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师三定律封面图

法师三定律

笑狮拔剑

玄幻奇幻

76.71 万字

2015-12-11 完结

吃得饱,穿得暖,不用随时担心别人拿武器砍过来的生活,这是穷法师玺克的愿望。但是这对一个过去杀人无数,出身自邪教团体的人来说,似乎还太过奢侈了。好不容易有了良民身分,不用躲避正义势力的追杀,为了回归社会努力找到的工作却完全与理想背道飞驰,用人类追不上的速度拉开距离并且越来越远。刚进宿舍就发现室友早他一步死在地上。上司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把他和工作室一起爆破。其他人鬼鬼祟祟的在探听某种阴谋。屋外有怪物半夜掳人……暴民骚乱、连续杀人魔闯入、超巨大魔兽一口吞下上百人……他的职场没有一个是安全的。就不能给他一个正常的工作吗?他只想过平凡的生活啊!

一个奇异的世界,具有现代人的规范和幻想中的魔法的世界。以作者的话说,让读者看到的东西,只是他所准备东西的冰山一角,其他部分都成了熬汤头的材料,形成滋味但看不到实体。不过此书作者的私货很多

----知乎@旁观的路人甲

第一章 遇到这种事请保持冷静

这不是我该来的地方。玺克心想。那些从屋内各处投过来的目光,都传达给他这样的讯息。那些警卫、仆人,以及偶尔可见的宾客,都用眼神告诉他他和这地方有多么不配。

玺克只在照片上看过所谓的豪宅,没多少可以比较的经验。他知道这里是豪宅,但是在他有限的社会常识里,又觉得有些不对劲。

地板铺着柔软的地毯,上头都是复杂的异国风情图案。墙上挂着油画真迹。玺克不懂画,但那些画让他感受到各种不同的情绪,透过静物或是景物,带给他快乐、沉静等等不同的感触。视线所及的范围内,屋内每个细节都安排得完美无缺。屋子里到处都能看到插着鲜花的花瓶,那些花都仔细的搭配过,不管是色彩还是型态都配合得很好。轻柔的乐声沿着走廊传遍屋内,听不出来音源在哪个方向。

这种种事物显然价格昂贵,但是在砸了这么多钱之后,屋子里的照明却是来自无数的蜡烛。沿着墙壁每隔五十公分就有一座精致的银烛台。烛火摇曳,在屋内打出一堆模糊的影子。要说浪漫也是很浪漫,但就是不对劲。

玺克有一头杂乱的黑发,缺乏光泽的样子像是一丛败草。草丛里露出两颗黑眼珠,锐利的目光让人很不舒服。搭配过长的浏海显得相当猥琐。皮肤苍白,底下青色的血管都能看得清清楚楚。骨架很细,关节分明,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副只剩薄薄一层皮肉的骷颅,而那点肉似乎再饿个几天就会全部消失。

他的站姿微微驼背,呈现出一种保护要害的警戒姿态。他穿着一件深灰色的法师袍,样式极为基本,完全没有装饰,质料也是最便宜的,上头有很多靠颜色隐藏起来的污痕。他提着一个正红色大皮箱,表面刮伤和掉漆严重,还有怎么刷都刷不掉的深色污迹。这东西他是在垃圾场捡到的。

除了这一身的破烂之外,他的脖子上挂着一条皮绳,皮绳底下挂着一个银质的小长方体匣子,表面刻着花草浮雕,作工精细。腰上还有一个专业魔药包,虽然有点旧但状况良好。

玺克.崔格,十九岁,这个名字虽然不是他出生时获赠的名字,但是是他现在惟一的名字。饱经风霜使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要大。待在豪宅里的人应该要有一副不知贫穷与辛苦为何物的外表,而他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贫穷的化身。

他是个法师,领有这个国家的法师主管单位光明之杖发的法师执照。

玺克前面站着一个女人,虽然知道就礼貌上来说,听话时应该要看着对方的眼睛,但是玺克就是忍不住视线要往对方的头上飘。他眼前这个女人名叫哈娜,是他接下来这段时光的顶头上司。哈娜穿着一身花俏的法师袍,上头有一大堆装饰性,豪无功能的法阵印花。脸上戴着桃红色的塑料框眼睛。导致玺克目光离不开的则是她的头顶。她的头发一圈又一圈的,在头顶上盘成圆锥形的尖塔,上头别着一个大大的桃子发夹。塑料桃子上面有颗大大的蓝眼睛。玺克不记得地球上有长这种样子的妖魔或魔草。

玺克努力把眼睛转回对方脸上,哈娜小姐正恶狠狠的瞪着他。

听好了,像你这种不干净的家伙还能有工作,你应该要感激!我要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不准借故拖延!也不要在外面嚼舌根,我们这种高贵的人家不允许下人乱说话!

哈娜小姐的职业是家庭法师,也就是常驻在有钱人家里,专门为这户人家提供法术服务的法师,不管是制作治尿床或青春痘的魔药,占卜男友有没有脚踏两条船或是诅咒第三者摔断门牙,甚至是设法让政敌肠子烂掉,都算在家庭法师的服务范围内,合法或不合法的都算。

家庭法师的地位很高,可比主人的秘书,身分接近高级顾问。玺克就没那么高贵了,他是她请来的法师助理,是哈娜小姐的助手。

玺克不停的点头。今天是他和哈娜小姐头一次见面,而哈娜小姐一开口就是这串话,他不知道这在职场是不是正常现象,总之点头就是了。

过来!带你去宿舍!哈娜小姐说。玺克乖乖的跟了上去。

经过装潢光鲜亮丽的一楼时,玺克不敢抱持希望;经过朴素的二楼时,玺克怀抱着一点期待。结果哈娜小姐一路带着他走到通往阁楼的楼梯前面。眼前的木梯子似乎是最差的废料钉成的,玺克相当怀疑这能不能支撑得起一个成年男性的体重。

小叭!小叭!哈娜小姐一脸嫌恶的对着楼上喊。过了几秒,没有回应。于是哈娜小姐从鼻子里喷气,一面碎碎念着:应该给这地方装个铃铛才对,不,对这种下贱的生物干嘛要这么费工夫……哈娜小姐爬到梯子顶端,敲了一下阁楼的门,里面还是没有回应。于是她掏出钥匙把门锁打开,说:你自己进去,小叭在里面,有什么问题就问他!真是的,这个脏地方我一步都不想靠近!行李放好就给我下楼来!哈娜小姐说完,转身下楼梯。

玺克小心翼翼的踩着吱嘎作响的楼梯上楼,楼梯似乎随着他的脚步慢慢化为粉尘。最顶端的那扇木板门摇摇欲坠,玺克手一伸近门把,就感觉到从门后面漏出来的寒风。到了这时候,他对居住环境的期待已经彻底毁灭了。

他下定决心不管看到什么都要勇敢面对,打开房门。

即使已经作了这么多的心理准备,眼前的房间还是悲凉到让他心底发冷。这里是阁楼仓库,完全没有装潢可言。脚下是灰色、裸露的木头地板,头上是朝右手边斜过去的天花板支架。床是一堆板条箱拼成的,没有桌子。除此之外还堆着很多像是整篮旧衣服、没了毛的拖把之类的东西。窗户的窗框变形,寒风从敞开的窗户灌进房间里。

没看到任何疑似小叭的人。玺克鼓起勇气往前跨出一步,脚踢到一个软软的东西。

他低头,看到房间地板上躺着一具尸体。

那是一具外观完好的男性尸体,穿着法师袍,两手张开仰躺在地板上。

玺克吸了一口气,转身朝楼下喊:哈娜小姐,小叭死了!

