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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枭雄

高月

历史架空

347.67 万字

2013-04-24 完结

这是一个英雄辈出的时代,李世民、窦建德、王世充、李密、萧铣、张须陀、李靖、苏定方.....大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这又是一个充满机遇的时代,隋末天下,群雄争霸,美人似玉,江山如画,唯强者可居。魂系千年,权门庶子,黄沙百战,气吞万里如虎,对面李唐的强势兴起,他敢与之争夺天下否?

第一章 初入杨府

开皇十二年,隋王朝灭陈已经三年,天下承平,隋帝杨坚励精图治,与民休养生息,大隋天下出现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二月初,春风已将一丝暖意带进帝京,柳枝吐芽,莺飞草长,春意盎然。

这天上午,一辆黑色圆棚牛车驶入靠近皇城的务本坊,务本坊内有不少皇亲权贵居住,鲜衣怒马,车辆华丽,往来行人络绎不绝,格外热闹。

这辆牛车虽然宽大结实,健牛挽辕,一看便知来自殷实人家,但和务本坊内行驶的华丽马车相比,还是显得十分寒酸。

赶牛车的是一个三十岁上下的男子,眉宇间有些忧心忡忡,他身着一件麻衣布袍,头戴软脚幞头,风尘仆仆,显然是远道而来,他姓李,郢州人,这次进京是来了却一桩心事。

圆棚前的布帘拉开一条缝,露出一名年轻妇人的脸庞,她低声说:“二郎,元庆好像醒了。”

“嗯!”男子随口答应,“给他吃些饼,让他精神好一点。”

男子有些心烦意乱地叹口气,就不知元庆的生父认不认这个儿子?

牛车内,一个小小男孩已经睡醒,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目光深邃如水,若有所思,他叫元庆,母亲姓李,所以暂时叫李元庆,之所以是暂时,就看等会儿他的生父认不认他,如果相认,他就会改名叫杨元庆。

他此时年龄只有三岁,但他的心却已有二十五岁,他是一个来自一千四百年后的灵魂,也姓杨,是一名公司职员,患病离开人世,却灵魂不散,回到一千四百年前的开皇十一年,附在一个病童身上,经过近一个月的病痛挣扎,他终于重获新生,但他的隋朝母亲却未能脱离病魔之掌,在半年前撒手人寰。

车外的男子是他舅舅,牛车里的年轻妇人是他舅母,两个人都是善良本份人,本想收他为子,不料京城一封来信,改变了他的命运,他才知道,原来自己是个私生子,他那不负责任的父亲不知怎么想起他,要他进京了。

元庆来这个朝代已经半年,他脑海里依然保留着前世许多记忆,但他很沉默,不爱说话,因为他算周岁才刚刚满两岁,表现得太异端会被视为妖怪,说不定小命都难保,他须适应现在年龄,最好的办法就是沉默。

只是眼神难以掩饰,他不经意就会流露出一千四百年人世沧桑,让他舅母总是不由一阵心悸。

“又来了!”

年轻妇人笑着在他小脑门上轻轻敲一下,“小小奶娃有什么心事?”

她已经习惯元庆目光深沉,不以为意,她从竹篮里取出一块羊肉嫩葱馅的烙饼,递给元庆,“吃吧!”

元庆坐起身,接过肉饼慢慢啃咬,“舅娘,到哪里了?”

这是他一路问得最多的一句话,他是第一次出门,一路上都好奇地观察隋朝风物,让他感到这是一个相当繁盛的朝代,资源丰富,物价低廉,手中这只香喷喷肉饼,他们只花一钱,若不是他知道历史,压根不会相信这个朝代即将灭亡。

天下大乱,英雄辈出,李元霸、宇文成都、秦琼、程咬金、李世民,一个个耳熟能详的名字,让他不禁心动神摇,今年是开皇十二年,不知几时才会天下大乱?

他却忘记了演义不是历史,程咬金现在也只比他大一岁。

年轻妇人笑容很温柔,她一路上细心地照顾这个失去母亲的小可怜,此时,她压根就想不到这个三岁的小屁孩竟在盼望天下大乱,她又从一只陶罐里倒一碗水,小心翼翼喂他,“马上就要到你家,喜欢吗?”

元庆没有回答,也无法回答,他喜欢吗?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父亲姓杨,前几年是郢州刺史,和他母亲惹上冤孽,去年升官提拔,便一拍屁股回京城,说是要禀明父亲再接他们母子进京,或许他已经得到同意,所以才有自己今天的进京。

元庆想了很久,他父亲到底是谁?姓杨,祖父是京城高官,难道是皇亲,这可是隋朝,杨是国姓啊!舅父或许知道,但他从不肯告诉自己,一路守口如瓶。

年轻妇人见他没有回答,不由叹口气,这孩子,整天就若有所思,与众不同,好在身体很健壮,才三岁孩子,就长得像五岁一般。

她不知道,这就是她丈夫的担忧,这孩子身体长得太大,根本不像三岁孩童,他父亲不认怎么办?

牛车慢慢减速停住,“我们到了!”外面传来舅父的声音。

元庆连忙爬起来,透过小小车窗向外望去,只见眼前出现一座气势恢宏的府邸,被高高围墙包围,台阶两边是两尊镇宅狮子石雕,台阶上正对一扇朱漆大门。

大门顶端挂着一块巨大的描金牌匾,尽管是篆体,但他还是认出来三个字,什么国公府,第一个字元庆觉得很眼熟,但一时想不起,不过这里是朝廷权贵无疑。

从府里跑出一名看门的小厮,上前问明情况后又回去,过了好一会儿,出来一名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向元庆舅父拱拱手,“孩子带来了吗?”

他已经看到车窗里可爱的小脸,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老爷正等你们,请随我来!”

他们当然不能走正门,又绕大半个圈,从侧门进府,舅母抱着他,他们一路穿门过院,不知走了多深,才终于来到一扇黑门前,上来一个长得像猫头鹰似的管家婆,她冷冷打量一下元庆,脸上没有一丝笑容,“就是他吗?”

他是私生子,享受不到小主人应有待遇,连下人都对他冷冷淡淡,还是老管家对他稍好一点,笑道:“这就是小公子,刚从郢州来。”

“现在什么都不知道!”

管家婆不悦地指指舅父舅母说:“带他们去外房。”

管家婆上前抱起他,元庆只觉得她身上有一股刺鼻的脂粉味,差点没让他吐出来,他捂住鼻子扭过头去,却正好看见舅父舅母留恋地望着他,他忽然意识到,这就是他们的分手时刻。

他拼命挣扎,要下地,但管家婆的手却如鹰爪一般,将他牢牢扣住,他根本挣扎不动。

“我不去,我要回家!”

元庆终于像三岁孩童一样放声大哭起来,舅父舅母的眼睛也红了,但他们只是平头小民,在这种权贵府邸里,他们没有说话的权力,低下头转身离去。

元庆被抱进内宅,他哭声嘎然停止,他忽然发现自己哭得越凶,这个猫头鹰管家婆越开心,为什么要让她开心?

只是她身上臭味刺鼻,元庆哭时还不觉得,现在不哭便闻到了,真不知她的同床人怎么忍受?

元庆只得憋住呼吸,向四周打量内宅的情形,和外宅不同,这里面林木茂盛,种满奇花异草,亭台楼阁随处可见,一栋栋建筑掩映在春意盎然的翠绿之中。

管家婆见他忽然不哭了,也有点奇怪,低声问他:“臭小子,你怎么不哭了?”

元庆没理她,心道:‘你这个老鬼婆才臭!’

这时,迎面走上来两名身着长裙的少女,一红一绿,长得姿容俏丽,身材修长,婀娜若仙,她们笑吟吟问:“三娘,就是他吗?”

“就是他了!”

管家婆谄笑着将他交给其中的红裙少女,又把他的出身证明交给绿裙少女,元庆被红裙少女抱住,只闻到一股淡淡的幽香,他顿时长长松口气,“憋死我了!”

两名少女都奇怪地问他,“怎么憋死你了?”

