘,大姨娘生财有道,二姨娘明艳动人,三姨娘替他生下了唯一的儿子,个个都有长处,能解他烦闷。

独独闻氏母女,一无是处!

“要是闻乐喜回来,朝廷不怎么重视他,我就立马闻氏母女送回湖州府。这一家子女人太多了,阴气重,我就是被她们克的。”陆其钧心想。

陆其钧走后,闻氏喊了丫鬟,把小祠堂收拾干净,然后她们俩回了正院。

府里的正院,从前是大姨娘和三姨娘带着各自的孩子住着;陆其钧带着二姨娘和她的三个女儿,住在西跨院。

闻氏回来了,大姨娘搬到了东跨院,三姨娘搬到了南罩院,仍领着各自的孩子住。

陆落就和闻氏正院。

陆落住在正院的西厢房。

“......头面还卖吗?”陆落替闻氏散发,低声询问她。

“卖了吧。你也瞧见了,这个家里的钱,你爹爹都做不了主,以后咱们有个应酬,万一拿出来钱,岂不是叫他生疑?”闻氏道。

闻氏母女俩啥都缺,就是不缺钱。

她们在湖州府,甚至京城都有店铺和田地,全是闻氏自己培养了可靠的下人管着。别说陆其钧,天天跟她们一起生活的老祖宗都不知情。

陆落在湖州府,有个“欺世盗名”的师父。

她师父是个神棍,摆摊算卦,其实没什么真本事。

可是陆落有,她原本就是风水师。她自己算了一卦,按照卦上的提示,找到她师父。每次有什么生意,让师父去揽,然后陆落化妆成他的小童子,出去帮人家看风水、看面相。

他们出入的,都是湖州府大富大贵门第,每次要价高昂。

如此一来,不仅仅生意越来越好,她师父的名声也越来越响亮。

陆落在背后不出头,只分钱,两年赚了不少。

这些钱,闻氏都知道。陆落把钱交给她,闻氏就在湖州府又置办了田地和店铺。

她们母女俩名下,田地有五十倾,各处的店铺上百家。哪怕是坐吃山空,也够她们俩吃一辈子的。

“以后行事要更加谨慎了,除非你叔公回来仍得势,否则咱们就要处处小心。”闻氏叮嘱陆落。

陆落点点头:“我知道了,娘。”

“千老先生你也别见了,让他暂时好吃好喝住一段日子。一切等你叔公回来,再作打算。”闻氏又道。

千老先生,就是陆落那个假师父了。他叫千衍,老神棍了,忽悠的本领一绝。今年五十七了,胡子花白但精神矍铄,看上去仙风道骨,实则狗屁不通。

不过,他性格好,对陆落也好。他虽然没本事,陆落却也把他当师父。有时候和他插科打诨,反而有些亲情。

这次,陆落母女上京,千衍就跟着来了,反正他离开了陆落,也没法子去招摇撞骗。他在城西买了个大宅子,吃香喝辣风|流快活。

“好的,娘。”陆落应下了闻氏所有的话。

闻氏就轻轻叹了口气。

她拉过女儿的手,柔声道:“娘知道,日子拘谨不好过,还让你受委屈。娘又何尝忍心呢?只是,他到底是你父亲,咱们若是离了‘陆’这个姓,也没了些光明正大。”

闻氏是不怕陆其钧的。

但是,陆落的终身大事未定。假如和陆其钧撕破脸,闹到和离的地步,闻氏怕牵连陆落。

陆落还是需要陆家千金这个身份的。

“我不委屈啊。”陆落笑道,“我是怕娘委屈。”

母女俩彼此安慰。

梳洗之后,陆落跟着闻氏睡。躺在床上,睡意尚浅的时候,闻氏叮嘱陆落:“明天你一早起来,派人去给二娘请个大夫。”

二姑娘落井,家里所有人,包括陆其钧,都只顾询问何事,想要找到幕后黑手,没人给二姑娘找大夫。

“嗯。”陆落应下。

“......你去查二娘落井之事,也要用些心。二娘是原配嫡女,她心高气傲。这些年,简氏为了防她,没少作贱她。要不是简氏,二娘哪至于成了老姑娘?

二娘若是想拉拢你,无非是把咱们当踏脚石,想借刀杀人。你别一口气回绝她,也别跟她推心置腹。”闻氏又道。

陆落和闻氏需要提防二娘,同时也需要二娘。假如姨娘们下闻氏母女下手,难道她们自己出面去斗吗?

二娘是很好的挡箭牌。

闻氏很早之前,就跟陆落说过二娘的事。

陆其钧的第三女,就是大姨娘简氏的亲生女儿,嫁到了江家。然而,最初江家想要求娶二娘的,毕竟二娘是嫡女。

这桩婚事,是二娘的亲姐姐元娘的婆家牵线的。不成想,还没有开始议亲,事情就发生了转折。

江家不要二娘了,改而求娶三娘。

这中间,不单单是大姨娘搞鬼,也是陆其钧首肯的。

是大姨娘简氏和陆其钧联手,把二娘给坑了。

江家是做生意的,非常有钱。现在陆其钧府里日常的花销,一大部分都是来源于江家。三娘把江家的钱,搬回来给大姨娘。

这门亲事被搅黄了之后,陆其钧再也没想起管管二娘的婚事;而其他姨娘们,看二娘不顺眼,谁乐意管她?

