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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冠天下

云霓

女频言情

79.07 万字

2018-09-22 完结

她小心翼翼、未雨绸缪,是太后的掌上明珠,武朝难得的贵女,却依旧被人算计而死。她重新归来,却只想要活一回自己,穿越到一个品行败坏的妇人身上,没关系,正好她也不想做贤良妇。不闹个风生水起,让那些害她的人不得安宁,怎么对得起老天赠送给她的这条命。

第一章 喜从天降

夕阳的余晖落在季嫣然的肩膀上,季嫣然嘴角忍不住泛起了笑容。

这些年她过的太舒坦了,办了自己的画展,在市话剧团客串临时演员,每年排几场话剧,生活可谓多姿多彩。

今天她作为专家,又帮市局破了个大案。

季嫣然望着不远处那西装革履的男人,这将是他最后一次享受自由。

谁能相信这个大名鼎鼎的慈善家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罪犯。

当她利用摄像头里他留下的那模糊的影像,推画出他五官清晰的素描画像时,就注定了他今天的结局。

不合时宜的电话声打断了季嫣然的思量。

“嫣然,”电话那边是大姨妈的声音,“你在哪里?有时间明天过来一趟,我有要紧的事要跟你说。”

大姨妈能有什么要紧的事,无非就是要逼着她去相亲。

“钱是永远赚不够的,女人过几年就老了,大姨妈也不能跟你一辈子,到时候还有哪个男人愿意要你,女人总要有人可以依靠……”

大姨妈跟男人有什么关系。

季嫣然道:“我是个不婚主义者,不但不想结婚,也不想谈恋爱,”不等大姨妈她就挂了电话,”我还有事,晚点再给您打过去。”

她就是不相信生死契阔,白头到老的爱情。

她一个自由、独立的新时代女性,根本不需要依靠男人。

“鱼已经上钩。”

对讲机里传来低沉的声音:“嫣然,你到此为止,不要再向他靠近,免得会有危险,剩下的事交给我们吧,这次谢谢你了。”

这是个大案,所以她想亲眼见证,现在一切圆满,今天真是她的幸运日,希望这份幸运能够一直持续下去。

季嫣然将车调转方向……

警笛声音响起,从倒车镜上,她已经看到那人慌乱的逃窜。

她还以为是个什么狠角色,最终不过也是如此。

“你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从哪里传来一声叹息,仿佛就在她耳边,又好像在她脑海里。

是谁?

季嫣然吓了一跳,立即向周围看去。

刺眼的光让她眯起眼睛,然后她看到了一个人。

微风吹着他身上一尘不染的长袍,他整个人如同谪仙般,鸦黑的长发束起来,脸色略微有些苍白,目光清亮,嘴角带着淡淡的笑容,仿佛是一束阳光,让人觉得异常的温暖。

大马路上怎么会突然出现这样一个人。

穿着古代的长袍,与这里格格不入。

这是哪个演员从摄影棚走出来透气吗?

他眼睛中微起波澜,静静地望着她。

那清亮的声音又一次传来:“我已经等了好久好久了……不管多晚,只是……莫要失约。”

什么时候回来……莫要失约。

季嫣然心中微颤,刺眼的阳光一闪,那男子的身影已经不见了,方才那些就像是她的梦境。

直到耳边传来刺耳的汽车鸣笛声,季嫣然才恍然惊醒,一个推车婴儿车的女子呆呆地站在马路中央,女子不远处是辆呼啸而至的越野车。

在警车的追捕下,那越野车开的愈发凶狠,没有半点减速的迹象。

照这样下去,孩子和母亲必然会葬生在车轮之下,季嫣然没有多想下意识地打转方向盘,向那越野车撞过去。

“嘭”巨大的撞击声后,越野车撞偏方向,两辆车全都不受控制的翻滚起来。

一阵天翻地覆之后,她整个人被抛起来,然后重重地摔下去。

疼……身体被撞碎了。

好不容易威风一次,难道就这样结束了吗……

挡风玻璃的碎片扑向她的脸颊,奇怪的是她并没有感觉到疼痛。

那些东西在落下来时,仿佛变成了冰凉的雨水。

滴滴答答溅在她的脸上,让她因此没有彻底昏迷过去。

她想要抬起头去擦,却发现没有半点的力气。

她这是要死了吗?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有人说:“时辰到,该起棺了。”

季嫣然心中最后一线希望也破灭了,她真的已经死了,难道这就是死后的感觉?人死之后并非变成一片虚无,还能听到来自周围的声音。

“这三奶奶真是命不好,成亲三年终于盼到三爷回来了,却没想到三爷那么狠心,竟然就这样将三奶奶掐死了。”

“季家这次定然不会善罢甘休,三爷就算不死也会被流放,长房一脉就这样断了。”

“是啊,怪不得老太太这样伤心。”

季嫣然皱起眉头,现在是什么情况,她到底在哪里?

三奶奶是谁?三爷和老太太又是谁?

季嫣然能感觉到知觉渐渐地回到她的身体,她想要张嘴说话,却发不出半点的声音,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一般,焦急之中她睁开了眼睛,眼前是一片的漆黑,木头、新漆的味道送入她的鼻子。

季嫣然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整个人好像一下子被抬了起来。

“停下,这样的天气怎么能安葬三奶奶呢,还是禀告老太太,再请个吉日。”

听着外面的声音,季嫣然的眼睛也逐渐适应了周围的环境,本来没有力气的手臂终于能动了。

可惜她的手还没有触到脸颊,就没了力气,颓然落下来砸在她身下的板子上发出“咚”地一声。

在外面的叫喊中,这声音显得十分渺小,却惊动了外面的人。

“棺材,棺材里面有响声。”

抬着青皮棺材的小厮脸色变得惨白,不等其他人回过神来,已经哆嗦着松开了手。

一道闪电划过天空,接着是滚滚的雷音。

刚刚抬起的棺材就这样歪歪扭扭地落在了地上。

“你们这是做什么?”

