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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游

酒精过敏

玄幻奇幻

92.81 万字

2012-05-17 完结

法尔维大陆冒险特别提示:一、绝对不要给城门卫兵任何财物。二、母鸡是一种凶残的生物。三、你的命并不比一只母鸡值钱。四、精准的弓箭手是你在战斗中值得依赖的伙伴,但并不是每个弓箭手都是精准的,所以……自求多福吧。五、珍惜生命、热爱生活,请勿随便尝试制造原子弹。六、不要被表象迷惑,十八摸是一首慷慨豪壮的战歌。七、多学几门外语是很有用的。八、不要畏惧死亡,这里的绝大多数人都死过不止一次——另外,这里的死神听说很漂亮。九、如果不考虑潜在的生命危险,这里确实是一个观光旅游的好地方,所以——如果不来看看,你会后悔的。

第一章 这就是生活

在这个世界上,每件事物、每个东西,都会有一个名字。比如说,你看见某人的屁股底下有一个用木头做成的、有着四条腿的、能够支撑住身体的神奇的工具,你会知道,它的名字是凳子,以此类推,你也可以知道,凳子上面那团肉鼓鼓软绵绵的奇妙的东西的名字就叫做屁股。

是的,这就是名字,谁也不知道这个东西是从哪来的。有一种说法是创世神达瑞摩斯花了七天创造了这个世界,然后又花了七百年的时间为他创造出来的东西一一命名。说真的,每当我想起这个说法,脑海中总会闪现出一些滑稽的景象,比如说:我们万知万能的众神之父蹲在烂泥塘里,对着一只痴肥的牲畜用他响彻天地的声音庄重宣布:“这东西叫‘猪’!”而这头牲口却对这极大的殊荣毫无知觉,用大声哼哼向这个吵醒了它午睡的多事老头表示不满,然后在他的烂泥塘中矜持地打个滚,然后继续酣梦。

不过说真的,猪知不知道它的名字叫猪这并不重要,但人倘若不知道名字就会变得很麻烦。你总不能对别人说:“我刚从那个地方来,那里盛产那个东西,那个东西很漂亮,看上去就像是那个什么一样。”如果你这样说,我打赌没有人能听得懂你在说什么。

所以,按照习惯,我会用我们所熟知的名字来讲述这个故事。如果你发现其中某个名字和它指代的东西不相符合,那么我相信你是对的,因为名字仅仅是名字,我们这样称呼它仅仅是因为偶然而已。

和所有的事物一样,每个人也有自己的名字,比如我。我的名字叫做“城门卫兵杰弗里茨·基德”,我一点也不喜欢它,因为它说起来很拗口,而且听起来也很不威风。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就不容反驳地叫这个名字了,就如同猪叫作“猪”一样,这只是一个偶然。

说说我吧。对,我叫“城门卫兵杰弗里茨·基德”——这我已经说过了——是坎普纳维亚城大门的一名卫兵。坎普纳维亚位于德兰麦亚王国的中部,而德兰麦亚王国则位于法尔维大陆的东南方。在法尔维大陆之外,是被人们称为“彗星海”的浩瀚海洋,据说那里原本是片陆地,后来被从天上坠落的彗星砸成了海洋,因而得名。在彗星海上,还有许多无人知晓的海岛,而且据说在彗星海更遥远的彼岸,还有更多更大片地无人知晓的神秘大陆——当然,那和我就更没什么关系了。

居住在法尔维大陆上的,有许多具有智慧的种族,比如说:人类、精灵、矮人、牛头人、地精、地底侏儒……等等等等。每个种族都有他们相对固定的生活地区,比如说德兰麦亚就是一个以人类为主的国家,但在这里也经常会遇到其他种族的旅行者们,其中以精灵和矮人居多,这主要是因为矮人的国度金石堡和精灵族的聚集地月溪森林都和德兰麦亚接壤。其他种族的旅行者偶然也能看见。

除了种族之外,另外还有一种用于区分大陆居民的方法我必须要提,那就是“涉空者”和“原生者”这两个概念。

按照权威魔法理论的解释,我们所生活的世界不过是亿万广大位面中的一个,在更广阔的空间中,存在有无穷多个我们未知的空间世界。而这世上有一种智慧生命,他们天生就具有穿越时空位面、行走于无边寰宇的能力,这就是所谓的“涉空者”,而还有一些人,他们天生就只能在一个位面世界中生存,这就是“原生者”。涉空者的能力并不以他的种族而改变,无论你是一个身高不足五尺的侏儒、还是一个魁梧高大的牛头人,都有可能成为一个涉空者,随时在这个世界中消失,穿行于位面之间。

要辨认你面前的人是“涉空者”还是“原生者”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他们看上去很相似,在外观上并没有显著的差异。不过,这两者之间还是有区别的。像我这样的原生者都是些本分的老实人,既不喜欢说话,们也不会四处走动,只是安安分分的尽着自己的职责,或是经营着自己的生意。而那些涉空者们则都是些好奇心旺盛的家伙,他们喜欢四处乱窜,经常没事找事地惹出一些乱子来,并且深以此为乐。他们是天生的冒险家,探险和旅行就是他们生活的全部;他们也是天生的乐天派,他们自称为“玩家”,就好像他们的生命不过是一次有趣的游戏,“玩”是他们的生命唯一的意义。

而我最主要的工作,就是站在城门口,接待这些穿行于时空之中的涉空者们。

如果是你正是一个天生的涉空者,又碰巧是第一次来到坎普纳维亚,我就会尽职地告诉你:“不要太接近城外的丛林,旅行者,那里可不像看上去那么安全。大概两个月以前,有一群野狗突然出现在那里。他们经常袭击行人,闹得城里人心惶惶。治安官杰拉德先生正为这这事发愁,如果你觉得自己足够强壮,可以去猎杀三头野狗,把它们的皮毛送到治安官的办公室去,杰拉德先生会奖赏你的。”

这原本应该是件让人奇怪的事,我从来也没有去过城外的丛林,更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知道这座城市的治安官——我的顶头上司——名叫杰拉德。可是我无论见到哪个第一次进城的家伙都会重忠于职守地把这些话原封不动地复述一遍。而比这更奇怪的是,很长时间以来,我一直都没有觉得这一切有什么奇怪。

据我所知,几乎每个来到坎普纳维亚城的涉空者都得到了这笔谈不上丰厚的赏金,可从来都没有人告诉我撤销这个猎杀野狗的命令。按照这样的数量来计算,那群野狗的数量一定很惊人。

如果你杀死了三只野狗,并且碰巧又很有兴致和我说说话(不知道为什么,这种“碰巧”似乎总会发生,我想这只能归结于我是个很友善的人),我就会请你帮我干一件事:

“看起来你会是个守口如瓶的家伙,我有件私事想要拜托你。”我会指指站在道路对面的那个卫兵对你说。那卫兵的名字是“城门卫兵弗莱德·古德里安”,从我刚接手这个工作的时候。他就是我的搭档,可我们之间却很少说话。他是个既刻板又骄傲的家伙,无论谁想和他说话,他都只会对你说:

“别在城里惹事,除非你觉得自己的骨头比我的剑还结实。”

这样说是因为他有一把好剑,那是一把黑色的、极为锋利的剑,似乎是从他的祖先那里流传下来的。他一直很以这把剑为傲,总喜欢拿出来炫耀。

“这和我的搭档有关……”这时候,我会悄悄对你说,“……你知道,他总喜欢炫耀他的剑,总说他的剑什么都砍得断,而我恰好知道有一种名叫‘铁木’的木头比钢铁还要坚硬,所以我和他有一个小小的赌约,那就是找到他的剑砍不断的木头。我听说土洛村的拉玛先生那里有这样一截木头,如果你能帮我借来,我会把赌本的一半送给你作为报酬。不过,拉玛先生可不喜欢别人乱动他的东西,你在‘借用’的时候最好不要让他发现了。”

我相信过不了多久,你就会把我需要的东西带来,然后我就会让我的搭档试试他的宝剑。当然,我会赢得这个赌约,而你也会得到你的报酬。这种事情一再地发生,毫无悬念,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乐此不疲地一再重复这个赌博,对此我只能解释为我特别喜欢看见弗莱德惊愕的表情。

如果你想在坎普纳维亚城中找到什么人,也可以来问我。我会在你的地图上标出那个人的方位,比如说肉店老板朗斯科,或者是药剂师埃尔德之类的什么人。必须承认,我是个尽职的守卫,虽然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些人、不知道他们长得什么模样,但我总是知道他们会在哪里,从来也没有出错。或许有人会觉得这不可思议,但我却已经习以为常了。事实上,像这样莫名其妙被我一不小心就知道了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

如果你在这座城市里呆得足够久,完成了诸如替酒馆的皮埃尔送过错别字满篇的情书、到荒废的野外神庙里帮专门雕刻墓碑的石匠达克拉寻找过新的石材、给波特男爵追讨过雇农的债务、为旅馆老板娘得了厌食症的小姑子寻找过开胃的糖葫芦……等等等等一系列繁琐的任务之后,我会告诉你:

