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汉封面图

覆汉

榴弹怕水

历史架空

322.81 万字

2019-10-21 完结

努力闻达于诸侯,以求苟全性命于乱世!作为一个遗腹子,公孙珣很早就从自己那个号称穿越者的老娘处获取了人生指导纲领。然而,跟着历史大潮随波逐流了一年又一年,他却发现情况渐渐有些不对了!这是一个半土著的男人奋斗在大时代的故事!

新奇的设定,主角不是穿越者,穿越者是老娘,主角公孙询在公孙大娘的教导下,了解了天下大势,因为是土著有些不相信母亲的话,慢慢的了解到了,穿越者母亲说的居然是真的。剧情开始很主流主角老娘为他规划了一条,为吏、求学谋郎官、谋求举孝廉、出任地方。剧情一开始就在即将入洛求学,结果被鲜卑围城,公孙询是土著有一种出身牛犊不怕虎,直接和韩当出城在鲜卑军营里杀了个七进七出,好不痛快。土著身份这个时候用的很好,因为他是土著在边郡风气的环境成长,没有明哲保身的想法,冲出去杀鲜卑更自然。覆汉今年能出名确实写的不错,不过还是有缺点,历史考据相对差点,切入点主角身份名门弟子看点差些,在其他地方榴弹怕水写的确实还是很好。

----知乎@网文新风

楔子

冬日晚间。

京城五号线末班地铁内。

乘客稀少,只有少数车厢内有零星乘客而已,其中一节车厢里,更是只有一位带着黑框眼镜,套着白色羽绒服,摇摇欲睡的女士……或者女孩?反正这年头的大龄处女跟成熟少女一样多,也无所谓女士或者女孩了。

“屁点灵感都没有!”随着车厢一个咯噔,女孩猛地醒了过来,嘴里也开始莫名其妙的嘟囔了起来。“整个北京就没有一个都市传说像点样子,还五号线末班车一个人的话能看到锁龙井……到处都是灯光,哪里都是现代化设备,老娘信了邪才跟这儿继续浪费时间!”

“可明天的章节怎么办呢?”发泄完毕,扶着扶手站起来的大龄女孩略显无力的继续发散起了思维。“已经请假两天了,这个月全勤是要不了了,编辑也未必会理会自己这个扑街写手,可仅有的一些死忠读者大概会不满吧?”

“老娘好好的穿越不写,当初怎么就信了邪的写起了都市灵异?”

“莫不是江女才尽了?是不是该换个工作?可中文系的废柴除了写网文还能做什么?”

“要不回老家?”

胡思乱想之际,地铁门陡然打开,似乎……是到站了?

大龄女孩迎着开门的寒风打了个寒颤,然后几乎是本能的就一步踏了出去。

周围一片漆黑,身后的地铁车厢稍一停顿就关上了车门继续往前驶去,懵圈的大龄女孩一直没搞明白是怎么回事。不过很快,随着她的眼睛适应了光线,这位女频写手马上就没有了多余的心思。或者说,她已经被眼前的一幕景象所镇住了——那是一口普普通通的井,石头所砌,残破而又现实,井后面立着一块石碑,字迹模糊不可见,而井的一侧则立着一根石柱,一条铁制锁链赫然从柱子上扯出来,然后一路拖到了井口里。

就是这么一瞬间,大龄女孩似乎忘记了惊骇、恐惧这些情绪,几乎是带着一丝使命感,她快步上前向前试图拽住这根长长的锁链,仅仅是想看看它是不是像传说中的那样永远拉不完——话说,来到锁龙井旁,不拉一下这个锁链岂不是白来了?

但也就是她握住锁链的那一刻,井后的石碑突然微微一颤,然后迅速龟裂开来,锁链起头处的石柱更是直接断开,井中也随即闪过一丝五彩的光芒……然后,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糊涂蛋女频写手就被那铁链带着反向被拖入到了井中。

刚一入井,石碑就碎掉了,然后覆盖于井口之上。

“汉永寿元年元月,辽西有吏自州中归,路遇一女自井中出,自言沛国谯人也,坠井,恍惚间已至此处。吏察其颜色、言语、衣物,皆大家所有,纳之。后吏半载而亡,女不复嫁,寡居养其遗腹子。且其人善商贸,知财货,乐善好施,救助孤寡,素为族中所敬,皆呼曰:公孙大娘。”——《搜神记》

第一章 卢龙塞

汉熹平三年冬,公元174年,幽州北部要冲卢龙塞,寒风呼啸。

塞外,一座足可容纳数千鲜卑军士的大营立在了数里外的要冲路口上,左侧是燕山山脉伸出来的一座山,右侧则是滦水。冬日间,山色显得格外漆黑,而栾水又显得格外发白,两两映照,倒是显出了一派肃杀之气。

而与这座大营形成鲜明对比的,自然就是大营南方那高大巍峨的卢龙塞了。

卢龙塞就是后来的喜峰口,是燕山山脉上的一个天然隘口,这地方南侧地势平缓,海拔不过两百米,等来到北侧却突兀的上升到了海拔一千米的高度,唯独中间被滦河冲刷出了一个巨大的隘口,车马通行无阻,向来就是塞外进出华北平原的主要通道。

这么一个位置,大汉朝当然也不是瞎子,所以此处的防线被修的固若金汤,尤其是正对着大路的卢龙塞,各处全都用条石磊成,城墙足足高五丈多,而墙上还又加修了高达三丈的望楼。

这就是闻名天下的卢龙楼了。

站在楼下,所谓高大巍峨,气势雄浑,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了。

此时,就在这巍峨的卢龙楼中,一个军官专用的干净向阳房间里,堆砌着十几个大箱子,而一名身材高大,年纪约莫十八九岁,大概勉强算是青年的人,正独自正身坐在门口的几案前,并茫然的盯着窗户出神。

“三国吗?”不知道过了多久,名为公孙珣的年轻人终于忍不住在心里略显无奈的叹了口气。“这天下还有十来年就要乱了吗?这大汉的天下明明……总之,真真是不可思议。”

话说,早在数年前,面对着一场席卷了半个幽州的瘟疫,自己那位当时因为一时伤寒咳嗽而惊恐不已的母亲终于忍不住告诉自己,说她是什么穿越者,还说什么大汉将亡,龙蛇并起,三国乱世马上就要到如何如何的……

然后,又是什么黄巾起义,什么官渡赤壁,什么东吴四嘟嘟,五虎上将,五子良将,还有人妻曹和大乔小乔之类的,絮絮叨叨、杂七杂八的讲了两个月的故事。

甚至她还说,自己那位名为公孙瓒的族兄三十多岁的时候就会成为这天下间数得着的一路诸侯,而且还是什么三国前期的巨头。这些说法,算是遗腹子的自己,当时自然……呃,自然是百信无疑的。

道理很简单,对于一个自幼丧父的少年而言,不信自己母亲还能信谁?

实际上,公孙珣的母亲虽然平时有些跳脱,但细细想来也确实是很称职很厉害的。

她虽然只是个带着孩子的寡妇,而且一开始还因为‘克死’了丈夫而被族里的老人们厌弃,但却能顶住压力以一己之力开办商号,为自家置办下好大的产业。不仅如此,赚了钱后,她还四处周济族人、乐善好施,甚至资助不少出仕的族人去经营官场……如今,早就已经是族内很受敬重的长辈公孙大娘了。

再加上她本人也知书识字,亲自为公孙珣开蒙,让他从小便识文断字、懂易知数不说,甚至还鼓励他骑马射箭,舞槊弄棒之类的。

试问,这样的母亲面对着时疫时说出的近乎于遗嘱的那些话,公孙珣怎么可能不信呢?

可是后来,一方面是公孙珣的母亲,人称公孙大娘的那位居然熬过了死人无数的瘟疫,依旧活蹦乱跳。另一方面,随着公孙珣慢慢长大,先是借助亡父的人脉去了辽西郡治阳乐城,在那里当了郡吏,算是在官场中摸爬滚打了两年,然后又借着家族势力、母亲的钱财以及自己那算数的本事逐渐升迁,如今不过十八九岁,却已经做到了秩两百石的主计室副史(也就是负责统计口的副长官)……

而公孙珣前途远大之余,不免对母亲的说法有了些质疑和逃避……也不知道是不是母亲日常所言的‘青春期叛逆’。

不过,所以说不过,就在数月前,公孙珣的这种质疑和逃避却突然彻底的消失不见了!因为,他真的见证了奇迹。

这个奇迹具体来说就是自己的族兄公孙瓒了。也就是那个出身很不好,经常需要自家接济,然后长的虽然帅气,嗓门也大,但脾气也挺大的那位……呃,那位‘三国幽州巨头军阀(公孙珣母亲的原话)’。

话说半年前,公孙瓒碍于前途,终于扭扭捏捏的去了郡里,跟自己一样当了个小吏……这年头的风俗嘛,郡守征辟吏员的时候必然选择本地大族,而公孙氏可是辽西第一大族,基本上这辽西五城中的令支城就是公孙家开的。所以,公孙家的子弟束发以后,想要入仕的话,那大门总是敞开的,只不过会因为出身高低,起点不同罢了。

而自己的族兄公孙瓒、公孙伯圭,他的起点跟两年前的自己一模一样,根本就是升斗小吏,负责站在门口传话的那种——换句话说,他跟自己如今这个掌握了审计大权主计史差了不知道多远!

然而,就是因为长得帅、嗓门大,自己这位之前还寄居在自家商铺里和自己睡对门的族兄,竟然直接被本郡刚来的侯太守看上了眼,并招了女婿!

凭什么啊?!