管事妈妈脸色大变,就要上前呵斥下人,然而一声微弱的呻吟从棺木里传来。

李家这样的大族办丧事,各宗各支来了不少的人,除了要给李三奶奶办丧事之外,还要看看李家要如何处置李三爷这样的不肖子孙。

本来好戏已经看完了,就要各归各家,如今院子里却闹出不小的动静,所有人立即遣人来打探。

李三奶奶算是横死之人必然有怨气,李家这才做了七天法事,没想到下葬当日仍旧不太平,不但打雷下雨,而且闹出慌乱来。

主持法事的长春观的道人感觉到了周围质疑的目光,再也把持不住,立即上前一步:“吉时已到,起棺……”

管事妈妈见状立即吩咐人重新抬起棺材,谁知棺材里再一次发出撞击声。

“三奶奶,”李三奶奶的老家人奋力扑了过去,一把按住了青木棺材,“是我们三奶奶。”

只要脑子清楚的人都知道,三奶奶已经气绝多日,果然是棺木里面的声音,那八成是……见鬼了。

所有人一脸惊惧,偏那一脸褶皱,满面凄然的老家人不管不顾,与下人争斗了一番,竟然推起了棺盖。

“拦住她。”

众妇人呼喝声中,老家人像发了疯般死死地攥着棺材不肯放开,厚重的棺材盖硬是被她掀开了一角。

就算是有人抬起了她的身体,她仍旧在挣扎,指甲嵌入了棺木之中,眼睛中满是倔强和坚持。

因为她要保护三奶奶,这样的信念已经盖过了所有的恐惧。

季嫣然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就是这样的一张脸,上面写满了对她活下来的期盼。

又是一道闪电从天空划过,雨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落下,初春的大雨冰凉刺骨,让李家人瑟瑟发抖的却是从棺材里颤颤巍巍爬出来的李三奶奶。

李三奶奶挣扎着翻过棺材,在众目睽睽之下摔进了水坑。

怔愣了半晌李家人才意识到一件事,这场闹得六畜不安,引来灾祸的嫁娶,竟然还没完……

第二章 白捡的夫君

武朝,河东道。

李家虽然不是赫赫有名的几大家族之一,却在太原府也算得上名门,这两天李家出了大事,引得街头巷尾议论纷纷。

李家三郎,一个八岁时就被李家宗长称赞,长大后必然是李氏翘楚的才俊,转眼之间却成了杀妻的凶徒。出了这种丑事,李家族中的长辈自然不能坐视不理,不等官府上门,就动了家法,一顿棍棒下来,李三爷已经浑身是血,奄奄一息。

李三爷被扔进大牢,李家为李三奶奶办了场盛大的丧事,这番处置也算是将李家从风口浪尖上拉了回来,可谁知道李三奶奶发丧的当日却活了过来。

季嫣然躺在床上,接收着这身体的正主的所有记忆,另一个人从小到大的过往浮现在她脑海里,那么的真实。

她真的穿越了,从今天开始这就是她的新人生。

她这身体的正主虽然魂魄已散去,却还是一身怨念,脑海里不停重复着临死时的景象。

一双粗砺的大手紧紧地掐在她的脖子上,让她喘息不得,她用尽浑身的力气试图挣脱,却反而被那人骑在了身下,死死地压制住,漫长的痛苦之后,她带着不甘和怨恨咽了气。

季嫣然想要借着这个机会看清楚掐她那人的样貌,可惜却因为这具身体仍旧沉浸在恐惧和慌乱之中,不敢去回想那人的脸。

“咳咳咳……”季嫣然忍不住咳嗽几声,如今唯一能自我安慰的是,她没有在那场车祸中丧生,她还活着,相反的这身体的正主就没她这样好命了。

容妈妈忙上前侍奉:“三奶奶,您觉得怎么样了?”

就是这个老家人奋力将她从棺材里救出来,季嫣然心中十分感激,可这具身体传给她的却是愤恨的情绪,责怪这老家人没有照顾好她,才会让她年纪轻轻就被人掐死。

“嫣然呢?”

清脆的声音传来。

季嫣然被身体指引着立即从床上坐起来,摆出一副殷勤的模样迎接来人。

江瑾瑜让人簇拥着走进屋,十六岁的女孩子五官精致,面容舒展,举手投足露出几分风流,就像画里走出来的一样。

这是季嫣然身体里自发产生的感觉,对江瑾瑜既亲切又敬畏,忍不住去讨好逢迎,因为江瑾瑜是河东江家的人,武朝的五姓望族之一。

她与李三爷的这门亲事也是江家安排的。

季嫣然此时的身体,几乎要不受控制的扑向江瑾瑜,抱住江瑾瑜的大腿,呜呜咽咽哭个不停,请江瑾瑜为她做主,严惩凶手,一双眼睛更是在习惯的指引下,如饥似渴地落在江瑾瑜脸上。

江瑾瑜用的粉脂、耳朵上镶着宝石的耳坠,都那么的精致,让人羡慕又渴望。

季嫣然努力地压制着正主残存在身体里的意识,她不能让这具身体做了主导,看在江瑾瑜眼里,季嫣然目光迷茫,手臂颤抖的模样是因为惊吓过度。

江瑾瑜坐在椅子上,看向季嫣然:“你有什么委屈,不妨说出来,只要我能做到就会尽量帮忙。”

季嫣然在脑子里搜罗了一阵,发现原主在李家这三年几乎一无所获,身边没有得力的帮手,也没有李家长辈可依靠,除了唯江瑾瑜马首是瞻的想法之外,基本上脑子里就是空白一片。

看来现在,她真的只能依靠江瑾瑜了。

“三奶奶您还是先休息,有什么话不妨日后在与江大小姐说……”旁边的容妈妈忍不住开口,试图阻拦季嫣然,三奶奶“死”的蹊跷,如今这么多人都在这里,说错一句话就会引来祸事。

季嫣然那不听话的身体再度生出暴戾的情绪,显然她厌烦容妈妈打断她和江瑾瑜的谈话,不但怠慢了江瑾瑜,又让她丢了脸面。

想到这里,季嫣然就不受控制的扬起手来:“哪有你说话的份。”

“啪”地一声响,容妈妈被打得愣在那里,她下意识地捂住了脸颊,开口说话前她已经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但是她却不能不劝,小姐好不容易才保住了性命,若是再卷入危险之中,她要怎么向老爷,太太交代。

可是这次挨打好像和从前不太一样。

她的脸上竟然没有半点的痛觉,大小姐的手好像根本没有打在她的脸上,可是那声音又是怎么来的?

