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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子风流

上山打老虎额

历史架空

411.13 万字

2017-06-14 完结

本是个平凡少年,意外得到光脑,一朝回到大明正德年间,成为士绅家族的一个私生子。聘为妻、奔为妾,老爹居然是和娘私奔才生下的自己,生母身份卑微,作为庶子,叶春秋誓要活出一个精彩的人生。在家族不被重视?那就科举来打你脸!生母出身低下,不妨就为她去讨诰命!朝堂上明枪暗箭,无妨,无妨,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伴君当真如伴虎?不然,不然,而今天子是正德。传奇人生刚开始,美女太多挑花眼,娶娇妻,立高门,叶春秋从此不再低调做人,就是这样狂拽霸气狠炸天,美好生活从此开启。

第一章 私奔

正德二年的初冬,宁波府意外的下了一场大雪。

白雪纷纷,天地茫茫。

孤零零的白色世界里,只有一辆牛车向着河西叶家的方向延伸着轮印。

车上的叶景拼命地咳嗽了一声,他一脸颓废,显得有些寒酸,倒是衣服洗得桨白,一尘不染。

一听到叶景咳嗽,坐在他身边的孩子连忙熟稔地从包袱里取出竹筒来,递到他的手上:“爹,喝水。”

叶景摆了摆手,没有接过竹筒,注意到孩子脸上的忧心之色,疼爱地看着孩子道:“只是偶感风寒罢了,不碍事。就要到了,等见了大父,要守规矩,万不可胡闹。”

“爹,我知道了,不胡闹。”说话的孩子眉清目秀,十一二岁大,眼中带着狡黠,他叫叶春秋。

此时,叶春秋心里在嘀咕:“不知大父是什么样子,话说……老爹已经十三年没有回家……”想到此处,叶春秋叹息,在他心里,自己的父亲简直就是一个传奇。

老爹年轻的时候就高中宁波府秀才,被祖父寄以厚望,用别人的话来说,叶家大少爷简直就是文曲星下凡,一篇文章,花团锦簇,在河西人的心里,那就是未来的进士老爷。

在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时代,这样有前途的少爷,想来联姻的人自是踏破了门槛,大父的眼睛都挑花了,最后倒是寻了一个门当户对的小姐,本正打算结亲,谁晓得那个时候……卧槽……爹私奔了。

私奔的对象当然就是叶春秋的娘,而这个俗套的故事里,女主当然不是什么大门大户的金枝玉叶,而是出身贫贱,一个非常寻常的农家女子。

因为私奔,所以才有了叶春秋,可是过不了多久,叶春秋的娘却是因病撒手而去了。

此后,叶景并没有再娶,而是靠着在外头给人代写一些书信,将叶春秋拉扯大。

现在……叶景终于决定,回家!

看着一脸颓唐的老爹,叶春秋心里只是摇头。

叶春秋的故事很简单,他原来并不属于这个时代,上一世的自己,也早早没了母亲,只剩父子二人相依为命,不过却因为缺少母爱,所以上一世的叶春秋可谓混账到了极点,屡屡让望子成龙的父亲失望,结果父亲临死,自己还在外头快活逍遥,等到他幡然悔悟,这才发现子欲养而亲不待,不但自己的人生一塌糊涂,更是留下了永远也弥补不了的悔恨。

穿越在这个叶春秋的身上已经有三年,因为有个总是为自己遮风避雨的父亲,日子倒是过得不错……呃……虽然穷了一些。

再往前行了几里,一座大宅便现出了轮廓,叶景坐在车辕上,又是咳嗽了一声,眼睛眯了起来,带着感伤的眸光看着那座似曾熟悉的大宅,他叹口气道:“春秋,为父十三年前带着你娘走的时候,心里就暗暗发誓,这一辈子都不再回来,可是现在却非回来不可,是因为你年纪大了,跟着为父在外生活不易,为父在你这个年纪就已经参加了县试,当初你大父曾对为父说过一句话:‘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现在同样的这句话,为父送给你,要争气。”

“哦。”想到读书,叶春秋一脸的郁闷,上辈子的叶春秋就讨厌读书,来了这里,似乎也躲不开这个命运。

不过……老爹是个很执拗的人,若是不固执,当初也不会只认定了他娘,便惊世骇俗的玩私奔了。现在父亲为了让自己有一个读书的环境,不惜带着自己回到叶家,这份殷切的期望……让叶春秋感觉有点沉沉的。

叶春秋不敢让叶景看到自己心里的抵触,索性躲在车辕的另一边拢着袖子发呆。

“叮……”一个声音在自己脑中骤然响起,接着是机械性的女子声音:“叮……光脑启动。”