二娘亲姐姐元娘,当初嫁到婆家还好,后来丈夫有了新欢,不拿她当回事,婆婆也不器重她,她自己没了地位,更无法管二娘了。

“二姐姐也是挺可怜的。”陆落感叹说。

“生在这个家里,又没了娘,能不可怜吗?”闻氏感叹,“也是她自己没用。要是换成你,就不会像她这么惨了。”

陆落就笑软在母亲怀里。

翌日,陆落早起,吩咐她身边的丫鬟碧玉,去给二娘请大夫。  而后,她自己带着倚竹,去了二娘的院子。

第五章难辨

陆落的二姐姐叫陆苏,不得陆其钧喜欢,只因她的生母孙氏,乃是生陆苏时难产而死。因此,二娘从小被父亲陆其钧视为“不祥”之人。

陆落和闻氏远离京城多年,关于二娘的事,她们只听说过当年与江家结亲被搅局,其他一概不清楚。

“二娘落井”这件事,大姨娘挑拨陆其钧,非要查。而且她把自己摘出去,点明要闻氏来查。

而闻氏不想查。她插手这件事,无疑会引起妾室们的恐慌,以为她要夺权立威。强龙不压地头蛇,妾室们盘踞七年了,她们更像陆其钧的家人。闻氏贸然给她们立威,她们必会反咬,而且是狠狠的一口。

闻氏只想和陆落安安静静把这趟京师之旅走完,不招事,然后回湖州府,给陆落寻个门当户对的婚事,安安静静做她的富太太。

闻氏不想给任何人树威,她只想井水不犯河水。但是陆其钧要求她来查,她又不能明着和陆其钧作对。唯一的法子,闻氏把这件事交给了陆落。

陆落是孩子,她办好了,是她的小聪明,没什么大功业;她办砸了,也是因为她稚嫩,没什么大过错。

果然,听闻是五姑娘代替母亲办差,姨娘们那边松了口气。

“闻氏果然还是像从前那样没用。”姨娘们都这样想。

陆落“奉旨当差”,一大清早就到了二姑娘陆苏的院子里。

“......你小时候身子不好,总是喘气,如今那喘气的毛病好了不曾?”陆苏脸色仍是苍白,却一脸温和,和陆落闲话家常。

看得出来,二娘很急迫拉拢陆落。

“已经好了,二姐姐。我到了湖州府,老祖宗就给我寻了个专治怪病的神医,喝了两年药,彻底根治了。”陆落笑语盈盈。

陆落很纤瘦,但是她一笑,脸颊就有一团圆嘟嘟的苹果肌,看上去很单纯娇憨,很容易取信于人。

陆落小时候有哮喘病,很难根治的。不过,到了湖州府那种潮湿气候中,竟然被治好了,也是神奇。

更神奇的是,治好陆落病的,是位姓顾的女子,年纪不大,陆落母女至今和她还有联系。

“真是祖宗保佑......”二娘欣慰。

她甚至主动拉了陆落的手。

二娘削瘦单薄,手指纤细冰凉,似一团冰魄,落在陆落的掌心。

陆落心头就生出几分不忍。

闻氏说二娘没用,被大姨娘她们治得服服帖帖。但是,仔细一想,二娘生下来就没了母亲,身边哪有待她真心的人?

没人教育,二娘难道天生就擅长权谋心机?

没有母亲认真教养二娘,父亲又不喜她,她被老谋深算的姨娘们牵着鼻子走,也是情理之中。

虽然二娘现在明显想利用陆落母女,但她也是可怜人。

“.......姑娘,大夫请来了,现在让他进来吗?”陆落和二娘正说话,她的丫鬟碧云进来禀道。

二娘微怔,心想:“大夫?什么大夫?”

陆落看出了她的疑惑,笑着解释道:“二姐姐昨天不是落水了吗?虽然煮了姜汤,到底还要请大夫仔细瞧瞧,免得落下病根。我娘说,春夏交替,若是染了寒邪,很难治愈,还是仔细些好......”

二娘怔怔看着陆落,她非常吃惊。没人说给她请大夫,她自己也没了奢望。突然大夫来了,二娘心里百般滋味。

“二姐姐穿戴整齐着,那我让大夫进来?”陆落又问。

二娘仍是不语,尚未回神。她身边的丫鬟,就很机灵帮忙道:“请进来吧,有劳五姑娘了。”

陆落冲碧云颔首。

碧云会意,很快就把老郎中请了进来。

老郎中常在大户人家行走,非常懂得规矩,一脸正气低垂眼帘,认认真真把脉之后,就退了出来。

然后,他跟陆落的丫鬟碧云阐述了病情,说病家有些虚弱,吃些益气的补药,再添些红枣羹,即可痊愈。

言而总之,就是没病。

碧云给了诊金,派人送大夫出去,这才进来回禀,把大夫的诊断,都告诉了陆落和二娘。

二娘低垂着眼帘。

陆落看着她,发现二娘的羽睫上,有点湿湿的泪意。

陆落给她请大夫,她竟然感动得要哭,让陆落颇为意外。

“二姐姐既然无碍,我们就言归正传吧。”陆落装作看不见她的泪光,轻声道,“落井之事,父亲勒令严查,需得有个交代,好安抚二姐姐。当天发生了什么,还请二姐姐细细告诉我......”

二娘不着痕迹,抬起袖子虚掩了面颊,将眼底的余光抹去。

她清了清嗓子,开始诉说当天发生的事。

“......我午觉醒过来,就到后园子里走走。井台上风凉,我时常在那里坐。不知怎的,突然有人从背后推我,我两眼一黑,就落入井底了。”二娘道。

说到此处,她义愤填膺。

这些话,她昨天就说过了。

“那二姐姐,您瞧见什么人了吗?”陆落又问。

二娘摇摇头:“我从昨日就一直想,到底是谁要害我,但是没想起来。当初我心里混沌得很,没留意身后。被人推了,一头栽倒井里,吓得魂都没有了,哪里还顾得上去瞧人?”

“跟着您的丫鬟,也没瞧见吗?”陆落又问。

二娘只有一个丫鬟,叫紫檀,今年十八岁了。紫檀一脸麻子,长得又粗壮,不太好看。她不像贴身服侍的丫鬟,反而像个做粗活的。

听到陆落问,紫檀就跪下,回禀道:“二姑娘说天有点冷,让婢子回屋拿件风氅。等婢子折回来,就出事了。”

“那你回屋的途中,看到什么人往后院去了吗?”陆落问。

紫檀犹豫了下。她抬头,看了眼陆落,欲言又止。

“不妨事,你告诉我,我不会乱说出去的。”陆落鼓励她,“你不说,这件事我查不真确,老爷也要办你的。”

紫檀好似被吓到了,立马道:“婢子隐约瞧见,一个丫头往后走,看着像锦瑟的身形,但是不敢确定。”

“锦瑟是谁?”