季嫣然没有给容妈妈时间去思量,一鼓作气地吩咐道:“扶我起来。”

季嫣然颤颤巍巍地走到江瑾瑜身边:“大小姐,”脸上是十分乖巧毕恭毕敬的神情,仿佛满腹心肝都扑在了江瑾瑜身上,“我如今只有一个心事,求大小姐无论如何也要答应我……”

江瑾瑜对季嫣然方才的表现十分满意,虽然已经死过一次,季嫣然还和从前没有两样,闭着眼睛她也知道季嫣然要提什么要求。

江瑾瑜道:“你说吧,只要我能做到都会答应。”季嫣然要为难李家,她何乐而不为,说白了季嫣然闹得越凶,李家就越会向她求助。

季嫣然一脸欣喜:“是真的吗?那我就说了。”

阳光的照射下,季嫣然的表情十分的欢喜。

“我要见三爷,跟他说几句话,否则我……死不瞑目。”

江瑾瑜微微蹙起眉头,心中有一丝的错愕。

……

一辆马车在县衙大牢门口停下,狱卒忙迎上去,这次大牢里来的是女眷,他忍不住偏头多看了两眼。

他看这女子并非因为美色当前,而是因为这位是死而复生的李三奶奶,李三奶奶来到大牢里是为了什么不言而喻,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这下有好戏看了。

阴暗的大牢里,几盏油灯发着幽暗的光。

季嫣然站在牢门前半晌才能辨认出枯草堆里的确有个人影。

这就是她白捡的夫婿。

老天跟大姨妈一样,嫌她不肯嫁人吗?想起大姨妈,季嫣然不禁难过,她在现代已经死了吧?那样一来大姨妈定然很伤心。

她从小在孤儿院长大,身边没有亲人,对她最好的只有照顾她的方老师,她离开孤儿院之后,一直跟方老师保持着联络,私下里她称呼方老师大姨妈,说到亲情,大姨妈就是她在现代唯一的牵绊。

“把门打开,我要进去。”

听到季嫣然的声音,草堆里的李雍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眼,清冷的目光如同寒冰般,其中饱含着鄙夷和厌恶,这个妇人果然没有死,听到这个消息,他心里一阵雀跃,期盼着他也能因此离开大牢。

到底是谁害了她,只有季嫣然自己最清楚。

转念他不禁觉得自己的想法很愚蠢,他怎么能将希望放在这个无耻、奸佞的妇人身上。

……

大姨妈方老师由微微龙套。

第三章 夫妻见面

牢房角落里,如同手臂一般粗的五条锁链分别拴在李雍的四肢和腰上,这还不够,两股绳索从他的脖颈缠过去系在了石板凹槽之中,让他的上半身没有半点挪动的余地。

看到李雍情形,季嫣然的身体自作主张浮起一丝兴奋的情绪,李雍越凄惨她就越欢喜,谁叫李雍有眼无珠,不知道爱护她这个美娇娘,将她扔在新房就是三年,让她成为了别人茶后余谈的笑料。

“三奶奶,不要靠得太近。”

狱卒好心提醒。

这李雍可不是一般人,武艺是河东子弟中的翘楚,十六岁时只身一人活捉了太原郊外有名的山匪,虽然现在被制住……可万一他发现没有杀死发妻,挣扎着再补一刀……

那他们罪过可就大了。

季嫣然并不害怕,不是因为她胆子大,而是这个李雍的情况太凄惨,这样的人不会对她的生命造成威胁。

季嫣然拿着灯向李雍身上仔细看去,左腿被锁链扯的角度有些奇怪,这条腿肯定是断了。

衣服紧紧地贴在身上,上面结着一层厚厚的血痂,皮肉外翻着,已经露出灰白色的骨头,说不出的骇人,黑青色的皮肉旁边蹲着一只大老鼠,大约是被灯光惊到,它“忽”地窜起来,三两下跳进了黑暗中。

季嫣然吓得不禁向后退了两步,枯草堆里的李雍却像是死了般,没有任何的反应。

如果李雍真的死了,她这一趟可真就白来了,可不管怎么样,她也要弄明白,掐死她这身体正主的人到底是不是李雍。

外面的狱卒轻笑一声:“三奶奶,大牢里不干净,您还是早些回去吧。”看着这李三奶奶的动作,他总觉得不太对头。

好似不太正经的妇人才会这样盯着男人看吧,即便这男人是她的夫君。

这狱卒看起来不会帮忙了,季嫣然向狱卒要了根棍子,隔着很远在李雍身边戳了戳发现没有多余的虫鼠,这才再度走上前去,伸手撩开了李雍挡在脸上的头发。

这对相恨相杀的夫妻,终于再次见面了。

季嫣然不得不赞叹,李雍长得挺好看,虽然眼睛紧闭,面容憔悴,整个人看起来狼狈不堪,但是依旧遮掩不住他眉宇中的英武,笔挺的鼻梁,紧抿着的嘴唇,落魄成这个模样,却依旧还能看出他那雍容、锐利的气势。

可惜不是他。

那个她穿越之前在马路上看到的人。

她总觉得会来到这里,与那个人有关。

虽然在季嫣然记忆中有李雍的模样,可她还是想要来确认一下。

失望的神情从她眼睛中一闪而过,李雍心中冷笑,作为武人就算是伤得半点动弹不得,却还是能够控制自己的气息,不会让人看出他现在是清醒的,他这样做只是想知道这个女人要做什么。

当她的手摸到他的脸时,他差点抑制不住心中的厌恶挣扎起来。随后她那失望的神情是什么?觉得他现在太过落寞,模样也难看的紧,影响到了她的心情?

他知道自己的婚事恐怕要被族中长辈左右,却怎么也没料到族中长辈会为他找这样一个妻子。

人会突然死而复活他不信,因为本来这就是个局。

只不过季嫣然这样一枚小棋子,按理说用完就会丢弃,怎么会在这样要紧的关头让她“活”过来,这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李雍刚想到这里,感觉到一双温热的手握住了他的指尖,然后轻轻地摩挲着,他立即想到了前几日他刚刚归家时,季氏趁着他给继母请安,就扑过来握住了他的手。

如今这季氏故技重施。

在这阴暗的地牢里,他身上鲜血淋漓,皮肉都被虫鼠啃咬过,这季氏竟然一点都不嫌弃,还有这样的心思。

李雍肚子里不禁一阵翻江倒海。

感觉到李雍身子一颤,季嫣然抬起头来。

这人颈动脉尚在搏动,手心里还有温度,被这样折腾下来还没有死,真是奇迹。

既然是这样,她思量的那些事,说不定就能实现。

这样想着,她手上的动作不停继续摸着李雍的手,这双手也被棍棒打过,所以从表面上已经看不出原本的尺寸,只能靠骨节的走向来判断手掌大小和形状。李雍的手指修长,指腹和手心都有薄薄的茧子,应该是练武形成的,与这身体记忆中那双掐她脖子的手倒有几分的相似之处。

季嫣然闭上眼睛再一次回忆那双手,手指也下意识地向李雍的指缝间摸去,在脑海里描绘着这手带给她的感觉。

不对,那双掐她脖子的手指比李雍的要粗短,茧子也更厚。

季嫣然又向李雍手背上摸去,上面有一条条结痂的抓痕,像是被抓出来的。在她正主的记忆中,也确然挣扎过,只是没有机会弄出这么多伤痕来,所以李雍这伤是被人故意弄上去的,目的是为了栽赃。

杀掉她同时也除掉了李雍,真是一举两得的事,那么做这件事的人是谁呢?