光脑………

叶春秋愣了一下,前世的记忆涌上心头。

叶春秋穿越之前,在父亲死后,人生到了最低谷,就在那时,他索性横了心,参与了当时某个神秘的实验计划。

所谓的实验,便是将一个号称纳米材料的‘电脑’注射入他的头部,据说融合了最新科技,那只有发丝大小的‘光脑’,能够植入人脑之中,可以随时通过意念唤醒,而其承载的资料,可谓是包罗万象。

卧槽……

叶春秋心里不禁被一种失措的喜悦感取代。

光脑居然还在。

这玩意……叶春秋太明白它的价值了。储存在自己脑海中的光脑就是一个活生生的宝库啊,只要自己需要,甚至可以直接查阅出制造玻璃的数十种工艺。更不用说各种化学分式,甚至不知多少的古今中外文献。

这意味着什么?

叶春秋转了个念头,搜索了八股文的关键词,脑海中立即数十万篇的文章涌出来,叶春秋吓了一跳,为之咋舌,我去……叶春秋的小心肝在颤抖……这尼玛……

这岂不是说,古往今来的任何资料,只需自己转一个念头,就可浮现在自己的脑海?

叶春秋用眼角偷偷地看了叶景一眼,发现叶景的视线只是在那叶家大宅方向,没有留意自己。

叶春秋不由在心里吁了口气,自己的光脑,理应没有人发现,这样才好。

两世为人的叶春秋,当然明白保守这个秘密的重要性,更不能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让人察觉到异常。

牛车终于停在了叶家府门前,青砖白瓦的大宅此刻已被皑皑白雪覆盖,唯有那檐下的‘积善人家’的匾额描金的红漆依然鲜艳。

一个老门子拢着袖子巍巍颤颤地出来,当看清从牛车上下来的人后,嘴被张得鸡蛋大,他看着叶景,最后吃惊地喊出一句话:“大……大少爷……大少爷回来了。”

叶景背着手,眼眸中透着笑意。在叶春秋的眼里,老爹的眼睛总是透着这种友善的忧郁,不过叶春秋觉得老爹这不露声色之下,心情一定是冰火两重天吧。

好吧……躲在他背后就好。

宁静的宅院被惊动,就仿佛白雪茫茫之后突然开了春,万物都复苏起来。

叶春秋随着叶景绕过影壁,穿过月洞,最后进入了叶家的正堂。

正堂很宽敞,这里早已或站或坐着许多人。

众星捧月一般坐在上首的,当然是叶春秋的大父,也就是叶景的爹,叶老太公。

叶春秋小心翼翼地看了叶太公一眼,陡然觉得事情没有这样简单了,叶太公的脸上分明是杀气腾腾啊,哪里有父子相聚的喜悦?那张毫无表情的脸,像足了一尊庙里的怒目金刚,叶春秋很想把叶太公的样子画下来,逢年过节的时候连买门神的钱都省了。

侍立叶太公两侧的,则是两个年纪和老爹相仿的人,年纪大一些的头戴纶巾,显然是个有功名的秀才,他脸上带着笑,不过落在老爹身上的眼睛,带着几分意味深长。

这就是二叔吗?

至于三叔,脸色很苍白,一看就是被酒色掏空的样子,连眼睛都是无精打采。

再边上,就是府里的一些妇人,还有几个和叶春秋年纪相仿的孩子了。

这么一大家子啊……好复杂的样子

第二章 老子打儿子

不及叶春秋多想,叶景眼里已经闪烁着泪花,噗通一声,双膝拜倒在地,哽咽道:“父亲在上,孩儿不孝……”

这台词有点熟悉,叶春秋顿时起了鸡皮疙瘩,让他汗毛竖起,每次自己对老爹说这句话的时候,好像老爹都会揍自己。

“呵……”叶太公冷笑,拉着脸道:“你还晓得回来?你的眼里还有我这个爹?你……你……好啊……”叶太公气得发抖,一旁的二叔忙是抚叶太公的背。

叶景只是默然。

叶太公抬眸,依然冷冷地道:“既然回来,总该给列祖列宗一个交代,来人,取鞭来。”

叶春秋心里想:“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哎……”心里只能为老爹默哀。

可是当有人取了鞭子来,却是把叶春秋吓了一跳,这鞭子只有两尺长,可是粗大无比,最可怕的是,鞭梢处居然是一根根的刺,这若是打在人的身上……

大父这必定是恨老爹不孝顺又不争气,是要狠狠的教训了。

一顿鞭子抽下去,想必几个月都下不了床吧。

叶太公巍巍颤颤地起来,已是取过了鞭子,浑身气得颤抖,仿佛和叶景有不共戴天之仇似的,走到了叶景面前,高高扬起长鞭,瞧这架势,这是要活活打死的节奏。

虽然说,叶春秋自觉得自己若是养了个儿子,这厮居然跟着个女人私奔了,还十多年没有回家,叶春秋多半也会和老太公一样,恨不得生生将这逆子打死,可现在挨揍的是老爹,就全然不是这么回事了。