“坎普纳维亚城受到星空骑士团的保护,治安一向都不错。可是就在不久前,城东剑齿山上来了一群强盗,专门抢劫来往的客商,已经有不下二十支商队遭到了袭击。我们需要一些强有力的志愿者去消灭他们。把强盗首领的脑袋拿来给我,你会得到星空骑士团的认可,成为这座城市的朋友。”

有些性格急躁的傻小子不等我说完就兴冲冲地去找这群强盗单挑去了,我得说,在他们的心里除了勇气就只剩下愚蠢了。如果他们愿意多听我说一句的话,我就会告诉他们:

“你最好去找几个可靠的同伴,你会发现,他们会比你手中的武器更值得信赖。”

我经常看见那些衣衫褴褛、把长剑战斧砍得像块锈铁片一样的头脑发热的笨蛋们被不下三十个强盗像赶鸭子一样追杀到城门口,有的人还不止一次犯这样的错误。我所见过的最悲惨的家伙曾经被强盗追杀得只剩下一条裤衩,他还坐在城门长吁短叹地大叫着:“这群强盗好难杀啊!”那个时候,我站在城门口,用极端不屑的目光瞥着那个不走运的家伙,一声也不吭。

活该!缺乏教养、不听别人把话说完的家伙就应该得到这种下场!

让人欣慰的是,大多数人并不是那么蠢笨。他们总能够消灭掉这群让人恼火的强盗,并把强盗首领的脑袋带回来。正如我所提醒的,他们大多是三到五个人共同完成的这项艰难的任务,而这也是最让人费解的地方:无论是多少人的冒险团队消灭的这群强盗,强盗首领的脑袋都是人手一个。对此我有很多疑惑:一个长着五个脑袋的人会是什么模样,这些脑袋之间会不会相互吵架,它们睡觉的时候如果打呼噜会不会相互打扰……等等等等。不过因为从来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所以这些问题都不会困扰我很久。

尽管作为剿灭强盗的奖赏,我每次都会把象征勇气和意志的星空骑士团勋章授予这些冒险者们,但事实上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他们真的剿灭了这群强盗。因为无论我什么时候把这个任务交给他们,他们总能给我带回几个一模一样的人头来。有时候我也会胡思乱想,想象着在剑齿山上有这样一片树林,弥望着田田的叶子。每当秋风起时,枝头上都挂满了强盗首领的人头,快乐的冒险者们穿着郊游的服装、挎着篮子,兴高采烈地摘下人头放到篮子里,一边期待着即将到手的骑士团勋章,一边约好了明天还来……

和我所有不切实际的想法一样,这邪恶的念头在我的头脑中存在的时间也总不会太长。

没有一座城市会允许殴斗,这在坎普纳维亚也是一样的。不许当街械斗,这应该是我所知道的坎普纳维亚城唯一的一条法律了,可就便就这么一条法律,那些精力过剩的涉空者们也并不是总能遵守。每天在城门的道路上,总会发生几起涉空者之间的殴斗,情况恶劣的时候还会演变成谋杀。而制止这些情况的发生,也正是我们的职责之一。

就在几天前,有两个刚刚进到城里的涉空者就因为一次交易产生了纠纷。争执中,那个矮人族的游侠似乎是想缓和一下气氛,就使用颇为亲昵的语气不失友善地问候了精灵魔法师的女性家属。我想这也许触及了精灵族的一些传统,那个精灵法师大怒不已,顺手就扔了矮人一个火球。我牢记着我的职责,一看见这样的情况,就和我的搭档弗莱德一起冲过去想要制止他们。那个精灵法师居然还想对我们动手。不过遗憾的是,他的法术是在是太过生疏,恐怕还只停留在学徒的水准,连我们的衣服都没有蹭着就被我们贴近了身,一顿拳脚打得满脸桃花开,又被我们扔进了拘禁所,呆了整整半天,还老老实实地交了一笔罚金才被释放出来。

这就是有关于我的一切,我生活和工作的全部,我每天会遇到的所有人和所有事。我的生活平静而平庸,我也满足于这种平静和平庸之中,从没想过有任何的改变。其实,真正的生活似乎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没有波澜壮阔的风景、没有五光十色的景象、没有惊涛骇浪的冒险,无足轻重的琐碎小事接踵而至,填满了你的时间。我以为我会一直这样生活下去,直到那个我看不到边际的终点,正如它从我没有记忆的起点开始一直至今。

我没想到,一个小小的意外,把这一切都改变了。

那是一个平常的早晨,和此前的任何一个早晨没有丝毫的不同。城门大开,行人往来,我笔直地站在城门口,目不斜视。

这时候,两个涉空者正在我面前交易。

“……不行,起码二十个铜币,不能再少了。否则你去找别人买吧。”其中的一个把头摇得像个风车一样。和与他交易的对象一样,他也是个普通的人类,身材平常,相貌也并不出众,只是身上的铠甲比对方要好上一些,缝制得更结实、皮质也更坚固。

“好,说定了,二十就二十……”交易的买方咬咬牙,点头应允了。他一边掏钱袋一边催促说,“……快点给我,服务器马上就要关机维护了。”

“马上就好!”卖主手忙脚乱地收起钱,又从自己的腰包里费力地掏出一卷事物,伸手递了过来。可是他们站得离我太近了,这个糊涂的卖主居然塞错了方向,把这卷东西塞到了我的手中。

按照条令,站岗期间我是不允许接受往来行人的任何东西的。如果是以前发生这种事,我会把这些东西还到那人的手中,然后有礼貌地对他说一声:

“我不能接受你的任何馈赠,为你服务是我的职责。”

可是这一次,就在我刚要退还这卷交易品的时候,天忽然黑了。

不,黑的不只是天,大地、城墙、行人、树木,这世上的一切在一刹那间忽然失色,陷入了一片混沌。那比黑还要阴沉的颜色充满了我的眼睛,也充满了我的一切知觉。这世界仿佛忽然消失在一片绝望的空虚之中,无声无色。我甚至能感觉到我自己也忽然消失无踪,就连灵魂也不复存在,只留下死一般的空荡。

我想说,这一瞬间,我看见了末日来临时的景象。

就在这盈满天地的黑暗降临前的一刹那,我听见那个粗心的卖主惊叫了一声:

“哎呀,我选错了交易对象……”

第二章 我是谁

传说中,在万物诞生之前亿万年的岁月里,在所有位面尚未产生时的无尽时光中,在时与空的起点,这世界空无一物,只有黑暗。

一切都是从黑暗中开始的。黑暗是一切存在的本源,也是一切改变的始祖,它孕育了万知万能的创世神祗达瑞摩斯,而这位伟大的神一手击破了混沌,将他浩瀚的力量播撒到无尽的虚无之中,从空洞而又广大无垠的“无”中创造了“有”。

最先有的,是光。光明穿透了黑暗,点亮了一无所有。而后,创世神的手紧握住光芒挥舞,混沌中的一切也随之流动起来,永不停歇,于是就诞生了时间。

而后,他又创造出了许多许多东西,其中也包括我和我所身处的这个世界。

我不知道这传说是否是真的,但有一件事我非常确定,那就是那场突如其来的黑暗确确实实把许多事情都改变了。

我不知道自己过了多久才从黑暗中醒来。在那绝对无光的寂静世界中,你会觉得一切都已经停滞、消失,“时间”这个曾经无比神圣和强大的概念完全冻结在一片可怕的虚无之中,不再具有丈量的意义。

醒来时,一切照旧。天清风朗,草浅影长,粗糙的城墙连成一道灰白色的带子,裹住晨光中的坎普纳维亚城。

唯一不同的是,街道变得很冷清。原本总是被到到处闯荡的涉空者们堵得水泄不通的青石板道路上,现在空无一人。只有那些靠着小买卖糊口的原生者们还站在他们维持生计的店铺旁边,静静等待着别人的光临。

我的搭档——那个名叫“城门卫兵弗莱德·古德里安”的家伙——也依然还在。他还是一本正经地握住他引以为豪的长剑的剑鞘,炯炯有神地目视前方。

在他的对面,正站着一个身穿卫兵铠甲、腰佩制式长剑、看起来面目挺和善的卫兵。他的眼睛挺大,也还算明亮,但却似乎缺少一些神采。不过他微笑起来的样子倒是蛮亲切,就像是随时都准备迎接来到城里的游人似的。

原本,这是一个极普通的城门卫兵,和坎普纳维亚城四个城门的总共八个卫兵没有任何的异样。可正是这样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卫兵,让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巨大震惊。

我忽然急切地想要找到一面镜子,希望它能够告诉我我与眼前这个城门守卫的差异。甚至我还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鼻子,想要确定那是不是真的。

那名卫兵忽然对我说:“不要太接近城外的丛林,旅行者,那里可不像看上去那么安全。大概两个月以前,有一群野狗突然出现在那里。他们经常袭击行人,闹得城里人心惶惶。治安官杰拉德先生正为这这事发愁,如果你觉得自己足够强壮,可以去猎杀三头野狗,把它们的皮毛送到治安官的办公室去,杰拉德先生会奖赏你的。”

我惊讶得简直下巴都要脱臼了。那是我!是我的声音!是我的台词!他说得一丝不苟,就连重音和断句也和我一模一样。说完之后,他就不再理睬我,仿佛全然没有注意到我和他的相似之处。无论是神态还是表情,我都无法找出他和我不同的地方。

怎么回事?这世上多出了一个我,站在我的位置上,行使着我的职责,对我说着原本应该由我来说的话?