一直不肯露面的李家人,还是掌控大局的江家人。

这么说,她必须改变现状,因为杀他们的人可以出手一次,就可以再做第二次。李家上下却没有她能信任的人。

季家此时又是多事之秋,她身体正主的爹获罪被流放,还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

眼下只有利益才能让她找到盟友,季嫣然的目光又落回李雍身上,无疑李雍是最适合的,至少李雍也想知道是谁陷害了他。

既然这样,她就要问问李雍的意见。

为了避免会让别人听到,季嫣然低下头凑到李雍耳边,她还没开口,李雍身体忽然又是一动。

“哇”地一声,吐了口血出来,然后凶狠地喊了一声:“滚开。”

死可轻于鸿毛,重于泰山。

他并不怕死,他在这里挣扎着活下来,是想要弄清楚为什么,他不能白丢了这条命。肉体上的疼痛对他来说已经不算什么了。

这妇人对他上下其手……让他恶心,如果他现在能动,真的会一把掐死她。

“喂,有人杀我是为了陷害你……既然我没死,我们合作怎么样?”

第四章 苦命鸳鸯

季嫣然趁着外面狱卒们看笑话乐不可支时,又向李雍跟前凑了凑。

李雍神情温怒,目光灼灼如火,被他这样一瞧就像是被狼盯上的猎物。

这样很好,她倒是觉得安全了许多,盟友是狼总比是猪要让人欢喜。

季嫣然伸出手牢牢地抚住了他的脸颊,再次俯身下去,保证他能够听清她的话。

他眼角一抽,显然对她的亲近十分不满。

季嫣然笑笑,李雍不能动弹,无法保全自己,只能任由她动手动脚,推推搡搡,不过她可是为了办正经事,李雍的心情,她就不能去体谅了:“这跟李家和江家或者其他什么人无关,我说这话只为我季嫣然,我得好好活着。”

从前也就罢了,现在她给这具身体换了瓤,谁想害她,就得让她咬下块肉来。

这样思量,身体本主的怨气也消散了不少,好像也彻底接受了她这个穿越者的到来。

“你知道害你的人是谁?”李雍身体紧绷,她低声说话,那一口气吹到他耳朵里……让他不由地想起,在人群中她看他的眼神,赤裸裸的不加遮掩。

想到这里,又是一阵血气翻涌。

季嫣然道,“我只知道不是你,”想到那个杀她的人,还留在她身边,她就毛骨悚然,“若是你被发落,李家因此蒙羞,他们会将罪责算到我头上,到时候李家我是呆不得了,随便一个错处都能将我送回娘家,我还知道兔死狗烹的道理,倒不如一起过了这难关,将来和离各奔东西,也算好聚好散。”

一个从小就不学无术,粗俗不堪的女子,怎么可能一眨眼就想通这么多关节,甚至说出什么……好聚好散。

李雍皱起眉头,这是什么意思。

婚姻大事,被说的如同儿戏,只聚散两个字去解释。

也对,没有他迎娶、拜堂的婚事他本就不认。

今天这个季氏很奇怪,仿佛和从前不太一样了。

李雍强迫自己转头仔细看季氏,大牢里的灯光昏暗,还是能将那张令他讨厌的脸看个清楚。

季氏还是那个季氏。

他不惜为此离开家族,发誓绝不会承认她的身份,更不会与她有半点交集,这次是父亲修书答应处理这门荒唐的婚事,他才会回来,没想到在祭拜祖先的之后,吃了一块糕点,然后一睡不醒,再睁开眼睛,已有罪名在身。

一步错,步步错。

太过大意,才落得这样的境地。

“怎么样?成交吗?”

“都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依我看,这仇此时不报更待何时。”

此事因季嫣然而起,解铃还须系铃人。他的亲信虽然已经在为他奔走,但是显然借季氏的力脱身更加直接。

李雍嗓子沙哑,目光凛冽,仿佛能看透季嫣然般:“合作只是为了利益,没有其他。”

季嫣然道:“自然没有。”她这个不婚主义者,没想过做谁的媳妇。

不等李雍说话,季嫣然接着道:“我就当你同意了,既然如此……别再耽搁。”

李雍知道季嫣然定有了让他脱身的主意,他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刚要张口询问,就看到季嫣然手一动从袖子里抽出样东西。

寒光一闪,匕首露出锋芒。

李雍认得出来,这是他随身携带的利器,没想到会在季氏手中。

纤细的手,映着那泛着青光的刀锋,没有半点的生疏和恐惧,他还真是小瞧了季氏。

李雍慢慢抬起了手,手心中的一颗石子落在他指尖,蓄势待发。

这几天他韬光养晦,积攒起力气,就是要对付趁机要加害他的人,如果季氏有半点不对,他这颗石子就会打穿季氏的头颅。

森然的刀锋向李雍迎去。

李雍手臂绷起,如同一弯拉满的硬弓。

紧接着那刀一转落在了绑缚李雍脖颈的绳索上,刀顺利地割开绳子,季嫣然顾不得赞叹匕首的锋利,就一鼓作气将李雍那硬邦邦的上半身搂在了怀里。

突然袭来的柔软,让李雍惊诧,堪堪收住力气,浓烈的脂粉气,让他差点窒息,他不禁闷哼了一声。

季嫣然看向牢门外,狱卒们都张大嘴愣在那里,显然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原来说好了是夫妻怨恨成仇的戏码,突然变了……莫非这其实是一对苦命鸳鸯。

李雍轻微挣扎。

季嫣然道:“要么说点什么,要么别动,小心戏演砸了。”她虽然是个非专业话剧演员,也有一半的演员操守。

紧接着就已经听到季嫣然颤声道:“三郎,你这是怎么了?谁把你弄成这个样子,你看看……是我啊……连我都不识得了吗?”