元庆想起管家婆的鹰爪,勒得自己小腿生疼,便小手一指管家婆,恨恨说:“她身上太臭,我受不了。”

两名少女一呆,同时捂住嘴咯咯笑起来,笑得身体如花枝乱颤,管家婆脸胀得如猪肝一般,眼中含怒,却不敢发作,只狠狠地瞪元庆一眼,“秋菊姑娘,春桃姑娘,我先出去。”

她转身便走,两个少女也不理她,抱着元庆向内院深处走去,元庆这才知道,她们一个叫秋菊,一个叫春桃,原来是两个丫鬟,两个内府丫鬟就让管家婆害怕,足见这个府中等级森严。

别人是美人在怀,而他却反过来,身在美人怀,虽有美人怀抱,他却无福享受。

他们走到一间屋前,秋菊将他放下地,牵着他走进屋,屋内开间不大,但布置得非常华丽,墙上挂着色彩艳丽的蜀锦,四角放着一人高的青瓷花瓶,左右首各放置一架紫檀木的白玉屏风,上面绘有花鸟,名贵异常。

两架屏风正中间放一张坐榻,八尺为床,三尺五为榻,独坐一尺五为枰,这是一张典型的两人坐榻。

坐榻上端坐着一男一女,都是三十岁左右,衣着华贵,女人头梳云鬓,面若满月,脸上涂满脂粉,肩披红锦,上身穿白色交领宽袖襦衫,下着红色长裙束胸及地,但她脸上却冷冷淡淡,用一种不屑地目光看着他,目光中连敌视都没有,元庆是私生子,不值得她敌视,她便是元庆正房母亲,姓郑。

而她旁边男子头戴金冠,身着宽大丝织禅衣,他身材雄伟,皮肤白皙,脸型瘦长,颌下长须修剪得非常漂亮,一双细长眼睛炯炯有神,给人一种强壮而不失精明能干的感觉。

他正目光复杂地打量元庆,元庆立刻猜到,这应该就是自己的亲父,元庆心中忽然涌起一种强烈的兴趣,他是历史上的哪一位?

.......

第二章 一言九鼎

郑夫人冷冷打量元庆一眼,忽然眉头一皱,问丈夫:“大郎为何骗我?”

男子吓一跳,干笑两声,“我怎敢骗夫人?”

郑夫人杏眼圆睁,怒视丈夫,“你说你三年前思家难归,才做了出轨之事,十月怀胎,那这孩子最多三岁,可他像三岁么?分明已经五岁,你不是骗我是什么?”

“夫人,这个.....他出生时就很胖大,和我幼时一样,不能看外相,这里有他户籍,你看!”

男子似乎有些怕老婆,手忙脚乱将户籍递上,郑夫人哼了一声,一把将户籍夺过去,她却不看,又冷冷问元庆,“你叫什么名字?为何见我不跪?”

元庆从一进门就不喜欢这家,虽然是豪门高宅,却远远比不上舅父舅母对他呵护关爱,这个女人哪里把他当做三岁的孩子,三岁只是虚岁,实际上他才两岁,应该是把他抱在怀中呵护疼爱,她居然责问他为何不跪?

元庆心中愤懑,他忽然张嘴大哭起来,既然他才三岁,那索性像个三岁的样子。

他哭声响亮,扰得郑夫人心烦意乱,若不是老爷子坚持要把这个孽子接来,她绝不会让他进自己家门一步,她忍无可忍,发怒叱道:“给我闭嘴!”

元庆不哭了,呆呆地望着父亲,仿佛在说,‘你才是一家之主吧!

毕竟是自己儿子,男子也于心不忍,又想起盼娘对自己一腔痴情,却不幸生病撒手人寰,只留下这个孩子,他心中伤感,眼中也多了几分柔情。

“玉娘,孩子才三岁,你会吓着他。”

“哼!你自己的孽债,自己还去,与我何干?”

郑夫人眼中没有一丝怜悯,她目光像鹰一样盯着元庆,仿佛他是一块鲜嫩的羊肉,她恶狠狠说:“我再问一遍,你跪还是不跪?”

元庆被激怒了,大不了他再跟自己舅父舅母回去,他捏紧小拳头,毫不畏惧地迎视她,“我就不跪你!”

男子也被他的态度惹恼火了,刚才的一丝父子柔情已无影无踪,他重重一拍桌子,“孽障,你敢无礼!”

这时,元庆只听身后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你们这是在看儿子,还是审犯人?”

两边丫鬟纷纷向两边退下,夫妻二人吓得站起身,“父亲,你怎么来了。”

元庆回头,只见身后负手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年约五十岁,鼻梁高挺,嘴唇很薄,目光像鹰一般锐利,身着紫色长袍,腰束玉带,虽然只是站在那里,却有一种威严的气势将整个房间笼罩。

他打量一下元庆,目光稍微和缓,但目光转到儿子身上,眼中寒霜又凝,他又不悦地哼一声,对男子道:“玄感,为父是怎么交代你?”

‘玄感?’元庆心念一转,他忽然知道自己父亲是谁了?杨玄感,隋朝有名人物,那么他的父亲,自己的祖父,也就是身后这个老者,竟然是隋朝大名鼎鼎的权臣——杨素。

元庆小时候曾如痴如醉地听过长篇评书《隋唐演义》,书中杨素也是大奸臣之一,小说中杨素正月十五过寿,引来群雄进京闹花灯,还有他的侍妾红拂女那晚跟李靖出走,他记忆犹新,原来他的祖父竟然就是杨素。

这名中年男子正是越国公杨素,不过他权倾一时是杨广登基后,现在他因平定陈朝大功而出任内史令,唐朝时内史令改称中书令,也是朝廷重臣之一,和尚书左仆射高颎、右仆射苏威一起共同执掌朝政,正是圣眷盛隆之时。

把元庆接回杨府是他的决定,尽管他们杨家现在圣眷正隆,儿子玄感也被封为上大将军,即将转为宋州刺史,但他很小心,他不想因为儿子有私生子一事被御史弹劾,他再三嘱咐儿子,没有什么私生子,元庆是侍妾所生,不料儿子却忘记叮嘱媳妇,现在全府上下知道私生子上门,让他怎么不恼火。

杨玄感凭借父亲军功被封为柱国,与父亲同列朝官第二品,后来又退一位为上大将军,也是朝中大臣,但他没有独立建府,杨素喜欢大家族住在一起,他的越国公府阔比宫室,足以容纳他和儿子族人们共住。

杨素走进房间,克制住怒火,毫不客气在主榻上坐下,杨玄感和郑夫人只得站在他身后,他向元庆招招手,柔声说:“到祖父这里来!”

杨素对元庆印象颇好,刚才这小家伙捏着小拳头,凶得像头小老虎,颇为强悍,他是沙场大将,就喜欢这种强悍的孩子。

元庆知道,他以后在杨府是否有出头之日,关键就在此时的表现,虽然他大多时候是以沉默来掩盖他的成熟,但如果能把握好分寸地表现一下,他就不是妖孽,而是神童。

他立刻上前跪下,恭恭敬敬磕三个头,奶声奶气说:“孙儿元庆,给祖父磕头。”

杨素见他举止从容,声音响亮,而且口齿异常清晰,根本不像三岁的孩子,他心中也有点没底,回头看了一眼儿子,意思是问他,确认过吗?

杨玄感点点头,元庆一进门,他便注意到元庆左耳根下有颗红痣,这是他辨认儿子的办法,连元庆的母亲都不知,更重要是他离开元庆只有一年,元庆长什么样子他记得很清楚。

杨素见已确认,他立刻喜欢上元庆,连忙把他拉起来,搂在怀中笑眯眯问他,“你为什么叫元庆?”

元庆靠着杨素臂弯,感受到他手臂上结实的肌肉,他浑身凌厉威严的气势笼罩着自己,使他感到十分压抑,但杨素威严中又透出一丝慈祥的笑意,这是祖父对孙子才有的慈祥笑容,使他心中稍安。

“娘说我是在元日出生,所以叫元庆。”这是路上舅父告诉他。

杨素平生杀人如麻,血沃千里,心中冷酷如石,但此时他感受到了孩子稚嫩的身子,这是他的孙子,流着他的血脉,使他心中也泛起一丝温情,笑着点点头,又问:“你知道祖父是谁吗?”

“我知道,祖父是越国公。”元庆刚刚反应过来,牌匾上的第一个篆字应该是‘越’。

杨素微微一怔,心中有些惊讶,“是谁告诉你的?”

元庆就等他这句话,他立刻扮出一个可爱的笑脸,“大门上的牌匾不是写着吗?越国公府。”

这一下,不仅杨素愣住了,连杨玄感和郑夫人也面面相觑,眼中不可思议,三岁的孩子居然能认识篆字!

“元庆,是谁教你识字?”杨素缓缓问他。

“是我娘教的,她教我认了好多字,还会背诗。”

他立刻奶声奶气背诵:“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聪明伶俐的孩子从来都是人见人爱,杨素本来只想安抚一下元庆幼小心灵,不料却被他吸引住了,他对元庆兴趣浓厚,他轻捋长须,微笑着试探他,“你娘告诉过你,祖父是越国公吗?”

元庆摇摇头,不露痕迹地一记马屁送上去,“娘从没有说过,但孙儿一路上都听人说起,说越国公是天下第一大英雄,孙儿却不知就是祖父。”

这个马屁虽然浅显直白,但它的威力却很大,关键是看谁说,如果是个三十岁的成年人这样说,听了会让人恶心,但出自三岁小儿之口,效果就完全不同,它的真实性让人信服,杨素听得心花怒放,捋须呵呵直笑,“好孩子,真是神童也!”