那个懒鬼一天到晚睡死!那是他的事,你别管!你不准学他!不然我扣你薪水!行李放好就给我到工作室来!哈娜小姐的骂声传了回来。玺克等了一下,之后哈娜就没有任何响应了,人已经走远。

玺克不知道在这种地方怎么处理尸体,只好跨过尸体走进房内,把门关上。他克制住自己,不要习惯性的跟尸体聊天。然后在尸体旁边蹲下,用手指摸了一下尸体的手。他第一眼的判断没错,这个人是死的,尸斑都浮出来了,皮肤呈现青紫色,摸起来很冰,还有点硬,按下去形状不会恢复。

确定他不能再为室友做任何事之后,玺克把行李放下,照哈娜小姐说的,他这个活人要下楼工作。

※※※※※※※※※※※※※※※※※※※※※

哈娜小姐的工作室分成三个区域,一是哈娜小姐会客用的对外办公室。那里放着玻璃柜,暗色系家具,架子上排满艰深的魔法理论书。书皮光亮簇新到可以肯定从来没看过的程度。桌上还放着古代知名魔法师的小雕像。用尽一切明示暗示的手法,让来人感觉这地方的主人是个法师。

二是哈娜小姐现在所在的区域,她的私人休息室。这里装潢闪亮到让人目眩的程度,每个地方,不管是书架还是桌椅通通都镶金边。地上铺的是长毛红地毯,红到就算泼鲜血上去也看不出来。墙上贴满二十岁上下青春年华的偶像男星海报,书架上成排的香水(没看到任何魔法书),以实际行动表现出这里的主人对专业的魔法并没有多大兴趣。

哈娜侧躺在同样是血红色绒布面金扶手的躺椅上,拿着一本书名为《螺旋尖塔之爱》的小说。封面是在满天星斗之下,一个帅气英俊的男法师,和一个大眼年轻女法师身体贴在一起对看,充分表现出一种剪不断理还乱,没有在一起但注定要在一起的言情氛围。

书中的故事是关于一个每次施法必定爆炸的无能处女女法师,某天不慎制造出有毒烟雾而把自己熏昏在研究室里。这时候某个非常风流的滚动条开发公司董事长正好到了屋外,于是冲进屋内救她。而这个纯真到会对任何一个救命恩人献身的女法师就这样和他上了床。这个把贴身秘书和主要女客户(均是身材火辣穿着暴露的美女,而且都嘴上说不爱他但是独占欲极强)都一起搞上床的董事长则在之后发现,他的那话儿从此对女法师以外的人都没了反应,变得非此女不可(奇怪的是他并没有怀疑自己被下咒了,明明双方都是法师)。于是开始追求那位纯洁的女法师,而她却得知他阅女无数之后,决心不再与他见面……

哈娜小姐边吃一种据说是零热量又有饱足感的纤体小饼干,边发出这个世界为何总是折磨相爱的人的叹息。

这时候的玺克则是在最后一个区域:哈娜的工作室里,做所有哈娜小姐不想做的,可能跟法术没有关系的事情,比方说打扫。

哈娜小姐的工作室完全颠覆了玺克对法师工作室的想象。以前在法术补校里看教科书的时候,书上的法师工作室总是有整齐的书架和药品架,光滑方正的石制工作桌,笨重而可靠的大锅放在安全的炉灶上。

可是,哈娜小姐的工作室,竟然没有书架,也没有任何一张写着相关资料的纸张,倒是让玺克在地板上捡到不少流行商品目录。药品架上虽然有成排的玻璃罐,但是玺克仔细检查,发现那些罐子都只是普通的饼干罐。存放魔法材料应该要用有国家认证的保存罐才对啊!里头的材料状况惨不忍睹。用饼干去形容的话,大约是放在潮湿的空气中几个月后那种状态,肯定是不能用了。

工作桌的状况尤其可怕,大概用料有问题,长期使用下来表面全是伤痕,有些沟竟然深达一公分,里头卡着大量的脏污。草梗、血块、泥巴等等,没有在每次用完时拿刷子刷干净,现在都结成硬块了。在这种桌子上制造魔药,材料一定会被污染,做出来的成品天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玺克看着喷在红砖墙上的不明咖啡色污迹,开始怀疑哈娜小姐的专业能力会不会和这间工作室一样有问题。

他走到墙边的大锅旁边,至少这东西外表看起来是正常的。这个锅子里装着某种东西,只要那个东西是正常的,他就能承认哈娜小姐是个有能力的法师。

但是掀开锅盖后,玺克盯着锅里的东西看了两秒,立刻把锅子抬起来拿去水槽整锅倒掉。

里头毛茸茸一片,魔药都长出红黄绿三色的霉菌啦!哈娜小姐到底多久没检视大锅了?

处置完大锅,玺克认份的戴上手套,从工作桌开始努力清洁。他想着至少要减少污染程度,于是用粗针去挑伤痕里的污物,挑啊挑的,差不多挑到第五条沟时,他挑出了一片大约半公分大,微拱型,灰色的薄片状物体,上头还有黑色的小硬块。

完整的人类指甲。玺克一眼就认了出来。因为太完整了,应该不是剪指甲时掉的。

由于经历的关系,玺克对人体材料再熟悉不过了。他认为自己不会认错。玺克安慰自己,应该只是有人在桌子上操作的时候不小心把自己的指甲给弄掉了。

他把指甲扫进垃圾桶,又继续刷桌子。忙了一阵子后,玺克听到咚咚咚的脚步声,五秒后哈娜小姐猛然打开房门,瞪着玺克,眼神凶悍到让玺克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你在做什么?

打扫。玺克老实回答。这可是哈娜小姐下的命令。

哈娜小姐走过来,拿起玺克放在一边的抹布,又因为那上面的污水,皱起脸把抹布扔开:不是在搞什么奇怪仪式吧?

什么奇怪仪式?