叶春秋抬头,还指望一大家子人有人为父亲求求情,可是无论是二叔、三叔,还是诸位婶娘,都是一脸麻木,尤其是二叔,一脸的意味深长,事不关己的样子。

那长鞭已经在半空虚晃一下,发出一声破空的脆响,眼看着就要重重落下。

而老爹只是跪地匍匐,默然无声,一副引颈受戮的样子。

叶春秋急了,几年相处下来,父子之情渐深,况且这一次老爹带自己回来,是为了自己的前途,希望自己能有个更优渥的环境。

叶春秋不再多想,连忙道:“大父……”

一声清脆的大父,让老太公的手微微一顿,他这才注意到了叶春秋。

算起来,叶春秋也是老太公的嫡长孙,而且叶春秋还长得眉清目秀,人见人爱的样子。

老人家嘛,总是对孩子多一些宽容。叶太公的脸色明显的温和了一些,不再是方才的狰狞了。

‘二叔’的目光也落在叶春秋的身上,他笑了笑道:“你便是大兄书信中提到的春秋侄儿吗?嗯……是个好孩子,可是绣娘所生?”

绣娘……当然就是叶春秋的生母,也就是老爹当初私奔时带着的那个农家女子,固然是天然无污染,不过……

叶春秋已经感觉到,老太公那稍缓下来的脸色又掠过了一丝杀机。

这个二叔……不是东西啊。他分明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叶太公最耿耿于怀的是老爹不听话,跟着自己的娘跑了,现在旧事重提,想到自己是绣娘的儿子,岂不是火上浇油?

叶春秋眯着眼,心里禁不住想笑,好歹自己是两世为人,怎么能被这个莫名其妙的二叔没来由的捅一刀子。

人必须要知道自己的长处和软肋,而叶春秋恰恰是最清楚自己的优势是什么。

自己年少啊,年轻就是资本,所以叶春秋一脸年少无知的纯洁,眼睛眨一眨,显露出了乖巧和可爱,既然二叔介绍了自己,自己当然要有所表示。

叶春秋乖巧地上前,对叶太公道:“孙儿见过大父。”

彬彬有礼,谦谦如小君子。

脸上稚气未脱,在别人看来,当然想不到一个小孩儿会起什么腹黑心思,少年人嘛……总是纯洁的。

叶太公楞了一下,且不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而且叶春秋都亲昵地跑来脆生生的喊了大父,总不能继续动手揍儿子吧。

叶家毕竟是知书达理的人家,即使叶太公不接受这个孙儿,也绝不至于无礼太甚。

叶春秋漂亮地作了揖,而后却没有停顿,上前几步,朝着那二叔和三叔道:“侄儿见过二叔,见过三叔,春秋有礼。”

‘二叔’本来在冷眼旁观,就等着看好戏,这时候叶春秋不矜不伐地朝自己深深作揖,他嗫喏了一下,面上功夫总要做的,人家少年人都这样了,难道你连个孩子都不如?

二叔只好捋须,老神在在的样子,勉强从口里蹦出一个字:“好。”

三叔打了个哈哈,忙是摇摇手:“贤侄不必多礼。”

二人的举动全然不同,外表‘单纯’的叶春秋心里便有数了,二叔对自己父子是有成见的,他只说一个好字,敷衍之色极为明显,可见,他并不认自己这个侄子。

至于三叔,虽然也是敷衍,面上也有几分不耐烦,可是他应当不是什么心机太深的人,所以总算承认了叶春秋贤侄的身份。

叶春秋又到侧立一旁的婶娘们这边,一个个行了礼,连几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孩子,他也亲昵地打了招呼。

老太公的鞭子仍然高高扬着,他的脸色还是难看到了极点,只是恶狠狠地瞪着叶景,几乎要将叶景生吞活剥,至于对叶春秋这个孙儿,叶春秋能体会到他心思的复杂,叶春秋就是叶景铸下大错的副产品啊,虽然也是孙儿,可毕竟是那个老太公恨了十多年的女子所出。

叶太公心里百感交集,既觉得这孩子和叶景酷似,依稀能看到叶景少年时的倜傥,又似乎看到了那可恶女人的一点端倪,虽然这小子彬彬有礼,可是这口气,还是咽不下。

不肖子孙啊!