自己在这郡中做了两年的吏员,官职更高,也更年轻,而且同样长得也很高大帅气好不好?用自己亲娘的话说,猿臂蜂腰,仪表堂堂,将来也是要当虎臣名将的!怎么就不能看中自己呢?

而且说到门当户对这种硬条件,自己也姓公孙好不好?甚至自己家比公孙瓒家里富有了不知道多少倍,郡守真要是把女儿许给自己,自己完全可以拿出来钜亿的钱来当聘礼的!

真的是钜亿,万贯家资,不打折扣不吹牛的那种!

要知道,自家老娘一手创办的安利号可是经营了近二十年,辽西公孙氏所在的令支城又守着卢龙塞这个连接河北和东北的要冲,两两相加,那个安利号基本上垄断了辽东那边的大部分生意,分号从乐浪一路开到邺城的!

所谓朝鲜的人参、辽东的大马、三韩的女婢、乌桓的马奴、右北平的栗子、河北的粮食丝帛、青州的铁器,用自己亲娘的话说,以世家大族的身份在汉代做生意,简直就跟捡钱一样!

你说一亿钱,怎么可能凑不出来?!

实际上,当了两年吏员的公孙珣怎么可能不知道,这才是自家在族中地位越发重要的根本原因——整个公孙氏的财神娘娘就在这里嘛!

当然,公孙珣不知道的是,族里一开始不是没想过把生意抢过去自己搞,但是搞来搞去却发现,论做生意,似乎还是这个人称公孙大娘的寡妇是一等一的好手。全族努力去做,赚的还不如这位公孙大娘分润出来的多。

于是乎,大概是十二三年前,也就是公孙珣还扎着垂髫的时候,包括辽西本家在内,还有辽东分支、东莱分支的公孙氏一起达成协议,正式把生意交给了自己母亲统一打理,族中按比例分红。从此,自己家在族中的地位才显赫了起来。

但是……所以说但是,回到眼前,人家侯郡守就是没有看上自己这个家财万贯的公孙珣,就是看上了自己那位大嗓门的族兄公孙瓒,这一点跟自己母亲当年感冒的时候所说的一模一样!

而且更惊悚的还在后面,大概十来天前,刚刚在自己母亲资助下结了婚,还被族内长老取了字的族兄公孙伯圭忽然被他岳父侯太守给放了假——并手书一封,让他去洛阳缑氏山,去找幽州大儒兼名臣卢植学经传!

这跟自己亲娘当年说的那些话还是一模一样,由不得公孙珣浑身发冷,不敢不信那些鬼故事!

实际上,现在公孙珣都还能想起数日前自己母亲把自己从郡城叫回令支后,当面说的那些话:

“有些东西当年大疫的时候你就知道了,我也懒得瞒你,现在知道当年老娘为什么不让你去青州找郑玄学经了吧?”

“经传当然是要学的,我算看明白了,这玩意就是这大汉朝的学历证明,不学这玩意是当不了大官的,躲不掉的。”

“郑玄很厉害,我当然知道,和卢植同门嘛,经学上的名声却更高一些。”

“不是我吹牛,以你娘我的经营,早在三年前你刚束发的时候,就能在青州那边找到几十个跟郑玄有直接关系的豪族大家把你举荐为入室弟子,为什么拖着不让你学?”

“很简单,上大学不仅要看师资力量,还要看同学的,有公孙瓒和刘备当同学,你知道是多大的人脉吗?三国顶级的潜力股不多,幽州就俩,一个前期一个后期,老娘如今已经给你备好了!”

然后,自家老娘果然给自己备好了好几车的财货,里面甚至还有蜀锦、珍珠这种高档货,让自己亲自带着几十个宾客护送到郡城那里去,去贿赂侯太守,好让自己也能跟着已经收拾停当的族兄公孙瓒‘带职进修’,去那洛阳缑氏山跟着大儒卢植学经。

再然后?

再然后自己就被困在了这卢龙塞里!

天杀的鲜卑狗,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过来寇边,自己可是要赶在年前去送礼行贿的!是要去洛阳学经的!而且要去见识一下那位传奇的刘大耳朵的!

而且,自家老娘这次可是掏了心窝子帮自己设计好了前途的——学完经回来以后就可以谋划一下上计吏,然后凭借着三年一次的上计制度去洛阳,弄个三署郎当一当,只要能做成三署郎,出来就是六百石朝廷命官,再去刷政绩,就可以一路直奔两千石了!

后来的什么三国乱世如何苟全姓命且不提,上计吏、三署郎、六百石、两千石……这些东西,自己这个已经品尝过权力滋味的人可是很想试试的。

男子汉大丈夫,生于此世间,不做个两千石,为一郡之主,岂不是白活了吗?!

然而,就在这个关键时刻,自己却被这群鲜卑狗给堵在了卢龙塞里,已经足足六天没动弹了!这要是一直等到过了年,自己来不及赶上族兄公孙瓒这个顺风车怎么办?钱帛虽然很有用,但是未必就真能买来两个两千石大员面子的……万一到时候错过了时机,人家候郡守又不乐意专门给写介绍信怎么办?或者写了,自己再赶过去,卢植一甩手,说这一期学员满了,不收了怎么办?

所以说,天杀的鲜卑狗啊!竟然要坏自己的前途?!

“兄长?”就在公孙珣胡思乱想怨天尤人的时候,房门忽然被拉开,一个浓眉大眼的少年带着一股寒风卷入到了屋内。

“阿越。”公孙珣这才回过神来。“你不是在城楼上和咱们那位族叔观察敌营吗,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有个人。”浓眉大眼的公孙越略显兴奋的坐了下来。“之前兄长你找我问的那个人,正好被我看到了。”

“哪个人?”这话没头没脑的,公孙珣自然稀里糊涂。

“韩当韩义公!”公孙越赶紧应道。“就是去年我跟你说过的那个,咱们令支城里弓马最好,膂力公认是乡中之冠的那个韩义公。我当时一说,你就让我帮你盯着的。这次你回来,我还想着把他带来给你看看呢,可一直没找到……没成想竟然在这卢龙塞里遇到了,原来是做了个骑卒什长。”

“韩当韩义公。”公孙珣若有所思,然后忽然起身。“韩当韩义公?!”

“是啊。”公孙越点头道。“果然是兄长要找的人吧?”

“你且等等。”公孙珣四下走动,连连摇头。“韩当……韩义公!名和字都对,想来或许就是此人了。可此人不该是江东人吗?这可是江东猛虎的爪牙。怎么会是我辽西人,听你意思,还与我们是同乡?!”

“是啊,”公孙越坦然点头道。“就是我们令支人啊,哪里是什么江东?还什么江东猛虎,兄长莫非是在梦呓吗?”

公孙珣愕然无语——这个人的出现,算是自家老娘预言对了还是错了?又或者,纯属巧合?

努力闻达于诸侯,以图苟全性命于乱世……这历史的车轮,还真是说来就来啊!

“灵帝立,幽并凉三州缘边诸郡无岁不被鲜卑寇抄,杀略不可胜数。”——《后汉书》.卷九十.乌桓鲜卑列传.第八十

第二章 请战

“诸位乡邻子弟,自从建宁年间算起,这么多年了,我们这些边郡,几乎每年都被鲜卑抄掠骚扰。少的时候来个百十骑,多的时候成千上万,今天杀我乡邻,明天掠我财货。春日间青黄不续就来打草谷,秋日中膘肥马壮也来抢粮食,就连冬日里草原上寒蔽不堪,也要来寇边抢点衣服御寒。如今年关将至,鲜卑人依旧列营于塞前,莫不是要我等在塞中过年?真真是岂有此理……”

说话的是一个体型雄壮的青年,细髯鹰目,挎刀披甲,昂然四顾,端是一位燕地豪杰,唯独一双罗圈腿显得有些不和谐,却也告诉周围人这是一个惯于马上作战的勇士。

话说,卢龙塞虽然核心地段只有眼前这一座要塞城池,但整个卢龙塞防御体系却是横跨辽西、右北平两郡,长约百余里,而听公孙越刚才解释,这个叫韩当的此时正是这卢龙塞中隶属辽西段的一名骑卒什长。

不过,这位看起来颇为雄壮的什长固然是慷慨激昂,可庭中数百人大多却也只是听着而已,只有十几个立于此人身后的士卒跟着鼓噪,引来了些许骚动。

“这是什么意思,这韩当想要干吗?”公孙越今年只有十七岁,刚刚束发没两年,既没有进学也没有入仕,有些事情未必就能懂。“刚才还没这样呢。”

“能有什么意思?”在郡府主计室中混了两年的公孙珣忍不住扶着楼梯打了个哈欠。“想立军功而已。”

公孙越这下子才恍然大悟:“他是想鼓噪聚众,要挟上官让他率众出击?”

“没错。”

“可是,族叔他今日不是正在这卢龙塞里巡营吗?上面卢龙楼上这么多大人物,就不怕引起动静被治罪?”

“要我说,恐怕他就是听说了咱们那位族叔今天巡营的事情,这才专门鼓噪的。”公孙珣再度打了个哈欠,连连摇头。“这样好了,既然是咱们老乡,不能看着他吃亏,阿越你去楼上找咱们那位族叔……”

就在兄弟二人在楼梯上嘀嘀咕咕的时候,那边中庭的骚动也果然引来了岗楼中中级军官们的注意,南侧城墙上,一名戴着黒帻身穿绛红色军衣的队率,连胡子上的汤汁都不及擦拭,就气急败坏的探出了头来:

“义公,大家都在吃饭,你就不能给我我省点心?是饭中有砂石啊,还是汤不够热?你跟我讲,我自然会给你一个交代。”

“田队率。”韩当闻言微微一笑,既不急也不恼。“饭也足汤也热,只是儿郎们气愤于鲜卑狗的嚣张,求战心切罢了……”

“心切个屁!”那名姓田的队率闻言大怒。“且不说军中大事自有贵人们做主,就说这都日头都西沉了,我们屯又都是骑兵,莫非你还要纵马夜战不成?”