我有些惊惶地把目光转向别处,这时我才发现,我眼中的世界变得有些不同了。无论是房屋还是街道,一层清晰明亮的色彩正盈满我的眼眶。我像熟悉我的掌纹一样熟悉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我清楚地知道,它没有发生任何改变,可不知为什么,一切在我看来都是那么的新奇、那么的精彩,就连路边水槽中污水流淌的淙淙声听起来都是那么地悦耳。我知道,一些巨大的变化正在我的身体里悄然地发生着,它让我看见了这个世界此前我从未看见的东西。

首先,在每个人的头顶,我都看见了一行草绿色的字迹。无论他们走到哪里,这行字都始终跟随着他一起移动。这些字都是他们的名字,比如说那边过来的那个巡逻兵,头上的字迹就是“巡逻兵波特”,而跟在他身边的那只猎狗头上则显示着“巡逻犬法特尔”。我着意看了我的搭档一眼,他的头上毫无差错地写着“城门卫兵弗莱德·古德里安”的字样。

我很快得出了结论:这应该是每个人灵魂的印记,也是他们身份的标志。以前我看不见它们,而现在我不知发生了什么,拥有了此前所没有的能力。

想通了这一点,我立刻急切地把目光转向那个取代了我的城门卫兵的头顶。在他脑袋的正上方,一行翠绿色的文字让我的心冷到了冰点。

那上面赫然写着“城门卫兵杰夫里茨·基德”几个字,就在不久前,那还是我的名字。

这简直是荒唐,为什么我的灵魂的标签居然会打在他的头上?

难道说,他才是真正的我么?

如果他是我的话,那么我又是谁?

我忙不迭地抬起头,在头顶,我找到了自己的灵魂

那里写着这样的名字:

“杰夫里茨·基德”!

真相大白了,我不再是——或者说我从来都不是——城门卫兵杰夫里茨·基德,尽管我们很相似。我是完全不同的另外一个人,我的生活并没有捆绑在某一段城墙的脚下,我的灵魂也不从属于这扇厚重粗糙的城门。

我是一个全新的人!

生平我第一次发现:我是自由的!我不必去应付那无尽的提问和索取,再一遍遍重复那些我曾经重复过无数遍的话语。

“离开这里,到别处去走走!”这念头从我的心底冒了出来,把我自己吓了一跳。离开?从我有过记忆的时候起,就从来也没有离开过这道城墙的脚下。我从来也没有动过这个主意,连想都没有想过。可是现在,这个念头在我的心中不住的翻腾,让我无法遏制。

“离开,离开,离开……到别处去,到别处去,到别处去……”我的头脑被这个诱惑的声音占据着,心里既激动又有些紧张。在这个声音的驱使下,我试着伸腿迈出了离开岗位的第一步。

当我的脚踏上另外一块土地的时候,我的心幸福得就像要炸裂开来一样。

你能想象的出吗?当你从有记忆的时候起就被困顿在不到三步见方的狭窄区域中,只能从一个固定的角度去观察不到两百步的世界。可是忽然之间,你可以自己决定去到那里,去做什么,任意而为,随性而行,从无数个完全不同的视角重新去看待这个世界。你的世界变大了,无穷广大!

我无法形容这是何等的幸福。

我几乎当场放肆地欢呼了起来,如果没有别人的话,我一定这样做了。就在我刚刚重新认清了自己的灵魂的时候,我周围的一部分空气忽然变得扭曲起来。一个个淡薄的人影从这些扭曲的空气中浮现出来,由若隐若现的虚影,逐渐变得鲜明确实起来。

这是那些涉空者们,他们每次出现都会有这样奇异的景象。在那场可怕的黑暗中,他们不知躲避到哪个陌生的位面中去了。现在,他们又陆陆续续地回到了这里。

我觉得站在一个一模一样的人身旁有些突兀。在那些时空旅行者们完全降临之前,我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周围,朝着城外的树林走了过去……

在了解这个陌生的世界之前,我想我应该对自己多一些了解。我翻了翻自己的身上,想知道哪些东西会给我的旅程带来帮助。

我有一个背囊,并不是很大,提起来也没有什么分量。可当我打开它时,却发现里面已经有不少东西了。我猜这个背囊是具有某种魔法的,它大概可以容纳两百磅的物品,而且不增加任何重量。

在背囊里,我找到了一张地图。这张图我再熟悉不过了,它就是坎普纳维亚的俯瞰图。当我还是城门守卫的时候,曾经在上面给上千个不识路径的涉空者做过指路的标记。在这张地图的中央,有一个蓝色的亮点。起先我一直不知道这个点意味着什么,可就在我一边走一边看图的时候,发现那个亮点也在朝着我前行的方向移动。很快我就证实了,那个亮点标志的正是我所在的位置。看来,这张地图上也附带有一些实用的魔法效果,我相信它会对我很有用。

背囊里还有一面镜子。我把它拿出来照了照,发现上面并没有显示出我的面孔,而是列出了一长串的说明和数据:

杰夫里茨·基德,1级,人类,战士。力量15,智慧9—2,敏捷12—2,生命值180/180,斗气值90/90。

攻击力15+2,防御力15+4。

种族特性:坚忍,生命减少至5%后防御力自动增加100%。

市侩,交易及人物奖励可多获取和少花费5%金钱,

多面手,可学习三个其它职业的技能。

战斗技能:直刺、砍杀、格挡

生活技能:无

我想这应该是一面直接照射灵魂的镜子,它消去了生命的形象,抽取出一个人最本源的东西直接将它还原成具象的数字,让我们可以更加清醒的了解自己。

除了这些,我还有一个日记本。我翻开它,发现上面已经写了一行字。那行字提醒我:杀死三头野狗,将狗皮送到治安官杰拉德的办公室。

我记得在城门口那个“真正的我”告诉我强盗的事情时,我好像含含糊糊地答应了下来。看来,这本日记本可以自动帮我记录我曾接受的任务。我相信这也是某种魔法的效果,创造出这种实用魔法的人真是了不起。

背囊、地图、镜子、日记,这四样东西似乎是每个人都有的。我经常看见那些穿行于各个位面之间的涉空者们摆弄它们。除了这些东西之外,我背囊里还有一小捆月魂草。它应该是刚被采摘下来不久,叶子既嫩且柔,上面还开着幽蓝色的细小花朵。

我琢磨了半天才想起来这东西是从哪来的。这就是在那片黑暗降临之前,那个匆忙交易的商人错手塞给我的。这是一种很常见的药草,经过简单的提炼就会制成各种药剂。可它对我没有任何用处,因为我对提炼药物一无所知。我随手把它扔回到背囊中,不再去管它。

剩下的就是我身上的衣物了。透过灵魂之镜,我发现我的铁盔可以增加1点的防御,但会减少我2点的智慧——对此我非常理解,这顶铁盔又小又窄,很不合适,紧紧塞住了我的脑袋,让我几乎窒息。在这样的情况下,没有人能真正专注地思考。我身上的嵌铜皮甲能够增加2点防御,但要削弱我1点的敏捷——我觉得它有些沉重。我的靴子也是如此,尽管它能增加1点防御,但沉重的份量同样要减少我1点的敏捷。

我身上最值钱的东西应该是城门卫兵配发的制式长剑了。它看上去很普通,实用而锋利,能增加我2点的攻击力,而且没有任何副作用。

以上的这些东西,再加上钱袋里的50个铜子儿,这就是我的全副家当了。初获自由时的巨大欣喜此时已经渐渐平复下来,我忽然觉得有些茫然困顿。我已经习惯了困守于城门口那只能容纳一个人站立的狭窄岗位,也曾经满足于那种程式化的枯燥生活。现在,你突然让我决定自己的行止、改变自己的人生,又让我应该何去何从呢?

我忽然发现,我的自由来得太过迅速、也太过强烈了,而我还没有做好去迎接它的准备。

原先还鲜明美好的世界,在我眼中忽然变得空旷得可怕。讽刺的是,我曾经毫不犹豫地迈出了新生的第一步,而我却畏于去迈出这第二步。无数条道路、无数种命运就呈现在我的面前,可我无从选择。

就在我呆立当场,被自己未知的前路所深深困扰时,前方忽然传来了一声凄惨惊骇的惨叫:

“……救命啊!”