李雍浑身一颤,这软绵绵的声音,当真不堪入耳。这女人变脸竟比翻书还快,方才还冷静地与他说话,转眼之间就……

这就是她的法子。

下三滥的招数,平常人不屑去用,一个出身好的女子,这样一抱就等于坏了自己的名节。

这季氏果然是与贤良淑德沾不上边,方才季氏说出那些条理清晰的话,他还以为自己从前对她抱有偏见。

不过,这一下对那些害他们的人来说,也是最大的冲击。

都说他是不想要这个妻子才会动手杀了她,可如果他们夫妻和顺又哪来那么多冤仇。

李雍喘一口气,低声道:“你用不着这样……”

“反正已经是夫妻,演出戏又何妨。”

重要的是他们会从中获得些什么。

这是最直接的做法,不遮不掩径直昭告天下,他李雍是被人冤枉的。

季氏呜呜咽咽的哭成传来,声音中满是对他的心疼,如果不是事先知晓,他还以为是真的……

季氏也算为此尽心,那么他也做好自己这部分。

李雍松懈下来不再挣扎:“你出去吧……这是大牢……不要……来这里……”

季嫣然不禁心中嫌弃,这硬邦邦的台词,真不堪入耳,与这种人对戏……谅他是个雏儿,就原谅了吧!

“我不走,”季嫣然将李雍抱得更紧,“除非他们将你也放了,我死了也就罢了,可是我活着,我知道害我的人不是你,你是我的夫君啊。”

第五章 抱在一起

李三奶奶和李三爷抱在了一起。

不管是李家人还是狱卒都没有想到这种情况。

李三奶奶哭得撕心裂肺,一句句诉着李三爷的冤枉,赶过来的狱吏也愣在那里,手足无措,立即打发人一层层地向上禀告。

这可出大事了。

原本衙门是为死去的李三奶奶伸张正义,才会这样严惩凶徒,这件案子传了出去,他们家大人因此被百姓津津乐道的传诵,说大人不畏权贵……

谁知道现在一切反了过来。

李三奶奶死而复活不说,还维护起李三爷来,这一切说明了什么?这是个大冤案啊。

狱中小吏一阵哆嗦,这些日子他也没让人给这位小爷送饭水,几天过去了滴水未沾,身上还有这样的重伤,这位小爷会不会就去见阎王了,这小爷死了,那位三奶奶会怎么样?

“给我家三爷解开锁链,”季嫣然瞪大眼睛,就像一头已经急红眼的母狮子,“听到没有,三爷有什么闪失我就……”

她扬起匕首向脖子上戳去:“我就也殉死在这里。”

狱吏张开了嘴:“别,别,别。”说好了不是这样的,江家人告诉他,只是说两句话就走,这李三奶奶是来骂街的,不管骂的多难听,他们看笑话就行了。

不是这样的啊。

“快点。”

催促的声音传来,狱吏只见李三奶奶挪开了手,脖子上就是一片血红,显然已经刺破了皮肉。

这样的情形让他腿脚发软,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开……开……我们这就开……您可别做傻事……”狱吏看向身边的人,“听到没有,快去给李三爷打开,三奶奶的话你们没听到,杀人凶手另有旁人,李三爷不是重犯。”

季嫣然立即道:“什么杀人凶手?杀谁了?”

狱吏看着越来越癫狂的李三奶奶,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

是啊,人活着呢,杀个屁人。无论怎么看,这次李三奶奶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他们就算摊上事了,所以也不管上峰怎么说,眼下他只想保住小命,李三奶奶那刀底下是他们的脖子啊。

“别跟我玩花样,”季嫣然手里的刀又向前送了送,只不过巧妙地避开了她的脖颈,另一只手又从李雍伤口上沾了鲜血,然后趁着那些人不注意时,继续往脖子上抹去。

这血干涸了可就假了。

看来有空的时候,她要弄些“血包”、“药水”之类的小道具,这样才能催情助兴。

这一闹不要紧,场面太过逼真,立即吓晕了一群人。

“三奶奶,别,别……”容妈妈叫了一声,眼前发黑,几乎倒在地上。

那些狱卒再也顾不得其他,哆哆嗦嗦拿起钥匙开始解李雍身上的锁链,半晌五条锁链终于落地,狱卒如避瘟神一般远离了这对夫妻。

李雍只觉得手脚上一轻,整个人舒服了不少,那条已经被拽的没有知觉的腿感觉到了撕裂般的疼痛。

有些疼是好事,证明这条腿还没有废。

季嫣然白净的手伸过来,将他手上的镣铐仍在地上,然后如同护崽儿般,握着锋利的刀刃对准了外面的人:“快去禀告……立即将我们放了。”

话说完,就自动将肩膀一缩塞进了李雍掌心里。

让外人看来真是夫妻情深。

李雍皱起眉头,季嫣然这些都是从哪里学来的?他们虽然成亲许久……却还没有这些亲密的举动,怎么她做起来却如行云流水。

季嫣然道:“你一会儿能不能起来?”

李雍心里“咯噔”一下。

“你也是习武之人,一会儿莫要晕厥过去,万一有人对我们下手,你可要保护好我。”

原来她是这个意思,李雍松开了紧皱的眉毛,张开了手掌。

“把刀给我。”

他身上的刀落在她手里也只是唬唬人罢了,只有在他这才能遇佛挡佛遇神杀神。

……

李家,花厅。

李二老爷,李文庆正向宾客们解释李三奶奶死而复生之事:“虽然人活了下来,但是李家决不能姑息子弟这般作为,还是要等到府衙过审之后……一切依照法度办事。”

“虽然雍哥是我兄长唯一的子嗣,但我也不能偏私,等处置完雍哥,我再向兄长告罪。”

“也是怪我,”旁边的李二太太就哭起来:“嫂子去了之后,雍哥就是由我照顾,都是我没有教好,让雍哥惹了这么祸事……可……怎么办……”

李家这样大书罪己诏,旁人也不忍心再加指责,只能感叹子孙不孝。反过来想想,季家已经没落,李家为季家女这样出头,这份礼数和公道也是谁都及不上了。

李雍是李大老爷李文堂唯一的嫡子,李文堂这些年抱病在家,全靠弟弟李文庆支撑门庭,李雍出事到现在,李文堂闭门不出,一副浑浑噩噩不能问事的模样,全都交给了李文庆打理。

李文庆看向坐在旁边的江瑾瑜:“嫣然刚刚醒过来,还要江大小姐帮忙安抚,我们李家定会给季家一个交代。”

江瑾瑜抿了口茶才道:“早知道他们会这样,江家不该做保山,让李、季两家结这门亲,当年季老爷曾救过我父亲,父亲一直念念不忘想要报恩,谁知道……竟是好心做了坏事。”

“不能怪江家,”李文庆一脸羞愧,“亲家被流放,若不是江家护着嫣然,嫣然恐怕也要跟着长途跋涉,再说我大哥与是亲家本就相识,两家也算故交,是雍哥有眼无珠没这个福气,原本我还想着家中这些孩子里,雍哥最为出挑,今年的勋官非他莫属,若是他们夫妇和顺,再搏一份前程,就是李家天大的福气。”

后面的话也就不用再说,大家都清楚,期盼和现实有时就是大相径庭。

李家管事一溜小跑进了门,见到李文庆就愣在那里,不知道该报喜还是报忧。

“怎么了?”李文庆皱起眉头问过去。

李家管事这才吞吞吐吐地道:“大牢里出事了。”

李文庆的眉毛竖起来:“莫不是那竖子又惹了祸?这次我定然不肯饶他。”

第六章 双双归家

李家管事一脸的尴尬。

就连江瑾瑜也放下了手中的茶碗,莫不是季嫣然一时恼恨将李雍杀了?