“是大姨娘屋子里的丫头。”紫檀声音更低了,颇有忌讳的样子。

果然,二娘的矛头直指大姨娘。

陆落把情况了解了,安抚了二娘几句,就起身了。

碧玉和倚竹跟着陆落,往东跨院去。

大姨娘简氏和六姑娘陆芝住在东跨院。

陆落来了,大姨娘和六姑娘分外热情,吩咐人端茶递水,热络的话说了一箩筐。

六姑娘更是“五姐姐”亲热叫个不停,比亲姊妹还要亲。

陆落也不疾不徐,慢慢和她们闲话家常。她们热情,陆落也热情;她们不语,陆落也沉默。

她这份不紧不慢,让大姨娘起了戒心,觉得这小丫头有点程府,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五姐姐今天来,是问二姐姐落水的事吧?”六娘忍不住,主动把话题引到了正路上。

陆落点点头。

“昨日,大姨娘和六妹身边的人,往后院去了吗?”陆落问。

六娘一口否认。

倒是大姨娘,很爽快道:“我身边的锦瑟,正巧那个时辰去了趟后院。也是赶巧了,她娘送了些东西给她,让她去后门拿。”

陆落哦了声,没有其他语言。

她表情也是疏淡娴静,看不出她的想法。

“五姑娘是怀疑我们了?”大姨娘试探着问。

“出了事,只要是在这个院子里的,都应该被怀疑。别说您身边的人,就是我娘身边的,我也是怀疑的。”陆落道。

她怀疑每个人。

这么一说,大姨娘反而更放心了些。

说了几句,陆落从东跨院告辞,去了西跨院。

二姨娘带着她的三个女儿,住在西跨院。对于陆落的到来,二姨娘显然很吃惊。

惊讶之余,二姨娘明氏特别冷淡,完全没把陆落放在眼里。说了两句话,她就借口不舒服,回屋去了,留下四娘陆蕤招呼陆落。

四娘能言善辩,把事情推得一干二净。

“五妹妹,快到了午膳时辰,你在我们这里用膳吧?”四娘甚至留陆落吃饭,她这是在试探。

“不了,还要去三姨娘那边坐坐。”陆落笑道。

四娘就知道,陆落是每个院子都走一遍。

三姨娘霍氏住在南罩院。陆其钧有九个女儿,唯独霍氏给他添了一个儿子。小少爷叫陆慕,今年八岁。

“不是锦瑟推的吗?”三姨娘对陆落的到访,显得很惊讶。

她们都听到了传闻,说是大姨娘身边的锦瑟推二娘落水。而二娘和大姨娘素有冤仇,这个结论大家心里毋庸置疑,只是没说出来。

三姨娘还以为,就是问问二姑娘和大姨娘,怎么把她也牵扯进来?

陆落就笑了。

“嗯,几个姨娘中,三姨娘蠢些。不过命好,她生了儿子。就这一点,在父亲心中,谁也取代不了她。”陆落心想。

问完了,陆落大致有数了。

她回到了正院。

已经到了午膳的时辰,闻氏等着陆落回来吃饭。

吃完饭,陆落才把今天打听的情况,告诉了闻氏。

“不是二姐姐自己落井诬陷大姨娘,就是大姨娘派人下手的。”陆落笑道,“她们各说各有理,再盘查下去就要把事情闹大。

爹爹让咱们查,就是不想事情不可收拾。咱们又不能拿了人,严刑拷问。还问下去,也没有结果。要不,我算一卦,看看卦象怎么说?”

第六章占卜

陆落曾被媒体誉为“玄学天后”,并非浪得虚名。她父亲是一位易学家,父亲的师父更是享誉海内外的易学大师。

太师父见陆落聪颖,就让陆落的父亲收她为徒,然后太师父自己教导陆落。

从六岁开始,陆落就学习易学,包括相学、大小六壬、奇门遁甲、占卜学、命理学、风水学、星相学、铁板神数等。

后来,她专攻了风水学和奇门遁甲。风水学是建筑类必用的,而奇门遁甲用来预测股市和期货,在二十一世纪更有长处,能赚得名利。

不过,占卜学她也是熟练的,只是不怎么用。

周易里的六十四卦,她都记得一清二楚。怎么解卦,若不是问太难的事,她也能解得准。

二姑娘落井之事,陆落不是专业侦探的,让她从蛛丝马迹中去推断结论,还不如让她卜一卦,更靠谱。

“......行,你算一卦吧。”闻氏道。

闻氏和她身边的心腹丫鬟婆子,都知道陆落会算卦,而且很准。

陆落在背后扶持一个江湖神棍做师父,帮着他给人家风水堪舆,赚得盆满钵满,而且让他师父两年内红遍了湖州府,甚至两浙路。

这就是真材实料的本事!