旁边的郑夫人心中暗叫不妙,这孩子是个人精,再说下去,老爷子就要被他迷昏了,她干咳一声,陪笑道:“父亲,不知怎么安置他?”

杨素不太喜欢这个长儿媳妇,因为她姑母就是杨素的前妻,一个出名的悍妇,开皇四年某夜,杨素和老婆夜里在床上吵架,杨素怒骂她,‘我若为皇帝,就绝不让你做皇后。’

他老婆不甘示弱,第二天便把这话向皇帝杨坚告了,结果杨素被免职,若不是攻打陈朝,他的仕途就从此完蛋,不久郑氏病逝后,杨素又娶贺若弼之妹,但他对前妻依旧耿耿于怀,对长子媳妇也连带着不喜欢。

杨素回头狠狠瞪儿媳一眼,“这孩子的母亲已去世,自然是交由你养,这还用问吗?好好教授他,我会来查看。”

元庆却大喊不妙,他就是怕被郑夫人虐待,才拼命拍老爷子马屁,没想到拍马屁的结果却是让郑夫人养他,他嘴唇动了动,一时无计可施,让正房养他,正是祖父看重他的结果。

他只好安慰自己,祖父会来查看,或许她不敢虐待自己。

杨素还有事,他取出一块玉佩挂在他脖子上,笑道:“第一次见面,这是祖父给你的见面礼。”

他又吩咐儿子几句,便转身走了,杨素一走,郑夫人的脸立刻阴沉下来,冷冷对丈夫说:“我不会养他,你自己看着办吧!”

她也转身从侧门离开,房间里只剩下元庆和杨玄感父子二人,杨玄感感到很为难,元庆会讨父亲喜欢固然让他感到欣慰,但他又不敢得罪妻子,隋朝男人怕老婆的传统由来已久,皇帝杨坚就是代表人物。

父子两人大眼瞪小眼,半晌杨玄感也没想到好办法,就在这时,一名两三岁的小丫头骑着一根竹马欢快地从院子门口奔过,嘴里喊着‘驾!驾!’

杨玄感眼睛一亮,他有办法了。

........

第三章 小妹何名

元庆最终被杨家接纳下来,不过他的接纳和不接纳没有什么区别,他没有享受到半点杨家主人的福利,没有自己的房间,没有人伺候,也没有下人恭恭敬敬叫他公子。

元庆后来才知道,杨素虽然一时喜欢他,却没有真把他放在心上,他有几十个孙辈,偶然想起才问一问,他的心思都在朝廷权力斗争和繁琐的政务之上。

元庆才三岁,当然不能自食其力,杨玄感找了一名乳母专门照顾他,但为向父亲交代,这个乳母又有点与众不同,乳母姓沈,长得姿容秀丽,温柔贤惠,是江南吴兴大户人家的女儿。

沈氏名叫沈晚秋,大家都称她为秋娘,她丈夫是陈朝大将张忠肃,前年在泉州被隋将史万岁所杀,她作为战俘被皇帝杨坚一并赏给了杨素,只是杨素府上的美女太多,她又带一个出生没多久的女儿,杨素便没有纳她为侍妾,而且赏给儿子杨玄感,杨玄感惧内,不敢收她,便打发她去内厨房做事。

杨玄感知道她心灵手巧,能写诗作赋,做厨娘可惜了,他有点怜香惜玉,只是一直没有找到机会重新安置她,正好元庆来了,杨玄感便决定让她来收养元庆,这样也可以向父亲交代。

下午,沈秋娘便将元庆领到自己的新住处,她原来只有一间屋,和女儿住在一起,现在要抚养元庆,杨玄感便命人给他们收拾一间小院子,院子很小,两间半小屋,半间厨房,两间宿房。

小院位于杨府西外院,这里住的都是杨家远亲,有数十户人家,每家一座小院,平时大门也不锁,出入自由,由于人多户杂,环境不是很好。

沈秋娘在厨房做一些杂事,她一个月有两吊钱,现在抚养元庆,内宅又每月拨三吊钱给她,这样她一个月有五吊钱。

但所有人都为她不平,杨家子孙,最偏房、最低等的庶子,一个月也有十吊钱,更何况是杨素的孙子,杨玄感的儿子,这明显是在欺负人,但沈秋娘并不嫌少,一月五吊钱,足够她养两个孩子。

这些都是郑夫人的安排,若不是多少顾及一点丈夫的面子,她还嫌一个月给元庆三吊钱太多,他才三岁,一吊钱就足够他吃饭。

.......

“公子,你以后就住这间屋。”

沈秋娘把最大的一间屋子让给元庆,她牵着元庆小手,心中对他充满了疼爱,这个没有母亲的小可怜,就因为是私生子,连管家的孩子都不如。

元庆心中却很欢喜,他就害怕郑夫人抚养他,郑夫人嫌弃他最好,他才不想见到那个恶女人,但他却非常喜欢沈秋娘,第一眼看见她就喜欢上了,长得这么秀丽端庄,性格温柔亲切,充满了一种母性的善良,他牵着沈秋娘修长光滑的手,觉得自己是天下最幸运的人。

公子这个称呼让元庆听得异常刺耳,他摇摇头,很认真、很坚决地说:“我以后叫你婶娘,你叫我元庆,不准再叫公子。”

沈秋娘摸了摸他的小脑瓜,心中很喜欢,‘这孩子!’

她毕竟是大家闺秀出身,心中并不认同自己奴婢的身份,她点点头,“你叫我婶娘,我就叫你元庆,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婶娘,我来拿东西!”

元庆抢过他的行李小包,却一溜烟地跑进隔壁小房间,他露出一个小脑袋,笑嘻嘻说:“我喜欢小房间,住大房间我害怕。”

沈秋娘知道他其实是把大房间让给自己,真是一个小小男子汉,她心中感动,又想起自己战死疆场的丈夫,她眼睛一红,一颗泪水险些没有滚落出来。

“好孩子,婶娘先收拾一下,咱们就做晚饭。”

她进厨房收拾去了,就在这时,一个长得乖乖巧巧的小姑娘骑着竹马跑院子,她撅起小嘴直嚷:“娘,我差点迷路了。”

“妞妞,别乱跑,就在院子里玩!”

“嗯!”

小姑娘重重点了点头,就在院子里绕圈骑竹马,“驾!驾!”

元庆听到声音,从小房间里慢慢走出来,他已经听婶娘说过,她有一个女儿,和自己一样大,只见小丫头在院子里调皮蹦跳,骑着一根马头竹子,她长得肌肤雪白,继承了母亲的肤色,眉眼小嘴精致异常,就像一个洋娃娃。

小姑娘骑了一圈竹马,忽然看见一个小男孩在歪着头看自己,她虽然只有三岁,胆子却很大,她也歪着头笑嘻嘻地望他。

元庆一下子就喜欢上了她,“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妞妞,你呢?”

“我叫元庆!”

元庆觉得自己应该像个大哥的样子,他咳嗽一声,粗声粗气说:“从今天开始,你就叫我元庆哥哥!”

“为什么叫你哥哥,就因为你长得比我高吗?”她眨着大眼睛,一脸不服气的样子。

“妞妞,元庆哥哥是比你大两个月,你应该叫他哥哥。”

沈秋娘端着一箩米出来,没有柴禾,她无法做饭,今天只能去厨房搭伙,她吩咐两个孩子,“你们就在院子里玩,不要出去。”

“娘,我会照顾好他!”

小姑娘装作很懂事的样子,保证她会照顾好元庆,她歪着头又想想,笑嘻嘻说:“咱们比一比,你会写字,我就叫你哥哥。”

元庆心中暗忖,“不会这小小丫头也会写字吧!”

他走出房间,找了一根细树枝,又用小手聚拢一点浮土,在上面歪歪扭扭写下自己的名字,‘元庆’。

他笑道:“这就是我名字,你认识吗?”

“我认识,娘教过我,元日的元,庆祝的庆。”

元庆立刻对她刮目相看,他把树枝递给她,“那你会写字吗?”

小姑娘的小嫩手接过小树枝,又用小手把浮尘抹平,在上面端端正正写下两个字‘出尘’,字写得比元庆漂亮多了。

“这是我的名字,是我爹爹起的,我姓张,叫张出尘。”

元庆觉得这个名字有点眼熟,似乎在哪里见到过,可一时又想不起,就在这时,门口忽然跑来一群小孩,都是四五岁的模样,拍着手对他又跳又笑,“私生子!私生子!”

妞妞不懂私生子是什么意思,元庆却一阵恼怒,居然欺负上门了,在内院的孩子,估计都是他族兄族弟,这一定是他们的父母所教,下人的孩子不敢这样称呼。

元庆见中间有个最高最胖的孩子,就数他跳得最欢,看得出他是领头。

元庆慢慢走到远门口,五六个孩子围着他又蹦又跳,“私生子!私生子!”