杀人献祭、取血施法,你们这些所尼语系邪恶法师会干的事!哈娜小姐的样子,就像是为了没有抓到玺克正在做那些事而生气。

玺克开始怀疑对方之所以雇用自己,是不是有点想看稀奇事物的成份在。

直到两年前,玺克还属于一个震撼全国的邪教组织黑夜教团,学的法术全是国家禁止的所尼语系法术。但是组织已经被消灭,玺克得到特赦,此刻是良民身分。

总之不准你偷偷做那种事!哈娜小姐说完,又猛的关上了门。

不准偷偷做,那光明正大做可以吗?玺克忍不住想。

所尼语系法术现在已经解禁了,不再是禁忌法术,只是因为和邪教组织有关,绝大多数人还是把它视为邪恶的象征。

玺克伸手摸向腰间的药材包。他在旁边挂了两个水壶袋,一大一小。小的那个里面放着水壶。他打开大的那个,从里面抽出一个毛巾包裹的长条状物体,打开,里头有一把短刀。这把刀的刀鞘和刀柄都是黑色的,长度和玺克的手肘相当,外观朴素,毫无装饰。

这是玺克的祭刀。所尼语系法术的特色之一是使用祭刀当成施法媒介,以及,在所尼语系法术中,献祭占主要地位。

玺克回忆了一下,在他曾经待过的那个地方,整洁的工作室也是很难取得的珍贵资源,经常要靠血溅满地的争夺战才能取得。因此玺克很习惯把废墟之类的地方改造成工作室,有个他常用的咒语现在就能派上用场。

玺克把没什么效果的粗针和刷子都推到一边去,从废料箱里翻出一个青蛙头骨,还有一把草梗。

因为担心念咒太大声会被哈娜听到,他用草梗拼成基础法阵,补足音量不足损失的启动效果,然后小小声的念咒:腐败的艾普埃达斯,再生的前兆,洁净的小道。顽石化为泥,坚壁垮为尘。散去吧。他念咒时用的是一种现在已经没有在使用的古代语言所尼语。这种语言的难度很高,元音数量又多又复杂,加上各种搭配变化,还有节奏、啸声,听起来就像是石头滚动发出的声音。是他在黑夜教团里学会的法术语言。

念完咒语,玺克把青蛙头骨放在草梗中间,用祭刀戳在上头。

那些无比顽强的污染源颜色慢慢变深,直到化为黑色,玺克再用刀尖碰一下,那些黑色块状物就全部粉碎,消失了。桌面上连一点尘土都没留下。

青蛙头骨也一起消失了。

现在这张工作桌清洁光亮,没有一丝脏污。就是刻痕多了点很碍眼。至少现在没有污染问题,放块砧板就能用了。

艾普埃达斯的咒语本来是用来清除大片毒物用的,不过在这种小地方效果也很好。

施咒完毕,玺克把祭刀又照原样收进水壶袋里,又装模作样的在桌上洒了些水,装作刚刚擦过的样子,掩饰他使用法术清洁的事实。

第二章 被上司拖累的肚皮

接着玺克开始整理架子上那堆饼干罐。他一面擦架子上的灰尘,一面把罐子贴标签的那一面转向外侧。他边弄边看哈娜小姐手上有哪些法术材料。

茶比鸟的羽毛——怪了,茶比鸟的羽毛不是都是宝蓝色吗?为什么这罐子里的羽毛是浅蓝色?看起来很像便宜很多的舵比鸟羽毛?

培吉球茎——玺克记得培吉球茎的特色就是上面有黑色的斑点,但是这些球茎看起来像是普通大蒜,上面用黑笔点上斑点伪装成培吉球茎?

疏疏蛾鳞粉——玺克非常肯定这不是疏疏蛾鳞粉,它不会反光。由于它看起来很像巧克力饮品冲泡粉,玺克忍不住打开罐子闻了一下,受潮的巧克力粉味道扑面而来。

玺克一路检察下去,很多材料都有标签和内容物不符合的问题,却又微妙的至少有一点点相似,至少没让玺克看到草莓夹心酥之类,连外行人都看得出来那不是法术材料的东西出现。

玺克拿起一个没有标签的罐子擦拭,他透过玻璃看到里面是一圈圈各种颜色的毛发,棕色、红色、黑色、金色等等很长的头发。从那个光泽和质感,玺克觉得那应该是人类的毛发。

擦完架子,玺克开始扫地。他仔细的把扫把伸进细缝里清扫,扫出大把灰尘是意料中事,还扫出了一些纸屑。因为担心是重要文件,于是玺克捡起来看,发现是购物收据,他在上面看到很多熟悉的品项。

茶比鸟的羽毛,一根五金币——市价是一银币吧?

培吉球茎,半斤十金币——不是都十公斤一包的卖五十银左右吗?

疏疏蛾鳞粉——底下的每克价格两金已经很夸张了,居然还划掉写上四金?

哈娜是被骗了,还是明知如此仍然付这样的价格给材料商?

玺克没时间想太多,他听到门口方向有声音,赶紧把那张纸塞进口袋,再把灰尘倒进垃圾桶。

工作室的门打开,哈娜小姐拿着一个大塑胶箱进来,直接扔在工作桌上,里头的泥水溅了许多出来,渗进玺克刚刚才清干净的细缝里。

把这些青蛙都杀了,处理好。哈娜说。

玺克看看箱子,里头有十五只巴掌大的蛙类。玺克乖乖的把青蛙宰杀,内脏皮肉分类,不知道是哈娜还是供应商的错,在他处理了十几只金线蛙之后,竟然让他发现有两只是蓝线的。金线蓝线在法术用途上可是差很多的,不能混在一起。虽然以哈娜小姐保存法术材料的方式,没过多久这些纯材料也一样会变得不能用。

玺克曾经听人说过,家庭法师在各种法师行业里,是素质良莠不齐情况最严重的一行。因为一般人不知道该怎么判断法师的能力,家庭法师往往是靠着一张嘴在工作。只要学历漂亮或是能吹得很漂亮,就能拿到高薪。

假如法术无效,除了胡吹一气,把简单法术讲得像是登天一样难,合理化自己的失败,还有是别家的家庭法师在阻挠我。这个万用借口可以说。据说某些家庭法师每天都会花上好几个小时灵魂出窍。说是跟别家的法师在天界或灵界之类名字很炫的地方交战,实际上就是打瞌睡罢了。

就玺克工作第一天的观察,哈娜小姐恐怕属于家庭法师里品质最差的那一群。

玺克把两只蓝线蛙塞进口袋里,准备晚点拿去放生。

※※※※※※※※※※※※※※※※※※※※※

玺克持续为哈娜打杂,撑到晚餐时间。吃饭前还有点时间可以洗澡。玺克前往员工浴室想把一身晦气都洗掉。本来在见识过悲凉的宿舍之后,他以为浴室可能也要在这种天气下露天洗澡,结果浴室比他预料的好多了。基本该有的配备都有,也很干净,还有个人独立隔间可以用。大概是因为这间屋子里其他不归哈娜管的下仆也要使用的关系,绝对不是哈娜的德政。

在玺克脱衣服的时候,有另一个男人进来了。那个男人有一头柔顺的头发,虽然已经下班了,但是发型依然整整齐齐,看起来既正经又仔细。他穿着一身侍者服,俐落的脱下衣服之后,露出一身线条分明却又不会过于夸张的肌肉。这个人走路姿态优雅,目光也不会乱飘,看都没看玺克一眼,就进了隔间。很有古代勇士的感觉。

玺克心想:这么健康的身体,用他的血写召唤法阵,应该可以召唤出相当优秀的妖魔,比方说——想到这里,玺克赶紧制止自己。他已经不当邪恶法师了,不能再用这种眼光看人!