只是,陆其钧和京里的姨娘们不知道这件事,闻氏也不打算让他们知道。

“风烟,把门关了,仔细有人偷听。”闻氏对她的丫鬟道。

风烟很机灵,立马关了门出去,和春蝶站在窗下,防止有人来;另一个丫鬟暖雪则出了院子门,绕到了前后,看看是否有人听墙根。

等丫鬟们出去,陆落拿出罗盘和铜钱,六爻起占。

摇出的第一筮,是阳爻;第二筮是阴爻;第三筮又是阳爻,第四筮为阴爻;第五筮为一个不正当爻,第六筮又是阴爻。

综合下来一看,陆落把六十四卦在心里默背,从脑海中搜出,这是第三十六卦。

“卦象怎么说?”见陆落占卜完毕,闻氏问她。

“是二姐姐自己。”陆落总结道,说罢,她才慢慢给闻氏分析卦象,“我是以我自己为中宫,占得此卦。

此卦为名明夷卦,主卦是离卦,卦象是火。‘离’是正南位,一般指‘中女’,就是非长的姊妹或女儿,是二姐姐;火克金,金属兑位,正西位,就是二姐姐落井的后院方位;

明夷卦上的客卦是坤卦,坤为母,指庶母大姨娘。二姐姐自己克了自己,还把矛头指向大姨娘,诬陷是大姨娘派人害她。”

一般算卦,都算不准自己和自己身边最亲的人。

这个“最亲的人”,与中医上最亲的人意思一样,都是感情上最亲的,而不是血脉上。

陆落替二娘占了这一卜,八九不离十是准确的,因为她跟二娘没什么感情,很客观算了这么一卦。

“那就是二娘自己了。”闻氏沉吟道。

前后一想,闻氏也觉得合理。大姨娘没必要用这种手段去对付二娘,吃力不讨好。

闻氏知道陆落算得准,她罗盘和卦爻一起,一般都是精准非常,闻氏对女儿的本事深信不疑。

算出来了,可是没有证据,二娘也未必肯承认。

“拿了二娘的丫鬟,让春蝶和吕妈妈去审!”闻氏想了想,果断拿出了主意,“二娘我们打不得,她那丫鬟还是可以动动的,要是不肯说实话,就往死里打!”

闻氏对二娘的做法很反感。

毫无疑问,这出戏是二娘精心策划的,目标是大姨娘简氏,想利用闻氏母女给大姨娘立威,她自己坐享渔人之利。

小小年纪,本事没有,肮脏心思倒是一堆,闻氏很瞧不起她。

从前,闻氏还在京里的时候,二娘对闻氏也是颇有敌意。大姨娘是二娘生母的陪嫁通房,二娘总觉得大姨娘对她更真心,帮衬着大姨娘欺负闻氏。

闻氏自然不会被她们欺负到,只是二娘参与其中,让闻氏颇有些添堵。闻氏可以随意收拾姨娘们,却对原配留下来的嫡女有点忌讳。

做得不好,她就是恶毒的晚娘,要被人骂的。

二娘不是觉得大姨娘待她真吗?怎么到头来,还被大姨娘害得那么惨?

想想就可笑。

闻氏一点也不同情二娘。

“......娘,大姨娘虽然冤枉,却不委屈。”陆落悄声对闻氏道,“二姐姐不是害人,是报仇,她也不容易。”

“你啊,妇人之仁!”闻氏轻轻戳了下陆落的眉心,“心这么善,以后怎么在婆家过日子?”

陆落就笑着往闻氏怀里靠。

“你打算怎么办?”闻氏摸了摸陆落的头发,低声问她。

陆落这是闻氏唯一的珍宝,她很宠溺女儿。该教育的时候教育,该溺爱的时候溺爱,是闻氏的原则。

“咱们上京的时候,不是说了要拉拢二姐姐,让她替咱们挡事,咱们不出头吗?要不,还是照原计划,拉拢她?”陆落问。

“她可是养不熟的白眼狼!”闻氏道。

陆落摇摇头:“她养得熟的。她从小到大,没人疼过她。我不过给她请了大夫,她就感动哭了。我看得出,她并非假装。我们对她好点,她会偏向我们的......”

闻氏就看了眼陆落。

而后,她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

陆落看到谁都想跟人家温情脉脉,总是把人往好处想,不知道像谁。

陆其钧狼心狗肺,闻氏自负铁石心肠,不知怎么就生了陆落这种心地柔软的女儿。

这孩子,一切以善为念。虽然不是懦弱无能的老好人,也没什么进取心。

“等回到湖州府,要给落儿寻个小门小户,他们夫妻过些简单的日子。她这样的性格,在大家庭里不会看快活的。”闻氏心想。

她不止一次这样想,这次算是彻底下了决心。

心里想着,闻氏就颔首,答应了陆落:“这件事就遮掩过去吧,想好说辞应付你父亲。你去找二娘。”

顿了顿,闻氏严肃起来,“要恩威并施,要她谢你,也要她怕你!”

“知道了,娘。”陆落道。

午后,闻氏要歇午觉,陆落跟着小睡了两刻。

醒来的时候,日影西移,暖融融的春阳从半推的窗棂里照进来,帘勾也在骄阳里金光熠熠。

庭院繁花盛绽,翠叶繁茂,一片生机盎然。

陆落睡得很饱。

闻氏已经起来了,见陆落醒了,催促她起身,然后闻氏亲自替她梳头。

“先去霍氏的院子里,再去二娘那边;从二娘那边出来,要去趟明氏和简氏的院子。这样,她们就不知道你到底找谁,否则一下子就能猜到结果。”闻氏叮嘱陆落。

陆落也是这么打算的。

她任由闻氏给她梳头,乖巧应承着她的话。

梳洗一番,吃了杯茶,陆落先去了三姨娘霍氏那边。

正巧,十弟陆慕下学回来了。

“五姐姐!”陆慕瞧见了陆落,非常高兴的搂住了她的腰,很亲热。

陆落身上有法器,带着灵气,小孩子眼睛干净,就对陆落特别有好感。

陆落倒也不讨厌这个小弟弟。因为这个家对于陆落来说是陌生的,这些亲情是没有意义的,她过不了多久就要走了,所以她不会去嫉妒小弟弟。

特别是这个粉雕玉琢的孩子又不熊,乖巧可爱,柔软听话,又对陆落有善意,陆落就更不会讨厌他了。

完全就是个可爱的陌生男孩儿。

“你念书了吗?”陆落牵着他的手,问他。

陆慕依偎在陆落怀里,奶声奶气告诉她:“念了......”

“念了什么?”