永远重复这三个字,元庆从口袋里摸出一枚五株钱,对那个胖孩子变了一个小戏法,钱突然从他手中消失,他一路上就在练习这个小戏法,已经很熟练。

几个小孩子都愣住了,睁大眼睛,元庆又摸出钱变一次,笑嘻嘻问胖孩子,“看清楚了吗?”

“没有!”胖孩子摇摇头。

“那你凑近一点看。”

元庆将钱放在手心捏住,胖孩子睁大眼睛凑了上来,他要仔细看看,钱到底是怎么消失的?

待小胖脸离他手只有半尺,元庆猛地一拳向他鼻子打去,他人虽小,力气却大,‘砰’一拳,结结实实打在对方鼻子上,只听‘哎呀!’大叫,胖男孩竟被他一拳打翻在地,鼻血都流出来了。

胖男孩吓得大哭起来,爬起身便跑,他一跑,其他小孩子都跟着逃了,元庆冷笑一声,拍拍手掌灰尘,这帮小屁孩,敢来跟自己斗!

妞妞跑上来,眼睛睁得大大,一脸崇拜地望着他,“元庆哥哥,你好厉害啊!”

美人崇敬英雄,和年龄无关,源自天性,一声哥哥就自然叫出来了。

元庆在小美人面前露脸,心中得意,他活动一下手腕笑道:“揍这帮小屁孩,胜之不武,有什么厉害,将来你也练武,当个女侠,一样厉害。”

元庆忽然愣住,他知道眼前这个小姑娘是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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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以小欺老

张出尘,不就是风尘三侠中的红拂女吗?

元庆有些迷糊了,如果这个妞妞就是红拂女,那李靖在哪里?今年多大?风尘三侠本是唐朝演义,难道真有其人?

可不等他想下去,远处传来一声怒吼,“小贼在哪里?”

他一回头,见胖男孩领着一个二十七八岁的男子跑来,男子长得又高又胖,和胖男孩相貌七分相似,估计是他父亲,打了小的,老的就出来了,元庆冷笑一声,他并不害怕,大不了他去找杨素,以大欺小,天理难容。

这男子是杨玄感之弟杨积善,胖男孩便是他小儿子杨巍,被元庆一拳打破鼻子,哭去求救,正好路上遇到父亲,杨积善听说是今天刚来的私生子打了自己儿子,他顿时怒不可遏,跑来为儿子出气。

离小院还有十步,便见一小孩童拦在路上,冷冷地盯着他,那种冷酷的目光使他心中一颤,他从未在哪个小孩眼中见过这种目光,他停住脚步,心中有些狐疑,怒火也消去几分。

“爹爹,就是他打我!”

胖男孩杨巍的鼻血已经止住,他仍捂住鼻子瓮声瓮气告状。

元庆学着大人的模样,拱手施一礼,“我是杨元庆,大人欲不问曲直责我?”

他已不再掩饰自己的成熟,用一种清朗的声音诘问杨积善,他从容不迫的模样哪里像一个三岁小孩,分明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

而且用词也很准确,大人是对父辈的尊称,是路上舅父教他,他估计从内宅出来的年轻男子,十有八九是他叔父。

杨积善愣住了,他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眼睛,这个小孩真的才三岁吗?

“爹爹,他打我!”杨巍拼命摇动父亲的手,他就希望父亲一巴掌把元庆打飞出去。

杨积善也听说父亲颇喜欢这个孩子,他怒火稍去,便慎重起来,不肯轻易遂儿子之愿。

他克制住心中怒火,冷冷问元庆,“那好,你为什么要打人?说不出个理由,我拿你去见你父亲!”

元庆已经想到杨素为什么会把他接进京,因为他是私生子,留在外面,有辱杨氏门风,这时魏晋遗风尚存,最看重名声,他可以肯定杨素绝不愿意别人知道杨玄感外面有私生子。

这就是他今天制胜的法宝。

他又行一礼,依然从容道:“大人可以先问问令郎,他是怎么骂我?”

杨积善低下头问儿子,“是你先骂他吗?”

杨巍心中有点害怕,怯生生说:“我没骂他。”

杨积善立即重重哼了一声,“我儿子说了,没有骂你!”

元庆知道他会袒护自己儿子,就算是一般孩童打架,父母都会偏袒自己孩子,更何况对方是个私生子,若不是祖父有点喜欢他,恐怕拳头巴掌早就打下来了,还会和他讲道理?

元庆却毫不示弱道:“事情发生在我住的小院门口,他们都是身娇肉贵的少爷公子,他们会跑来和我叙兄弟之情吗?令郎带领一大群孩子,跑来大喊大叫:私生子!唯恐天下人不知道杨相国有私生之孙,请问大人,这是谁对谁错?”

杨积善明白了,一定是儿子跑去辱骂对方是私生子,所以打起来,但最后吃亏的是儿子。

按照族规,嫡庶长幼,尊卑分明,他虽然也只是庶子,但元庆是私生子,他的地位还要高些,他可以处罚杨元庆,可问题是对方偏偏扔出一个大帽子,让他有理难辩。

杨积善忽然有点恼怒起来,对方只是一个三岁的孩童,竟说得自己哑口无言,若传出去,他的脸往哪里搁?

他索性也不承认,“你有什么证据说我儿子骂你?分明是你心怀嫉妒,欺负我儿,我也不打你,省得别人说我以大欺小,我去找你爹爹,让他教教你族规!”

他转身拉着儿子便走,心中却有些得意,小毛头,乳臭未干,还想跟我斗?

眼角余光向后一扫,却见杨元庆从另一方向朝内宅走去,他愣了一下,连忙喝道:“你想干什么?”

元庆把他脖子上杨素给的玉佩扯出来,大声说:“我去找祖父,请他来问问令郎,到底是谁想让天下人知道,杨家有私生子?”

说完,他一溜烟向一座小桥跑去,却把杨积善吓出一身冷汗,儿子带了一群小孩,父亲只要一对质,便知道真相,他虽不会责骂巍儿,但饶不过自己。

他很清楚父亲就是怕外人知道杨家有私生子,所以才把这孩子接回来,不料大嫂把事情传开,自己妻子嘴不严,当着孩子的面议论,惹出事端了,真到祖父面前,只有自己倒霉。

杨积善心中暗骂元庆是小狐狸,却不得不追上去,大声喊他:“你等一下!”

元庆停住脚,回头冷冷问他:“大人有事吗?”

“你.....算了,小哥哥骂你不对,我回去教训他,你就别去给祖父添麻烦。”

杨巍只有五岁,不懂事,还以为父亲追上去是教训元庆,便跟着跑上来,高兴得又蹦又跳,“爹爹打他!打他!”

杨积善本来是过来教训元庆,替儿子出气,却没想到最后变成自己道歉,他又气又恼,见儿子在旁边添乱,便气得给他一巴掌,“给我闭嘴!”

杨巍呆住了,嘴咧了咧,放声嚎啕大哭起来。

杨积善恨得一把拉住他便走,这会儿,元庆忽然变回三岁小孩,他惊讶问:“叔叔,你干嘛打哥哥?”

杨积善顿时郁闷住了,他忽然意识到,这件事还真不能说出去,他竟被一个三岁小孩所欺,连巍儿他娘也不能说,否则,他的脸往哪里搁?

他慢慢转过身,盯了元庆半晌,他迟疑着问:“你.....真的只有三岁?”

元庆挠挠头,一双大眼睛里充满天真无邪,“叔叔,你在说什么?”

杨积善望着他半天,最后苦笑着摇摇头,拉着儿子走了......

元庆望着杨积善走远,他心里明白,此人绝对不会对任何人说此事,不仅是他要面子,更重要是,他毕竟是嫡长子杨玄感的儿子,欺儿如欺父,那男子不会为这点微末小事得罪杨玄感。

元庆又低头看了看祖父给自己的玉佩,有这个私生子的身份在,他不怕任何欺负,他不由想起前世的一件事,他有个邻居是劳改释放犯,从前夹着尾巴做人,拼命掩盖过去经历,唯恐别人知道他坐过牢,但后来世道变了,谁敢惹他,他就把劳改释放证往别人面前一扔,然后他就是爷。

好像今天自己也是一样,这个私生子的身份,竟然也成了他抵御欺辱的利器,元庆苦笑一声,其实他今天之所以能以小欺大,就是在于成功借势,借他祖父这个强大的势,没有这个势,他这个刚进杨府的私生子什么都不是,连管家的儿子都可以揍他一顿,人啊!无论古今,最重要的,还是需要有后台和实力。

“元庆哥哥!”