第三章 母鸡与巨牛

追逐着求救的尖叫声,一个庞然大物的身影从密林深处闪现出来。他的头顶生长着两根尖锐的长角,足下原本应该是脚掌的地方生着两个坚硬的圆蹄子,正一边咆哮着一边摇摇晃晃地向我冲近。

很显然这是一个牛头人,法尔维大陆上最强壮也是最豪迈的智慧种族之一。事实上,很多人都对他们“智慧种族”的概念表示过疑义,因为至今为止,大陆上的牛头人还以非常原始的部落氏族形式过着零散的小规模群居生活,而他们冲动暴躁的性格也更像是一头魔兽而不是一个“智慧种族”。他们仅有的和“智慧”有一点关系的品质,也就仅止于格外强盛的自尊心和自豪感,而这些也往往成为他们干蠢事的主要原因。

即便是在这个强悍的种族之中,正在向我靠近的这个家伙也属于最高大最强壮的一个。我无法准确估算他究竟有多高,但我的头顶最多也只能到达他的胸口。在他赤裸的上身和粗犷的面孔上,纹满了黑色和红色的花纹。这些花纹被他全身虬劲的肌肉挤压在一起,显得格外彪悍骁勇,就像是一只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魔。

按照传统,牛头人的名字一般都很长,它会包含自己的名字、父亲的名字、自己获得的称号、自己曾战胜过的最强大的对手的名字以及自己的族名。比如说,如果一个牛头人的名字叫做“霍德尔·卡伦·红眼·高地虎·风角”,那也就是说这是一个来自风角部落的名叫霍德尔的牛头人,他父亲的名字是卡伦,他的绰号是红眼,他曾战胜过的最强大的对手是一只高地猛虎。

但这些规则对我眼前这个大块头全不适用。他的名字确实很长,而且长得难以想象,在他的头顶,我看见印在他灵魂上的姓名印记足足拐了三个弯。让我惊讶的还不在于此,他的名字是如此的宏伟高绝,以至于即便是战神亲临恐怕也会惭于领受这样的称号。

“旷古绝今惊天动地盖世无双天下无敌玉树临风秀外慧中忠肝赤胆义薄云天满腹经纶勇冠三军足智多谋年少多金拳打南山斑斓虎脚踢北海乌鳞龙仰可上九天揽月俯可下五洋捉鳖浊世翩翩佳公子人间花花美少年天下第一大英雄大豪杰大侠士大宗师牛气冲天汗牛充栋小试牛刀气壮如牛虎背牛腰虎踞牛盘沉牛落雁龙飞牛舞之巨牛之牛牛百万”,这就是他的名字。必须得承认,在他跑向我的过程中,这几行文字晃动得很厉害,我有可能还看漏了不少。

而最让人跌碎眼球的是,这个名字威武得足以让战神汗颜的牛头人战士正在逃跑中,紧跟在他身后追杀着他的,赫然是……

……一群叽叽喳喳的母鸡?!

牛头人的手中正挥舞着一根大木桩,这根木桩粗大得足够作为某个宏伟殿堂的梁柱。不过在这个笨拙的主人手中,这把巨大的武器并不比一把犁头更具杀伤力。牛头人战士拙劣而又倾尽全力地舞动着木桩,每一击都好像要打碎地面似的。事实上,他的大多数攻击确实都是徒劳地落在地面上的,并没有给追赶他的母鸡带来多少实质性的威胁。

紧跟在我们的“大英雄、大豪杰、大侠士、大宗师”身后,那些实在谈不上残暴的家禽则轮番上阵,用它们细小的短喙一次次啄在牛头人的身上,追得他鸡飞牛跳。每啄一次,大块头的身上就泛起一朵血花,同时头顶飘起一个“—2”或是“—3”的字样——这是他的灵魂被削弱的数量。

原本,只要你全力奔跑,这些母鸡是不可能追得上的。可这个名字长得几乎能写到天上的去的牛头人战士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跑起来非常地僵硬迟钝,一脚深一脚浅、一步长一步短,似乎总也找不到平衡,有时还会出现同手同脚的“顺拐”的情况。于是,跑不出多远,他就会落入母鸡们的包围之中

每当被母鸡们包围的时候,牛头人总会用力踩踏双蹄,在地面上形成一道震荡波,使那些追赶他的家禽站立不稳,他可以趁机冲出包围圈,仰头灌下一小瓶灵魂药水,然后继续他的亡命之旅。这得益于牛头人的两个种族特性:战争践踏,使周围生物的移动速度延缓50%;自然体质,使药力作用速度增加50%。如果不是因为这些,也许这家伙根本就坚持不到现在,一早就成为这群家禽口中的新鲜饲料了。

都说牛头人是个骄傲而自负的种族,在这方面,我眼前的这家伙同样是个非比寻常的异类。一看见我站在树林边,他激动得眼眶都要湿润了,连忙吐掉满嘴的鸡毛,一仰脖狠狠灌进一大瓶灵魂药水,东倒西歪地向我跑了过来,边跑还边狼狈地叫嚷着:“大哥,帮帮忙,救命啊……”

在这个世界上,种族和战斗技巧并不是决定你强大与否的唯一标准,在很多时候,灵魂的强度级别更能说明一个生命的力量。比如说,这群母鸡的灵魂强度都是一级,这基本上是每一个初入法尔维大陆的涉空者们都可以搏杀的程度。

透过魔法镜,我看见牛头人战士牛百万(他的名字太长了,按照传统,这样称呼他应该是可以被接受的)的灵魂强度也是一级,也就是说他并不能比这群温顺的家禽强到哪儿去。这也从另一个方面证明了这个貌似强大的家伙是多么的孱弱,也让我更深切地理解了为什么人们总是把夸口说大话的行为称之为“吹牛”。

转眼间,牛百万已经闪到了我的身后。他一只手拄着木桩,一只手搭在我的肩上,竭力蜷缩起身子,就好像是打算把他身躯都躲藏到我背后,让那群母鸡找不着似的。不过这种做法的可行性显然不大,他实在是太高大了,即便只是坐在地上,也几乎和我差不多高,根本无处躲藏。

这真是恐怖的一幕,十几只母鸡高高跃起,搂头盖脸地向我们飞身啄来,那不是很尖锐的爪子还不住地在我的铠甲上抓挠着,发出让人牙酸的“咯吱咯吱”声。一瞬间,我就被这场混乱的灾难吞没了,满眼就是杂乱的鸡毛、满耳都是嘈杂的“咯咯”声,混杂着浓浓腐草气息的鸡粪味冲击着我的嗅觉,几乎让人窒息。我从没遇到这么可怕的事情,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我现在情愿直面一头狂暴的狮子也不愿对抗这群愤怒的母鸡。

“怎么回事?你这是要开养鸡场吗?”我一把掐住一只快把我的腰带啄断了的母鸡的脖子,一边对造成这场大骚乱的罪魁祸首大声问着——那倒霉的牛头人此刻正竭力想把正在他脸上死命扑打的一只家禽扯开,在他宽大的牛鼻子上面,已经留下了几道清晰可见的血痕。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声嘶力竭地喊道,“……我只是不小心踩碎了几窝鸡蛋而已!”

很快,这群母鸡就为我们展示出了它们强大的杀伤力。虽然每啄一口只能损耗我一两点的生命值,可以它们连啄带挠的速度快得足以让最熟练的战士汗颜,更何况同时发起这波进攻狂潮的,不只是三五只、而是足足有十来只母鸡。倘若不是我的铠甲帮我抵御了大部分攻击,恐怕现在我也已经落到不得不逃命的地步了。

看来,如果不帮这个冒失的大块头解决这堆麻烦的话,只怕我自己也很难脱身了。混乱中,我好不容易才摸索到自己的剑柄,向着面前纷乱的鸡群顺势一挥,一只肥壮的母鸡惨叫一声,应声倒地。一团乳白色的光球飘飘摇摇地凌空腾起向我飞来,然后融入了我的身体。

这团光是它的灵魂。在这个世界上,每个生命都是有灵魂的。如果你杀死了别的生命,那么他的灵魂就融入到你的灵魂之中,成为你灵魂的一部分。如果你吸收到了足够多的灵魂,那么你的灵魂也会变得更强壮,这个过程就是所谓的“升级”。

同伴的惨死并没有给剩余的母鸡带来任何影响,依旧坚持不懈地啄着我的铠甲。它们的勇气是让人赞许的,但这份执着却给我添了很多麻烦。毫不夸张地说,我是在冒着生命危险和这群发了疯的家禽搏斗。而且,我的危险也不仅仅是来自于它们……

“嗨,你往哪儿砸呐!”一个转身间,我险险躲开了牛头人凌空而落的大木棒。在我原来落脚的地方被砸出了一个坚实的大坑——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失手砸向我了。