这时候,三姨娘自己的亲生女儿——陆家八娘陆茵进来了,带着敌意看陆落。陆茵才十一岁,平日里特别宝贝弟弟,见弟弟被陆落霸占了,当即就要竖起她的羽毛,像只护犊的母鸡。

陆落原本也没想在三姨娘这里太耽误时间,当即放开了陆慕,笑着和三姨娘告辞,起身去了二娘陆苏的院子。

二娘穿戴整齐,搬了一把半旧的藤椅,坐在屋檐下照日光,她唯一的丫鬟紫檀陪坐在旁边做针线。

主仆二人说说笑笑的,倒也温馨。

“二姐姐,你好些了吗?”陆落进了院子,就遥远的问道。

二娘站起身,把陆落迎到了屋子里。

“......是查到了什么吗?”没说几句闲话,二娘就开门见山,问陆落。

“是啊。”陆落点头。

二娘神色却没由来的慌了下。果然,陆落的卦没有错,就是她自导自演的。

慌张从眼底一闪而过,她才急迫的问:“是谁要害我?”

“是紫檀。”陆落道。

“什么?”二娘愕然,完全没想到这个答应。

紫檀正巧倒茶进来,听闻此语,她手里的茶盏不禁失落,摔了个粉碎。

茶水溅湿了她的裙摆。

陆落回眸,看了眼吓得一哆嗦的紫檀,对二娘道:“二姐姐,是不是难以置信?我也是不敢相信,就是你这个丫鬟,她把你推到井里去的。我已经查明了,还有人证......”

“胡说,你胡说!”二娘立马就方寸大乱。

紫檀是这个家里唯一真心待二娘的。陆落知道,二娘哪怕牺牲自己,也不会让这个丫鬟背黑锅,所以她才指了这个丫鬟。

陆落指责二娘,二娘可能会装腔作势;但是,她指出紫檀,二娘立马就绷不住了,一下子失了主见。

“五姑娘,婢子没有......”紫檀也吓哭了,噗通给陆落跪下,“是有人诬陷婢子。”

“我没有胡说,反正我人证物证都找到了。”陆落道,“是不是有人诬陷,我就不管了,一并交给父亲,让父亲去发落吧。”

二娘和紫檀听到这话,彻底慌了。

“五娘,你听我说!”二娘立马上前,失态的拽住了陆落的手。她的防线,彻底毁了,眼底只剩下求饶。

这件事是二娘做的,她没有底气,她害怕了。

二娘其实一点做坏人的天赋也没有,陆落心想。

第七章礼物

陆落不过几句吓唬,二娘就被吓懵了,陆落觉得她心里素质不高,并非心机过人之辈。

从二娘的反应来看,陆落明白了一件事:二娘很怕父亲。

虽然吓懵了,二娘还是想挣扎一下,试图解释。可她一开口,陆落就表现得不耐烦,想要离开。

二娘只得死死拽住陆落。

“......路在这里,二姐姐若是不想走坦途,非要过荆棘,我也没法子。”面对二姐的辩解,陆落一句也不听,佯作不悦,转身还要走,“爹爹一会儿就要回家,我还要去回禀。”

二娘就知道,陆落是有真凭实据,不是故意套她的话。

二娘已经无路可退了。

“你一定要告诉父亲,那你去吧,反正我一条贱命,死不足惜!”二娘心灰意冷。她知道,到了父亲跟前,更没有她解释的份。

大姨娘肯定会趁机落井下石。

二娘是姑娘,父亲最多打她一顿,关几天柴房。而她的丫鬟紫檀,多半是保不住了。从此,二娘就真的是孤零零一个人,了无生趣。

“我可没想逼死二姐姐。”陆落脸色缓和,娇嫩的面颊上带着和善的笑,“家里姊妹众多,唯有二姐姐跟我一样。兔死狐悲,二姐姐若有不好,我岂能安生?”

这个家里的女儿虽多,却只有二娘和陆落是嫡女。她们的身份摆在这里,谁也抹不去。

二娘心头微动,终于从陆落的话里,听出了几分她想要的意思。

她近乎绝望的眸子里,泛起了几缕明亮的光,盯着陆落。

“你......你要如何?”二娘仍是不敢确定陆落的意思,声音细袅,试探着问。

“不是我要如何,是二姐姐要如何。”陆落笑道,“二姐姐要信任我,还是要利用我?”

二娘一时间有点尴尬,又有点希冀,神色难定。

“......二姐姐也知道,我和我娘在湖州府七年,早已深得老祖宗喜爱,过得不错。我们到京里,就是来探亲的,一年半载还是要回去。

京里的人与事,跟我们没关系,我们母女也不是好战之人。二姐姐怎样,我们不在意。但是,我们初来乍到,两眼一抹黑。二姐姐在家里多年,比我们轻车熟路。假如你愿意做个导向者,我们也是求之不得。”陆落又道。

陆落说得很清楚。

二娘这时候,差不多全明白了,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陆落的意思是,她们母女无心在这个府宅内争夺什么,也没把这里当家,做好了随时再回湖州府的准备。

所以,这里的姨娘、姑娘们如何,陆落和闻氏不在乎。

但是,她们不好战,倘若有事,有人能帮她们一把,当她们躲在幕后,安安静静过日子,离开的时候好聚好散,她们会很高兴。

二娘就可以做这个帮衬她们的人。

为了回报二娘,闻氏和陆落也会帮助她,脱离眼前被大姨娘压制的困境。

闻氏是嫡母,她甚至可以帮二娘寻门亲事,从此远离这个家。

二娘眉梢微扬,既欣喜若狂,又难以置信,她没想到事情会这样顺利。

“二姐姐,你意下如何?”陆落见二娘神色变幻,就知道二娘听明白了,想通了。

“我......我自然信任五妹妹!”二娘抬眸,慎重对陆落道,“我指天发誓,若是在心存不轨,对五妹妹和母亲不利,就天打雷劈!”