那样可真是一了百了了。

李家管事道:“是三奶奶,”说着他吞咽一口,“三奶奶说三爷是被冤枉的,让大牢里的衙差放了三爷,否则……她就……她当场自尽。”

屋子里一瞬间安静下来。

江瑾瑜皱起眉头,这与她想的截然相反,季嫣然怎么会这样做?

“胡闹,”李文庆先回过神,大喊一声,“她是失心疯了不成,雍哥……那可是……害了她的人,她怎么能闹到大牢里去。”

李二太太也惊诧地张开了嘴。

李文庆接着问过去:“三爷和三奶奶现在人呢?府衙那边怎么说?”

李家管事道:“县尉大人已经到了。”

不等管事说完,李文庆就大步走了出去。

花厅里的人面面相觑,李二太太忍不住道:“江大小姐,您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突然之间嫣然就……”

李二太太说到这里,只觉得一道厉光落在她的脸上,江家管事目光中满是责难。

李二太太才察觉自己失言,她怎么也不敢得罪江家人,尤其是江瑾瑜,那可是将来要做晋王妃的。

前朝时江家先祖因谏言亡国之君平帝而被追杀全族,只有少数人南下投奔了本朝太祖,而后江家宗长跟随太祖南征北战,立下汗马功劳,被太祖封为“本朝第一谋士”,建国之后,第一次修订《氏族录》时,江家排在第一位。

江瑾瑜的姑姑就是当朝惠妃娘娘,深受皇帝宠爱。

谁疯了才会得罪江家人。

江瑾瑜道:“二太太不用急,二老爷不是已经去问了吗?想必很快就会有结果。”

李二太太讪讪一笑:“我只是觉得奇怪,嫣然莫要再出什么差错才好。”

她并不怕季嫣然做什么,她怕的是江家,江瑾瑜若是有个不高兴,律哥和旦哥的前程就算完了,这次选勋官,还不就是江家一句话的事。

李二太太刚刚将心放在肚子里,就听外面大声小叫起来:“我让你们慢着些,你们没有听到吗?”

“人都已经成这样了,你们也忍心这样折腾他。”

“他可是你们的三爷……”

“三郎你怎么样,你可别吓妾身,你若是有个闪失,妾身也不活了。”

“呜呜呜呜~”

女子刺耳的叫声传来,花厅里所有人都向外面看去。

李二太太更是“腾”地一下站起身。

这可不就是季嫣然的声音,季嫣然真的回来了。

“太太,”乔妈妈进门禀告,“衙门里的人已经将三爷和三奶奶送回来了,三奶奶让人穿郎中来花厅的小屋子里给三爷治伤。”

李二太太的脸色霎时变得难看:“老爷呢?老爷知不知道?”

乔妈妈颔首:“是……县尉大人将人送回来的。”

花厅里的宾客再也坐不住都纷纷起身向外望去,所有人忍不住窃窃私语。李家这出戏可是唱大了,开始喊打喊杀的抓人,后来热热闹闹的办丧事,结果死人活过来了不说,这李三爷和李三奶奶好像还夫妻情深,双双归家了。

方才李二老爷说的那些大义灭亲的话,现在想一想岂不成了笑话。

李二太太早已经顾不得其他,立即走出屋子,刚到了院子里,就看见有人带着一群人慢慢地走过来。

走在前面的那个可不就是季嫣然。

李二太太的头“嗡”地一声炸开了,她这不是在做梦吧?季嫣然紧紧地拉着一个人的手,那人趴在一块木板上,一双眼睛被水浸过般清亮,目光灼灼,神情冷漠。

李雍。

看到李雍,李二太太登时毛骨悚然,那目光无波无澜,却让人觉得其中藏着一股恨意。

李二太太嘴唇哆嗦了两下,最终也没说出话来,她没想到李雍和季嫣然这两个人会扭在一起。

三年都不曾有任何交集的两个人,转眼之间竟然郎情妾意起来。

不可能,这里面必然有蹊跷。

李雍一向自持,就连丫鬟都不准近身服侍,心里更是厌恶季嫣然至极,现在却怎么这样拉着季嫣然的手。

“二婶,”见到李二太太,季嫣然先扑过来,双手展开挡在二太太和李雍面前,一脸的防备,“府衙已经放了三爷,这件事与三爷无关。”

当着宾客的面,就大呼小叫,也就只有季嫣然才做得出来。

李二太太额头上泌出了汗水,压制这心头的慌乱和怒气,温和地道:“嫣然,这到底怎么回事,雍哥和你说了些什么?”这女人该不会听了甜言蜜语,就什么也顾不得了吧?

“怎么回事,”季嫣然转过身看向李雍,“二婶不知道吗?”

李二太太抿了抿嘴唇还没有说话,就看到李文庆带着管事走了过来。

李文庆在李雍不远处站定,看了看抬着李雍的六个人,皱起眉头:“这些人都是哪里来的?”

季嫣然道:“我让衙差从街面上雇的,说好了将三爷抬到李家,每人二十两银子,我和三爷都没有月银,就在家中账房上支钱吧!”