身后传来妞妞的喊声,元庆回头,只见她气喘吁吁跑来,小手上竟然拖着一把厨房里的杀猪刀,人小刀重,她拖在地上跑,元庆愣住了,这小丫头凶悍啊!

妞妞跑到元庆面前,她呼呼喘气,把杀猪刀扔给他,“元庆哥哥,坏人欺负你,我们用这把刀杀他!”

........

【感谢各位书友的打赏,关于风尘三侠,不要去追究,本书以史实为基础,在洒点演义的调料】

第五章 刀法秘笈(上)

沈秋娘从小厨房端饭菜回来时,两个小家伙在院子里捉蚂蚁,头靠着头,一起趴在地上,全神贯注,沈秋娘不由欣慰地笑了,以后两个小家伙在一起,也能有个玩伴。

“小家伙们,肚子饿了吗?”她端着饭菜走进院子,笑吟吟问。

“饿了!”

元庆和妞妞同时跳起来,争先向小厨房奔去,可跑到一半时,元庆却停住脚步,让妞妞先冲进去,妞妞占据了好位子,高兴得直拍巴掌,“元庆哥哥,我赢了!”

“傻妞妞,这是元庆哥哥让你呢!”

沈秋娘笑着走进厨房,她见元庆磨磨蹭蹭,便有些奇怪地问他:“肚子不是饿了吗?”

元庆挠挠后脑勺,为刚才自己的失态而懊恼,“他奶奶的,自己好歹也是二十几岁人了,怎么还和一个三岁的小丫头抢吃饭,难道自己骨子里还真有一点童心未泯吗?”

“元庆,快洗手吃饭。”

沈秋娘在给他们分碗筷,笑着催促他,“小肚子可饿瘪了吧!”

望着婶娘温柔亲切的笑容,元庆心中懊恼顿时一扫而空,自己本来就才三岁嘛!有点童心未泯不很正常吗?有什么好沮丧的。

他高兴地答应一声,洗了手,高高兴兴地挤在妞妞旁边,拿起筷子便大口刨饭,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着:“婶娘,我肚子真饿了。”

“饿了就多吃一点。”

沈秋娘见他吃相虎头虎脑,不由疼爱地将最大一块肉夹给他,又问他们,“我下午不在的时候,你们有没有调皮?”

“没有啊!我们很乖。”

元庆和妞妞相视一笑,那是他们的秘密......

吃过晚饭,沈秋娘收拾好碗筷,便要开始教他们读书了,小屋里油灯已点亮,两个孩子乖乖地坐在木榻上,木榻上有小方桌,一边坐一个。

丫鬟秋菊给他们送来不少纸笔,课本沈秋娘自己有,她从床榻下面拖出一只竹箱子,这是她唯一保住的财产,是一箱书,三四十本,因为在抄家士兵眼中不值钱而得以保留。

此时雕版印刷术还没有出现,虽有石板拓印,但主要用于佛经,而书籍则是靠手工抄写,所以专门有抄书匠这个行当,一般人家能有一本书已是不易,也是因为沈秋娘出生名门才能拥有这么多书。

元庆对沈秋娘的书箱非常感兴趣,他小脑袋凑上前,涎脸笑道:“婶娘,给我看看,都有什么好书?”

沈秋娘在他小脑瓜上轻轻敲了一记,“乖乖坐着去,以后再给你看。”

元庆只得抱着头坐在妞妞旁边,妞妞白嫩的小指头刮刮脸,对他被打幸灾乐祸,元庆吐舌头给她扮个鬼脸,扮了鬼脸又后悔,自己怎么越活越小了?

“我们开始吧!”

沈秋娘拿了几本书坐在他们面前,纸和笔都准备好了,她已经教过女儿几百个字,却不知元庆识字如何?便笑着问他,“元庆,你识多少字?”

其实这个时代的字尽管不是简体,但元庆绝大部分都认识,他不敢惊吓婶娘,只好挠挠头笑道:“千把个字吧!”

“比妞妞好一点,那好,我们不识字,直接开始读书。”

沈秋娘取过一本诗经,随手翻到她有叠角的一页,她嫣然一笑,“你们跟我一起读。”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小屋子里的读书声从此每天响起,不久,杨玄感赴任宋州刺史,郑夫人不放心丈夫,也跟了去,元庆过得更加逍遥,读书虽苦,但沈秋娘照顾他无微不至,视他为己出,使他品尝到了有母亲关爱的童年。

半年后,元庆又长高一截,随着时间推移,他对杨府的每一个角落都熟悉得了如指掌,除了后院的寝宅,守门的几个健妇严格遵循郑夫人的命令,不准元庆进去一步。

不久元庆又发现一块杨府的新大陆。

这天下午他和妞妞在东院玩捉迷藏时,发现一处被高墙围起的院子,里面不时传来喝喊声。

“妞妞,这里面是做什么的?”元庆一脸好奇。

妞妞摇摇头,她也不知道,元庆隐隐猜到这里面或许就是杨府的练武场,隋朝武风鼎盛,杨素以武起家,府中怎么可能没有练武场,元庆半年来都没有发现,他猜想很可能就是这里。

“我们去看看!”

他调头跑去找门,妞妞已经变成他的小跟屁虫,一切由他拿主意,“元庆哥哥,等等我!”她跟在元庆身后奔跑。

可他们找了一圈,却找不到大门,元庆这才反应过来,练武场的大门并不是开在杨府内,而是在外面,要想进练武场,必须先出府门。

“要不,我们爬树上去。”

元庆虽然周岁才两岁半,但他体格大,思想成熟,学武的渴望已经非常强烈,他对这个时代的武一无所知,但他知道,乱世将要来临,要想在乱世生存下去,必须走练武之路。

他找到一棵枝桠稍低的大树,向手中吐口唾沫,开始向上攀爬,他们住的院子里就有一株杏树,他爬树早已熟练无比。

妞妞却向后退了几步,她从树上摔下过,最害怕爬树,她转身便跑,“我先回去了!”

“妞妞!”

元庆叫之不及,眼睁睁看她跑远了,他自嘲地笑了笑,红拂女武功很高,可妞妞好像对练武一点兴趣都没有,以后怎么做侠女?

不等他思绪走远,他便被院内的一声喝斥吸引住了。

“你们这是练武吗?你们这是耍刀!”

他慢慢地向上攀爬,很快便越过墙头,顿时忍不住一声惊呼,“真大啊!”

杨府的练武场竟相当于后世两个足球场大小,空旷无比,长满了牧草,就像草原一样,几十匹马在东北一角悠闲吃草,草地中央立着十几个草人靶,用以练习骑射。

而就在他下面的围墙内,是一处休息场所,地上丢了十几根大木头,几十名约十六七岁的年轻人坐在木头上休息。

杨府的练武场主要供杨家子弟练武所用,同时也是杨府护宅家丁的练武之地,元庆今天看到的,只是其中一部分练习骑射的杨氏子弟。

杨氏子弟休息的同时也可以切磋武艺,一名杨府聘请的武师正在指导其中一名杨家子弟练习刀法。

元庆趴在一根树干上全神贯注看此人练刀,从后世的角度来看,这名杨家子弟的刀法很不错,非常熟练,寒光闪闪,一气呵成,没有半点停滞,武术比赛也不过如此。

但那名武师却眉头皱成一团,看得出非常不满意,他不停喝骂:“气势在哪里去了?力量呢?怎么像女人绣花一样!”

“赵师傅,我觉得八郎的刀法非常不错了。”

一名多嘴的杨家子弟说出了元庆的心声,他也觉得很不错呀!哪里不好?

“狗屁不错!”

姓赵的武师一声怒骂,“他这个样子能和突厥人骑兵打仗?你们上过战场吗?万马千军拼杀,几十斤重大刀,你可以舞动它几个时辰不累吗?身高七尺的突厥骑兵和高头骏马,你能连人带马一刀劈成两半吗?你们手中小刀片,他娘的连十斤都不到,不是女人绣花针是什么?”

赵武师声如洪钟,吼得元庆心一阵阵发颤,但他的每一句话都像大锤一样砸在元庆心上。

他从前听隋唐演义,说李元霸拿八百斤重大锤,裴元庆的锤重三百斤,宇文成都的凤翅鎏金镗是两百四十斤,小时候他听得如醉如痴,觉得都是真的,长大后才知道,那不过是小说家的夸张。

可他后来偶然看到一张老照片,是一名兵差拿着据说是吴三桂的七星剑,那把长剑比人还高,起码重四五十斤,他才意识到,原来历史上的武功和后世武术完全不是一回事,虽然不是武侠小说中的内功,但也绝不是花拳绣腿。

冷兵器时代,以力量勇猛取胜,人的潜能也被发挥到极致,真正的武功绝不是会一套刀法或者拳法那么简单。

这时,有人不服气地嘟囔:“怎么可能战场上每个人都那么厉害,你自己不也办不到吗?”