说罢,她又噗通给陆落跪下,“五妹妹帮我,我会永远铭记五妹妹的恩情!”

“使不得,二姐姐快起来!”陆落连忙搀扶起她。

这时候,二娘的丫鬟紫檀已经在旁边跪了半晌。陆落见时机成熟,一切找她预计的发展,就对紫檀道:“你起来,先出去吧,我和二姐姐有话说。”

紫檀此刻,早已不敢轻视陆落,对陆落的话言听计从,立马给陆落磕头,然后爬起来,退了出去。

陆落仔细关好房门。

她拉了二娘,姊妹俩坐到了二娘的床上,悄声说话。

“......父亲那里,要怎么办?”二娘询问陆落。

她想听听陆落的安排。或者说,闻氏的安排。在二娘看来,陆落不过是闻氏的传话,真正的意思,是闻氏的。

“二姐姐,你了解父亲吗?”陆落反问她。

二娘微怔,而后,她面上闪过几缕痛楚。

父亲?

呵,陆其钧也配做父亲吗?

二娘当然了解陆其钧:重权欲,爱钱财,伪君子,真小人!

二娘觉得自己上辈子一定是作了大孽,这辈子能投胎成了陆其钧的女儿。

“......父亲素来自负聪明绝顶,每个人都在他的掌控之下,特别是妻妾儿女。父亲总觉得,我们在他眼皮子底下,玩不出花招。”陆落见二娘沉思,没有回答她的意思,就自问自答了,“他还有一个特点:多疑。二姐姐,这就是你的生机......”

二娘回神,不明所以。

陆落压低了声音,在二娘耳边嘀嘀咕咕的,说了半晌。

二娘听罢,茅塞顿开。

陆落就和二娘对好说词,让二娘先按兵不动,后天再行事。

交代完毕,陆落起身告辞:“我还要去趟大姨娘和二姨娘的院子,二姐姐不用送我。”

从二娘的院子里出来,已经是半下午,骄阳缱绻温暖,筛过树影,落在斑驳的光圈。

陆落带着她的丫鬟,先去了二姨娘明氏的西跨院。

二姨娘明氏恃宠而骄,对陆落一天来两次甚是不满。

明氏直接给陆落甩脸:“姑娘要不把我拿了送官吧,严刑审一审,总有结果,免得姑娘这样辛苦奔波,还劳而无获。”

“二姨娘,您这是自己承认了?”陆落笑着反问。

二姨娘一怔,没想到这丫头如此刁钻,从她话里挑骨头。

“......我问了半天,的确一无所获。既然二姨娘自己认了,那我回禀父亲吧。”陆落似乎很高兴的样子。

二姨娘差点气得吐血。不过,她也不怕,反正陆其钧听她的话,对她言听计从。

而且,陆其钧对闻氏母女特别不喜,明氏根本不担心陆落能说出什么花来。

“那你去说!”明氏冷哼,站起身来,“只怕,这才是夫人和姑娘的用心吧?”

她倒打一耙,说闻氏和陆落有心诬陷她。

“娘,爹爹快要回来了,今晚的香酥鸭子还做吗?”这时候,在旁边看好戏的四娘陆蕤,终于插嘴了。

二姨娘经常亲自下厨,做几样陆其钧爱吃的菜。

昨天晚上,为了安抚从正院回来气哄哄的陆其钧,明氏答应给陆其钧做香酥鸭子的。

“自然要做。”二姨娘不再和陆落纠缠,转身去了厨房。

四娘陆蕤就陪着陆落,说了好些话。

陆落今天跑了四个地方,综合下来:二娘陆苏的院子最破落,二姨娘明氏的东跨院最奢华,比正院还要奢华。

而四娘陆蕤的穿戴,也是姊妹中最好的。

四娘头上一支镶红宝石的金簪,那颗红宝石特别大,价值不菲。其他姊妹的配饰,包括大姨娘的女儿六娘,都简单多了。

“五妹妹,我给你准备了生辰礼。”四娘笑盈盈和陆落说话,然后去东厢房,拿了个小匣子给陆落。

匣子精致小巧,不过是普通的木料,不名贵。打开匣子,里面整整齐齐放着一块巾帕,是四娘亲手绣的。

丝帕的料子和丝线,也是很普通,绣活倒是很好。

“多谢四姐姐。”陆落接下来了,“我还没有给四姐姐准备生辰礼呢。”

“不妨事,我是姐姐嘛。”四娘很大方,“五妹妹不用客气的。”