玺克看了一下镜子里的自己,他头上那丛败草不管怎么洗总是会乱翘。胸前两排肋骨明显,手脚又长又细,像鸟爪一样,跟身体的比例怎么看怎么怪。跟通俗故事里常见的,躲在山洞里贼笑着对村民下咒的坏蛋法师,形象完全符合。

他叹了口气,进到隔间里,从瓶子里挤出一堆洗发精,努力搓洗他那好像永远都卡着油的黑发。

在他怎么搓都搓不出泡泡的时候,他听到隔壁传来那名男子的声音:你是哈娜新找来的助手?

原来他还是有看到玺克的。玺克总觉得他的说话声中带点敌意。玺克回答:嗯,是。

你叫什么名字?都做些什么事?男子问。

玺克.崔格。玺克老实报上名字,但不太老实的跟着问:你呢?他知道这个男子是在单方面的逼问他,但他就偏偏不会乖乖的给人问。

对方沉默了一阵子,最后选择回答:瓦鲁。从语气判断,他可能有点担心玺克知道他名字就能对他下咒。但是不回答又很没礼貌,这人不是会对人失礼的人。

瓦鲁你好。玺克说:我今天帮她扫地、切田鸡,就这样。

你不是帮忙她对人下咒、拿人骨献祭,做各种奇怪的仪式?

这听起来好像是哈娜叫玺克正大光明做的那些事情。

原来哈娜都在做这种事吗?玺克问。

我不知道,但是她看起来就像是那种人!我警告你,不准靠近小姐,还有她手下的小叭——

他死了。玺克说。

他哪时候不是死的?他老是在小姐旁边打转,天知道在做些什么——

你可以帮我把他拖出去吗?玺克怀抱着一丝希望问瓦鲁。

你们早该滚出去了!你们这些法师都不是好东西!

说完,玺克就听到瓦鲁打开隔间门,离开的声音。等玺克把泡泡冲掉,走出来的时候,瓦鲁已经走远了。

之后玺克去厨房领了食物,带回房间吃。晚餐相当的凄惨,玺克怀疑是否跟瓦鲁的态度有关。厨师只肯给他硬面包,一些肉渣,舀汤时也避开了料,总算整颗卤蛋还是给他了,但是给他的时候板着一张脸,好像开餐厅碰到白吃白喝的客人那种表情。

※※※※※※※※※※※※※※※※※※※※※

玺克无计可施,乖乖的蹲在房间地板上吃饭。小叭和他出门前一样躺在那,没有移动。他蹲在小叭的尸体旁边,一面观察一面吃饭。以前在黑夜教团里经常要处理尸体,他很习惯近距离跟尸体共处,并不觉得害怕。

小叭穿着一件深紫色的法师袍,这种可以掩饰污迹的色系,正是玺克这种买不起几件衣服的穷法师首选。小叭的年纪比玺克大,二十七岁上下。身材瘦弱,皮肤上有许多痘疤。小叭的尸体并没有腐败的现象,玺克本来认为这是因为天气太冷,漏风的房间成了天然冰柜,但他发现小叭的手里握着一个空玻璃瓶。仔细检查瓶底残存的植物纤毛之后,玺克猜小叭可能是自杀的。

他认得那是来自什么植物。那种植物正派法师通常不会碰,就算接触也是为了学习如何对付。在黑夜教团开设的黑暗学院里,则是正式课程之一。那种植物叫作甜蕊草。名字很无害,味道也很无害,就甜甜的,加在菜肴里有强大的提味效果。有最美味的毒药之称。

玺克和他在黑暗学院里的室友曾经开玩笑说:如果某人厨艺突然大为进步,千万别吃他作的东西。这东西只要吃一点点就会重创肠胃,少量就足以致死。在学院里玺克曾经看过老师示范。动物本来是不吃这个的,强制灌食之后,动物很快倒毙。

甜蕊草有很强的防腐效果,那只动物的尸体完全没作任何处理,放了很久也没有腐败现象。这才是小叭尸体没有腐坏的原因。玺克在小叭身上搜了好一阵子,都没有找到房间钥匙。这样很不方便,他不在时都没办法锁门。

玺克把可怜的晚餐吞下肚,然后打开他先前放下的行李。他解开施在行李箱上的几道防护咒语,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他只有少少的几件二手衣物、在这种天气下相当勉强的破洞大衣、慈善团体赞助的两双袜子和一双手套。另外还有一本国家魔法院出版的《魔法术语大典》。国家魔法院是光明之杖的正式名称,只是民间都习惯叫它的俗称光明之杖。

这本硬壳布面的精装书封面上画着一把发光的法杖图案,高二十六点七公分,宽十九点八公分,厚度更是达到七点九公分。里头有所有法术术语的解说,是所有法师必备的工具书。听说此书在各大法师大学里绰号魔法院凶器。学生们一致同意,这本书相当适合用来砸人脑袋。不知怎么的,在面临考试而压力暴增的法师大学宿舍里,当住宿生之间发生斗殴时,先飞出去的往往不是火球,而是这本书。

想到法师大学,玺克又想叹气了。他从小就进了黑夜教团,在黑暗学院里学会魔法。黑暗学院的学习经历,文明社会当然不可能承认。他只有在特赦之后就读法师补校的学历。要不是他的学历这么差,他的能力肯定比哈娜好得多。但他却只能给人家打杂,整天下来没碰到任何和法术有关的工作内容。

玺克把行李里的东西全都拿出来,塞进构成床的板条箱里,然后一道道的施上防护法术。他仔细的加上了防妖精、恶魔、妖魔、精灵、人类、魔兽……等等咒语,连防殭尸的也加上了。天知道小叭会不会爬起来翻他的行李。对他来说,死人爬起来一点都不稀奇!