赵武师脸一红,上前就是一脚,“他娘的,老子只是两百人长,当然不行,但那些大将呢?你以为他们力杀百人,力杀千人是白叫的吗?”

赵武师这句话如电光石火般在元庆脑海里闪过,他忽然明白一个道理,刀法娴熟不过只是小兵素质,而大将练的才是真正武功,否则,他们和小兵何以区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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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刀法秘笈(下)

训练又开始了,几十名杨氏子弟开始翻身上马,在练习场上奔跑,健马如飞,箭去强劲,元庆看得热血沸腾,他恨不得自己也飞身上马,和他们一起奔驰骑射。

他简直完全入迷,忘记了时间,就仿佛他也在和众人一起训练。

‘啪!’一下,他感觉到小屁股似乎被什么打中了,一回头,看见一块小石头落下树,再向下看,他吓一跳,只见婶娘叉着腰,一脸寒霜盯着他,再看看天色,竟已是黄昏时分。

他不好意思挠挠头,慢慢爬下树,低头向婶娘认错,“我看得太痴迷,把时间忘了。”

“你不仅把时间忘了,我叫你嗓子都快哑掉,你就是听不见,你再听不见,我就要找竹竿敲你了。”

“婶娘,我错了!”

“哼!光知错不行,还要罚,你今天的功课一个字没写,就罚你饿一顿,快跟我回去。”

元庆的小肚子饿得咕噜直响,没办法,只得乖乖跟着婶娘回去。

回到屋子,他也不敢要饭吃,坐下来老老实实补功课,沈秋娘见他确实知错,便端了饭菜放在他面前,没好气说:“这次饶你,再有下次,饿一天。”

元庆饿得快晕过去,他端起饭碗便大口刨饭,一边猛吃,嘴里还不忘拍马屁,“我就知道婶娘最疼我,会给我饭吃。”

沈秋娘见他饿得狠了,又是心疼,又是好笑,“你这小家伙才三岁,要五岁才能开始学武?”

元庆停住饭碗,惊讶地问:“婶娘也会武吗?”

沈秋娘脸上有点不自然,“我不会武,但妞妞父亲可是猛将,我是听他说的。”

“那还有什么?婶娘说给我听,我喜欢!”

沈秋娘见听见学武就忘记吃饭,便在他小脑瓜上敲一下,“先吃饭!吃完饭,补完功课再说。”

元庆做功课从来都是磨磨蹭蹭,可今天,他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做完了功课,立刻跑到厨房缠上沈秋娘。

“婶娘,功课做完了,你快告诉我!”

沈秋娘正在洗碗,被他缠得没办法,只得在围裙上擦擦手,笑道:“其实我也不懂什么武功,不过我可以给你一本书,是妞妞爹爹留下的。”

元庆欢喜得跳起来,妞妞的父亲是猛将,那他留下的一定就是武功秘笈了,“婶娘,你快给我。”

沈秋娘带他回房,从榻下拖出书箱,元庆心中奇怪,箱子里的书他早看遍了,没见什么武功秘笈啊!难道是用什么隐形药水写在夹缝里?

他胡思乱想,却见婶娘从书箱的夹板内抽出一本薄薄的册子,元庆的眼睛顿时瞪大,原来是藏在这里面,那真的是武功秘笈了。

“这本书是妞妞爹爹留下的唯一纪念,所以我藏在夹板里,就怕被你弄坏。”

元庆脸一红,他前世看书就不知爱惜,看书是吃书,他的书没有一本完整,婶娘的书也是一样,被他翻得要么脱页,要么断线散架,也没有一本完整,难怪婶娘要藏起来。

“先给你说好了,这本书是纪念书,不准弄坏,每天只准看一个时辰,然后还我。”

“婶娘,我保证不弄坏!”

元庆已经看到书中有人形,他急不可耐,一把从沈秋娘手上夺过书,一溜烟地跑回自己屋子,沈秋娘无可奈何,只得摇摇头,“这孩子,如果读书有这劲头就好了。”

.......

虽然妞妞已经早早睡着,但元庆还是怕她醒来捣乱,特地把门反锁,这才无比虔诚地坐下研究这本武功秘笈。

书很薄,只有十几页,封面上写着‘张氏刀法’四个字,元庆有些失望,他原以为是练内功的武学秘笈,就像九阴真经一样,原来是刀法,翻了几页,他更失望了,刀法很简单,就这么左一刀,右一刀,上一刀、下一刀,前一刀、后一刀,斜一刀、直一刀.....一共三十二刀,非常简单,他看两遍就记住了。

学会这刀法就能当猛将?元庆挠挠头,他有点怀疑妞妞的父亲是不是笑傲江湖中平一刀,刚才练武场上那个家丁的刀法比这个要复杂多了,难道因为简洁才实用吗?

元庆又想起婶娘敲自己脑袋,就这么简简单单敲过来,自己就是躲不过,‘快!’元庆忽然反应过来,刀势快,所以才简单,妞妞父亲的外号一定叫张快刀。

想通这一点,元庆心中又兴奋起来,他翻到最后一页,只见上面写着几句话:‘此刀法五岁可练,每日击树三千,辅以筑基,十八岁以三十斤刀击树千回,三炷香完则刀法练成。’

元庆不由一咋舌,挥三十斤重的刀砍树一千下,还要限时三炷香砍完,这是什么概念?不可思议的臂力,他前世空手挥一千次都嫌手酸,更不用说拿三十斤重的刀。

这怎么可能办到?这时,元庆留意到了中间四个字‘辅以筑基’,意思就是说,从五岁开始筑基,恐怕这四个字才是关键。

那什么叫筑基?吃药还是打坐练内功?他将书前前后后翻遍,连夹缝里也找了,一个字也没有,恐怕这是祖传秘技,不会写在纸上。

他心中很是失望,没有筑基的方法,将来他怎么可能挥三十斤刀砍树千下,只能像那些家丁一样,把刀法练得很熟练。

元庆枕着手躺下,他已经有些明白,古时学武功必须要从小开始训练,进行筑基,长大以后,力量和速度才会异于常人,才能最大程度地激发人的潜能。

所以那些猛将的父亲也都是大将,像秦琼、程咬金他们,他们的父亲都是大将,只有他们才懂得如何培养儿子,从小用特殊的方法对他们进行筋骨改造,估计筑基就是这个意思。

而那些士兵则是普通农民,成年以后才加入府兵,而那时他们已经无法筑基,所以他们只能练习刀法熟练,永远成不了大将。

这个世界没有什么武侠小说中的气功伤人,所谓的武功并不是什么高深的刀法,而是在于使用刀法的人,打个比方,程咬金的斧头只有三招半,谁都学得会,演义上说程咬金还训练了一百个小程咬金。

可为什么这一百个小程咬金取代不了真正的程咬金,那就是因为他们没有程咬金的力量,没有他速度,没有他从小练成的意志。

元庆叹了口气,虽然他已经明白,可谁来帮他筑基?而且每个师傅筑基又会不同,就像秦琼的老爹和程咬金老爹用的办法肯定不同,所以程咬金才打不过秦琼。

本来他还想去拜那个武师当师傅,可想通这一点,他又不想去了,自己一棵好苗子可别用了质劣化肥。

不知李元霸是找谁筑的基,好像是什么紫阳真人,他奶奶的,这个紫阳真人又是谁?

.........

沈秋娘已经迷迷糊糊睡着,可她忽然被院子里的动静惊醒,她心中一惊,随手抽出枕头下的一把匕首,一翻身而起,动作异常敏捷地冲到窗前,如果元庆看见婶娘沈秋娘这个速度,一定会被吓死,快得像影子一样。

然后他会恍然大悟,为什么妞妞那么凶悍,为什么她长大后会变成红拂女,原因在于他婶娘其实也会武功。

沈秋娘当然也会武功,否则以她的姿色,又不是什么陈后主之妹,她早就被隋军轮营而亡了,怎么可能保住清白。

沈秋娘躲在窗后,用匕首轻轻地将窗户挑开一条缝,顺着窗缝,她目光向院子望去,不由松了口气,又忍不住笑了。

只见月光下,元庆左手拿一只锅盖,右手拿着一把锅铲,在进退有序地认真练习刀法,嘴里还依依呀呀念:“左一刀,右一刀,上一刀、下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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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杨府贵客

时间又过去一年半,元庆已经五岁,此时是开皇十四年,新年刚过,空气中还洋溢着喜庆的气氛。

元庆和妞妞已经学完《论语》,准备开始学《孟子》,他们两人都学了几千字在腹中,以他们现在的学识,族学内的大孩子都比不上他们。

正月初七上午,沈秋娘上街买菜去了,妞妞跑去找厨房管事刘二婶的小女儿玩耍踢毽子,而元庆一个人在院子里劈柴,他是正月初一满四岁整,虚岁已五岁,但他个头却相当于七八岁孩子,长得十分健壮。