“对……对不起……”牛百万尖声向我道歉道。看上去他被这些发狂的家禽吓坏了,歇斯底里地挥舞着木桩,全无章法地胡乱砸向那群母鸡。

“……我这是第一次使用脑波感应器,控制不住平衡,小心啊……”他尖叫着提醒我,顺手又冲我迎面一击。

脑波感应器?我不清楚那是什么,不过按照我以往的经验,如果有什么话是我听不懂的,那就一定属于是涉空者们自己的暗号。而对于这些,我并没有深究的好奇心。

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汇来形容牛百万此时的表现,他简直是在挑战语言学家们对于动作笨拙的形容极限。面对着这些远远称不上凶猛的禽鸟,这个“豪迈”的勇士撅起了屁股,伸直了双臂,僵直而又无力地把手中的木桩推向前,仿佛是竭力想和面前的母鸡们拉开距离。

牛百万的动作简直就像一个扭捏的娘们在打闹——不,就连娘们也不如,起码她们还知道如何揪住对手的头发。我简直要怀疑他究竟是一个以勇猛好斗著称的牛头人,还是一个身材特殊、长相前卫的高大地精——这个地底种族懦弱胆小的性格和他们高超的工业制造水平同样著名。

每一次挥动木桩,他都会被强大的惯性牵引得站立不稳——事实上,就算他站在那里什么也不做,也不免要前仰后合。他无比迟钝的动作使得他难以对这些咯咯乱叫的对手造成真正的威胁,当他看见一只母鸡、想要砸向它的时候,那只扁毛家禽已经跑到一边去了;而当木桩落下,发出沉重的响声时,他原本的目标早就绕到背后去啄他的屁股了。

战团中,鸡飞牛跳,不时有惨叫声传出。

没过多久,这些为蛋宝贝复仇心切的强大母亲们让我遭遇了险情。尽管我已经搏杀了七、八只母鸡,但我的生命值已经减少到了让人触目惊心的地步。我可以感到自己的生命正随着伤口的点滴血迹不断流失,拼死的绝望也使得我忘却了疼痛,这降低了我受到伤害的程度,但也昭示着我的生命值已经不满5%了。

我就要死了!尽管仍在奋战,但我却已经感知到了自己的恐惧。刚刚得到的自由和生活就这样终止在一群母鸡的手中,这让人不甘,却又让我无可奈何。

就在我要绝望的时候,牛百万的木桩又一个收势不住,冲着我拦腰横扫过来。我慌忙俯下身躲闪,那根走火的木桩却意外地击在一只打算从背后偷袭我的母鸡身上,把它远远击飞了出去。过了好长时间,它的灵魂才飘飘摇摇地飞了回来,一分为二地融进了我和牛百万的身体里。

这失准的一击出乎意料地强大,居然一击必杀。

见此情境,我灵机一动,趴在地上大喊:“不要停,继续转!再多转两圈!”

我不知道受了惊吓的牛头人此时是否还能够清楚地理解我的意图,但他还是照我说的那样去做了——我觉得那更多的是出于在惊恐之中的盲目服从——他平举着大木桩原地转起圈来。一圈、两圈,那木桩越舞越快,逐渐模糊成了一道粗大的黑影,裹挟着呼啸的风声掠过我的头顶。那群复仇心切的母鸡不知好歹,还前仆后继地想要冲上前来,却被这道野蛮的旋风一一击飞,化成了枉死的灵魂。

当最后一只母鸡被击飞之后,一道热流随着它的灵魂力量灌溉了我的全身。原本已经见底的生命值重新复满,从身体内部,我也感受到了来自灵魂深处的全新力量。不只是我,牛百万也是一样。

我们升级了。

我连忙用镜子查看了一下自己的灵魂,现在的我,已经变成了二级战士,力量13,智慧10—2,敏捷12—2,生命值200/200,斗气值100/100。攻击力和防御力也各自提升了两点。

咦,那个牛百万跑到哪里去了?

我猛一回头,却发现这个粗豪的家伙正四脚朝天地躺在地上,两只眼睛还在不由自主地旋转着,用一种梦呓般的声音说道:

“头晕……好恶心……好多星星啊……”

过了挺长的时间,牛百万才从旋转的昏厥中清醒过来。他摇摇晃晃地爬起身,并没有忘记向我致谢。

“多亏了遇见大哥你啊,要不然我可就没命了。”这时候,牛百万一瘸一拐地靠了过来,一边揉着屁股一边懊恼地说着,“哦哟……疼死我了,早知道我就不把触觉等级调得那么高了,没想到被母鸡咬都那么疼啊。”

说着,他也掏出镜子看了看自己的灵魂属性。看着看着,忽然惊喜地“咦”了一声。

在他的“战斗技能”一栏里,赫然出现了“强力旋风”的字样。后面标注着:多人近身攻击,攻击力50%加成,攻击速度提升100%,击退效果,使用后有一分钟眩晕期,消耗70点斗气。

很显然,刚才的这场“战斗”(如果说和一群母鸡拼命也能算是一场“战斗”的话)让这个莽撞的大块头掌握了一项特别的战斗技巧。作为刚刚一起死里逃生的战友,我很为他的成长高兴。但一想起这个技能源自我的灵机一动而我却一无所获,我的心里就感到了一些莫名的酸涩。

“你从哪儿来,大地之子牛百万……”我开口问道。他的名字听起来真是古怪,“……据我所知,这附近并没有牛头人的部落驻扎。”

听了我的问题,牛百万尴尬地挠了挠头:“我是从坚蹄谷来的。原本我只是想做一个采集草药的初级任务,可不认识回去的路了,不知怎么就跑到这儿来了。这是哪?”

“这是坎普纳维亚城……”我随口回答道,然后有些好奇地问他说,“……那你怎么不看地图?沿着地图走你应该能找到回家的路径啊。”

“地图?”没想到,牛头人诧异地反问我道,“什么地图?我从来没见过。”

“你没有地图?这怎么可能?”我从背囊里掏出我的地图给他看了看,“这个东西你没有吗?”

“哦,这是地图啊……”他恍然大悟,拍了拍脑袋懊悔地大叫了一声,“……我……把它卖了!”

“卖了?”

“是啊,我以为它没什么用,就把它卖给了商人,卖了一个铜币……”他的声音越说越低,嚅嚅喏喏地像个干了错事的孩子。

我于是彻底地无话可说了。就算是在牛头人这个不怎么聪明的种族中,这个大块头恐怕也属于智力最低下的一群。

“大哥,我是个新手,在这儿又人生地不熟的,你能带带我吗?”他这样向我请求着,画满凶纹的脸上挤出几分可怜的神情,看上去实在是有些不伦不类。

被这样一个足有我一个半高的“大英雄、大豪杰、大侠士、大宗师”连声喊我“大哥”,不由得让我冷汗涟涟。我忙冲他摆了摆手:

“你还是喊我杰夫吧。我带你进城,先帮你买一张地图再说……”

魔法地图一拿到拥有者的手中,会立刻显示出他所走过的路程。牛百万的地图真的让我大开眼界,他的出生地是在距离坎普纳维亚足足有六十天路程的北部高原地带,在他一路走来所探明的道路上,有两个被恶魔所摧毁的城市、大片野兽出没的原始丛林和许多被戮心亡灵占据的墓园,甚至还有一条恶龙的巢穴。我真难以想象,这个只有一级的冒失鬼居然一路平安地穿过了这些极度危险的地带,鲜活乱跳地到达了坎普纳维亚城。他如果不是我所见过的最伟大的旅行家,那一定是最福大命大的路痴。我甚至怀疑他是不是能在这张地图的指引下,一直走到月亮上去。

送他回家是不用考虑了。如果真要这么做,只怕我们走不出一天就会被丛林中的猛兽撕成碎片。其实,倘若真是死于猛兽的口中也不失为一个战士的英武归宿,可考虑到我们和母鸡之间的战斗力比较,我觉得我们被例如一群兔子之类的温顺小动物非常不名誉地踩死的可能性会更大一些。

“然后呢?我该干什么?”牛百万把地图放回到他的背囊里,继续向我问道。

“该干什么”,我一愣神,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的这个问题。牛百万并不知道,在遇到他之前,我也正被这个看似简单却让人困惑的问题困扰着。

这真是讽刺,我就连自己应该干什么都不知道,现在却居然要去指点别人应该怎么做。而生活往往正是如此,虽然人们因为找不到自己的目标而迷惘,但作为一个旁观者,对于别人的问题却总能给出正确的建议。

“我们……可以先找点活干干吧……”我略带迟疑地对他说,“……我知道有些工作我们可以一起做。”

再没有谁比我更清楚一个初来坎普纳维亚城的人应该从哪里开始在这座城市中的旅程了。我带着牛百万来到了城门口,城门卫兵杰弗里茨·基德的面前。

“Cosplay!”看见城门卫兵的模样,牛百万不出意料地惊叹道,“你模仿得可真像!要是你站在这儿不动的话,我肯定会认错人的。”

对于他的话我不能完全理解,而且我也不想多谈论这件事。在确认牛百万已经接受了猎杀野狗任务的委托之后,我们快步走出了城门。

第五章 弦歌雅意

你见过天使吗?