“队率,听我一言吧。”那名什长俨然还是心有不甘。“夜战我韩……”

“老子不听!”这位队率实在是被气到了,张口又是一句粗话。“倒是韩当你是我下属,得给我听着!”

“是!”韩当无可奈何。

“韩义公,我自然知道你的本事,也知道你一个寒家子做梦都想出人头地,可今天是你耍赖使痞的时候吗?两郡贵人就在我等头上的卢龙楼上探查敌情,若是被你惊扰了,治你个乱军的罪名,把你砍了也就砍了,不要连累我!”

此言一出,这青年什长气势再度为之一滞,身后十几个骑卒也纷纷泄气。

“好了,”田队率见到手下众**有些气馁,也不由得松了口气。“你们如果全都吃饱喝足了没地方撒泼,就都给我去廊下照顾马匹,也省的在这里无端生事。”

然而十几个骑卒虽然气竭,但各自相顾,竟然没一个走的,而且最后纷纷把眼睛看向一边的那个什长。看到这一幕,公孙珣不由啧啧称奇,因为按照公孙越的说法,这韩当不过才投军小半年,竟然就能以一个什长的身份拉拢住十几个骑卒,看来这个韩当韩义公恐怕还真就是自家老娘说过的那个韩当了。

另一边,韩当在伙伴的支持下,果然又硬着头皮顶了上来:“队率,我真不是无端生事,确实有一个妙计可退敌。”

田队率闻言气急败坏,眼看着就要亲自下城楼来和这厮亲自理论,却不防自己对面那座高楼的楼梯上忽然闪出一个脑袋来:

“那位有妙计的韩当韩义公,长史让你上来。”

果然还是惊动了贵人!

队率惊愕万分,而韩当眉开眼笑,对着自家队率挤眉弄眼了两下,然后即刻扶着刀柄快步上了五丈高的城楼。楼梯处,只见一名身高八尺,锦衣白袍的青年正笑吟吟的候着自己,自然就是公孙珣了。

韩当不认得对方,但只看穿着气度也知道对方是个世家子弟,非富即贵,于是赶紧行礼。

“义公兄不必如此。”公孙珣有心结识此人,所以也赶紧扶住对方。“随我上楼吧,咱们去找公孙长史。”

韩当闻言更是喜不自胜。

话说,公孙珣所说的公孙长史,复姓也是公孙,单名一个昭字,正是公孙珣与公孙越,还有那个公孙瓒三人的族叔……没辙,谁让公孙氏在这渤海一圈的各郡都是名族呢?而且人丁兴旺,官路亨通。

总之了,这位出身辽西第一豪族公孙氏的公孙昭大人,被举过孝廉,又入朝做过三署郎……也就是公孙珣孜孜以求的那条路了……如今正是这右北平长史,乃是一位六百石实权的高级官吏。

再说了,这卢龙塞横跨辽西、右北平两郡。再加上辽西郡地域极广,换成后世地图,直接从后来的辽宁阜新一直延伸到河北迁安,而且郡中五座大城池,四座在河北平原上,受到卢龙塞的保护,唯独郡中首府阳乐城却远在塞外,那么鲜卑人一来,辽西就天然被分割成了两块。

而既然如此的话,在辽西郡守没法管着这里的状态下,身为右北平长史,又是辽西公孙氏子弟,公孙昭在这卢龙塞里当然是一言九鼎的人物了。

能见到这位,韩当焉能不喜?

不过,刚一上楼,之前还眉开眼笑的青年什长马上就有些怂了——无他,甫一登上卢龙楼,他们就迎面遇到了一群黑着脸的要塞中级军官,最前面的赫然是这要塞里的八个屯长、四个曲军侯,甚至还有一位军司马!

要知道,按照汉代军制,两伍一什,五什一队,两队一屯,两屯一曲,不说别的,这四位曲军侯就已经比他这个小小什长大上足足三级了,而且更是秩六百石的朝廷命官,再加上现在正在战时,真要恼怒起来,这四人中随便一个一刀砍了他这个聚众鼓噪扰乱军心的什长也无妨的……外人还要夸一声治军严谨。

但是,这些人也只是黑着脸瞪了他一眼而已,然后却又忽然对着领头那名世家子换成笑脸,并左右一闪,竟然主动让出一条路来……一位被吏员、军官、豪族簇拥着的真正的贵人方在眼前。

只见此人三旬有余,面色微红,细眉大眼,梁冠大氅,再加上腰间表明身份的铜印黑绶,自然就是那公孙昭了。

“见过使君。”身份差距太大,韩当赶紧下拜。

“你就是韩当?”公孙昭微微蹙眉,先是看了眼身旁来报信的公孙越,又有些无奈的看了眼领路的公孙珣,这才压着性子朝来人问起了话。“听说你有退敌妙策?且说来听听吧。”

“不敢当使君礼遇。”机会就在眼前,韩当自然努力鼓起了勇气。“也不敢称妙策,只是听闻鲜卑杂胡在塞外挑衅,心中多有愤懑。韩当不才,愿意夜袭敌营,夺回乡里子女!”

“你的忠勇我是知道了。”公孙昭微微颔首,略显敷衍着说道,然后眼睛却依旧往自己那个闭目不言,立于一旁的侄子身上瞥。“只是夜袭……”

“夜袭断然不可!”就在此时,旁边一名直裾梁冠的中年人忽然插嘴道。

公孙昭如释重负:“田君你且说来!”

“使君。”这名姓田的文士俯身道。“请看城外鲜卑大营……”

“不知足下何人,现居何职?”一直没吭声的公孙珣忽然睁开了眼睛。

“呃……不敢称足下,鄙人……鄙人是右北平徐无县田氏……”

“现居何职?”公孙珣在郡守府里厮混了好几年,又有百石的官面身份,怎么可能不知道如何对付这种人。

“尚为……白身。”这位姓田的右北平豪族满脸通红。

“既然是白身,这军国之事还是不要置喙的好。”公孙珣一脸认真的说道。“诸位想想,白身建言这种事关生死的军事,长史大人是听呢还是不听?若是不听,免不了有人会说长史大人不听人言,闭塞言路;可若是听了,事成固然好,可事若不成,进言的人拍拍屁股走人了,长史大人与这卢龙塞里的诸位官吏军士却要为此承担责任,甚至赔上性命……这不是让大家难做吗?”

这位田君当即羞愤交加,不敢再言。

“那阿珣……呃,那公孙主计以为到底可不可以出战呢?”公孙昭无可奈何,赶紧出言截住,那样子,似乎是生怕对方再扯出些不好听的话来,让大家难做。“你是辽西郡的百石主计室副史,也算是职责在身了。”

“我不知道。”阿珣也好,平白升了半级的公孙主计也罢,反正就是公孙珣了,两手一摊,差点没把自己这位叔父给噎死,但他旋即又指向了还跪在那里的韩当。“不过,现在不是有一位熟知敌情的人物在这里吗?是战是守,叔父为何不先听一听他的话呢?”

公孙昭似乎是对自己这个还差一年没冠礼的族侄有些忌惮,所以终于还是有些无奈的点了点头:“韩当是吧,你且起身,细细的说一说……”

韩当闻言终于从地上爬了起来,略微振奋之余,当然免不了再度略显感激的看了眼那位叫多次对自己释放善意的青年。

公孙珣也不多话,而是朝对方笑了笑,退后半步,让开了视野。

韩当深呼吸一口气,赶忙上前半步,指着卢龙楼外的清晰可见的鲜卑军营趁机说出了一番话来。

原来,韩当的意思固然是被那个队率猜到了,是想要夜袭,但他还真不是立功心切到无视现实的地步,理由还是很充分的。

要知道,鲜卑人分出一只兵马屯在塞下数里之外的路口,并不是指望着能攻破险峻的卢龙塞……实际上,你让鲜卑大汗檀石槐亲自督师领上个几万精锐鲜卑过来,也未必就能击破这险要雄伟的卢龙塞。很显然,这几千鲜卑人在此立下营寨,只是为了堵住塞内军马的出口,防止他们在塞外的辽西、辽东、玄菟等郡分散劫掠时遭受到突然袭击,被内外开花,落得个有来无回。

而此时,随着年关将至,北风带着寒潮压了上来,鲜卑人的劫掠行动其实已经来到了后半段,容易抢的基本上这几天已经抢了,剩下的不是要花时间啃的硬骨头就是没油水。实际上,这些天经常能在楼上看到完成了抢劫任务的鲜卑人带着‘战利品’来到卢龙塞下汇合大部队,又有一些没分到没什么战利品的部队急匆匆的离开此处。

而韩当的理由就在于此了:

首先,来来往往的,今天的鲜卑军营里军力其实应该处于一个最虚弱的阶段,大略看来,现在可能只剩下有两三千人,甚至更少;

其次,此时留守大营的部队,很多都是抢劫过的部落,战利品在手,思家心切,恐怕战斗欲望也不是很高;

再次,部族之间,留守大营和劫掠部队之间,一定会有分赃不均的现象出现,打起来未必相互支援得力;

而且,最近部族轮换来往的太多,大营里管事的鲜卑贵族估计在管理上也有些力有未逮,未必就能把大营安排妥当,做到指挥得力;

最后,这是救出被劫掠的汉人子女财富的最后机会,再不打,过两天这些被抢走的人口、财物恐怕就再也回不来了。

那么既然如此,即便是抛开最后一条道德大义,单纯从军事角度来看,夜袭成功的概率也是很大的,因为敌营一旦失控,各个部族很可能会直接弃营而走,各归本部。

说完这些理由,韩当略显期待的再次朝着公孙昭下拜:“战机稍纵即逝,当不才,愿为国杀贼。请明公予我一百马军于今夜袭营,只要能够撼动敌营,到时候明公再发步卒接应……定可大胜!”