老太公依然怒不可遏。

叶春秋接下来的举动就显得有些无耻了。

他突然一把冲到老太公的面前,抱住老太公,可怜兮兮地道:“大父,不要打我爹好不好,大父打儿子,固然是天经地义,可是每次我爹打我的时候,只要我背诵了文章,爹就下不了手了,大父现在要打我爹,我给大父背诵文章好不好?背诵了文章,是不是老子就不打儿子了?”

这稚嫩的声音,却透着父子之爱,令人侧目。

偏偏这么个小家伙,‘童’言无忌,让老太公有点儿心神恍惚,他情绪过于复杂,看着这个孙儿,一时茫然。

在叶太公心里,或许这个小子有他爱的一面,可也有他憎恨的一面吧。

二叔眯着眼,他也没有察觉到这个小子有什么城府,反而心里不禁想笑,真以为央求几句,太公的气就能消?不执行家法,如何吐这口恶气?

他含笑道:“是啊,爹,既然大兄已经回来了,这便是喜事,绣娘的事就算了吧。”

左一口绣娘,右一口绣娘。

叶太公顿时又火冒三丈,一听到绣娘,他就忍不住想要吊打这个不成器的逆子。

“大父不要生气,我要背文章了。”叶春秋及时的缓解局面,他感受到二叔深深的恶意,莫非……自己的爹回来了,这个老二在计较财产问题?

嗯……很有可能,若是爹一辈子不回来,这个家可就是二叔的了。

第三章 晓之以情

叶春秋说要背文章的时候,站在一旁的几个孩子没绷住,都不禁失笑起来。

其中一个年纪小些的,更是低声咕哝一句:“怎么这个堂兄傻乎乎的。”他话音落下,身后一个婶娘便狠狠地在他背上拧了一下,于是他立即噤若寒蝉,不敢做声了。

瞧他们这样子,显然是觉得自己是在白费气力。

哎……

叶春秋心里叹口气,却摇头晃脑,一字一句:“古之立国者必固山谷之险以为固,或背邙而面洛……”

叶春秋吐字清晰,每一个字念出来,或高昂或低沉。

只是这时候,堂中的人却都笑不出来了。

叶太公脸露诧异之色,不可思议的看着叶春秋。

那二叔更是一下子像见了鬼似的。

叶春秋继续道:“或襟江而带湖,凡以重形胜也……”

叶太公的脸色居然缓和了下来,他闭上眼睛,轻轻的叹了口气。

这篇文章,谈不上很有水平,不过是一篇很平常的地方杂记而已。

叶春秋从光脑中搜索了出来,而文章的作者,正是叶太公,叶太公在奉化县也算是名流,地方志中总会出现一些痕迹,其中就收录了一篇这样的文章,县志中的记载是:县公击节叫好,使人碑刻于河堤,传诸后世。

怎么说呢……叶太公是地方的士绅,而县里多半要修河堤,河堤既然修了,当然要立碑修传,这是古人的传统项目嘛,叶春秋很阴暗的猜测,大抵是因为当时的县令见叶家捐纳钱粮时很是踊跃,所以便请叶太公作文,然后很‘顺理成章’的为之叫好,让人刻在碑文上。

叶春秋深信,这么一篇文章,绝对是老太公这辈子为数不多的辉煌手笔,写下这篇文章的时候,也是老太公最得意非凡的时刻,而现在文章自叶春秋的口中吟诵出来,足以让他产生某种共鸣。

这个孙儿,从来没有回过奉化县,何以知道这篇文章的?

当然是他爹叶景教的啊。

他爹这个不孝子,跟个女人跑了,可是孙儿却将自己的文章倒背如流,可见……不孝子的心里其实还是有这个爹的。

叶春秋将文章原原本本地背完,看着脸色缓和下来的叶太公,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道:“从前的时候,我爹要打我,我只要背诵这篇文章,我爹便狠不下心打我,现在我又背诵了文章出来,大父是不是就不会打爹了?”

叶太公老脸颤抖,只是叹息。

言外之意是,这篇文章一定在叶景的心目中极为重要,若是不重要,怎么会成为叶春秋的护身符呢,这个儿子……为了个妇人居然离家而逃,可是……他的心里……也并非全然不是没有这个爹的。

叶太公心情复杂,面带倦容,也没了动用家法的心思,只是冷冷地看了叶景一眼:“从今日起,禁足在家,一年之内不得外出,再有下次,老夫非打死你不可。叶松……”

那二叔已从震惊中缓过了劲,冷漠地扫了叶春秋一眼,却是恭顺的道:“爹有什么吩咐?”