陆落笑笑,让丫鬟拿着。

在西跨院坐了两刻,陆落这才起身,去了大姨娘住的东跨院。

大姨娘正在对账,六姑娘陆芝在一旁练字。

陆落的到来,她们母女丝毫不惊讶。

“......初六也是姑娘贵降的日子,今年姑娘要怎么过?”大姨娘说着,突然提起了这话。

“今年回来了,自然是爹爹做主,我哪里知道呢?”陆落笑呵呵的,一副不谙世事的样子。

大姨娘就在心里转了转。大姨娘听说,昨晚陆其钧去正院,发了一通脾气,原因是让闻氏拿钱出来给四娘和五娘过生辰,闻氏推说没钱。

闻氏要是真没钱,这件事还是落在大姨娘身上。

大姨娘不想花钱,所以她故意套陆落的话,还以为陆落会说“今年就不过了”之类的话。

等陆其钧来问,大姨娘就可以推说:“五姑娘不想过,还是别折腾了”,来搪塞陆其钧。

不成想,五姑娘根本没顺着大姨娘的话往下走。

不知道这个小姑娘是真的蠢,还是心机深。

“她要是像她娘,也是个没用的才对,那就是真蠢了?”大姨娘心想。

陆落在大姨娘这里,坐了三刻,和大姨娘、六娘陆芝说了半天的闲话,直到日暮西山,屋子里光线彻底暗下来,这才起身告辞。

回到正院,陆落把下午发生的事,一一告诉了闻氏。

闻氏点点头,没有评价什么。

到了晚膳的时辰,丫鬟请闻氏和陆落去花厅用膳,闻氏又借口吃素,不去了,让自己的丫鬟在正院的小厨房弄吃的。

陆落就自己去了。

尚未开饭,大家都坐着等,陆其钧也坐着,抱着他的宝贝儿子陆慕,逗孩子玩。

“......爹爹,四姐姐把我的丝帕,送给了五姐姐做生辰礼!”突然,七娘陆茜跑到了陆其钧身边,委屈的说。

七娘今年十二岁,也是二姨娘明氏的女儿,和四娘陆蕤一母同胞。

陆其钧疼爱明氏,就对明氏的三个女儿最宽和。

陆落听到七娘的话,心里顿时就明白了什么。她不动声色,等待下文。

第八章佛珠

四娘陆蕤送了陆落礼物,而七娘却来告状,是串通好的,陆落心想。

陆落不动声色,和其他人一样,好奇看着七娘,想知道七娘接下来要说什么。

花厅里倏然静了下。

和煦的夜风,悄无声息吹了进来,细腻轻柔,撩拨着烛火。烛火忽明忽暗,七娘稚嫩的面颊红润白皙,却尽是委屈。

“......那是宋家夫人赏四姐姐的丝帕,说是望绫绸做的,最是名贵不过了。我跟四姐姐讨要多时,她答应给我,却又悄悄送给了五姐姐。”七娘都快要哭了,对着陆其钧道。

陆其钧非常偏心,对他不喜的女儿,百般嫌弃;可是他喜欢的女儿跟前,他又是十分耐心。

七娘是受宠的女儿,故而陆其钧含笑听她抱怨。

七娘的话刚落,四娘就笑盈盈起身,接口道:“爹爹,七妹妹又耍赖了,女儿从未答应送她的。那块丝帕极其名贵,岂能给她作贱了?”

陆落听到这里,心里全然明白。

一块普通的丝帕,四娘和七娘却说成是天下最著名的“望绫绸”,无非是想从陆落这里,也索取贵重的回礼。

用一块不值几文钱的丝帕,就从陆落这里换取名贵的首饰,盘算打得很精准。

“四姐姐骗人,你明明答应了。”七娘不依不饶。

其他人都看热闹瞧着她们,又瞧瞧陆落。

她们都雾里看花,唯有大姨娘简氏知道是怎么回事。

七娘说她们那块丝帕,是宋夫人送的。既然是宋夫人给的,就不是什么名贵东西了。宋家也是穷京官,宋夫人到陆家来,总是来打秋风的。

宋夫人那么抠门,她能有好东西赏四娘?别做梦了。

这是四娘和七娘姊妹俩的局,要算计五娘陆落呢。

“事不关己......”大姨娘虽然明白,却不会去点破。

“蕤儿,你怎么能答应了茜儿,再送给五娘呢?”陆其钧见七娘快要哭了,就对四娘道,“要不,你换个东西送给五娘,把那丝帕要回来。既然先答应了茜儿,就应该言而有信!”

他称呼二姨娘的女儿们,都是叫她们的乳名,到了陆落这里,就只记得陆落的排行,估计不知道陆落的闺名具体是哪个字了。

这就是她父亲啊......

陆落这个瞬间,心里是也有些唏嘘。她听说过一些偏心的父母,可是她自己真正遇到了,滋味到底有点不好受。

“爹,七妹妹她就是胡说,女儿没答应给她。”四娘仍是不承认。

“四姐姐坏。”七娘泪盈于睫,眼珠子却滴溜溜转,“爹爹,女儿也不是非要索取回来。既然四姐姐送给了五姐姐,那就给五姐姐吧。等以后五姐姐有了好东西,她再给我!”

陆其钧欣慰点点头:“这才懂事!”

然后,他把目光投在陆落身上。

陆落这时候不说点什么,就显得太小家子气了,完全被四娘和七娘摆一道。

“......我是真不知道。”陆落有点不好意思,“是我夺了七妹妹之好,我有个好东西,比望绫绸还要名贵,送给七妹妹吧。”

陆落不能说把那块丝帕退回给七娘,因为四娘不承认,退回去就是打四娘的脸,让四娘背负一物二许的名声,四娘和父亲会不高兴。

而七娘又口口声声谦让,作为姐姐,陆落完全无动于衷,其他人都会觉得陆落小家子气,没见过好东西。

陆落不是在乎旁人怎么想她,只是可以反击的时候,还是要反击一下,震慑其他人。

“我喜欢五姐姐那个翡翠镯子......”七娘天真娇憨,撒着娇对陆落道。

陆落有只翡翠镯子,是极品的葱心绿翡翠。陆落偶然遇到,就花了一万两买了两只,她和闻氏一人一只。

闻氏不喜欢戴,放在湖州老家,没带上来,而陆落却很喜欢。

陆落总是戴着。

凝雪一样的手腕,压着鲜阳绿的翡翠,非常好看。闻氏原本要骂她,五千两一只的镯子,在湖州府能买几百亩良田了,太奢侈。后来见陆落带着的确很好,而且陆落有钱,闻氏就不多言。

到了京城,陆落第一次吃饭的时候,见大姨娘她们,全部盯着她的镯子看,当即隐藏在袖子里。

打那之后,陆落就没有再戴了,取下来放在箱子里。

如今,七娘开口要了。

五千两银子的镯子,顶得上陆其钧六七年年的俸禄,七娘开了这个口,陆落着实想笑。

“五姐姐有更好的东西给你,我回房去取。”陆落笑道。

她起身回房。

闻氏正在和丫鬟们说话,突然见陆落回来了,不免惊讶:“这么快吃完了?”