第三章 切起来有声音

吃过晚饭继续工作。哈娜小姐要玺克到后院去挖她之前种的狄库草球茎。玺克想回房间去拿厚外套,但是哈娜小姐瞪他一眼,冷声说:你回去就会跟小叭一样,都不下楼了!有这个就够了!她只扔给玺克一件毛衣,就把他赶到了飘雪的室外。

玺克在寒风中簌簌发抖。哈娜白天不派他来,太阳下山了才叫他到后院。这里夜间没有照明,他什么都看不到。照这样下去,他很快就会真的跟小叭一样了。他在雪中走了两步路,觉得这样下去真的不行,于是拔出祭刀。他在这里找不到祭品,只好用刀尖戳自己的手指,戳出一点血珠。这个法术不需要大量献祭。

他用所尼语念着:从火山口现身,以寒冰隔绝的燃焰,降临我身。

这个咒语的头跟尾本来是高温攻击法术,玺克在中间加了一个寒冷的防御咒文,合并起来的效果相当让人满意。玺克周围一下子就宛如泡在热水里一样温暖。

玺克呼出一口气,这种状态保持太久搞不好会冒汗。他用剩下的法术能量施展另一道法术:光啊。

祭刀刀尖亮了起来,出现一颗小小的光之球,照亮黑暗的后院。玺克这时才看到他脚旁边就是池塘,差点就摔进去了。那可是会当场变成第二个小叭的。

他先在地上挖了个洞,把那两只蓝线蛙埋进去冬眠。然后就着光找到哈娜说的狄库草。

地面都冰冻了,很硬,哈娜给的小铲子应付不来,玺克只好用祭刀挖。刀尖的光因此熄灭,玺克靠着手感还是把球茎都挖起来了,放进麻布袋里。

在挖的时候玺克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总觉得他摸到球茎表面凹凸不平的,似乎超过正常变形的程度了。他回到屋子里,在灯光下把麻袋打开来。

一看不得了,这些球茎全都长成了人脸的样子!他们张大了嘴,脸皱成一团,似乎正发出各种痛苦的嘶吼。他记得狄库草是一种多年生草本植物,冬天叶子会枯掉,只剩球茎埋在土里过冬。趁着这时候挖出来作药,效果最好。球茎表面光滑,大致呈球形,偶尔会有畸形,但是绝对不会长成人脸!

玺克立刻把麻袋口束紧。提着这一包冒充人头草的狄库草回工作室去。本来哈娜要他回来就把球茎切碎,但是看这些球茎诡异的样子,玺克不确定遵守这道命令会不会产生某种后遗症。

※※※※※※※※※※※※※※※※※※※※※

他把袋子扔在工作台上,穿过和哈娜休息室相接的门,发现哈娜没有在她的休息室里。于是玺克又继续往前走,走到哈娜休息室和对外办公室相接的门前。

他在门前停下脚步。他听到有说话声从门的另一头传来。

一个是哈娜的声音,另一个是一位玺克没听过的男子声音。这个人的声音很奇怪,音域是男性没错,发声方式却像是女性般,声音会浮动。

玺克听到噗噗噗拍打抱枕的声音,这更让玺克感觉那个人好像是女性。

我再也受不了这种生活了!那个低沉的声音捏着喉咙说:到底还要多久才能弄好?

哈娜的声音传来:要有耐心,老爷。这种事本来就不容易啊。关于花费的部分还需要——

真相大白了。那些诡异的法术材料是哈娜浮报费用的结果,而她现在就是在诈骗她的金主。

玺克转身回到工作室里,把麻袋打开来,决定把这些变种狄库草通通切到极碎。这样等哈娜施法要用的时候,她不会知道这东西曾经有人脸!

虽然玺克已经下定决心,实际动刀还是让他犹豫了一下。他戴上厚厚的皮革手套,防止这东西跟人头草一样会咬人。握紧菜刀,一刀切下。

他听到的不是啪滋之类一刀两断的声音,而是啊——嗯。的呻吟声。

这东西不会咬人,会发浪啊!

玺克忍住想逃的冲动,再一刀下去,呻吟声又再次响起。玺克加快速度想赶快解决,结果工作室里充满了不堪入耳的声音,连绵不绝。幸好这里的墙壁够厚,外面应该不会有人听到。

玺克切着切着,慢慢的,他发现下刀的方向、轻重,都会影响到声音,于是他开始尝试各种不同的切法。切成块、削薄片,研究这个球茎的反应。如果彻底切得极碎,这些球茎就不会再发出声音了。

因为太专注于观察突变体,玺克直到工作室里往后院的门打开时,才注意到有人来了。

来人走进室内,用轻柔的动作无声的关上门,然后摘下厚厚的帽子,露出一张小而精致的脸蛋,还有一头柔顺晶亮的长发。玺克眼前这个娇小的女子年约十八,站姿端正优雅,穿着非常昂贵的绒毛外套。如果说玺克看起来像是豪宅入侵者,这人一看就知道是屋主一家的人。

她脸上的妆浓淡适宜,拿着手拿包,一派淑女风范。但是她的眼底却有一道不安分的光芒,暗示她并不是看起来那么乖顺的女孩。

女子看到玺克在这里,似乎有点惊讶,随即问:小叭呢?

他死了。玺克以一种全然放弃的语气回答。

他又整晚没睡在看书吗?翘班哈娜会扣他薪水的。

应该不是这个原因。

算了,你可以告诉他方便的时候来找我吗?跟他说吉诺找他就好。

呃,我不方便跟他说话。我想他也不方便去找妳。

名为吉诺的女子说:不要在意哈娜的命令啊。

并不是这个原因。玺克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让吉诺理解小叭的状况:总之他不会在这里出现。玺克边说,手中刀子对着球茎又一刀切下。

听见那个声音,吉诺的脸一下子红了。同时,往后院的门被粗暴的打开,可以说是撞开来的。瓦鲁愤怒的冲了进来,直接扑向玺克,一拳挥了过来:你对小姐做什么?

看瓦鲁的架式应该是有练过武,但玺克战斗经验比他丰富,反射动作侧身闪开,接着一手抓住瓦鲁的手往前拉,一手在他背后推了一下。两个人就这样转了半圈,瓦鲁被玺克压到工作桌上,手也弯到背后压住。

玺克松了一口气,还好他有第一时间扔下刀子。瓦鲁没有要杀他,但是他差点就反射性的杀人了。

因为情况紧急,玺克没法挑位置的关系,瓦鲁被他压在划了一刀的狄库草球茎上。球茎裂开来,发出很大的啊——嗯声。

我什么都没做喔。玺克说。这下瓦鲁应该懂了吧。

玺克小心的放开手,后退两步。瓦鲁站直以后理理衣服,虽然还是瞪着玺克,但似乎没有要再动手的意思。

吉诺对瓦鲁说:我就知道你会生气,所以才叫你在外面等。

这里是法师的巢穴,很危险,我等不了。我还是坚持妳不应该来这里。瓦鲁说。他说法师两个字时,跟说色狼、强盗的语气差不多。

但是我已经四天没看到小叭了!吉诺说。她转向玺克说:请帮我告诉小叭我在找他。

然后吉诺就领着瓦鲁走了出去,那个样子像是女猎人领着一条优秀的猎狗。

玺克抓抓头,拿起刀子继续切球茎。

他不能跟小叭说话啊。

光明之杖有规定法师的工时限制,避免年长法师压榨新手法师,导致年轻人没有时间进修,而妨碍到下一世代的人才培育。要是违反规定压榨法师,光明之杖的处罚相当严重。即使哈娜百般不愿,也只能让玺克按时下班。

哈娜放他下班时说的话是:给我滚回你的臭窝去。不要鬼鬼祟祟的到处乱跑!