叶太公淡淡道:“给他们父子俩收拾个院子住下,让叶三去伺候。”

老太公一言九鼎,大家便都明白,叶家的老大又重新的回到了叶家的门墙。

叶松不敢不应:“是,儿子这就去办。”

老太公的眼睛这才漫不经心的落在叶春秋的身上,对叶春秋刻意地表现出疏离,很冷淡地道:“方才你有一处背错了,那一句真若天造地设,后头一句是然地利不如人和,不过……小小年纪能记得这些,也还过得去,好自为之吧。”

他一甩袖,便落寞而去。

二叔将叶景父子安排在了府中东南角的一个小院里,谈不上奢华,不过即便那二叔再如何过份,却也不敢明目张胆,这是老太公吩咐下来的,所以小院还算不错,有个小厅,两个厢房,又给叶景父子准备了一个照料起居的家仆叶三。

叶家在叶春秋眼里自然是陌生的,他需要一些时间去慢慢适应这里的生活。

很快,叶春秋读书的事也就提上了日程,叶景一再向二叔要求,如今管着家的二叔终于还是磨不住,总算给族学那儿打了招呼,让叶春秋去进学。

南方的雪总是吝啬的下了一两日之后,那一片银装素裹便销声匿迹,只余下屋瓦上残留了一丝残雪,过些日子,小院子里光秃秃的枝桠便添了一抹绿色,天气渐渐暖和起来,叶春秋已经上了半个月的学,他每日起得很早,雾还未散去,便穿衣洗漱。

呃……没法子,因为父亲起得更早。

而叶春秋在过了卯时之后推开窗,晨曦便透过浓雾,投入他的厢房中来。

起来了半个时辰,他的小厢房里已经乱七八糟地摆了许多字帖。

一幅幅小楷已经有些模样了,叶春秋对此并不满意,因为他知道,在这个时代,行书代表一个读书人的脸面,一个人有没有学问,只需下了笔,便能初见端倪。

老爹每日都在督促自己的功课,不过叶春秋的功课却总是在书法的练习上。

倒不是他想躲懒,或者是出于对书法的爱好,实在是有人学富五车,而他却是学富光脑,光脑之中的知识五花八门、包罗万象,诗词文章,甚至于八股文都可以信手捏来,若是把心思花费在这上头,这种人,神经病啊。

叶春秋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有现成的东西在,实在没有必要去悬梁刺股的学八股不可。

可是行书却关系到动手能力,投机取巧不得。

他已搁了笔,口里呵着白气,叶三送了茶点来:“少爷,赶紧吃,大老爷有交代,吃完了,少爷得及早去族学,不要迟了。”

叶春秋享用着叶三送来的‘蒸饼’,这蒸饼又大又硬,在叶家的日子里,他总是对这里的伙食满带牢骚,因为大多数都是隔了夜,一看就是给府里的长工吃的,对此,叶三也很无奈,问及这件事的时候,叶三总是耸耸肩,说自己去了厨子那儿,得来的就是这些吃食,厨房是二夫人管的。

二夫人乃是二叔的妻子,也是叶春秋的二婶,不是叶春秋想骂人,可是他最后还是腹诽一句,那个二叔……不是东西啊。

叶春秋因为伙食的事也向老爹提及过几次,老爹只关心自己的读书情况,对物质上的事反而不关心,叶春秋一说二叔的不是,他便板下脸,说一些侄不言叔过的道理。

老爹不开窍。

既然如此,叶春秋也就不好再提了。

吃过了早饭,时候已经不早,叶春秋忙是背着自己的书箱往族学去。

叶家的族学靠着祠堂,江浙一带,大户人家最重子弟的教育,所以这族学很是气派。

此时已有三三两两的直系、旁系子弟来上学,大家见了叶春秋,表情各异,却是没有人来打招呼。

孩子都是这样,最擅长拉帮结派,何况叶春秋是‘插班生’。

“长房少爷来了。”有人低声咕哝一句。

只是这语气,却带着几分嘲笑。

“哪里是什么少爷,他娘是…大脚的村姑…”

叶春秋对此充耳不闻,大喇喇地进了学里,身后听到有人道:“春秋……”

叶春秋回眸一看,只见是自己的堂兄叶良辰。

第四章 万般皆下品惟有抄书高

叶良辰是叶春秋二叔的儿子,年龄比叶春秋还大一些,据说是叶春秋的爹因为要醉心举业,所以二叔的孩子都出来了,老爹却还是孑身一人,等到考中了秀才,家里张罗着给他操办的时候,却不知老爹发了什么魔怔,带着叶春秋的娘,跑了……

叶辰良作为二房的大少爷,因为知书达理,书又读得好,叶太公对他极尽喜爱,而他也一向以叶家的接班人自居。

叶辰良抿着嘴:“春秋的功课做了吗,周老夫子待会儿要查阅的。”