“不是。”陆落笑了笑。

她把事情,简单跟闻氏讲述了一遍,丫鬟和婆子们也都听到了。

“太过分!这是很早就看中了姑娘的镯子,打这样的主意,黑了心肝!”大丫鬟风烟听罢,气得半死。

“没事,我正巧有东西可以给她。”陆落笑道。

她折身回房,片刻之后拿出来一个香囊,还有四娘送给她的丝帕。

“我看看。”闻氏接过了陆落的香囊,打开一瞧,是一串珠子。

这种珠子,看上去很像紫檀木,但是仔细一看,其实是非常便宜的红酸枝。

陆落半个月前,带着她的丫鬟去逛了次庙会,看到卖这种珠子,二十文一串。

当时,陆落想起了石庭的话:“红酸枝的珠子,很容易冒成紫檀木珠子。买回来细细描上一层线,再滚上一些印泥,等干了之后擦拭,拿出去骗人说是紫檀木,一骗一个准!”

石庭是陆落那个神棍师父千衍的朋友,比她师父还要神棍,经常自称活了两百年,其实就是二十四五岁的男子,没有家室,居无定所,满口胡话,不务正业。

不过,石庭长得好看,而且医术特别好,陆落觉得自己应该认识几个医术好的大夫,关键时刻可以救命,所以就跟石庭有些来往。

石庭还说,陆落的神棍师父千衍也活了两百年,而且术法高超,通阴阳、知古今、能开天眼预知未来、推算过去,还救过石庭的命。

这种胡言乱语,陆落素来左耳进右耳出,她给她师父算过命,啥也没算出来。她师父就是个神棍,术士就算了吧,坑蒙拐骗倒是挺在行的。

不过,石庭知道很多有趣的事,很多冷门的诀窍,比如怎么用红酸枝冒充紫檀木等,虽然没屁用。

陆落那会子刚刚上京,也是挺无聊的,想起石庭的话,也想试试,于是花了二十文钱,买了那串珠子。

买回来之后,陆落在十四颗珠子上,都刻上了梵文版的经文,然后照石庭的方法,把它炮制成假的紫檀木。

没费什么事,就是打发光阴。

陆落看了看,觉得是挺像的。

“你拿这串珠子做什么?”闻氏拿起珠子,左看右看,问陆落,“这是紫檀木的珠子吧,几两银子买的?”

闻氏也觉得是紫檀木,说明陆落冒仿得挺像。

“一千五百两!”陆落道。

闻氏蹙眉,她不相信,紫檀木的珠子根本卖不了这么高的价格。

“娘,您看这个经文,是东晋时期的高僧法显大师亲手刻上去的。这串珠子,也是他把玩过的,所以比较重......”

“胡说八道。”闻氏啼笑皆非。

陆落也笑了。

她拿着这串珠子,和四娘送给她的丝帕,一起去了花厅。

夜幕已经落下,蔚蓝的苍穹变成了青灰色,庭院的树木也影影绰绰的,似鬼魅乱舞。

到了花厅,已经开饭了,他们都在吃,并没有专门等陆落。

不过,陆落进来,所有人都停下了筷子。

七娘立马站起来,笑盈盈迎接陆落。她脸皮非常厚,要东西的时候心安理得。

“五姐姐,你要给我什么好东西啊?”偏偏七娘年轻小,她的市侩和贪婪被娇憨掩藏,不那么明显。

“喏,这个给你!”陆落笑道。

七娘迫不及待打开了荷包。

一看是珠子,七娘的小脸立马垮了。

她想把荷包扔给陆落,不想要,陆落却解释道:“七妹妹,你别嫌弃啊,这个珠子是老祖宗花了一千五百两买的。你看这上面,全是经文。

我刚刚到湖州府的时候,身体弱,道士说是我命格轻,容易撞客,老祖宗就周转托人,专门买了这个宝贝给我,让我随身带着,我后来果然不怎么生病,连喘气的毛病都好了。”

花厅里立马寂静无声。

所有人都把那句“一千五百两买的”听了进去。

这么一串珠子,如此昂贵?

“真的?”七娘也将信将疑。

“是真的。这上面的经文,是东晋高僧法显大师的真迹,周转流传到湖州府。当时很多人听到消息,想要买,结果老祖宗买到的。”陆落认真道。

她说的似有其事。

东晋的确有这么一位高僧。

陆落也见过那位高僧的真迹,这是她照记忆中临摹的,不怎么像,却有几分真。

“我看看......”陆其钧也心中微动。

假如拿去卖了,可以换上千两银子,又能逍遥一段日子了。

七娘不敢不从,乖乖把珠子给了陆其钧。

陆其钧不懂得古董鉴赏,见这珠子是看上去是紫檀木,但是比较沉手,有些红印,像是把玩了很久的,很像古董紫檀木!

“那你收下吧!”陆其钧还给了七娘,心想让七娘高兴高兴,先玩几天。等过几日,他再拿出去卖了。

七娘接过来,欢天喜地给陆落道谢:“让五姐姐破费了。”

四娘端起茶盏,微微抿了一口气,心想:“一块不到三十文钱的丝帕,换了一千五百两的佛珠,真是太值了。”

“我真是运筹帷幄,冰雪聪明。”四娘心中很得意。

这出戏,四娘没有参与半分,却顺顺利利敲了陆落一笔,让四娘非常有成就感。

二姨娘明氏,心情也不错,她也知道四娘是用一块普通的丝帕,冒充了“望绫绸”,从愚笨的陆落那里换来了一千多两的佛珠。

再说了,哪怕是真的望绫绸,一块丝帕的量,最多值十几两银子罢了。

“陆落真是蠢得可怜。”明氏心想。

“我想着,大家肯定跟我一样,没见过神秘的望绫绸,所以我不敢藏私。我拿出来给大家瞧瞧,都一饱眼福......”陆落又道。

她把四娘送给她的丝帕,拿了出来。

众人立马伸头。

四娘、闻氏和七娘,却是脸色一变。陆落和闻氏不认识,其他人未必都不识数。特别是大姨娘和三姨娘。

四娘陆蕤脸色立马微白。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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