在此之前,我也没有见过。但是现在,我想我看见了。那天使头顶写着“弦歌雅意”这个名字的灵魂印记,以一副男性精灵的模样降临人间,背负着温暖神圣的光辉,如轻抚竖琴般牵起晶莹的弓弦,将拯救之箭射向我们身后的暴虐。

是的,或许他仅仅是一个普通的精灵。但当你身处绝境命在旦夕的时刻,有一个人主动向你伸出援手,你又会把他看作什么呢?

这个名叫弦歌雅意的精灵男子是一名游侠。即使你对“游侠”这个概念一无所知,只是听到这样一个充满了诗意和浪漫气息的名字,就更感受到一份仗义任侠、救人于危难的温暖。游侠都是大地的儿子,自然与和谐之友,暴虐之敌。他们大多通晓弓箭技巧,能够在你目光所及之外的地方,用一根轻弦支配你的生死。极少数的游侠也喜欢用刀剑来与敌人近距离地交流——当然,我们眼前的这个精灵显然不在此列。

取箭、搭弓、挽弦……这个优雅的纯血精灵把射箭动作的每一个细节都变成了艺术。他的动作轻柔而缓慢,带着某种虔诚的意味。当他将长弓平举,用利箭指向目标的时候,他的眼神忽然变了,并非变得更加锐利、而是变得更加朦胧。他的目光中透露出某些神秘的意味,似乎是一丝悲悯,又像是一层无奈。他仿佛已经看见了被自己瞄准的猎物的凄惨下场,因而有些不忍。

轻弦拨动,发出清脆的奏鸣。谁能相信呢,这如歌如诉的优雅音节,居然和杀戮、和死亡紧密相连。

握在那精灵的手中时,即使是支最普通的羽箭,也显得精巧雅致,仿佛与鲜血无关。可一旦脱弦而出,这支箭立刻显露出它凶残的一面。羽箭撕破长空,发出狰狞的尖啸,时间和距离在它面前仿佛忽然消失,只留下一道细不可辨的黑影凌空划过。

“铮……”转瞬间,羽箭已穿过了数十步的距离,准确无误地射中了……

我的……大腿?!

我的身上立刻艳光四射,头上飘起一朵大大红云,刚刚补满的生命一瞬间就减少了将近三分之一。

刚才关于他的一切赞美和感激的情感顷刻间烟消云散。

他奶奶的,这简直是谋杀!

“嗨,你在干什么?”我强忍着痛把箭拔了出来,冲着那个名叫弦歌雅意的精灵游侠忿忿地挥舞着,脚下还一步也不敢停留。

“实在对不起……”精灵游侠远远地向我鞠了个躬表示歉意,“……我……射偏了。”

如果说第一箭我还可以把它当作是误伤的话,那么当他的第二支箭插在我的肩膀上时,我就实在已经欲哭无泪了。

而这还只是刚刚开始,随后,这个热心的精灵游侠开始了他令人叹为观止的惊人箭技。

他前前后后射了不下十五箭,其中有一半都不知飞到这树林的那一个角落中去了,有几支则简直就是奔着要我们的命的目的来的;有一支箭的力量犀利无比,居然射穿了牛百万的犄角,牢牢地嵌在了上面,而另外两支则在飞出弓弦不足五步的地方就颓然落地。总的来说,除了被他瞄准的地方,这片森林中就再也没有一个安全的所在了。

就这样,我们从仅仅是被野兽追赶的处境,变成了后有追兵、前有乱箭的不幸境地。

据说精灵族天生就是擅射的种族,即便是刚刚长成的幼童,也可以用他们的弓箭为精灵森林的树木除虫。

要是让我知道是谁编造的这些鬼话,我非把他的舌头拔出来,用弓箭钉在树上不可。

随着我们的逐渐奔近,那精灵的箭射得越发没谱了。他手忙脚乱地把一支支弓箭四散胡乱射将开去,恍如漫天花雨,不知所踪。当我们冒着飞扬的箭雨好不容易跑到他身边的时候,他终于做出了在我们看来唯一正确的选择:

他“嗷”地怪叫一声,背起弓箭,跟着我们一起逃了起来。

没有了弦歌雅意神出鬼没的弓箭威胁,我们顿时觉得逃生的压力小了许多。多次的逃命经历让牛百万已经逐渐适应了奔逃的节奏,虽然他的动作依然僵硬失衡,但毕竟脚步已经不再摇摆踉跄,逃命的速度也大大提升,甚至还有余力和我们的新难友进行一次“热烈而友好”的交流:

“你这样也能算是个弓·箭·手?!”牛百万一字一顿地说道,脖子上青筋根根暴起,双眼通红地瞪着那个男性精灵,“弓箭手”这个让人尊敬乃至畏惧的名字在他的口中生长出强烈的反讽意味。

“看看你干的好事!”牛百万指了指插在自己眉心上的羽箭,“我差点被你杀了!”

如果把牛头人愤怒瞳孔中的红色变成火焰的话,恐怕精灵游侠已经被烧得连灰都不剩了吧。

“还有我的……”因为一直在逃跑,插在我肩头的那支箭我一直都没来得及拔下来,直到现在它还随着我的奔跑在眼前一晃一晃的,让我觉得自己活像田地间一个身上插满树枝的稻草人。

“实在是对不起……”即便是在逃命的途中,精灵游侠依旧保持了他良好的礼貌和教养,十分诚挚地向我们表示了他的歉意。他诚恳地看着我们,露出了翠绿色的双眸,看起来既明亮又美丽。可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他的眼神看上去有些异样,犹如被一团晨雾所笼罩,似乎是不屑于与我们正面相交,双眼的焦距一直没有落在我们身上,带着一种高傲、朦胧而神秘的异族之美。

精灵族的敏捷是让人羡慕的,他的脚步轻盈灵动,仿佛不是在逃命而是在迈着林间月下的轻快舞步。

“我……”弦歌雅意他刚刚对我们又吐出一个字,却没发现横斜在前方的一根树枝,以精灵族特有的轻捷一脑袋扎了上去,头上顿时冒出几朵灿烂的血花。他“哎”地惨叫一声,痛苦地捂住被划伤的脸,眼泪汪汪地说道:

“……是个近视眼……”

听了他的话,牛百万脚下一软,差点滚倒在地。

“近视眼?”他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一千二百度……”精灵游侠补充说明。

“那你怎么会想得出用弓箭的?”牛头人用抓狂的声音大吼着。

“我以前玩什么都一直是用弓箭的,只是最近脑波感应器的视神经传导系统出了点问题,不能调整视神经聚焦仪。这玩意太贵了,我只能买得起二手货,又过了保质期,我也没钱修理。另外……”弦歌雅意又羞赧地看了我们一眼,吱吱唔唔地说道:“……能不能……把你们身上的箭还给我?我的射丢的箭太多了,剩下的钱已经不够再买箭的了,帮帮忙,能省一根是一根……”

虽然我不是很明白这两个涉空者谈话的所有内容,但看他们的表情和手势,我多少猜出了一些事情,比如说:那个精灵男性有着一双堪比地底鼹鼠的昏聩双眼,从坏的方面来讲,这个热心搭救我们的家伙完全指望不上,反而彻底沦为了我们的拖累;而从好的方面来说,刚才我们居然没有被这个二瞎子当场射死,实在是万幸中的万幸。

“你现在要这些破烂还有什么用!”牛百万一边把羽箭从犄角上拔下来递到他手上,一边忿忿地抱怨着。

“那可不一定。”弦歌雅意忙不迭接过牛百万递来的箭,脸上露出了一抹狡黠的笑容,“不管怎么说,我现在也已经六级了,这可不是全凭运气升上来的哦。”

说完这句话,他忽然加快了脚步,跑到我们身前大约三步远的距离,没头没脑地叫了一声:“你们两个,注意掩护我!”

他的话让我和牛百万都有些摸不着头脑,正当我们还在思考他的话的含义的时候……

他忽然停住了脚步。

转身、弯弓、搭箭,整个动作在瞬息间完成。当我意识到他想要干什么的时候,我们已经跑到了与他并肩的位置。

弓如满月,挽住一道流光,引而不发,好似幽夜星魂。

迎着箭锋直扑而上的,是一只山猫贪婪的利齿。

在这一个瞬间,时间流逝的速度似乎变得缓慢了。我和牛百万同时收住了脚,转过身来,眼睁睁看着那只山猫扑向游侠的面门。

三寸、两寸、一寸,野兽与游侠之间的距离以肉眼难以辨认的速度缩短着,只是在一旁这样看着,我就觉得已经足够惊心动魄了。他们之间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如果让我和那个精灵游侠异地而处,我现在肯定已经早早地避开。如此近距离地接触这样一只野兽是危险的,倘若无法给它致命的一击,它的反扑必定十分凶险。更何况,在它的身后,还有三只同样凶残的野兽。

可弦歌雅意就这样站在那里,像一块岩石、像一座雕塑。他的手臂还很稳定、目光依旧空洞。迅速扑近的山猫在他眼中仿佛并不存在——当然,也有可能他确实什么也没看见——他的动作甚至让我产生了一种错觉:这一箭并非是对准了某个目标而射的,而是单纯地为射而射。这个持弓的精灵像是在等待,等待一个契机、等待一个玄妙的提示,当时机到来的时候,这将是惊世骇俗的一箭。

最后一段距离,山猫的利齿几乎已经咬上了精灵持弓的左手,它的利爪也快要攀上他的臂膀。谁是猎物?谁是猎手?答案将在瞬息间揭晓!