叶辰良说话的时候,总是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让叶春秋很是不爽,他不带喜怒地道:“多谢堂兄提醒,昨天熬了一夜,总算做完了。”

叶辰良淡淡一笑,功课是他自傲的资本,很矜持的样子笑了笑,才道:“春秋肯用功就好,不能学大伯一样,好不容易中了个秀才,结果……哈哈……你要为大伯争口气。”

叶春秋禁不住暗道:“逗比”,嘴里漫不经心的哦了一声,便懒得理他。

叶辰良却是笑着继续道:“你既来了,就该好好听夫子讲课,来,我把我的座位留给你,最靠前的位置,好教你把从前的功课补上。”

后头的人顿时一阵哄笑,自叶春秋来上学,叶辰良就一直针对着叶春秋,他让出自己的座位,让叶春秋靠前,殊不知那周夫子对叶春秋也很有成见。

想必是因为……老爹私奔的缘故吧,这个时代,像周夫子那样的假道学,恨屋及乌,自然是不喜欢这个叶家大少爷私奔之后生出来的孩子的。

更何况,周夫子还是二叔聘来的,平时在上课时,周夫子一向对叶春秋爱理不理。

叶辰良到了自己的案牍上,捡起了放置笔墨的竹篮子,这个十三四岁的少年,眼眸意味深长地看着叶春秋。

叶春秋知道叶辰良的坏心思,只见其他的族兄弟们也跟着一起起哄,道:“是啊,是啊,春秋,不要浪费了大兄的美意。”

“坐在前头,夫子更关照一些。”

去坐前头,那就傻了,周夫子正看着我碍眼呢。

叶春秋心想要找个偏僻的角落,懒得跟一群小屁孩较真。

正在这时,周老夫子却是咳嗽一声,原来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

学子们一看,顿时噤若寒蝉,忙是回到自己的座位,叶辰良眼疾手快,提着竹篮便已坐在了靠后的位置。

这时候……叶春秋突然发现自己悲剧了。

除了那正中最靠前的座位,其他的座位都已有人落座,这个二房大兄,好阴险啊。

叶春秋无法迟疑,因为这时候,周夫子那双杀人的眼睛已经瞪视在自己的身上了,叶春秋索性当做没有看见,大喇喇地坐在了空位上。

这个位置可谓是得天独厚,几乎就在周夫子的眼皮子底下,周夫子提着戒尺,为了显露自己治学严厉,授课激动时,便将戒尺挥舞起来,嚯嚯作响,带着阵阵的劲风,那劲风刮面而来,因为离得近,叶春秋有种吓尿的感觉。

至于周夫子,却是见叶春秋坐在前座,脸顿时拉了下来,他只道叶春秋厚颜无耻,这个叶家的私生子主动抢了好座,这是暴殄天物啊,还是叶辰良坐在这里让他心旷神怡一些。

于是他吊着招牌式的三角眼,阴测测的看了叶春秋一眼,却是不便发作,当先便道:“县考在即,诸生要更用功一些,今日授的是……”

周夫子这些之乎者也的东西,叶春秋也听不懂,他歪着脖子假装自己认真听课的样子,倒不是他不肯用功,实在是周夫子对他的厌恶之情总是流于表面,再加上周夫子讲课没有任何趣味可言,叶春秋宁愿自己下学时靠着光脑自学,多练习行书,也不愿听周夫子那冰冷冷的之乎者也。

现在听到周夫子那‘轮人为轮,斩三材必以其时’之类的催眠曲,他终于吃不消了。

起先还勉强能支撑,到了后来,啪的一下,脖子一歪,脑袋便磕到了案头上。

哈哈哈……

哄笑传来,叶春秋揉揉眼睛,迷迷糊糊的看到周夫子杀人的目光正瞪着自己。

遭了!

叶春秋忙又危襟正坐,可是脑袋昏昏沉沉得厉害。

周夫子厉声道:“叶春秋!”

叶春秋终于打起了精神,道:“学生在。”

周夫子满面狰狞,手中的戒尺在半空虚舞了一下,破空的声音嗖嗖作响,周夫子的功力极为深厚,这戒尺猛地在半空一顿,那双眼眸却是带着渗人的光泽,他突然昂头,脸色又恢复了平静,不过那双眼睛却依然盯着叶春秋,那眼眸深处,似乎潜藏着一股锥入囊中的锐利。

尼玛……

这是君子动口,还要动手的征兆啊。

叶春秋虽然和周夫子打交道不多,可是也深知往往周夫子这样的表情,接下来应当就是揍人了。

“你……站起来!”周夫子故意慢条斯理地道。

叶春秋只得站起来,好汉不吃眼前亏,自己才十二岁,不装孙子,还装好汉吗?