公孙珣在身后连连点头,这话听起来就很有气势,果然是有那么几分虎臣风范!

然而,掌握大权的公孙昭看了看就在数里外的敌营,犹豫再三,终于还是开了口:“义公暂且回去歇息,此事……再议!”

此言一出,卢龙楼上,众人释然,韩当颓然,而公孙珣却微微眯起了眼睛。

“公孙昭者,辽西令支人也,太祖族叔,举孝廉,熹平年间,为右北平长史,后迁襄平令。”——《旧燕书》.卷六十七,列传第十七

第三章 相谈

天色已晚,卢龙楼下公孙珣独居的房间里,去掉甲胄,一身汉军标配的绛红色直裾,前来做客的韩当坐立不安。而在他身旁,则摆着一匹价值连城的崭新蜀锦,上面还放着一把装饰精美,但却质地出色的硬弓。

等到这个时候,韩当哪里还能不知道眼前这个锦衣年轻人到底是谁?公孙大娘家的大郎嘛!家中财货巨亿,而且本人也是一表人才,这么小的年纪就成了主计室中两百石的副史……有钱、有容貌、有本事,而且还是世家子,俨然是一位前途不可限量的小贵人。

只是对方自打束发以来就在阳乐城中为吏,自己并没机会结识而已。

不过,现在的问题是,如此前途不可限量的一个世家子,为何要对自己一个初次见面的匹夫如此看重?不仅之前在卢龙楼上出言帮衬,此时更是请自己过来,又是相赠贵重蜀锦,又是相赠好弓的?

“公孙主计如此看重在下,倒是让在下惶恐了,敢问可有所求?”此时的风气如此,韩当更是边地游侠出身,既然心中有惑自然就开口直问了。

话到这里,韩当还稍微顿了一下,并说出了一条额外信息来:“我父母早年都殁在时疫里,常跟着叔父在贵家安利号里往来贩马,很是受了公孙大娘的照顾,所以要是力所能及,我一定不会推辞。”

公孙珣闻言微微一笑,这不废话吗?他当然有所求,只不过求得却是对方这个人罢了。

没错,公孙珣陡然发现这位母亲跟自己提过一嘴的江表虎臣竟然只是一个什长,而且还是自家老乡后,直接就动了心思——以自己的身份和家世,收一个什长为宾客,不要太常见好不好?

而且这个念头一起来就再也压制不在,为什么不呢?难道就因为他后来不知道隔了多少年会成为什么劳什子江表虎臣?!

当然,心里如此想着,公孙珣嘴上却是说起了另一番文绉绉的话来:“今天的事情其实也没什么,主要是义公兄的风范着实让在下心折,所以才专门邀请你过来结识一番罢了!所谓擐甲执兵,固即死也……既然披甲执锐,立于边塞,那就应当不顾生死,为国效力!义公兄可知道擐甲执兵的典故?”

“这还真要请教。”韩当一个边地游侠,当然是一头雾水。

于是公孙珣赶紧解释了一下。

原来擐甲执兵,固即死也’这句话出自左传版的《春秋》。

说的是齐晋交兵,晋国元帅郤克受伤严重,就忍不住告诉了自己战车的驭者解张和车右郑秋缓,驭者解张借着跟郑秋缓对话的机会马上回复,大致意思是说:

“我也受伤很重,车轮都被我的血染红了……可是,既然披上甲胄拿上武器,那就应该要为国家死战到底的,受伤了又如何呢?你一个元帅我一个驭者在战场上都是有自己职责的!所以,只好还没死,那就请元帅您继续战斗吧!”

所以后来,这句话就专门指军人的责任,说是军人既然来到战场就应当不顾生死,追求国家利益。

东汉以经传为尊,不通经传的人根本没资格当大官,登高位,公孙珣此时用这个典故,虽然意思很简单,但却显得格调极高,很是让韩当受用:

“原来《春秋》中早就有这样的道理?”

“谁说不是呢?”公孙珣摇头叹道。“只可惜,那些郡中豪右、佐吏,个个贪生怕死,倒是让义公兄一片为国之心打了水漂。而且经此一事,怕是这卢龙塞中的诸位军中同僚也要视义公兄为眼中钉肉中刺了。”

韩当闻言面露苦笑,眼前几乎瞬间闪过了田队率乃至于几位曲军侯的黑脸……自己一个什长,越了不知道多少级,鼓噪于长史之前,然后求百骑劫营,自然是犯了军中忌讳,这种事情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本想凭这手中刀在边塞博个出身的,不料竟然落得如此下场。”韩当颇为无奈。“倒是让少君看笑话了。”

“既如此,义公兄可有打算?不瞒义公兄,我如今正准备去郡中寻求郡守举荐,然后和我那族兄公孙瓒一起去洛阳拜大儒为师,以通经传。不如……”

韩当当即默然。

话说,韩当不是个傻子。就算真是个傻子,现在对方说的那么直白,他也必然反应了过来,眼前这个世家子是看上了自己的武艺,想拉拢自己做个宾客。

但是,这种事情不是那么简单和轻易的,因为按照韩当从小经历的人生认知和社会风俗来看,自己一旦俯首,很可能就要终身服侍此人了。而眼前的这个世家子,虽然姓氏足够强大,家中足够富有,但终究太年轻了。甚至极端一点来说,此时此刻,对方固然前途远大,可真要是刨根问底,反倒是即将处于一个白身学子的尴尬境地……

换言之,真要是一个不好,就这两年求学的过程出了岔子,对方说不定还会落地的凤凰不如鸡呢!

而且,好马不吃回头草,自己刚从对方家中商号里出来投军,求得就是建功立业封妻荫子。这才小半年就捏着鼻子回去,岂不是要让人笑话?

再说了,他韩义公一个燕地男儿,难道要在自己人生中最肆意的二十余岁年纪,放弃最引以为豪的弓马膂力,跟着对方去洛阳学什么经传吗?!

那种东西,对于公孙珣这个世家子和郡中两百石吏而言,有天大的用处,可对自己一个寒家子有什么用?想学也没人会收啊?去了洛阳,最多以宾客的名义做个护卫罢了,哪里比得上疆场上博个出身?!

对面的韩义公心思晦涩,公孙珣就更不是个傻子了。实际上,他甚至知道一个叫做幸存者偏差的奇怪概念,所以他很清楚,眼前的这个什长可能不是很聪明,但作为日后的江表虎臣的一员,人家该有的东西一样都不会缺。所以,眼前这人绝对已经懂得了自己的意思。而此时如此作态,必然是心中犹豫,不愿意罢了。

但这又如何呢?

自己母亲总是说,要自己闻达于诸侯,这样才能苟全性命于乱世。可在他公孙珣看来,如果是像自己母亲说的那般乱世,就算是成了一介诸侯恐怕都不一定能苟的住。想要苟下去,必然要足够的资本在手……而万事万物,以人为本,这可是自己亲娘打小就教给自己的。

既然如此,如此近在咫尺的人才,地位又如此低微,你让公孙珣就此放弃,他必然是不舍得。

再说了,门口的鲜卑人可是正挡了自己人生前途的!

“义公兄在想什么?”一念至此,公孙珣忽然开口,却是决定按照之前的备用想法那般冒险行事了。

“公孙主计……”韩当无奈的叹了口气,却是偷偷把之前略显亲近的‘少君’重新改回了客套的官职。“不瞒你说,你待我如此亲近,倒是让我心中惭愧,因为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报答……你将要去洛中随大儒学经传,而我空有蛮力,怕只能在这个卢龙塞里方能博一个出身了。”

韩当如此直接拒绝倒也在意料之中,毕竟此时此刻,他只是一个边地游侠出身,然后贩过马的一勇之夫,哪里有什么心眼可耍呢?

不过另一边,公孙珣听到这话后却忍不住发笑了起来:你要是真能安心在这卢龙塞里博一个出身就好了,大不了等我回来以后做了上计吏这种显贵位置再来收服你,可怕就怕在不知道哪天你就会受不了这边的窝囊气,然后莫名其妙的跑到孙坚那里去了……那孙文台号称江东猛虎,必然是南方人,你一个辽西大汉,怎么一出场就到他手底下的?!

“主计何故发笑?”韩当面色通红。

“义公兄不要生气。”公孙珣笑着摆摆手道。“我只是想问义公兄一句话而已……你是不是觉得就此离去,心中不甘,却又为难于如何与同袍相处?”

“确实如此。”韩当松了口气,倒也坦诚。“主计是大家子弟,有什么法子教我吗?”

“家母曾教导过我……人生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公孙珣应道。“义公兄这个状况,也无非就是两条路而已,一个是退,一个是进!”

韩当心中微微一动:“公孙大娘的教导自然是万金之言……可是,退暂且不提,进又是个什么意思?”

“自然是想方设法按照义公兄之前的打算,于今夜突袭敌营了!”公孙珣淡淡的答道。“若能一战成功,那义公自然会有个出身,军中将佐自然也会服气。”

“正该如此……莫非公孙主计有意助我?可长史大人那里不是无意出战吗?”

“这就要先问义公兄一句了。”公孙珣忽然失笑道。“你真敢死战吗?!”

韩当勃然变色,忽的按刀出鞘:“生死而已,燕地男儿,有何不敢?!”

“好!那伙伴之中,愿意随义公兄并肩死战的又有几人?”公孙珣不慌不忙。

韩当略一思索,立即放回刀柄,正色答道:“十五人,都是骑卒!”