就在这最后的时刻,精灵游侠的目光忽然变了。

那一直空洞朦胧没有焦点的眼神在这一刻凝聚,瞳孔瞬间收缩,连同眼眶一起眯成了一条细线。眼睑几乎遮住了整个瞳仁,但还是有一道精芒从那到细线间迸射出来。

在这一瞬间,我分不清那一个更锐利,是他的目光,还是那一道凛冽的箭芒。

“噗!”一声潮湿的混响,利箭从山猫的口中串入,一直贯脑而过,将这只野兽射得激飞出去。三道乳白色的光团从山猫的身体上悠悠飘起,分别射入我们三个人的体内。

这是致命绝杀的一箭,就在片刻之前还逞凶霸道的野生山猫,现在已经一动不动地横尸就地。一个巨大的疮口在它的脑后绽成一朵可怕的血肉之花,正无声地叙说着那一箭的恐怖杀伤力。

弦歌雅意一箭射出后,立即被后续跟上的两猫一狗掀翻在地。即便是他已经到了六级,各项指标都比我们高出许多,生命槽也以惊人的速度迅速减少着。

“老牛,踩一脚!”他一边狼狈地躲闪着,一边大声提醒道。牛百万毫不迟疑地用了一个“战争践踏”,把他从野兽的撕咬中拖了出来,顺手塞给他几瓶自制的生命药剂。

“你这一招简直太强了……”趁着精灵游侠猛灌药水的当口,牛百万惊叹地冲着他大呼小叫,“……居然是爆击,而且还是‘****’!”

“咳咳咳咳……”牛头人的赞叹让正在喝药水的精灵游侠狠狠地呛了一大口,看上去牛百万对这精彩一击的形容让他感到并不是那么贴切。

“什么叫做‘****’?!不要用你那下流的词汇来形容我自创的弓箭技能。”他义正词严地解说道,“这一招叫做‘迎面劲射’,攻击力增加百分之百,并且有百分之三十的爆击几率。”

“‘迎面劲射’?”牛百万颇为玩味地复述了一遍这个名字,然后恍然大悟似的给这个威力巨大的精彩箭技取了一个十分贴切的简称,“哦,原来是****啊!”

精灵游侠顿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从弦歌雅意的口中我们了解到:他的“****”——呃,“迎面射击”——技能尽管威力巨大,但只在他身前一步之内的距离中生效——换句话说,他的视力也只能在这样的距离中完全看清目标。

有了一次成功的经历,我们立刻信心十足,在这片空地上绕起了圈子,等待他们两个人的技能冷却。第二次,我们如法炮制,先把那只已经半死的大野狗一击致命,然后又花了两轮的工夫,射杀了第二只“愤怒的山猫”。当猎物只剩下一只山猫的时候,我们没有放过这个报仇雪耻的机会,三个人轮番上阵,把这个刚才还嚣张地追得我们双腿发软的长毛畜牲蹂躏得皮开肉绽,最后是我和牛百万两个人拼着被挠得生命过半强行把它按在地上,由弦歌雅意贴着脑门射得它脑浆迸裂,结结实实地让它体验了一回什么叫做真正的“****”。

那个难得找到靶子的精灵游侠还嫌这样不够过瘾,把一筒羽箭一股脑地射穿在了山猫的尸体上,把好端端一张山猫皮射成了渔网,一边射还在一边神经质地大笑,那邪恶的表情让我看得心里一阵发寒。看起来他已经被自己百射不中的情形压抑了很久,如果不是抓住这个机会发泄出来,恐怕迟早都免不了心理变态。

因为猎杀了一条野狗,我们也得到了一张野狗皮。说起来,这些动物死得也很识趣,虽然已经死了,也把自己的皮毛和骨肉整齐地摆成了一堆,等待着我们拾取。

“你们要上哪儿去?”精灵游侠弦歌雅意向我们问道。这个贫困的精灵毫不客气地把满地的野兽皮肉拾了一包,打算回城换点箭钱。

“我们正在做猎杀野狗的任务……”我回答道,“……不过现在,我得回城修修我的铠甲。”

“我也得买件衣服去……”牛百万打了响鼻,然后又小声嘟囔着,“……光着膀子打怪,实在是太疼了。”

“那大家正好一路……”弦歌雅意有些高兴地说:“……野狗的任务我完成了,回头我带你们一起做吧。我知道几个点,那里的人不是很多,我也正好升升级……”

就这样,我们这个小小的冒险团队中又增加了一个新的成员。

第四章 人命比鸡贱的世界

“上面的那个家伙,听我说,闭上眼,不要往下看!”在弦歌雅意被困在树上无法动弹的尴尬时刻,我忽然想到了一个念头,冲着他大声喊道,“把弓箭对准下方,也什么都不要看,听我的指挥!”

弦歌雅意依言照做了。闭上眼睛,恐高精灵的面色果然好了许多,再也不用像个树懒那样紧抱在树干上。他熟练地将箭搭上弓弦,听着我的指示,不住左右偏移着调整动作。

“……向左一点,游侠……”透过树枝的罅隙,我看着精灵游侠的动作,把他手中的弓箭逐渐往我希望的方位调整。傍晚的阳光偶尔从树叶间穿出,刺得我眼睛有些疼痛。

“……太过了,再向右一点点,一点点就好。好的,听我的口令,我喊‘放’,你就立刻放箭,越快越好。等到我喊‘停’,你就停止放箭,继续保持这个动作,明白吗?”我大声命令着。

“我……我知道了……”站在树顶的弦歌雅意侧过耳朵,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盲人在辨认声音传来的方位似的。

看见他做好了准备,我对牛百万说道:“看来,我得去冒冒险了。多给我几瓶药剂,你……就在这里等着吧。”

牛百万应该已经理解了我的用意。在听到我的安排之后,他出乎意料地涨红了脸,仿佛被羞辱了似的大声反对起来:

“不行,我得和你一起去!”

“你说什么?”我真的以为我听错了,这个性情古怪怯懦的牛头人居然打算和我一起去冒险?按照他在战斗中一贯的表现,我一直都认为如果不是我们一再坚持的话,他恐怕一辈子都会在城墙脚下杀母鸡,说不定他真的有机会成为第一个依靠杀母鸡升到九十九级的传奇人物——九十九级是这个世界上普通生物所能达到的最高限度,只有极少数站在力量巅峰的强大生物才能突破这个限制,而它们的名字也无一例外地成为了法尔维大陆上的强者传奇。

“你还是留在这里的好。”我说。

“为什么!”他不服气地抗辩道。

“这只是一个假设,不一定真的能成功。万一这些野狗被引过来又甩不掉,我一个人还有机会逃跑,要是再加上你……”我斜着眼睛上下打量了他一下,一点也没有掩饰我对他战斗能力的怀疑。

“喂,你也太瞧不起人了,我也没那么差吧。”听到我的解释,牛百万面颊一红,声音立刻低了不少,可还是嘴硬地强辩着。

“……”回答他的是我质疑的目光。

“我还是有点贡献的,比如说刚才,不少怪可都是我引来的……”

“……”我用目光提醒着一些被他忽略的事情。

他摇了摇脑袋,撅着嘴巴心不甘情不愿地补充道:“……只是引得多了点而已,弦歌雅意当时又没死,不是还剩十五滴血嘛……”

“而且我还能顶顶怪,吸引一下攻击……”

“……”我用目光示意着他把事情叙述完整。

“……我知道我没有顶住,可那又不能全怪我,谁让我的盔甲防御那么低,而且我的痛觉指数又开得那么高……最后你不是也都顶住了吗……”

“而且我的伤害也不低啊,一次能打掉一只野狗四分之一的血……只是命中率低了点而已,十下里总能打中一两下的吧……”

“……”我无话可说,只能十分同情地看着他。

“好了好了……”他的那点可怜的自尊心在我的目光下终于溃不成军,“……我承认我玩得臭,胆子又小,操作又差,命中又低,伤害又小,基本上就是在跟你们一起混经验……”