玺克今天才搬来,窝臭也不是他造成的。玺克对哈娜毫无敬意,不打算听她的话。

在黑暗学院里,每天巡逻自己的地盘是关乎性命的大事。他总是在想着要如何作掉同学,同学也都一心一意的想要作掉他。在黑夜教团毁灭之后,他一度被全国通缉,必须在荒野逃窜,躲避光明之杖和圣洁之盾的追杀。他不确认过自己住在什么样的地方,就无法安心。

※※※※※※※※※※※※※※※※※※※※※

于是下班后,玺克鬼鬼祟祟的在屋子里走动。这些蜡烛真的是越看越诡异。玺克估计整个一楼应该有上百支吧,就只是很普通的蜡烛而已。这种有钱人家应该装得起魔灯才对啊。连普通人家也很多都有电灯了,这里却是用蜡烛。不然光明之杖也有认证过的魔法无烟蜡烛,没有火灾风险,也不容易熄灭。

玺克的口袋里还放着他今天捡到的收据。他后来把纸张翻到背面看,看到很多像是虹光分离机、牙舌式切割器一类昂贵的专业魔法实验室用大型器材。但在哈娜的工作室里,他一台都没看到。

那些器材可以让工作轻松很多,哈娜既然已经跟金主骗到经费购买了,为什么不摆在工作室里?哈娜的工作室里只有基本原始的配备,跟这里用蜡烛照明一样奇怪。

玺克边走边在脑内画豪宅的平面图。一楼的构造很诡异,像迷宫一样,空间被切割得相当破碎,很多房间形状是歪斜的六、七角形,根本无法利用,只能放杂物。二楼以上是宴会厅和主人的房间,他不能上去。

玺克转弯转弯又转弯,转到头都要昏了。

他沿着走廊晃荡,除了偶尔有女仆匆匆走过之外,没碰到什么人。他们没有质疑玺克在做什么,只是冷冷的看他。

直到玺克在一条长长的走廊里,碰到了稍早到工作室来的那个女孩子。大概是光线太暗,她的打扮又不一样的关系,她给人的感觉似乎跟之前不太一样。她现在在房子里,就没有穿着厚重的外套,而是穿着一件绣有粉红玫瑰的拖地长裙,布料很薄,画出美丽的身材曲线。她现在给人的感觉有点紧绷,似乎多了一份之前没有的神经质气息,又少了一点锐气。

她看到玺克的时候吓了一跳,很明显的缩了一下,又摆出一副防卫性的架式瞪着玺克:你是什么人?你在这里干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是玺克个性不好的关系,他被人这样看就会想呛对方:您才是,这么晚了盛装打扮是为了什么?难道是会情郎吗?

女孩被他一说,脸猛然涨红。这个脸红跟白天不一样,不是因为外在刺激而红,是因为心事而红的,由内而外,因此红的更加彻底。玺克说中了。

这下换玺克不好意思了,他说这些话并不是想看对方害羞。他赶紧换成谦卑的语气说:我是玺克.崔格,哈娜小姐请来的法师助理。今天才到的。我们稍早见过面吧?

不,我没有见过你。我是这个家的长女利诺。女孩调匀气息,把背挺直,对玺克说:你应该是看到我妹妹了。她最近老是往法师工作室跑,大家都在谈论这件事。

呃——你们好像都觉得那里很糟糕?

是烂、透、了!那是这栋屋子里的毒瘤!你最好也有点自觉,这里的人不欢迎你!利诺的眉毛稍微竖了起来。

原来他可怜的晚餐不只是瓦鲁造成的!玺克在极度的悲伤中问:妳可以代为处理小叭的尸体吗?既然是屋主之女,应该有办法处理这种情况吧。

为什么我要帮他处理,我又不是他的谁!利诺柳眉倒竖。她似乎误认为玺克把她当成小叭的老婆或未来老婆之类的人,应该要帮另一半处理后事,所以非常的生气。

玺克缩起脖子听她怒骂。

你最好不要乱碰蜡烛,要是母亲大人发怒,哈娜也救不了你,就等着被扫地出门吧!

说完她甩头就走。玺克当然没有追上去,免得更快被赶出家门。

第四章 法师执业管理局的尖叫热线

等玺克逛完一楼后,他回到自己在阁楼的房间。他盯着占据大块地板的小叭看,心里想着:为什么都没有人来处理你呢?他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他绝对不可以再跟尸体说话。

玺克跨过尸体,走到床旁边检查防盗魔法,没有人动过他的东西。他脖子上的银匣微微晃动,里面的东西想要帮玺克处理那具尸体。玺克摸摸银匣安抚牠。不行,在文明社会里毁损尸体是会被法办的。

这一天下来,玺克历经了无数次失望。毫无专业能力,性格又差的顶头上司,悲惨的待遇(而且还是被老板拖累的),更在最后惹毛了上司的上司的女儿。他开始考虑是不是该换个工作。

但是他的学历太低。补校出身又没有拜师的法师,在整个有照法师社会里是最低的一阶。加上没钱,他根本就没有选择。更别提他的所尼语系背景,人人避之唯恐不及,听过这件事还肯雇用他的人极为罕见,就算有,也是像哈娜助理这样的光景——很差的食宿,繁重枯燥又危险的工作内容,没有劳健保。

玺克坐到床上,用硬梆梆的棉被包住自己。虽然他把窗户关上,又就地取材拿抹布把窗框缝也填上,这个房间还是冷得像冰库一样。这栋房子的暖气照顾不到这个角落,房内也没有取暖器材。

玺克看到床头、地上放着的一迭迭书山,小叭显然是个用功的法师,却跟玺克一样沦落到住这种地方。玺克悲哀的想,他最后该不会跟小叭一样喝甜蕊草自尽吧?

他摇了摇头。甜蕊草因为不是正派法师会使用的药物,在一般材料店里很难买到,商家不会大量进货,价格自然也高上许多。他还买不起呢!