叶春秋恭敬地道:“夫子有何吩咐?”

周夫子眼皮子都懒得抬,一字一句道:“方才老夫讲授的是什么?”

叶春秋愣住了,下意识便回道:“是啊,夫子讲授的是什么?”

顿时又是满堂哄笑,坐在叶春秋身后的叶辰良更是笑岔了气。

周夫子捶胸跌足,心绞的厉害,败类啊败类,你这个大脚婆娘生出来的孽子,一看就晓得不会有什么出息,偏偏还要抢这样的好座位,抢了好座位倒也罢了,你竟还睡觉,睡觉也由你,这厮居然还如此恬不知耻的说‘是啊,夫子讲授的是什么。”

于是,周夫子用马景涛式的咆哮朝着叶春秋大吼:“老夫今日讲授的是冬官考工记。”

叶春秋虎躯一震,早说嘛,冬官考工记……立马光脑搜索。

而这时候,周夫子已经挥舞着戒尺,迎面劈来。

“且慢!”叶春秋连忙道:“夫子且慢动手。”

周夫子的戒尺下意识地一停,不过怒火更胜,也幸赖他不曾学九阴白骨爪,否则下一刻,非要把叶春秋撕了不可。

叶春秋接着道:“夫子方才讲授的冬官考工记讲得很好,学生犹记得夫子念的是:‘轮人为轮,斩三材必以其时。三材既具,巧者和之。毂也者,以为利转也。辐也者,以为直指也。牙也者,以为固抱也。’此句摘自周礼,周礼实是博大精深,尤其是夫子讲授的也很精彩,轮人制作车轮,砍伐三种木材必须依照一定的季节,对吗?圣人推崇礼,所以礼不可废,小小的匠作车轮之道,居然都隐含着各司其职的道理,方才听夫子一席话,实是胜读十年书,学生受教,受教……”

那戒尺还悬停在半空,却是一下子凝滞不动了。

周夫子呆住了,这家伙……居然倒背如流,可以说是一字不差,他……不是在睡觉吗?

同窗们本要笑,现在却是笑不出来了,尤其是叶辰良,笑脸僵硬,有点面瘫。

第五章 本是同根生

叶春秋长长地松了口气,似乎看上去,光脑还算靠谱,他后怕地看着悬停在空中的戒尺,有一种劫后重生的感觉。

周夫子没了先前的底气,却还是厌恶地道:“你方才在睡觉,如何知道老夫教授的是什么?”

叶春秋淡定从容地道:“夫子,学生身子有些不适,所以难免坐无正形,不过夫子的课,学生却还是用心听了的。”

这个借口,连叶春秋都很佩服自己。

周夫子却是怒气难平,他难受啊,心口堵得慌,总觉得自己在学生们的眼里失了威严,继续道:“可是方才何来的鼾声?”

啊……原来我睡觉还打呼噜啊。

叶春秋依然淡定从容,慢吞吞地道:“诚如学生方才所说,恰好学生染了些小风寒,所以,夫子懂的。”

“懂?懂什么?”

叶春秋只得耐心解释:“因为染了风寒,所以不免鼻塞,鼻子塞住了,气息不畅,所以呼吸粗重,于是……”

这一下,周夫子真懂了。

他竟发现一时再难找出什么借口,只得恶狠狠地瞪了叶春秋一眼:“用心听课,再敢不用心,老夫……”

夫子就是夫子,当他觉得口头的威胁不足以震慑一个坏学生的时候,便用了最行之有效的办法,戒尺在半空狠狠一挥,那破空之声便呼呼而来,而后熟稔的在空中一顿,戒尺一收,很有德艺双馨的老艺术家风范,夫子眼皮一沉,见到满堂诧异的学生,便冷冷道:“叶春秋坐下。”

终于下了学,周夫子又重复了县试的事,叶家所在的宁波府奉化县,每年要参加童生试的人极多,不过也不是什么人想要参加就能参加,这不但要找齐其他几个童生联名俱保,同时还要本县廪生具保,保其不冒籍,不匿丧,不替身,不假名,保证身家清白,非娼优皂吏之子孙,本身亦未犯案操践业。

前者考生联保,是为了防止作弊,五个童生相互写具保单,一人作弊,五人连坐。

而后者却将大多数没有门路的人拦在了门外,找不到一个廪生秀才给你作保,你连参加考试的资格都没有。

不过对叶家来说,这都是小事,所以凡是没有取得童子试资格的人一般都会参加,管你学问如何,有没有把握,重在参与,考中了最好,考不中就当热身,叶家想要找人来担保,闭着眼睛的事。