其实他们家里不用劈柴,杨家大厨房中就有现成的柴禾,但元庆就喜欢劈柴,这是他在练武,自从一年半前他开始学一刀刀法以来,他每天都要用一把小钝刀砍树五百下,住处周围的几十棵树都被他折磨得奄奄一息。

虽然他还没有学到筑基的办法,但他练刀却颇有效果,他出手非常快,而且小胳膊很有力气,打架凶狠出了名,杨府中的同龄孩童没有谁不怕他。

沈秋娘原以为他是一时好玩,却没想到他居然坚持了一年半,也不由佩服他的毅力,虽然她有心指点元庆,但她的武功不适合男孩子,而且她看出元庆很有一种霸气,他应该由名师来教习。

元庆砍柴很有意思,他喜欢把几十根柴禾围住自己一大圈,就当是一群突厥骑兵将自己围困,然后他大喊一声,就像赵云再世,一手拿锅盖,一手拿柴刀,左劈右砍,勇不可挡,片刻,他便所有的柴禾一劈为二。

然后得意洋洋欣赏自己战果,被他脚踢翻的柴禾,就当中刀未死的骑兵,再补一刀。

就在他寻找未死者时,只听见哭声传来,妞妞哭着跑进院子,小辫子被抓散了,粉嫩的小脸上像被打了,毽子也只剩一根羽毛。

“妞妞,怎么回事,谁欺负你了?”

元庆十分恼火地问,妞妞像被打了一拳,左眼都有点乌青,让元庆又是心疼,又是愤怒。

妞妞抽抽噎噎道:“是胖三郎他们打我,抢我们毽子.....他们六个人打我一个,要抓我当压寨夫人,还骂我是野汉子生的。”

元庆拳头捏紧,眼中怒火燃烧,胖三郎就是当年那个胖孩子杨巍,今年七岁,也长得高高大大,他母亲是泼妇,骂人下流,他也学会了。

“你去洗个脸,我去教训他们。”

元庆和杨巍在除夕夜抢赏钱时才打过一架,那帮杨家子弟根本不是他对手,他们打不过自己,便来欺负妞妞,而且他们竟然辱骂婶娘,这肯定是他们的父母所教,元庆早已视沈秋娘为母,他绝不能容忍任何人辱骂他婶娘。

元庆一路奔跑,他知道在什么地方能找到他们,中庭有一株老杏树,已有上百岁,四周用青石铺成一座三尺高花坛,方圆一丈,杨巍就占山为王,占据这座花坛做他老巢,在花坛上插一面旗幡,上写‘杨家寨’,他自封北威大王,他长得高胖,又有五六个同龄的杨家庶孙跟随他当喽啰,在府中称王称霸,专门欺负家仆奴婢的孩子。

元庆早就看他们不顺眼,只是他不想惹事,但今天这浑蛋敢欺负妞妞,还辱骂他婶娘,不狠狠揍他们一顿,他决不罢休。

隋朝和后世不同,武风盛行,民风强悍,是一个信奉强者为王的时代,忍气吞声者永远被人欺,尤其在杨素府上,更是只相信实力,元庆身份低微,杨家上下几乎都瞧不起他。

如果他这一次忍气吞声,胆小懦弱,那么欺负他的孩子就会蜂拥而至,甚至包括一些管家的孩子,也会照打他不误,没有人会可怜他,也没有人会讲道理,自己不反抗,那就是活该。

这不是闯祸的问题,而是他事关他生存地位,就算事后被大人责打,但小孩子却被他打怕,以后不敢再欺负他和妞妞,不敢辱骂婶娘。

元庆已经深深体会到在这个弱肉强食时代的生存之道,他要想不被人欺,只有他更狠,更凶悍,没有第二条路。

他从侧门冲进中庭,一眼便看见了杨巍几个小孩,一个个身着鲜亮的锦袍,头戴小金冠,而元庆却身着布衣,父亲杨玄感早就把他忘记,而祖父杨素也两年未见,他们生活清贫,都是婶娘买布给他做衣。

五六个小孩都站在花坛上,手中拿着木刀木枪,表情凶狠,颇像土匪的模样。

“他来了!”

一个小孩先看见他,喊一声,杨巍跳下来,他比元庆要高半个头,又胖又大,手中拿一把木剑,他用木剑一指元庆:“野小子,跪地投降,爷爷饶你一命!”

元庆冷笑一声,这帮小屁孩!

他走上前,六个小孩一下子将他围住,在元庆看来,他们就是六根柴禾,他从腰间拔出一根一尺长的柴棒,趁六人想摆出劫匪的架子,他突然发动。

他动作极快,力气又大,瞬间便将六个孩子手中兵器击飞,他拳打脚踢,像猛虎一般,凶悍无比,下手毫不留情,既然打了,就要把他们彻底打怕,他将六个孩子打得哭爹叫娘,满地打滚,金冠打瘪,锦衣撕烂,最惨是杨巍,被元庆一棒打在脑门上,头破血流。

“停手!”

有人大喊一声,“你快住手!”

元庆见有人干涉,才慢慢停下手,他拍拍手,扔掉柴棒,只见从庭院外出现两人,前面一人气急败坏跑进来,他认识,是祖父杨素的心腹幕僚封德彝,二十四五岁,身材削瘦,目光奸诈,显得十分精明能干。

后面一人他却没见过,年约五十岁,身材很高大,此人皮肤白净,留着三缕长须,眼睛细长,目光深邃而明亮,他身着大科绫罗紫色袍衫,头戴黑纱方帽,脚穿乌皮六合靴,虽然他打扮是文官模样,但元庆凭感觉便知,此人也练过武,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威严气势。

中年男子老远便见元庆发威,将六个孩子打满地打滚哭喊,心中有些惊异元庆的凶悍。

封德彝是奉命领引前来拜访杨素的贵客,正一路上夸赞杨家家风严谨、兄弟和睦、妯娌间亲如姐妹,没想到一进中庭便遇到了小孩打架,而且打很惨烈,居然见血了,让封德彝大丢面子,他又气又恼,冲上前大喊住手。

他见过元庆,不由恨声斥他:“怎么又是你,你怎么总是欺负人?”

元庆见他不问青红皂白便将责任推在自己身上,便冷哼一声,“君子不平则鸣,有何不可?”

“说得不错!”

隋风欣赏强者,后面的中年男子见元庆一个人能打六人,眼中露出赞赏之色,走上前笑道:“你是杨相国孙子?很会说话嘛!”

封德彝摇摇头道:“高相有所不知,他是玄感之子,是个最没用的庶子,除了打架厉害外,别的一无是处,你看,今天是初七,他便开始惹祸。”

元庆听封德彝称这个中年为高相,他心念一转,此人不会是大隋的第一相国高颎吧!

在隋文帝时代,高颎排位权臣第一,杨素只是第二,元庆久闻大名,他立刻想到可以在高颎面前表现一下,说不定自己又有机会。

封德彝见他傻呆站立,一点灵性没有,刚才他还夸赞杨家子弟个个聪颖,偏偏遇到这个闯祸的小孩,他只觉一阵头疼。

“我一定要让你父亲好好管教你!”

元庆瞥了他一眼,他早就知道这个封德彝两面三刀,见风使舵,尤其喜欢在后面告状,他今天教训这帮野小子,不怕被处罚,顶多打一顿,但封德彝如果去添油加醋,问题就会变严重,他担心郑夫人会处罚婶娘,元庆见名相高颎对自己颇为赞赏,他眼珠一转,便有了对付封德彝的办法。

他上前向高颎深施一礼,“小子顽皮,打扰大人雅兴,小子向大人赔罪!”

中年人正是相国高颎,隋朝第一权臣,今天正月初七,他来找杨素商量修建仁寿宫之事,正好遇到元庆和孩童打架,他见元庆颇为知礼,而且个子虽高,但眉眼间却是幼童,不由好奇问他:“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

“回禀大人,小子杨元庆,今年五岁。”

“五岁!”

高颎更是惊讶,被他打倒的六个孩子都是七八岁的样子,他才五岁,这孩子很强悍啊!

他指了指已经站成一排六个孩子,竖起拇指夸赞他,“你有祖父遗风,很厉害!”

元庆却不屑地瞥了六人一眼,冷然道:“若连几个纨绔子弟都打不过,将来何以灭突厥!”

这句话不仅让高颎目瞪口呆,连封德彝也忍不住心生佩服,他一向自诩八面玲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可他觉得自己和这个小孩比起来,还是自愧不如。

高颎哈哈大笑,“好!说得到好。”

他又对封德彝叹道:“今天让我见识到了杨相国的家风,有其祖必有其孙,果然是非一般人能比。”

封德彝见高颎夸赞元庆,他便去了轻贱之心,立刻转变口风,“呵呵!这孩子虽身份低微,但颇有奇异之处,高相,杨相国等候已久,请随我来!”