玺克猛然一惊,这不对啊。甜蕊草很贵。能喝这东西自尽的人,肯定也有资本可以换取更好的生活条件。如果买得起甜蕊草,那小叭根本没理由自尽。

玺克其实没有很认真的去想小叭为什么会死。他对死了人的原因没有兴趣。但是如果小叭确定不是自杀,那就变成他杀,他杀、有犯人,玺克就有可能和小叭一样受害。

他一下跳了起来,打开药草包,拔出祭刀,拿出毛笔和墨水开始沿着房间角落画法阵。这样不行,他嗅到危险的气味!他必须更加强化房间的保护魔法。

他仔细的用咒文把房间包起来,然后举起祭刀,用所尼语念咒:夜之王者在此,白昼君主于彼。万法扰动之处,以冰灵光芒提示。

他的刀锋上出现一片流动的白光,像是发光的水脱离了重力,在他的刀锋边打转。那些光中又抽出一丝一丝像蜘蛛丝般的纤细光丝,往地板上飘落,没入地里消失。

玺克边旋转边拉出光丝,直到刀锋上的光全都均匀的埋入房间地板里,他才停下来。这道法术可以侦测魔法。如果法术能量有不正常的流动,他会知道。

玺克收刀入鞘,感觉疲劳一下子涌了上来。他把祭刀放在怀里,爬进被窝。

在他躺下后不久,他看到地板各处出现一点一点的闪烁光蔟。像是有一两公分高的闪电从地板里往上打。有法术能量在流动,但是这种流动方式不像是有人在施法,而是这个地方本来的能量流动就不正常。

玺克决定,他明天一定要打魔话去法师执业管理局,问问有没有别的工作可换。

※※※※※※※※※※※※※※※※※※※※※

玺克现在工作的地方,在这个国家里是属于所谓繁华地区。公共建设相当齐全。因此,一个现在还不常见,造价昂贵的公用设施魔话亭,在这里可以找得到。

这项魔法新发明非常方便,能够让距离遥远的两个人透过附魔铃铛对话。本来这是使用者付费,要价昂贵的计时计程服务,但是因为是光明之杖盖的,他们给手下单位优惠。有照法师打魔话到光明之杖单位去是免费的。不然玺克根本没有那个钱。

玺克趁上工以前出来找魔话亭。他一身破烂灰暗的法师袍,跟这个社区干净整洁,颜色亮丽的街道格格不入,但他并不在意,他已经习惯了。

魔话亭的外观是圆筒状,底色是红色,加上各种彩绘。玺克找到的这座魔话亭外面画着一大群紫色的鹤,站在水塘里觅食或整理羽毛。

魔话亭里挂着一颗金黄色的铃铛,上面有小小突起的编号。玺克拉了一下铃铛,扯动绳子,大约在玺克腰部的高度附近浮现一个蓝色的圆盘,上面有一圈数字凹槽。玺克用手指在凹槽里戳来戳去,拨打魔话号码。

这个铃铛是空心的,里面没有珠子。这一颗和其他分散于国内各处的魔话铃铛彼此之间有联结。只要拨打正确的号码指定另一颗铃铛,两颗铃铛接通后,对着自己身边的铃铛说话,另一头的铃铛就会震动,把这一边铃铛收到的声音完整在另一边重现,让两边的使用者能够隔空交谈。这种技术很不简单,既要克服长程的法术能量传输问题,每颗铃铛还都要能够辨识其他铃铛的印记,有人说,魔话是这个时代最伟大的魔法发明之一。

玺克戳完号码,铃铛发出叮叮叮的等待音,过了一阵子,魔话接通。喀擦一声之后,叮叮声停止了,一个女人甜美而制式的声音传来:法师执业管理局您好。我能帮您什么忙吗?

我是玺克.崔格。

铃铛对面爆出一声恐怖的尖叫。听起来彷佛那个女人刚刚咬掉了半只蟑螂。喀一声之后,通话结束。

玺克又拨了一次魔话,拨通之后,这次传来一个男子模糊的声音,听起来应该是嘴里在嚼着什么脆脆的零嘴:喂喂喂?玺克呦?

玺克听见刚刚那个女人的声音还隐约从铃铛里传来:他不是已经诅咒我了?我会不会半夜毫无知觉的走出家门然后就被开膛剖肚?我会不会生出个魔婴?人家没法嫁人了啦——

对,是玺克。玺克没好气的说,然后对着铃铛咆哮起来:局长大人!你给我这啥鸟工作?宿舍里有尸体,院子的草长人头,厨师还因为我上司太讨厌少给我饭!

法师助理都嘛这样嘛。局长大人以一种纯粹敷衍的语气说。

我可从来没听说过有哪个法师助理挖到发浪的狄库草!

发浪的狄库草?怎么培育出来的?你有意愿在期刊上发表消息吗?

我既不知道也不想知道那东西怎么诞生的!

冷静点,玺克。尸体那种东西用卫生纸包起来扔进马桶冲掉就好,不然垃圾车也能扔。局长大人把玺克说的尸体当成了蟑螂或老鼠的死尸。他换上严肃的语气,但是嘴里还是嚼着东西,反倒让玺克觉得他更加不正经了。局长大人说:本局是魔法院专门为处理法师就业问题而设立的机构。我们所有的服务都是公费支付,给你介绍工作也都没收仲介费。你自己知道你在就业市场上是什么价位,我们还要给对方补贴,对方才肯雇用你。你不能因为一点小挫折就不干了,这样我们很难做事耶!

我要是死了绝对会跑去你家作祟,每晚在你耳边打官腔打到你疯掉!

局长大人的反应是大笑,浑厚的笑声几乎要震断玺克的神经。玺克切断通话,抱着头蹲在地上。他想起他刚从法术补校出来的时候,降价求售还是找不到工作。那种吃了这餐,下一餐不知道在哪里,每天要去收容所排队等床位的日子,他真的不想再过了。现在又是冬天,露宿街头要面对的状况,可怕到玺克不敢去想。

玺克双手撑在膝盖上,藉此施力挺起上身,再慢慢的站了起来。他拖着脚步走出魔话亭,回去工作。

※※※※※※※※※※※※※※※※※※※※※

他回到不属于他的豪宅里,正打算去领取午餐果腹,却遭到女仆包围。这些年轻女孩们之前都是远远的,用不友善的目光打量他,现在六个人堵住他的去路和退路。有的女孩把拳头靠着下巴,有的手插腰,用锐利的目光看他。

其中一个应该是领头者的双马尾女仆,对着其他人说:我们该怎么作才能把这东西变得能看一点?

另一个女孩拿出粉饼和吹风机说:从头开始吧。没有我们办不到的事。

然后玺克就被拖到一个非常像是法师实验室,充满了瓶瓶罐罐的空间,被那些女孩在脸上和头发上抹各种东西,再强制换衣服。

那些女孩对待玺克的方式就像他是一块待雕刻的石头,可能是特别差的那种。除了叫玺克头转过去!闭上眼睛!之外,他们不会和玺克交谈,把他当成不会说话的石头,只顾着和同伴说话。

于是玺克轻轻松松的听到了许多内幕。

我上次又听到那个声音了。

又来了?好像都是黄昏的时候开始是不是?

那个声音真的很恶心,墙壁里是不是埋了一个变态?

我听起来可不止一个。

结果夫人怎么说?

她说我神经过敏。

一个女仆拔高声音说:她说妳神经过敏?她有资格说别人?