“我近日从家中仓促过来,并不是为了公事,所带族中子弟、宾客并不多,其中善于弓马的精锐宾客……大概也是十五六人。”公孙珣若有所思道。“三十人前往突袭,义公兄可有把握撼动敌营?”

“有!”韩当略一思索,当即咬着牙答道。“敌营中不过两三千人,又纷乱无序,只是突袭乱营,三十人足够了!当然,如果主计真能说服于长史,有五十人最好!”

“没有五十人,只有三十人。”公孙珣幽幽答道。“因为此番出战我就没准备说服我那叔父。”

“这是何意?”韩当为之愕然。

“我刚才在卢龙楼上就细细想过了。”公孙珣坦然答道。“如今这卢龙塞中,除了原本驻军,还有右北平、辽西两郡支援过来的郡卒。别的倒也罢了,把守卢龙楼大门的那些人恰好是我辽西郡所属,想来是认得我的,更不要说这城塞中人尽皆知,我是长史的侄子……”

“莫非是要假传军令?!”韩当这才反应了过来。

“非也非也。”公孙珣摇头道。“只要我随义公兄一并出塞,我那个受过家母资助才有今天这个好位置的叔父必然要奋力接应,否则我母亲也好,族里长辈也好,断然饶不了他……到时候,假军令自然也成真的了!”

“少君前途远大,何必随我逞匹夫之勇?!”韩当既惊且羞。

话说,他刚才问‘进’不问‘退’,就是认定了对方是要劝自己知难而退,去做对方的宾客。可没想到,人家不止是愿意帮自己继续谋划突袭的事情,而且还要和自己一起出阵死战!这岂不是让他惊愕之余又羞愧万分?!

“有何不可?”公孙珣闻言倒也不急,只是嗤笑一声,昂首反问了一句话而已。“我信得过义公兄的武勇,义公兄反倒信不过我的胆气吗?!我又不是没见过鲜卑人,也不是没杀过人!三十骑劫营,我愿将这条性命托付于义公兄,义公兄怎么讲?!”

“韩当者,字义公,辽西令支人,以便弓马,有膂力,知军事。”——《旧燕书》.卷六十九.列传第十九

第四章 假传军令

话说韩当也是豪气过人,听到对方如此反逼就不再多说什么,两人只是又讨论了一下劫营的具体事宜,拿定注意后就分头行动,各自串联起来。

而正如公孙珣之前所说的那样,这卢龙塞中上下要紧之处几乎都知道他是长史公孙昭的侄子,是长史最信重之人,再加上辽西郡所属的部分更是知道他是郡中有职务的吏员,而且还是公孙大娘的独子,所以从营房到甲仗再到马匹的调度,竟然处处通行。而韩当在军中虽然时间不长,但也很得士卒倾心。

于是,事情竟然变得一帆风顺起来。

“就是如此了。”卢龙楼下的一处宽阔营房中,公孙珣记好出战士卒的名录,这才放下竹简与笔墨。“我叔父已下定决心,今夜以我与韩当为先锋,率诸位勇士劫营。先有布帛钱粮按照名录赏赐于二三子的家中,事情若成,还有厚赏,若不成,也不会弃大家于不顾。总之,名录在此,赏进罚退,便是身死,我安利号与辽西公孙氏也会替官府抚养尔等妻子……诸位可有话说?”

“谨遵命!”韩当带头,以受命人的身份领头接下了‘军令’。

“谨遵命!”众人自然轰然应诺。

“嘘……”公孙珣忽然做了个很怪异的手势,但众人也看得出来是要止声的意思。“密令突袭,不要喧哗,知道了就好。如果随身甲仗不利,房中就有兵甲弓弩,自取就行了,诸位带来马匹毛色不一,我已经让人调配便于夜袭的黑色、黄色战马,现在就放在了下面的廊厩里,让民夫照料得当……若无事,便在此房中休息,静候我的军令。”

静候半响,见众人皆无语,公孙珣随即捧竹简起身:“既然大家都没什么话讲,那义公兄在此处照看着,我去见叔父递交名录,晚些再来……阿越随我一起来,我正好有事交代。”

阿越,自然就是公孙越了。

公孙越闻言即刻起身,随自己兄长出去了,只留下韩当安抚那三十余名士卒、宾客。

屋外寒风更甚,月色全无,想来正是杀人放火的好时节,公孙珣在前,公孙越在后,两人一直走过了兵士的营房方才放低声音言语了起来。

“阿越还记得我怎么交代的吗?”公孙珣率先开口。

“知道。”公孙越低头答道。“先稳住从父(即堂伯父、叔父),让他不要慌张,告诉他,当今天子刚刚成年,边事上还是想有所作为的,如果能斩首过百,他做为要塞中的主将,必定能升为千石显位。”

“若他还是不敢呢?”公孙珣冷然追问道。

“就直言不讳,说郡中、族中都知道,他的名位是靠着婶娘的资助才换来的,受母恩而遗其子,恐为天下人不齿。”

“这就对了。”公孙珣迎着寒风长呼了一口气。“我们这位叔父,自幼就不是当个有用人来养的,他亲兄长死在了瘟疫里,族中才不得已将恩萌的名额砸在他身上。好名逐利不说,关键是似壮实懦,胆子太小……只要吓他一下,你便能直接借他口来发号施令了。还记得我其余的安排吗?”

“若敌营火起,就先令骑卒出营跟随扫荡,再以支援防护的名义将左右云楼、梅楼的屯兵调过来守城,放两曲精锐步卒出城接应……”

“最关键的就是这个了。”公孙珣点头道。“我也是多次随郡中兵马与鲜卑人对峙过的,知道一些鲜卑人的习性……现在鲜卑营中不止是兵马,还有被掳掠的汉人,如果没有步卒快速接应,鲜卑贵人中又有知兵的,轻马硬弓,一个反扑,恐怕真要坏事!”

“是。”公孙越低头答应道。“只是兄长?”

“什么?”

“兄长信得过这韩当倒也罢了,他确实是个有本事的,拿捏从父也不是不行,他这人确实懦弱……可夜袭杀敌,兵战凶危,你是个大有前途的人,为何要亲身冒险?不如让我代你去,兄长自己来拿捏叔父,指挥塞内军马,岂不两全其美?”

“阿越的好意我心领了。”公孙珣听到这话倒是忍不住在心中暗自感叹了一下。“只是……”

话说,韩当是公孙珣内定收服的第一个‘三国豪杰’,这话其实是有些问题的,因为按照自己母亲的说法,眼前这个还没出五服的从弟恐怕才是第一个被他收服的‘名将’。只不过,二人从小就在一起,兄弟名分摆在那里,再加上公孙越家中拮据,多靠公孙珣母亲刻意接济,长久下来,有些事情倒是显得理所当然了起来,所有人都没多想罢了。

“只是什么?”公孙越忍不住追问道。

“只是我近日确信无疑,这世道要变了。”公孙珣回过神来以后略显感慨的答道。“往后人人皆要搏命的。我今日不过是个郡中小吏,外头也不过区区两千杂胡而已,若如此情状还不能拼死一搏,将来怎么能换的身居高位,稳坐城中看别人为我搏命?”

公孙越低头想了一下:“兄长是被伯圭大兄的事情给刺激到了?我知道他一跃成为郡守爱婿后,你虽然表面欣喜,可内心却很是不忿……不过,兄长也不必着急,这次求来荐书去洛阳学经,将来一定能够后来居上的。”

公孙珣并未纠正对方的误解,只是幽幽叹了口气:“阿越无须多言了,你的心意我领了,但我决心已下……倒是你,要收好这个名录,我既然答应了要为人家奉养妻子,就一定要做到,过完年我就要去洛阳,万一事情紧急来不及交代,这事情还得靠你去跟我母亲讲。”

“喏。”公孙越无可奈何,只好颔首。

“收好这个,你也去换上衣甲,再将我的弓槊衣甲取来,我在卢龙楼上等你。”

“是。”公孙越再度俯首。

就这样,兄弟二人就在营房尽头暂时分开,公孙越如何行事且不说,公孙珣却是一路走上了卢龙楼,观察起了外面的鲜卑军营。

卢龙楼上寒风更甚,几名值夜的辽西士卒都畏缩在楼上的房间里,在几次邀请贵人入内而被婉拒后也只能缩了回去。

不过,公孙珣迎着寒风从楼上望下去,不远处的鲜卑大营却是另一番景象——或许是抢劫的财货过于丰盛,或许是鲜卑对大汉朝连续十几年军事压制带来了巨大的优势心态,这群鲜卑狗竟然张狂到彻夜作乐,一直到这个时候,大营里都还灯火通明,而且还能听到顺风传来的张狂笑语和被掳掠汉人的哭喊声。

说实话,此情此景,倒是让平日里随着母亲跟不少鲜卑人做过生意的公孙珣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情绪!

要知道,他此番假传军令,为韩当谋划劫营事宜,看似心胸广大,豪气过人,但内里却是一片腹黑和私心。

想想就知道了,如果劫营失败,仓促逃了回来,那韩当可就彻底无法在这卢龙塞里立足了,除了跟着他公孙珣远走洛阳,难道还有第二条路?

而如果成功了,韩当也立下了功劳,那其实也无妨。因为既然立功,那他在本地也就有了前途,也就等同于被栓在了此处,公孙珣完全可以等个两三年,等从洛阳回来,再以另一种身份慢慢招揽和拉拢于他。

反正这事只要做下了,这韩义公就绝对不可能再莫名其妙的跑到南方去找什么孙老虎了,到时候,只要他公孙珣愿意下功夫,那此人迟早会是自己夹带里的人物。再往后,推荐给谁也好,拴在自己身边防身也好,总是很惬意的。

而另一个理由……虽然公孙珣不愿意承认,可抛开这位韩当韩义公的存在,这眼前的鲜卑人也挡了他公孙珣升官的路啊!