高颎又深深看了元庆一眼,记住他的相貌,便点点头,跟着封德彝穿过中庭,向杨素书房方向走去。

高颎一走,六个小孩立刻指着元庆,大哭大闹地叫骂,“你欺负人,我们要去告你!”

元庆慢慢拾起柴棍,目光斜扫,对他们冷冷一笑,六个小孩顿时吓得胆颤心寒,连滚带爬跑了。

.........

第八章 怒极生誓

“孽障,你给我跪下!”

房间内,杨玄感怒火万丈,眼睛盯着元庆,恨得要喷出火来。

杨玄感时任宋州刺史,因为新年,他回京参加族祭,明天就要回宋州,不料在离家的前一天,他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又给他惹祸了。

杨玄感几乎已经把元庆忘记,除夕之夜,因为元庆和杨巍抢赏钱打架,他才想起自己还有一个私生子。

而当他第二次见到,又是元庆痛打杨巍,本来,杨玄感正和兄弟杨玄奖聊天,但杨积善牵着儿子杨巍来告状,使房间内的兄弟和睦的温情荡然无存。

杨素有六个儿子,其中三个嫡子,玄感、玄奖、玄纵,还有三个庶子,积善、万石和行仁,其中杨积善年纪稍大,地位也稍高。

此时,杨巍被他父亲杨积善牵着手,就站在杨玄感旁边,杨巍被打得头破血流,半边脸全是血污,面目份外狰狞,披头散发,簇新的锦袍也被撕破,北威大王的威风已不见,倒像一只斗得鲜血淋漓的败鸡。

元庆跪在门口,低下头一句话不说,这在他的意料之中,父亲也未必是真的发怒,但要给杨积善面子,不得不把三分怒气放大成七分。

杨玄感心中也很烦,明天他就要走了,他这个弟弟还居然跑来告状,说自己儿子打了他的儿子,这是多大的事情,一点都不知轻重,但他也不得不给杨积善面子,而且元庆总是给他闯祸,也该好好教训他一下。

他一拍桌子,“孽障,你还不赔礼道歉!”

元庆宁可被责打也不会赔礼道歉,他恨声说:“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父亲为何不问原因?”

“你还敢顶嘴!”

杨玄感又一声怒骂,他只想把杨积善早点打发走,压根不会在意元庆的委屈,更不会听他解释,他见元庆不肯赔礼认错,心中更恼火了。

但旁边的二弟杨玄奖却对元庆这句话很感兴趣,他低声回念一遍,‘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不错,这句话有点意思,这孩子还挺会说。

他在一旁笑着打圆场,“大哥,小孩之间打架不很正常吗?我记得小时候,我们也没少打架,也不见谁跑去父亲面前告状,不用这么大动肝火。”

他这句话既是对杨玄感说,也是讥讽杨积善小题大做,杨积善脸一红,他听出杨玄奖话中有刺,本来他也不想多事,但今天儿子实在被打狠了,他才咽不下这口气。

杨积善冷冷道:“我儿子被打得头破血流,若不是他跑得快,小命都要丢了,难道非要出人命,才值得大动肝火吗?”

杨玄感也知道今天得给四弟一个面子,不管怎么说,自己是杨府长子,有严格管教儿子的义务。

他脸一沉,也不给元庆解释的机会,厉声喝道:“把他拖下去打二十棍!”

旁边上来两名家丁便要拖元庆,元庆拼命挣扎着喊道:“父亲,是他先辱骂我是野孩子,我若不反抗,就被他们六个人打死,父亲为何不辨曲直?”

“畜生,你还敢指责我吗?”

杨玄感本来只是想给杨积善面子,可元庆居然说他不辨曲直,而且‘野孩子’三个字让他下不了台,他顿时怒不可遏,连连拍桌子,“给我拖下去,狠狠打,打死这个孽障!”

杨玄奖见大哥动了肝火,连忙劝道:“大哥,他还是孩子,二十棍下去会打出人命,小诫便可!”

杨积善心中却大呼痛快,两年前他被元庆戏弄,一直耿耿于怀,最好今天就把这小杂种打死,给他出一口恶气,他在一旁假惺惺道:“大哥若实在为难就算了,小弟就委屈一下。”

“不行!”

杨玄感断然拒绝,“这小畜生屡闯大祸,若从小不好好约束,他长大后会害死我,今天一定要狠狠教训他,给我拖下去打!”

杨玄奖见大哥发了狠,知道也劝不住,只摇摇头,叹了口气,不再多言。

本来两名家丁只是装模作样拖拉,并不是真的拖元庆,但此时他们见老爷是真的要打,只得一起用劲,狠拖元庆。

元庆没想到父亲会这么无情,根本没把他死活放心上,就像打死一只狗猫一样,又想起他对死去母亲的无情,还有这两年对自己不闻不问,元庆心中万分激愤,

他在家丁手中挣扎,深深看了一眼自己父亲,猛地一指杨积善父子,用一种稚嫩的声音厉声大喊:“我杨元庆在此发誓,今日不死,他日必百倍还之!”

他那刻骨仇恨的目光和铿锵誓言,使屋中所有人都一阵心悸,杨积善干咽口唾沫,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感到儿子在浑身发抖。

包括杨玄感,他也感到心中一寒,他有点后悔,但面子却放不下,他又喝道:“别管他,给我拖下去打!”

就在这时,只听门外一声大喊:“且慢动手!”

只见封德彝提着袍襕匆匆跑进来,元庆看见他,顿时松口气,自己有救了,封德彝是杨素心腹幕僚,杨玄感兄弟对他颇为尊敬,一起起身行礼,杨玄感笑问:“封先生有何事见教?”

封德彝指了指元庆,“杨相国和高相要见他!”

杨玄感愣住了,他和杨玄奖面面相觑,父亲怎么要见元庆?而且还有高相国,这是怎么回事?

杨积善心中一阵害怕,连忙问:“封先生没弄错吧!父亲和高相国怎么会见一个五岁小儿?”

封德彝知道是怎么回事,他苦笑一声说:“高相国对元庆赞不绝口,说他不同凡响,让相国很有面子,所以让我来带他去,你们可打不得,打了他,相国会发怒。”

“这.....”

杨玄感心中一阵窝火,他已知道其中必有隐情,自己有点鲁莽了,好在是自己儿子,有挽回余地,他不由狠狠瞪了杨积善一样,都是这个蠢货,隐瞒真相来告状,有什么必要给他面子。

“以后我再给你们说,相国等得急,我先把孩子带走。”

封德彝牵着元庆的手便向外走去,杨玄感心中很乱,对杨积善冷冷道:“你现在满意了吧!”

杨积善脸上尴尬无比,呐呐道:“我也不知详情,真是抱歉!”

他看了一眼儿子,顿时怒不打一处来,狠狠一巴掌抽在他后脑上,又狠狠踹他一脚,破口大骂:“都是你这惹祸精,老子打死你!”

杨巍被打得嚎啕大哭,声音如破锣般刺耳无比,杨玄感更是恼火,“好了,不要再丢脸了!”

杨积善心中又恨又恼,也不知元庆会在父亲面前怎么告他状,他拖起儿子,一边骂一边揍他,把杨巍带走了。

杨玄感叹了口气,对杨玄奖感慨道:“真不知父亲怎么会看重一个五岁的孩子?”

杨玄奖却若有所思,“大哥,我在想他刚才那个誓言,那一刻我觉得他根本不是一个五岁孩子,他真的很诡异,他身上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东西,与众不同,我有一种直觉,这孩子长大后,绝不会是简单之辈。”

杨玄感一惊,“是幸事还是恶事?”

杨玄奖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但如果培养得好,应该是幸事。”

杨玄感沉思片刻,他想到妻子不容元庆,便自言自语说:“既然父亲看重他,那就让父亲去培养,我们就不要多管,我想父亲比我们更明白。”

杨玄奖暗暗叹口气,自己这个大哥,太惧内了。

........

元庆被封德彝带到杨素书房前,低声嘱咐他,“把胆子放开,给祖父好好争面子,对你的将来有好处。”

本来元庆挺反感这个封德彝,但这一刻他又觉得这个封德彝很不错,句句话都说到他心坎上,虽然为人圆滑,但至少他很会做人,这也是一种本事。

他踮起脚尖,拍了拍封德彝肩膀笑眯眯道:“老封,今天多谢你救我,将来我必有回报!”

封德彝被他拍得哭笑不得,“好了,你长大后再报答我,现在随我进去,别让祖父等急。”

他立刻高声禀报:“相国,元庆带来了。”

“带他进来!”是杨素的声音,心情似乎不错。

........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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