不知是谁最先提出来的,所有涉空者们都把自己获得的灵魂之力称之为“经验”,不过这种提法确实很形象,在和他们俩一同战斗的时候,我也渐渐熟悉了这些简便而奇怪的称呼。

“可是……”他有些委屈地接着说道,“……既然我们组成了一队,我也希望自己能够帮得上你们的忙啊。只能做寄生虫的感觉糟透了!看着你们拼死拼活,我袖手旁观地分经验,你以为我就能那么心安理得了?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现在你要去引怪,不管怎么说我也比你高一级,还有‘战争践踏’可以保命,说不定就能帮上你的忙呢。大不了万一真的出了问题,我一个人吸引火力,保你一命,也算我为大家做贡献了吧……”

虽然他说话的时候始终嬉皮笑脸的,似乎并不是很认真,可他的话确实让我有些感动。当你要去冒险、尝试一件危险的事情的时候,如果有一个人告诉你,他愿意豁出命去帮你、支持你的时候,我想,每个人都会有这种感觉的吧。

哪怕他对你毫无裨益。

哪怕他只是一个无关的陌生人……

我忽然觉得心里暖暖的,一种陌生而热烈的感觉包围着我,仿佛一道光射入我的心中,把我心头一种叫做“孤独”的阴影照射得无影无踪——这是我在做城门守卫时从来都没有过的感觉。

“你们在干什么呢?那么久都不发信号,我都快睡着了……喂,你们不是已经开溜了吧!”树顶上,闭目引弓的弦歌雅意焦躁地大叫起来。

我和牛百万相视一笑。

“放心吧,我们马上就来!”牛百万冲着他大叫了一声,然后颇为豪迈地转脸对我说:“走,我们去救那个恐高的胆小鬼吧!”

“在说别人是胆小鬼的时候,自己的腿就不要哆嗦得那么明显了吧……”我一边走一边说。

“我可不是在害怕,不就是十几只野狗嘛……”

“哦?”

“我只是在放松肌肉,准备逃跑而已……”

“……”

一边说着,我们一边缓缓靠近了那群围困弦歌雅意的野狗。它们看得见我们,但并没有对我们表现出多大的兴趣。根据以往的经验,我们知道这只不过是暂时的平静。倘若一旦我们接近到一定范围、让它们感觉到威胁的时候,它们就会全力追捕我们。

果然,在我们距离他们还有差不多十步远的时候,距离我们最近的一只野狗猛地竖起了耳朵,大叫了一声。它的声音惊起了其他的同类。一刹那间,所有的野狗都离开了树洞,全速向我们追赶过来。

我和牛百万早有准备,一看见它们有动静,立刻掉头就跑。当跑出大概二十步远的时候,我转身估量了一下距离和角度,认准了这群野狗正好已经进入到弦歌雅意的射击范围之中,立刻大喊了一声:“放!”

一支凌厉的箭光从空中落下,犹如当空刺落的一道闪电,准确无误地击中了一条野狗,把它疼得“呜呜”惨叫。这一箭来得既准又狠,使它损失了几乎一半的生命。

树上的弦歌雅意大概并不知道自己的第一击就正中目标。一箭射出,他马不停蹄地弯弓搭箭,持续不断地将更多箭支向下倾泻。这些箭有的与野狗擦身而过,留下了一些皮外伤;有的则根本没有射中,笔直地插在泥土中;但也有两支正中目标,取得了不逊于第一支箭的成绩,重伤了两只野狗。

根据我的观察,在这些野兽追捕猎物时,一旦受到攻击,就会立刻放弃猎物,去向杀伤它们的敌人复仇。倘若它们同时受到多方的攻击,那么给它们伤害最大的那个敌人则会成为它们首先抗击的对象。

事实证明,我的猜想是正确的。一遭到箭雨的侵袭,这群野狗立刻调转方向,重新奔向弦歌雅意所在的大树地下,恼恨愤慨地冲着树上大叫,恨不得立刻把这个阴险的施袭者撕成碎片。至于我们这两个“闲杂人等”,它们连多看一眼的兴致也欠奉。

事情出乎意料的顺利,这让我和牛百万不由得喜出望外。

彻底失去了视力,弦歌雅意也就能够暂时克制对高空的恐惧。在我的指挥下,他从一名自由灵活的游侠转变成了一个定向箭塔,发挥出了强大的攻击力。

对于任何其他人来说,这样做都得不偿失——只要有足够的耐心,即便是一个最普通的游侠也能站在枝头将树下的野狗一一射杀,但这个战术却对——或者说只对——我们的精灵伙伴有奇效。对于这个把眼珠当摆设用的游侠来说,树下的野狗分布得太过疏散,指望他的箭术去定点清除,还不如指望这群野狗把自己活活饿死更靠谱。而我们的作用,就是吸引这群野狗,把它们聚拢到一起,引诱到弦歌雅意的射击范围内。别人都是瞄准了靶子放箭,而我们这次却是拖着一个巨大的靶子来找游侠的准星,这反而大大提升了这个蹩脚游侠的命中率。

因为无须瞄准,弦歌雅意可以心无旁骛地专注于取箭、挽弓、射击这一系列最简单的射箭动作。因为野狗群每次通过他射击范围内的时间都是有限的,所以只有在最短时间*出尽可能多的箭支,才有机会制造更大的杀伤。

起先,我们的精灵伙伴显然对这种高频率的射击还很不习惯。无疑,他射箭的准头是差了许多,但动作却都是非常标准的。可不知为什么,每当我看见他连续取箭射击时,总觉得他的身体和手臂的动作不太协调,看上去有些僵硬。尽管他非常努力地在提高手速,可每次最多也就只能射出七、八支箭。

可是,渐渐地,他的动作产生了一些细小的变化。我无法具体地描述他现在的动作和刚才有什么不同,可我非常确信的是,在他的身上肯定产生了某种变化。每一次,他的动作都要比上一次更加柔和顺畅,他臂膀上的肌肉犹如一道道欢快的山泉,充满活力而又全无滞涩地流淌着力量。他的动作让我产生了一种莫名感觉,就像是……就像是……

就像是一阵微风在吹拂。

是的,风,那是一种非常奇妙的东西。当它拂过你的面颊、让你感受到清凉和舒畅的时候,你并没有感觉到它的迅速。可当你当真想要伸手去触摸它、遮挽它的时候,却发现它已经不知何时从你身边悄然消失了。无论你捕捉的动作有多快,都注定要扑空,因为这股看似柔和的微风,总是比你要更快一些。

弦歌雅意的动作正是这样。他并不是很快,甚至就像是放慢了动作的舞蹈,让你能够看清楚每一个细节。可是无疑地,他出箭的速度越来越快了。在他指间紧扣的弓弦,发出一道道急促悦耳的细小声响,仿佛正拨动着林间的晚风。

许久之后,再想起这时的情境,我才知道弦歌雅意的动作究竟是哪里不同了。其实,我们每个人做任何事情的时候,都会产生偏差,做出许多多余的动作。这些动作实在太过细微了,以至于我们总是忽略它们的存在。但事实上,这些多余的动作会使我们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比自己想象得要缓慢。

弦歌雅意正是在不停地射击中察觉到了这一点,为了追求更高的速度,他本能地剔除着这些多余的动作,让自己的动作变得更干净、更直接、更有效。这也正是为什么他的动作看上去并不是很快、而事实上却已经大大提高的原因所在。

当有一次他连续不停地射出十五箭时,我们忽然听到他“啊”地欢呼了一声。一道并不常见的浅绿色光环从他脚下升起,一闪即逝——我还记得上次看见这道光环,正是牛百万第一次施放出“强力旋风”的时候。

“你这样家伙运气真好,居然又领悟出了一个新技能!”牛百万远远站着,不无羡慕地说道,“快看看,是什么技能?”

“连射,在短时间*连续射出十五支箭,消耗五十点斗气,需要五分钟冷却时间!”弦歌雅意大声回答着。在领悟新技能时,他高兴得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忙着睁开眼睛查询。而现在,他又摆出了一副老熊抱树的架势,小脸蛋又红又白,恐怕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害怕了。

领悟了连射技能的弦歌雅意表现得越发神勇,在此后的几次诱杀中,他接连射死了超过半数的野狗。托他的福,我也升到了第五级。不过随着野狗数量的减少,他射中目标的机会也越来越少,从大概每次的三分之一,逐渐降到了四分之一、五分之一,一直到连命中一箭都很困难,而他瞄准的那块地方,已经被利箭插得密密麻麻的,就像是长满了一片荒草。

没有一个游侠经得起这样的消耗。当野狗首领狂犬开普兰还剩下不到三分之一的生命、还有另外三只受伤不等的野狗时,弦歌雅意的箭支终于告罄了。

“现在我们怎么办?”牛百万向我问道。其实,他兴奋的目光早已暴露出了心底的答案。

“那还用说?”我冲他一笑,提剑在手。然后,我们不约而同地望向仅存的几只伤犬,异口同声地大喊一声:

“砍死这群狗娘养的!”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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