这些天里,一直骂骂咧咧的难道不是他?

但是,话又得说回来,此时此刻,抛开这些算计和功利心,公孙珣明显感觉到了一丝属于大汉边地男儿的原始冲动在心底跃跃欲试。他现在竟然迫不及待的想要纵马冲出塞外,弯弓仗槊,踏平这片营盘,搅碎这群胡狗!

当然了,现在还不是出战的时候,兵法有云,为将者,不可随性而战。

“阿兄,你的衣甲、弓箭、马槊,都已经取来了。”也就在此时,公孙越按照吩咐,如约赶到了。

“帮我着甲。”

“就在此处吗?”

“就在此处。”公孙珣冷然答道。“我要一直盯着敌营的状况,寻找战机。”

“是。”

就这样,公孙珣披挂完毕,也不回营房,而是迎着寒风拄着自己的点钢长槊盘腿坐在了卢龙楼上。然后一言不发,眯着眼睛,静静的看着鲜卑人的营盘出了神。

慢慢的,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远处敌营的灯火终于渐渐黯淡了下来,风声中的人声也开始渐渐消失,从楼上居高临下远远望去,甚至能够看到中间燃着火坑的大帐周围有不少人影四散开来——这群鲜卑人闹了半宿,终于要一身疲惫的回去休息了。

“时候到了!”也就在此时,城楼上的公孙珣忽然睁开了眼睛,然后扶着长槊缓缓站立了起来。“阿越去叫那些郡卒开门吧!”

侍立在一旁的公孙越当即俯首听令。

诗曰:坐中扶槊起,斩虏不向生。

第五章 夜袭

卢龙塞北的鲜卑军营中,莫户袧带着一丝满足和自得,从柯最阙大人所在的中军大帐刚刚返回到了自己位于后营的营帐里。

话说,刚才在柯最阙大人营帐前的篝火处,今天从柳城那边过来的莫户袧戴上了一个漂亮的汉人步摇冠,亲自学着汉人士大夫走路的样子,逗得柯最阙大人哈哈大笑,甚至还赏赐给了他两匹绢。

两匹绢并不至于让莫户袧兴奋到这个份上,他看重的还是柯最阙大人的态度,对方最后可是专门问了自己名字的。

呃,这里必须要多说一句,柯最阙大人不姓柯,也不姓柯最,但保不准以后他的后人会姓柯或者柯最。实际上这个时候的鲜卑人的文化建设刚刚起步,他们根本没什么姓的概念。而柯最这两个字其实来源于前汉时代在幽州一代的少数民族官职名称,然后就被鲜卑人给拿来用了,可以认为是不怎么正式的‘大帅’的意思,是一种对有实力部落领袖的尊称。而柯最阙就是右北平到上谷这边实力强大的一位鲜卑部落大帅,他的部落全力而出的话,大概能有四五千控弦之士。

而有意思的是,柯最阙大人中后两个字,也就是‘大人’,其实才是真正的鲜卑官职,这是檀石槐大汗设立的鲜卑王庭中的实权官职,以地域划分,算得上是鲜卑中的真正贵人了。

那么回到莫户袧这里,作为一个小部族首领,倾尽全力才能凑出来一百多歪瓜裂枣的弱小者,今天仅靠扮丑就能够得到这么一位贵人的喜欢,也就难怪莫户袧会如此得意了。

当然,莫户袧不会告诉任何人,这个漂亮的步摇冠根本不是他抢到的,至于他所吹嘘的杀了一个汉人士大夫更是瞎胡扯……实际上,这个玩意根本就是他买来的。

没办法,莫户部是一个小部族,又居住在辽西境内。这片地方,汉人最大,乌桓人第二,鲜卑人只能做小,而且乌桓人和汉人现在还是同盟,鲜卑人也就是背后靠着檀石槐大汗的金大腿才能站稳脚跟而已。然而,即便是檀石槐大汗也不是万能的,他可以保证鲜卑人不受到军事压力,但却不能填饱所有鲜卑人的肚子,。

这种情况下,正所谓狗有狗洞,鼠有鼠道,为了不饿死冻死,当鲜卑大军不寇边的时候,莫户袧这些年其实一直在干着一些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情——和汉人做生意!

毕竟嘛,鲜卑人的经济水平再不济,手里也有马匹、牛羊、毛皮,这些东西都是汉人难以拒绝的,而汉人手里的任何东西鲜卑人更是全都想要。于是,在汉人城池附近的鲜卑小部落就养成了一些奇怪的风俗,每年跟着檀石槐大汗的部队去抢劫两三次汉人,然后不抢劫的时候就一边牧马放羊,等着汉人商队上门做生意。

而且,和其他小部族被动的等着相熟的汉人马贩子、缯贩子上门不同,莫户袧的行动更加主动一些,合作也更上档次一点,他的合作对象是本地最大的商户安利号,在必要的时候他的部族甚至会接受安利号的一些委托,主动收购一些马匹、牛羊,然后赚取一些额外的佣金。

甚至,莫户袧还不止一次的去过阳乐城、柳城等位于塞外城池的安利号商铺。

这是合则两利的事情,而这个他最喜欢的步摇冠,就是从阳乐城铺子中买来的,那次他送马匹牛羊去阳乐,刚一进入到安利号铺子那里,眼睛就无法从这个漂亮的步摇冠上挪开了。而正好,那位公孙大娘的独子,也就是安利号的少主人前来巡视。看自己如此动心,人家就用这个华丽的步摇冠和自己换了一匹好马。

白色的,一根杂毛都没有,是一匹真正的好马。

而这一次,哄得柯最阙大人开心也不是纯粹的拍马屁。毕竟,只要今天哄得这位大人开心了,那明天莫户袧就可以尝试着跟这位大人手下的头人们接触,等他们走时就能趁机拿出存在部族里的缯帛、粮食,只说是自己抢来的,再去和这些头人交易,把那些被抢来的金银财货以及汉人俘虏换到手。而等到柯最阙大人的部队撤离出此地,自己就可以把这些换来的俘虏和财货送到柳城,到时候,一定能够让安利号的人高兴,然后换来更多的缯帛、粮食。

这样的话,明年自己部落里或许就能留下更多的羊羔、马匹和勇士。而这么一直下去,说不定有一天,自己也会成为一个真正的鲜卑大人。

想到这里,莫户袧终于有些困倦的受不了了,他美滋滋的翻了个身,抱着一张脏兮兮的羊皮,在营帐中早就响起的一片鼾声中闭上了眼睛。

鲜卑军营外的一处小坡地后面,公孙珣并不知道自家商号的一个得力鲜卑下线就在眼前的军营里,知道了也不会在意的。坦诚的说吧,虽然之前表现的颇为豪气,可此时领着区区三十来骑来到一个驻扎了两千余人的大营前,我们的公孙少君还是有些心里打鼓的。

没错,热血上头加上功利心作祟,一路跟着韩当跑出来以后,他已经后悔了,只是作为这里地位最高的人,而且年轻面薄,他又不能不装作指挥若定的样子罢了。

“鲜卑人并未有丝毫察觉。”迎着厚重的腥膻异味,公孙珣压低兜鍪说了一句废话。

“不错,营中防备很差。”韩当低声附和了一句。“如何,少君觉得可战吗?”

“义公兄准备怎么做?”公孙珣很诚恳的问道,真的是很诚恳,他现在能依靠的就是这位‘虎臣’了。

“敌人营盘位于路中,依山而临川。”韩当瞪着眼睛答道。“此时唯有一个法子,就是直接纵马冲进去,杀人放火,待敌人自乱!”

公孙珣沉默不语,这么大的营盘,三十多个人,真能乱起来吗?

“如何?”韩当忍不住催促了一句。

公孙珣微微探出头来,再度打量了一下眼前疏无防备的营盘,刚要狠下心来,却迎面吹来一股寒风,腥膻之味掺杂着冷气,着实刺鼻难闻。

“风向。”公孙珣面色一变,猛地捂住了鼻子。

“什么?”韩当不解的问道。

“风向不对。”公孙珣低声答道。“营盘在北方,北风正盛,我们从正面杀入,杀人也好,放火也罢,恐怕都会吃力。”

“那该如何是好?”韩当是真的慌了,就连身后三十多个钳马衔枚的骑卒、宾客也有些失色,只是无法发出声音而已。“难道到了这里还要退回去?”

“那就真成笑话了。”公孙珣想起自己给公孙越定下的事宜,不由的轻声应道。“比战败还可笑。”

“那……”

“待我三思……”公孙珣沉吟片刻,然后忽然急中生智。“绕过去如何?从敌营后方袭入,非但可以顺风纵火,还可以让鲜卑人一时摸不着我们的来历,愈发慌乱,而等塞中部队突出后,更是可以前后夹击!”

“话虽如此,可敌营依山临河,怎么绕?”韩当焦急万分。“莫非要弃马从那边山上步行吗?”

“天寒地冻。”公孙珣眯起眼睛答道。“滦河虽然中间水流未断,可边缘处必然结成了厚冰,我们下河,摸着河边潜过去!”

众人心下一凛,但旋即恍然。

“妙!”韩当也立即振奋了起来。“公孙少君不愧是读过兵书的世家子,临敌有此急智!”

“走!”公孙珣不再多言,却是牵上了自己的马匹,径直俯身先行。

“马去钳,人去枚。”就这样,半个时辰后,辛苦绕路成功,看着后营处几乎毫无防备的情形,公孙珣当即松了一口气。“歇息一刻,就按前言分头放火!”