每人二十两银子,六个人一百二十两银子。

李二太太倒吸了一口凉气,哪里来的这种价钱。

见到李二太太的神情,季嫣然不禁心中一笑,她从这身体正主的记忆里,能够探知二十两银子的价值,她故意用这样的价钱来雇人,就是要让人当做件稀奇事传到坊间去,传的人越多,她和李雍就越安全。

李文庆压制着怒气吩咐下人:“还愣着做什么,将三爷抬进内院,再请个郎中过来给三爷看看伤。”

李二太太不禁讶异,就要开口却被李文庆皱眉阻拦。

李文庆道:“知县大人说了,此案尚有疑点,雍哥伤得太重,先在家将养身体,日后再去衙门里回话。”县尉亲自将人送还回来,他没有理由挡着不让进门。

“等一等。”

季嫣然突然道:“二叔,你不会再打三爷了吧?您瞧瞧您将三爷打成什么样子了。”她可不能就这样让李文庆蒙混过关。

眼看着季嫣然抓起了被子,李雍皱起眉头,她不会众目睽睽之下就要……

李雍刚要开口反对,只觉得腿上一凉,季嫣然已经将盖在上面的被子扯了下来。

第七章 闹一闹

季嫣然看着李雍变黑的脸,她这个人是很厚道的,还给他留了一块遮羞布,虽然有点短小,也能将就着用。

好不容易聚了这么多李氏族人在这里,正是伸冤的好时机。

李雍目光一暗,如果不是要全神贯注地盯着二叔的几个护卫,也不会让季氏钻了空子,想到这里他就要将与季氏握着的手抽回来,这出戏唱的差不多了,

季氏却好像早就有准备,他手一动,她的手立即黏上来,就像夫唱妇随,恩恩爱爱,至死方休似的。

季嫣然用袖子抹泪的空档乜了一眼李雍,敢在这时候掉链子,她非得让他好看。

这就要将她的手甩开,哪有这样容易的事,小时候在孤儿院只要她想妈妈,大姨妈就会跟她玩捉手的游戏,告诉她,只要小手能捉到大手,就会看到妈妈。

虽然这是个骗局,她的捉手游戏却因此玩的炉火纯青。

“嘶”有人倒抽一口凉气。

李雍挨打的事李氏族里上上下下都知晓,虽然听说打得不轻,浑身上下跟血葫芦似的,可谁也没成想看到的是这样的情形,一条腿已经被折断,另一条腿上有条长长的棍棒伤痕,深可见骨,这哪里是惩罚,根本就是要命。

“二哥,您这下手也太狠了。”

说话的是李文庆本支的堂弟李文书,同在太原居住,因是庶出得不到家族太多的支持,靠着分下来的族产开了几间铺子,虽然没有李文庆这支兴旺,却也还算过的自在。

李文庆板着脸道:“三弟家中没有走前程的子弟,也不明白掌家有多难,既然我这样处置了,是对是错自会向宗长禀告。”

李文书成亲到现在膝下并无儿女,一下子被人戳到了痛处,他还是抿了抿嘴唇接着道:“宗长说过,各支都归掌家人管理,若非大事他是不会插手的。”

季嫣然听了出来,李文庆话说的冠冕堂皇,其实就是在哄骗他们,是对是错李氏宗长都不会追究,如果他们自己不争取,就只能任人鱼肉。

这李氏宗长又是个什么人,竟然任由奸人胡作非为,这样的人掌管李氏一族,恐怕李氏只会愈发没落。

李三太太听着丈夫说这些话,脸色虽然有些难看,但是并未劝说、阻拦,反而仗着胆子走上前几步:“既然嫣然说雍哥不是凶手,这里面定然有误会,眼下不但要给雍哥治伤,还要将整件事查起来。”

众人将李雍抬进了屋子,请的两个郎中一前一后进门诊治。

李雍还没等郎中动手,先看向李文庆:“请二叔将我几个贴身随从叫来,我有事要吩咐他们。”

李雍昏迷不醒之后,他身边的人大多被抓起来,只有少数两三个逃离了李家,李雍现在说起这件事,也是在与他谈条件。

李文庆脸色难看,点了点头吩咐下人:“放人吧!”

李雍这才波澜不惊地重新趴伏在床上。

“我要先清洗伤口,可能会有些不舒坦,三爷还要忍一忍。”

李雍身上仅存的衣料刚被剪下来,就听外面传来季嫣然的声音:“让我进去吧,我不在,谁去服侍三郎。”

李雍身上的汗毛一瞬间竖起,明知道他的伤在哪里,还要进门,季氏可知“羞耻”二字如何写。

不过想一想她眼皮不抬就伸手将他身上遮盖的被子扯下来,也就没那么惊诧了。

再说到服侍。

自从在大牢里见到她,她只是在他伤口上沾血而已,连滴水都不曾喂他喝一口,她真的懂得服侍人吗?八成是想来看热闹。

“给我拿件亵衣来。”李雍低声吩咐。

郎中道:“这……恐怕不方便治疗。”

“去拿,”李雍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再怎么样他也不能摆在这里,“告诉季……三奶奶不要进来。”

话传了出去,只听季嫣然凄然道:“三郎心疼我,我如何不知,他是怕我看到那些伤口,就受不住……”

李雍皱起眉头,不禁打了个冷战,这女人还真是谎话连篇,季家怎么能教养出这么个……异类。

季嫣然看着下人端出一盆盆血水,里面却安静的听不到半点声响,人该不会晕厥过去了吧,可惜这李雍别扭的很,否则她真的想见识见识古代的医术,没有抗生素没有麻药要怎么正骨、缝合伤口。

“我们到外间等吧!”

见到季嫣然恋恋不舍的模样,李三太太开始相信这两个孩子彼此之间是有情意的,既然这样为什么雍哥三年不归,不承认这门婚事呢。

众人重新坐下,所有人都看向季嫣然。

李文庆先发难:“就算你觉得雍哥有冤屈,也该向长辈禀告,你竟然跑去大牢里胡闹……多亏县尉顾及李家的脸面才会将你们送回来,这若是换做旁人,你早就被论罪了,从前我是太纵着你,既然身为我李家妇,就要遵我李家的规矩,这样抛头露面有失妇德,从今天开始你就禁足在屋。”

眼看几个粗壮的婆子进了门,季嫣然的心还真的颤了一下,可惜她又不是从前那个蠢妇,怎么可能束手就擒。

季嫣然“忽”地站起身,脸上满是凄然:“关吧,反正妾身也没有几天好活了,在李家被掐个半死又差点活埋,接下来兴许就会被毒死了。”

“各位长辈,妾身死之后不用再费尽心力办丧事,就将妾身随便埋了,季家倒了,妾身本是无依无靠,这条命也不值得如此大动干戈,活着的时候都一无所有,死了又何必做这个样子。”

季嫣然说着向前走两步:“父亲走的时候将季家交到我手中,我在哪里季家在那里,我死了季家也就不在了。从此之后,我们季家和江家、李家之间的恩情也就算是了结了。告诉三爷,若是有缘,来生我们还会相见。”

季嫣然这话说话,李三太太眼圈一红,泪水先掉了下来,季氏身姿笔挺,好像真的就要一去不回了。

她一个做长辈的,难道就要这样眼睁睁地瞧着。

“等等。”

李三太太还没说话,李文书先开口:“二哥,你这是要做什么?”