周夫子说完了,脸色一冷,道:“今日就讲到这里,尔等要及早完成老夫的课业。”

叶春秋忙是将笔墨纸砚放回书箱,此刻的他一觉醒来,显得精神奕奕,龙精虎猛,恨不得插翅飞出学里。

叶春秋背了书箱便站起来,身后的叶辰良笑脸上带笑地看着他道:“春秋啊,县试要到了,你要好好努力。”

看到这张很欠揍的脸,叶春秋的心里就渗得慌。

叶春秋亦是笑着回应道:“多谢堂兄关心,我一定好好争气,堂兄也要争气,一定要考中县试。”

叶辰良像吃了苍蝇一样难受,本大少爷的功课一向做得好,一直深受老太爷和周夫子的喜欢,小小童子试,此次是必中的,还需要你这个渣渣来鼓励?

他的脸抽搐了几下,想要反唇相讥,叶春秋已经背着书箱一阵风的跑了:“堂兄再见。”

叶辰良看叶春秋离开的方向没了影,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败类!有其父必有其子。”

一日功夫下来,叶春秋的肚子有些饿了,急匆匆地要回家,却在此时听到后头有声音道:“春秋,春秋……”

叶春秋回头一看,见是二房的叶俊才,这厮提着盛笔墨的竹篮子,也是下了学,一直尾随自己的后头。

叶俊才是三叔的二子,虽然比叶春秋年纪小一些,却不知是不是吃了什么激素,虎背熊腰,比叶春秋还要高半个头。

叶俊才和叶春秋一样,在周夫子的眼里都是不受欢迎的一类,按说应当是物以类聚,谁晓得同行是冤家,叶俊才一直看叶春秋不顺眼,孩子嘛,都欺生,叶春秋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长得太过善良,所以那叶俊才看到自己就手痒。

叶春秋不想理他,继续背着书箱赶路。

叶俊才怒了,大喝道:“站住,叶春秋,我在问你话,你这大脚婆娘养的。”

等叶俊才跑得近了,叶春秋才发现叶俊才满面怒容,捋起宽大的袖子,像是要揍人。

尼玛……招谁惹谁了,我和你又不熟,还能不能讲道理了?

叶春秋发现叶俊才这家伙有些不可理喻,要逃也迟了,叶俊才已到了面前,扬着拳头朝他耀武扬威:“叶春秋,别以为你是我兄长,我就不敢揍你。”

叶春秋很无辜的样子道:“俊才,怎么了?”

叶俊才恶声恶气地道:“你还问我怎么回事?你居然敢四处说我是叶家的败类,说我连给你提鞋都不配,是不是?”

叶春秋心里一惊,虽然他早就有这个想法,可是他不敢说啊,毕竟他不是那种敢于直面人生的勇士。在族学里读了半个月的书,叶春秋怎会不晓得这个虎背熊腰的堂弟是出了名的混账,仗着有几分力气,桀骜不驯,叶家子弟挨他揍的人可是不少。

叶春秋苦着脸道:“这是谁说的?”

叶俊才冷笑一声,他像一头小蛮牛一样,居高临下地看着叶春秋:“辰良说的,你不要抵赖,我不会听你的狡辩的。我才不管你是不是我兄长,今天是非揍你不可。”

叶辰良……

这就难怪了。

二房的二叔,还有这个二叔的儿子,一直看自己不顺眼,那个叶辰良,平时总是对自己冷嘲热讽,呵……

两世为人的叶春秋怎么会不知道,那一对父子是巴不得自己和老爹一辈子都不回叶家,老爹不回来,二叔就是叶家的继承人,叶辰良也就是名正言顺的长房嫡孙。

这家伙会在背后搞一些小动作,也就不奇怪了。

看到扬起拳头的叶俊才,叶春秋发现自己和这个俊才堂弟完全无法交流,这智商,只有给人当枪使的份啊。

“嘻嘻……来了……来了……”

远处,隐隐约约有声音。

叶春秋眺目一看,却见叶辰良和几个叶家的子弟在远处的假山那儿看热闹,叶辰良还摇着扇子,虽然看不清他的面容,不过一定是满脸期待之色。

叶春秋已经来不及骂这几个贱人了,因为不耐烦的叶俊才已经摩拳擦掌,决定用拳头来传播真理。

“你什么都知道了?”叶春秋突然显出一脸震惊的样子。

什么都知道……这句话听着怪怪的,叶俊才冷眼道:“我当然什么都知道。”

“俊才堂弟……那么……”

叶俊才一楞,喂,小子你认真一点好不好,本少爷只是为了尊严而揍你,可是你为何要摆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叶俊才拳头一顿,怒气冲冲地道:“你要说什么?”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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