放火!

还得放火!

三十余人去撸两千多人纯属扯淡!哪怕是夜袭,哪怕这三十来人都是装备精良的勇士,哪怕这里面还有韩当这样在历史上以勇力闻名的名将,哪怕敌人毫无防备,那也是如扯淡!

想要破敌,只有放火而已!让敌营失去控制,让他们自己逃窜,让他们自相践踏,让他们自相残杀!

一刻钟后,公孙珣等身后众人披挂完毕,然后齐齐举火,一声不发,径直纵马而入。

而同一时间,处在后营位置的莫户袧舒坦的翻了个身,俨然是梦到了什么好事,却丝毫不知道一位和自己有着一面之缘的故人离自己已经越来越近了……

直到恍惚间,似乎有点热?

“柯最阙者,鲜卑中部大人,居于慕容寺,或曰,为慕容鲜卑祖源。”——《后汉书》.卷九十.乌桓鲜卑列传.第八十

第六章 激战

“阿越所言俱是实话?”卢龙塞中,还躺在床上的公孙昭目瞪口呆。

“正是如此。”年纪轻轻的公孙越全身着甲,按刀而拜,语气显得不卑不亢。

“阿珣私自带着那个韩当出塞夜袭去了?还要我速速发兵接应?”公孙昭难以置信的追问了一句。

“但见敌营火起,方可发骑卒接应。”公孙越纠正了对方的说法。“不过现在就请叔父前往卢龙楼上坐镇吧!”

公孙昭欲言又止,但终究是还是问了出来:“你适才所言,今上刚刚成年亲政,边事上想有所作为?”

“是。”公孙越耐住性子答道。“兄长是这么说的。”

“那么这一战如果有所斩获,我一定能够升迁?”公孙昭继续追问。

“可如果救援不及时,让兄长有所闪失,恐叔父就会被族中所厌弃,到时候这个长史都坐不稳。”公孙越黑着脸把威胁人的话掏了出来。

“是这个道理。”刚才还躺在床上的公孙昭面露恍然,呼啦一下掀开了被子,然后呼啦一下又停了下来。“可具体要怎么接应?如今局势,如之奈何啊?”

“请从父速往卢龙楼上坐镇,但见火起,即刻发骑卒支援!”公孙越无奈的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要求。

“就依阿越你所言……我的裤子又在何处?”

“……”

“我的裤子又在何处?”莫户袧迷迷糊糊的爬起来,然后拍了一下一旁一个下属的大腿。“你个狗奴给我起来,是不是压住我裤子了?”

“头领,”那名下属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你这是要做什么?折腾了大半夜,大家都倦的要命。”

“外面有动静。”莫户袧一边穿裤子一边道。“好像是篝火太盛,被风卷着舔到了什么地方,虽说看动静已经有人在救火了,但去看看总是无妨的……”

“既已有人去救,头人何必理会?”

“狗奴!”莫户袧穿上裤子,抓起手旁的脏兮兮的羊皮袍子就抽到了对方的脸上。“这可是在柯最阙大人那里露脸的好机会,怎么能不理会?与我起来一同去看看!”

那鲜卑兵无可奈何,只能勉力爬起来,然后只裹了一个袍子,也不穿裤子……或许他的裤子是被莫户袧给抢走了……反正就这么迷迷糊糊的跟着自家族人往外走去。

莫户袧套上脏兮兮的皮袍,掀开自家营帐那压着木棍挡风的门帘,也不拿弓,也不取矛,直接一躬身走了出去……下一秒,一股热浪迎面扑来,混合眼前着几十骑一声不吭却急速飞驰往各处扔火把的披甲人马,登时让这位鲜卑头人愣在当场。

这是在刻意放火?

汉人夜袭?

哪里来的兵马?

为何在后营?!

一连串的问题涌上心头,然而未及多想,此时,莫户袧的随从也跟着自家头人迷迷糊糊的走了出来,还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还未睁眼呢,数十步外,一名细髯鹰目的雄壮骑士扭头看到此处动静,只是抬手一箭,那随从便捂着咽喉躺倒在旁。

这还不算,又一名披甲骑士打马而来,举刀便往莫户袧头上砍去。

“莫杀我!”情急之下,莫户袧抓住自家那个侍卫的尸体往前一扔,在地上一个翻滚,竟然用汉话喊了出来。“我是安利号的宾客,认得令支公孙氏的贵人!”

那细髯鹰目的雄壮骑士早已再度弯弓搭箭,闻言却为之一怔,手上的箭矢也是匆匆一偏,然后擦着莫户袧的脸钉在了身后营帐的木架上,并甩出了一串血渍。

生死一瞬,莫户袧只觉裆部一热,竟然尿了出来。

“莫户袧!”又一骑飞驰而来,一条点钢长槊指到这鲜卑人的脸前半尺方才停下,正是公孙珣认出了此人,然后心中一动,飞速过来。“还认得我吗?!”

“认得认得,安利号的少东,郡中的主计副史,您忘了,去年您还做主卖给我一个步摇冠呢!”莫户袧借着火光抬头一看,立即浑身发抖的俯下身来,惶急的用汉话答道。“求大郎看在旧识的面上绕我一命,抢来的财帛子女都在中军柯最阙大人那里,后营这里什么都没有。”

“柯最阙营帐所在你知道吗?!”公孙珣厉声喝问道。

“知道,知道!”莫户袧磕头如捣蒜。

战场之上,瞬息万变,话到此时,后营之中已然开始喧嚣起来,越来越多的鲜卑人醒了过来,并出外查探。

虽然大部分人刚一露头都被韩当等人杀戮丧胆,后营也已经秩序崩溃,但火势却还没有波及中军营帐那边,而那边的人已经开始有所动作和反应了。

“少君!”韩当又是一箭射死了远处一个未着火营帐中走出的鲜卑兵,然后忍不住回头催促了一句。“不要耽搁时间,趁乱往中军杀去!”

“听到没有?!”公孙珣以长槊拍击莫户袧的肩膀,咬牙呵斥道。“你给我往柯最阙的营帐那边跑,一边跑一边告诉所有人,辽西郡侯太守亲自率领阳乐城的兵马来袭了!先锋就是我公孙珣!”

莫户袧愣神不过一瞬,立即连滚带爬的从对方长槊下钻了过去,然后径直往中军大帐跑了过去。

一边跑,一边还不忘用鲜卑话大喊了起来:“辽西郡守领汉人大军来了,领头骑着白马的是先锋公孙珣!”

公孙珣自小在辽西长大,鲜卑、乌桓,乃至于高句丽话也是知道一二的,所以,饶是在战场之上他也不禁愕然——自己为了夜袭分明跨了一匹黑马,何时骑得家中那匹白马来?然而,来不及思索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一名只裹着破袍子的鲜卑人明显是听到了动静,也从眼前的营帐中慌慌张张的跑了出来。

公孙珣抬手一砸,长槊的矛尖便划开了此人的半个胸膛,但他并未继续用力结果此人,而是转手一抽,用矛尖逼得哀嚎不断外加血肉模糊的这个鲜卑兵往莫户袧的那个方向跑去。

“驱赶败兵跟着此人,我们沿途放火!”韩当哪里还不明白,也是立即大声呼喊,临时改变了战略。“弓箭不要射腿,不拿兵器的不要杀!再来几人与我一起驱赶马匹!”

就这样,三十余骑各自行动,竟然趁着火势成功驱动后营百余残兵破入中军!

卢龙楼上,看到敌营自后方起火,骚乱一路蔓延到中军大营,俨然已成沸腾之势,公孙昭看的是目瞪口呆,幸亏有公孙越在他身旁大声呼喊代为指挥,再加上卢龙塞毕竟是边塞重镇,塞中兵马也算是精锐,所以在一开始的紧张后还是迅速的动员并行动了起来。

先是要塞中的那个骑兵曲打起火把,自正门而出,直奔数里外的敌军大营,俨然呼啸间就能接敌。随后,整个要塞亮起灯火,自东到西,便是两侧数百米外的云楼与梅楼也都灯火通明了起来。这是全塞动员,就连云楼和梅楼的兵卒也都接到命令,全数往此处支援了过来。

不过,紧接着,公孙越还是遇到了一个天大的麻烦——竟然没人愿意领步卒出城接应!

道理很简单,敌方大营已乱,骑兵再不济也可以奋力穿营而过,然后去敌营后方的柳城、阳乐,总是不怕没退路的。可是步卒呢?如果敌人反应过来,反压回来,城墙下的步卒该怎么办?

开门接应?

别胡扯了,这里是卢龙塞,是河北的咽喉重地,就算是外面的人死光了也不能当着追兵的面冒险开门,否则河北平原一马平川,是要出天大乱子的。

当然,最关键的是,折腾了这么一阵子以后,从军司马到下面的几个主要军官全都看出来了,这真正的上官公孙昭是被自己侄子推着来到这地方的,此番夜袭根本就是有些人自作主张!

既然如此,胜了倒好,万一兵败又如何呢?自己几人都是朝廷命官,何必要为此去赌上性命?

“卢龙塞中上千军士,竟然只有区区三十个勇士吗?!”公孙越急的几乎面目狰狞了起来,远处敌营的骚动已经到了中军,不用想都知道,此时肯定已经有不少汉人俘虏趁机往这边来了,而自己兄长还陷在敌营中,如果没步卒接应的话怎么办?“叔父!你是右北平长史,卢龙塞中上下都归你调度,还请速速点将!”