第八章 必须死

季嫣然的话让李二太太听得眼睛发直。

季氏什么时候这样牙尖嘴利,听起来是在撒泼,却句句都说到了点子上。听说季氏活了过来,她出了一身的冷汗,季氏的生死她不在意,重要的是他们差点将季氏给活埋了。

置办丧事的人是她,这话传出去,她的罪过可就大了。

如果将季氏就这样关起来,再有什么闪失,她和老爷就成了杀人凶手。

李文书道:“嫣然在我们家里受了那么多委屈,本就是我们不对,怎么还能罚她。”

“是我们三番两次对不起嫣然,若不是嫣然,这次连雍哥都会枉死,”李文书皱起眉头,“二哥,您可不能这样处置。”

十几双眼睛都望着李文庆。

李文庆目光中透出几分凶狠来:“我只是要惩办她在大牢里胡闹,现在不理不睬,将来闹出大事,谁来担着?”说着厉眼看向李文书,“你吗?”

李文庆毕竟当家多年,有几分的威信,震慑的李文书一时不能言语。

季嫣然看向李二太太:“二婶,若是二叔有难,您会不会想方设法去营救?”

李二太太静默着不能言语,她肯定会去,只是这不对……这是两回事。

李文书忙接过去:“嫣然说的对,事出有因,就不能按常规办事。”

不等旁人再说话,李三太太拉起季嫣然的手,“你说凶手不是雍哥,那又是谁?你能不能认出来?”

季嫣然摇了摇头:“我没有看清楚,可是我知道他很熟悉李家,否则怎么能悄悄地进了我的屋,掐晕我之后又陷害给三爷,如果找不到这个人,恐怕我和三爷早晚还会被算计。”

李二太太心里冰凉,一口一个算计,这话根本还是咄咄逼人,可是李嫣然的样子却……眼睛红彤彤的,脸上满是惊惧的神情,肩膀缩起来,看着人都矮了不少,端端是让人看着心疼。

李三太太使劲握了握季嫣然的手:“别急,别急,慢慢来,若是你觉得这里住不好,就跟我回去养些日子。”

越说这话越不对味儿了,怎么就从惩办季氏变成了安抚季氏。

李文庆瞪圆了眼睛:“真是越发没有了规矩。”

季嫣然却没有理睬李文庆,而是看向内室:“规矩是什么我也没去想,我是个妇人,只知道三爷好起来,我才算有了依靠。”

这话说的一点都没错,谁又能反驳。

李二太太也接不下话茬。

墙角传来呜咽声,容妈妈带着季家两个丫鬟都捂嘴在掉眼泪,这样看起来好像是他们在欺负季氏。

季嫣然低下头擦着眼角:“如果二叔一定觉得我不对,那就将我送去衙门吧,也许我触犯了本朝法度,应该被论罪。但是二叔却不能将我关在李家里,我没什么对不起李家的。”

季嫣然话音刚落,只听内室里一阵叫喊声。

“三爷,三爷,您不能起来,这可使不得。”

接着是“哗啦啦”一阵碎瓷声响。

花厅内室里的一件玉屏风,四分五裂地摔在了地上。

李二太太心窝像是被人戳了一刀,那可是值几千两银子的物件儿。

“三爷,您别动。”

又是碎瓷声传来,不知道又打了什么。

半晌,李雍低沉的声音响起:“嫣然没错,二叔之前没有问我,就定了我杀妻的罪名,如今真相大白,还依旧咄咄逼人,难不成不想让我再回李家?”

李雍目光微敛,隔着屋子他仿佛也能看到季嫣然在偷偷笑着。

回到李家之前,她叮嘱他,关键时刻定然要说两句话来应和她,若是从前李雍不会去理睬。

因为季氏撒泼的本事他是见过的,应和她这种事,他做不出来。

却没想到今天在这样的关节……他说话也就顺理成章,将二叔这个掌家人说的哑口无言。

季氏好像真的变了。

从在大牢里见到她开始,她就和从前不太一样。

虽然还是那么的直白,那么的粗鲁,那么的不懂礼数,可有些地方就是不同了。

李文庆喝道:“你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你觉得是二叔故意害你?”

李雍虽然恢复了些气力,几日的折磨还是让他声音沙哑,他抿了一口水才接着道:“我会查清楚,我在祠堂吃了糕点之后就晕厥过去,再醒来已经被绑缚着定了罪名,那天所有可能会碰那糕点的人都有嫌疑,我总要自证清白。”

“为了公平,二叔、三叔和族里各派出人手,与我的人一起从头查起。”

李雍的这个提议让李文庆无法拒绝。

李文庆道:“就算你不说,我也要命人去查。”

目的已经达到,李雍淡淡地道:“那样侄儿也能安心养伤了。”

屋子里的气氛不禁让人尴尬。

让族里的人插手,就是在质疑李文庆这个掌家人。

李文庆脸色阴沉,大哥“生病”闭门不出之后,这是第一次他如此受挫,而且是在族人和江家人面前。

江瑾瑜站起身:“人没事就好,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必然能捉到真正的凶徒,”说着她笑着看向季嫣然,“你好好养着身子,过两日我再来看你。”

李家自己的事,江家自然不会插手。

李二太太还想说话,却有硬生生地憋了回去,眼看着江瑾瑜带着人离开。

……

走出李家,江瑾瑜上了马车。

“好精彩的一出戏啊。”马车里的婆子边侍奉江瑾瑜喝茶边低声道。

江瑾瑜微微笑起来:“真没想到。”真没想到季嫣然会一下子开了窍。

“大小姐,”婆子犹豫片刻才道,“老爷临终前说过,季家人必须除掉,千万不可留,我们要不要……”

江瑾瑜放下茶碗靠在软垫之上:“我已经好久没有物什儿可以玩了,先让她陪我玩两次,我也想看看季家人到底有什么本事,能让父亲说出这样的话。”

“希望不要让我失望。”

……

季嫣然坐在床上,折腾了一天她终于能好好歇一歇,刚刚躺下来,却看到旁边的容妈妈脸上挂满了泪水。

“大小姐,”容妈妈哭得厉害,“您总算是想起来了。”

想起什么?季嫣然思量了半晌,难道之前的季嫣然……失忆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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