几名曲军侯和军司马赶紧各自把脑袋别了过去,而公孙昭竟然喏喏不知所措……俨然是无能加窝囊到了极点。至于公孙越,虽然气急,但终究是年轻,也不知道该如何才好。

但就在此时,一名不知道从什么时候一直跟在公孙昭身后的青衣小吏,忽然闪出,跪地请战:“主忧臣死,右北平长史属吏程普,虽不才,愿领兵出塞,为国杀贼。”

一时间,满楼侧目。

“程普字德谋,右北平土垠人也。初为州郡吏,有容貌计略,善于应对。”——《旧燕书》.卷六十九.列传第十九

第七章 破营

“足下叫程普吗。”公孙越看着眼前方脸的青年吏员,忍不住微微动摇了一下,真的可以把兄长的姓命托付给这个升斗小吏吗?

可是,看着一旁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族叔,此时又无人能用,年轻不能服众的公孙越似乎也只能选择相信此人了。

“正是。”这个叫程普的不过是个不入流的小吏,面对着代替本郡长史指挥若定的公孙越,以及塞内外如此突兀的局势,他却能全程保持镇定姿态。

“那好。”公孙越抬手指向了外面已经沸腾的敌营,厉声喝问道。“程普,我给你两曲步兵四百人,你可愿意出塞接应我兄回城?!”

“普虽小吏,”程普闻言俯首而拜。“也知道忠信两个字!为国杀贼,原是本分,而且明公与小公子既愿意信我,我又岂敢负人?普愿意即刻出塞接应,全此忠信!”

“好!”公孙越看到对方答应的如此豪气,终于也信了三分,然后呼啦一声,竟然将一旁公孙昭的佩刀给抽了出来,吓得那位族叔面色发白,几名立在一旁的高级军官也心里一跳。“这是我叔父的佩刀,门楼处两曲精锐已经集合完毕,就全交与你了,若有骄兵悍将不听指挥的,你可以先杀后奏,我叔父自会担过来……速去!领三十骑劫营的是我兄长公孙珣与什长韩当,此二人的性命就交给你程普了!”

那唤做程普的小吏接过刀来,也不答话,竟然径直下楼去了。几名避战的军官,相顾无言。

“往卢龙塞那边跑!”公孙珣一槊捅穿了一名装备了皮甲的鲜卑悍卒,转过头来对着几个已经吓呆的汉人俘虏大声喊道。“那边已经派兵接应了!到城塞下面等到天明就有活路!”

言罢,也顾不得这些人的反应,公孙珣又迅速提马上前,去支援不远处一名落了马的汉军骑卒。

“小心!”韩当飞驰而来,一箭了结了一个想要偷袭那名骑卒的鲜卑兵。“少君,敌营已经乱了七分,可要是中军柯最阙还在,指不定就能稳定回局势,此战的结果也还要两说。”

“那就杀了他!”浑身湿热,不知是汗还是血的公孙珣抽出槊来,厉声答道。

“只是局势已经乱了,败兵不知道在哪里,人手也不知道在哪里,恐怕只能我们三人去了!”韩当有些焦躁了起来。

“三人就三人!”公孙珣此时已经杀红了眼,当即昂然答道。“以你我之勇,何必怕他?”

言罢,二人打马向前,直奔不远处一个立着大纛的营盘而去,那名落马的汉军骑卒也再度爬上马来,咬牙跟上。然而,刚一上马,不知哪里射来一只箭矢,正中此人面门,竟然直接倒头载入火中。

战场之上,韩当和公孙珣都顾不得此人生死,只是各自奋力向前,直冲中军。

“柯最阙大人,赶紧走吧!”中军帐前,脸上抹着血,光脚披头散发的莫户袧正抱着柯最阙的大腿苦劝,赫然又换了一副嘴脸。“我听败兵说,此次前来的是阳乐城里的侯太守,是领着大军来的,我领兵来护驾的路上还和他的先锋公孙珣打了个照面,所以消息肯定是真的的!现在卢龙塞里的精锐骑兵也出来了,前后夹击,局势坏的不行了!大人您千金之躯,本部兵马又都不在此处,得赶紧走才对!”

光着膀子的柯最阙又气又急,挥起马鞭就抽到了莫户袧的脸上,将对方原本就稀里哗啦的脸给抽的血肉模糊。

然而抽了几鞭后,柯最阙却又无奈的把鞭子扔到了地上:“莫户袧是吧?我知道你是个忠心的,我也想走,可是檀石槐大汗治军严厉,此番要是弃营而走,他定然饶不了我的!”

莫户袧神色激动,刚要再说,却听到身后一阵喊声,回头一看,简直神飞魄散——原来,公孙珣与那个箭术卓绝的鹰目甲士居然冲到了中军大营跟前!

而且公孙珣在前,铁甲兜鍪,也不避箭矢,手持点钢长槊,连劈带刺,奋勇向前。那个鹰目甲士在后更是左右飞驰,弯弓搭箭,大声呼喊,每一声喊,便有一名鲜卑勇士中箭倒地!虽然只有区区两人,竟然势不可挡,直直杀入此处而来!

“速速了断此二人!”柯最阙也是又惊又怒,于是连连呼喊,让本部勇士上前。“有杀此二人任意一个的,赏一百丁口,这次我分的财帛也都不要了,全部赏赐于你们!”

对鲜卑人而言,丁口就是一切,有一百丁口就是一个小部落,柯最阙如此赏赐,倒也激的不少人杀性四起。

而不避生死涌上来的人一多,公孙珣与韩当区区二人,自然就显得有些吃力了起来。

而且,在和韩当配合着连杀了数人以后,顶在前面的公孙珣一槊捅下去,却忽然发现自己的长槊竟然卡在了对方骨缝之中,一时间根本拔不回来,于是赶紧撒手,又拔出腰刀来。但腰刀过短,群战之中非常不得力,几个来回后,就被逼的弃马步战。而丧失了长度和高度优势后,自然是左支右拙,愈发吃力起来。

不过,好在身后尚有韩当支援,他每箭必中,二人在此劣势之下,居然还能继续向前,倒是愈发显得神勇了。

莫户袧看的心惊肉跳,一回头看到柯最阙面色犹疑不定,竟然已经开始慌慌张张的穿起了衣甲,不知道怎么回事,附着脸上火辣辣的疼痛感,这个小部落头领心头居然升起了一丝莫名的快意。

此时,自卢龙塞中支援出来的汉军骑兵已经穿透了敌营,但因为逆风夜战,很快就丢失了建制,各自为战了起来,如此情形,其实就是拼着一口气的事情了。

对鲜卑人来说,遭遇夜袭失措,是逃是战?

于夜袭的汉人而言,陷入苦战,是成建制的援军先到,还是陷在敌营的骑兵先撑不住劲?

恐怕没一个知道答案。

又是拼命砍杀了两人,公孙珣距离披甲完毕的柯最阙不过二十步远,若非他被近卫团团护住,恐怕早就被韩当一箭了结。然而,此时的公孙珣已经觉得气力不支了起来,而远处韩当一箭射出,将一名被柯最阙推出来的近卫射到在地后,伸手一摸,却惊恐的发现自己箭矢竟然已尽了。

“他箭已经没了,另一个也没长兵了!”柯最阙看到机会,立即大声呼喊起来。“都给我上,用长矛给我捅上去!蠢货,不要用弓箭,弓箭太软,他们都披着双层铁甲,用处不大!”

“不要管他了,上马,暂且退回来!”韩当目眦欲裂,真要是让公孙珣折在这里,那他可就百死莫赎了!“饶他一命便是,不值得!”

话音刚落,柯最阙只觉得眼前一闪,一支箭迎面而来,他惶急侧脸躲闪,竟然被那支箭矢直接穿过双颊,血流如注。

“鲜卑狗以为我公孙珣就不善射吗?”公孙珣弃刀持弓,声音宏亮,竟然惊得身前数名手持长矛的鲜卑兵卒一时不敢上前。

而就在此时,柯最阙以手按颊,恍惚间竟然看到远处有两条火龙从卢龙塞的方向一路过来,越来越近……他情知汉人的援兵已到,却又说不出话来,而且也惊惧于那个叫公孙珣的箭术。情急之下,这位鲜卑大帅一时丧胆,竟然直接转身逃窜!他的几名中军亲兵相顾无言,也都发一声喊,转身护着自家大人逃走了。

于是乎,鲜卑大营中仅存的一口气也随着散开,而接下来,随着要塞中的汉人步卒成功接战,这战局对于鲜卑人来说自然是一泻千里!

“可惜!”韩当打马上前,连连叹气。“援兵已经到了,差点便能留下他,这柯最阙可是中部鲜卑的大人物,檀石槐直属的鲜卑大部落首领。”

“幸好!”公孙珣摇摇头,倒是毫无形象的扔下弓箭一屁股坐了下来。“不瞒义公兄,我力气其实已经到头了,那一箭能射到他脸,已经是有神仙庇佑了……如果真的让那几个鲜卑杂胡的长矛捅上来,只怕我今日就要去见我家先祖了。”

韩当闻言哈哈大笑。“此番能胜,想来必然是有少君先祖庇佑!我韩义公在此立誓,若有一日能马上封侯,得尝富贵,必然为少君先祖建庙立碑!”

公孙珣闻言,也是哈哈大笑,他这人虽然嗓音比不上那族兄公孙瓒来的宏亮,但此时笑来,竟然显得格外豪气,一时间竟然声震满营!

“太祖武皇帝年十八,为郡中吏,遇鲜卑寇边,将三十骑夜出卢龙塞,大破之,由是声震河北。”——《旧燕书》.卷一.太祖武皇帝本纪

 

未完待续。。。

 

试读到这里就结束啦,如果您喜欢,可以自行前往其它网站下载阅读,关注我,不迷路,定时推送,不再书荒,微信搜索公众号“经典完结小说”,欢迎订阅关注哦~


置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