我看夫人药越吃越多了,哪天出事都不稀奇。

还不都是哈娜给她的?我绝对不喝那个骗子的药。

她上次还想拉我进老鼠会。

啊?她在搞那个?

唉,我看这个地方就算闹鬼也不稀奇,我上次听说这里死过人。

怎么回事?拜托说详细一点?

听说是夫人指定要在这里盖房子,地主本来不卖,就耍了很多手段,后来人家生病死了,我看也算是这家人害死的。

夫人有那么大权力?

一个女仆压低声音说:听说她病好几年了。老爷本来很宠她的,是因为她病了,她指指脑袋说:才变成现在这样,老爷本来大概期待顺着她的意,她就会改善吧。

第五章 有骑士,快逃啊!

当玺克被女仆们推进二楼宴会厅的时候,他看起来就像是瓦鲁那种侍者,可以堂而皇之的以陪衬身分出入上流社会,而不是一个连靠近华服妇女的资格都没有,流浪街头的穷法师。

他今天的工作是支援宴会。

他接受厨师的指挥,协助上菜。在帮忙把各种食物送达自助区,并把放太久的食物撤回来的过程里,他发现大部分的食物都没被碰过就回厨房了!

他双手捧着一盘凉掉的烤鱼,他这辈子还没看过这么大条,外皮烤得金黄酥脆的鱼,用他所能露出最诚恳的眼神看着大厨问:我可以把这个吃掉吗?

大厨显然感觉玺克渴望食物的眼神,对一个以作菜为业的人而言,是一种强大的赞美。他指了指轮流在休息区集体消耗剩菜的年轻厨师们,说:你加入那边吧。

于是玺克在工作的间隙大吃大喝,炸芋头、炸虾、烤猪、火腿片、鸡汤……吃到厨房人员全体对他露出同情的眼神。有一个人特地拍他的肩膀说:这里三天两头就有宴会,你不会再挨饿了。

于是玺克打消了换工作的念头。

他(没有在吃东西的时候)在宴会会场里以旁观者的身分穿梭。有钱人的宴会跟他想的不太一样。

他在电视上看到的宴会,每个人都笑得好像这世上没什么事情好担心似的。那些名流对人们传达的讯息就是:在宴会上,你会很兴奋,疲劳会一扫而空,你会再次相信人类都是善良的,你会得到很多让你感兴趣的话题,你会看到让你眼睛一亮的表演……

他听到悠扬的乐声,华丽的大厅,墙上挂着美丽的布幔,闪亮的餐具,充足的食物,屋内温度也适中。每个人都穿着昂贵美丽(但可能不太舒适,像那些违反人体工学的高跟鞋)的衣服。

他们脸上的确是在笑没错,但是没有人是玺克想象中那种由衷开心的笑。有些人笑是因为他们希望露出笑脸可以让他们自己觉得开心,有些人笑是因为这个场合不允许人哭,有些人笑是因为看到别人充满痛苦的挤出笑容。他们大多数人之所以在这里好像只是因为他们必须在这里,而不是因为他们很高兴来这里。

他们会因为一个不好笑的笑话而笑,然后又因为别人在笑而笑。他们的笑容夸张,像面具似的,彷佛不让别人清楚看到他在笑,就是一种罪恶。

玺克在一群妇女旁边收盘子。这群人其中有个女人刚刚结婚,正在和朋友们炫耀婚姻生活。

他发现不管那个女人说出她和丈夫的什么互动,像是她为丈夫收东西、丈夫每天准时几点回家、丈夫喜欢尝鲜,她为他每天准备不同的菜色,其他女人都可以解释成:妳将会成为他的女佣,接着他就把妳当黄脸婆然后出去偷吃。他如果提早下班也不会告诉妳,然后就可以出去偷吃。他肯定连女人也喜欢尝鲜,每天都偷吃不同的女人。不管她说什么,结论都是他的丈夫会偷吃。这些女人是如此坚持她们的看法,彷佛她的丈夫如果不偷吃,这些女人就会发生什么不幸,所以她的丈夫必须偷吃才行。

还有一群男人正在高谈阔论政治的事情。其中一个男人说:所以了,政策应该要往这个方向走。

另一个男人说:不,我认为应该要——于是原来那个男人马上改口说:其实我也这么觉得!彷佛认同眼前的人说的话是一件比理智、比思考更重要的事情。彷佛如果他和眼前的人意见不一致,天就会塌下来之类的,所以他必须要同意对方才行。不管对方的意见是怎样都不重要,他一定要同意。

玺克觉得除了这些食物非常实际之外,宴会厅里的其他事物,比方说这些宾客,看起来都不像是有好好的活在这里。他们似乎活在一种跟生命无关的世界里,在那里,重要的只有用笑脸(而非喜悦)堆迭出来的虚假欢乐。

他装作认真工作的样子,还假装自己对这些人充满敬畏,不敢把目光停在他们身上。这样的表面功夫在黑夜教团里是相当基本的。在那里,每个人都装作不敢杀人的样子,把同学一个个杀死。

事实上,每个人的对话他听得清清楚楚,每个人的长相特征他也都暗记在心里,他推敲这些人彼此之间的利害关系,以便必要时可以派上用场。

他听到有人在说:我总觉得这间屋子不对劲!于是竖起耳朵听,却听见他们说的是:……品牌的扶手才是最精美的工艺,他们居然用……这种次级品,让我浑身不对劲,品味真差!

他们所谓的次级品,单价可以让玺克租下一间不错的公寓半年。

玺克开始寻找主人一家。既然他不走人了,那他就要摸清楚这里的权力结构,搞清楚谁是不能惹的。

他首先找到哈娜小姐。她的尖塔头突出人群之上,指向天花板,非常好找。

哈娜穿着一件比平常更夸张好几倍的法师袍。上面的法阵从印花变成用耐水洗颜料手工画上,复杂度也倍增数倍。身上挂着一大串造型夸张但是没什么用途的法器,整个人宛如会走动的风铃串。她被一群宾客包围,拿着尖端镶着一颗大宝石,握柄上缠着金属制藤蔓,看起来很重又不好用的法杖,乱喷法术能量失控造成的彩色火花,在客人昂贵的衣服上制造一点一点烧坏的小洞。而客人们不停的喊:好厉害!好漂亮!

接着玺克顺着宾客的移动路径,找到了主人一家。根据身上配戴的饰品价格可以判断谁是主,谁是宾。宾客就算家里有比主人家更大的钻石也不能戴出来,否则就是对主人不礼貌。

他看到一个白发男子在人群的正中心,应该就是这个家的主人。老爷年纪不小,但是看他那打直的脊梁,比年轻人更有力气,身体状况相当不错。

在旁边,玺克看到了那对双胞胎姊妹。玺克花了一点时间才分出来谁是谁。在这种公开场合,两个人都穿着充满皱折,裙襬拖地的礼服。身上包得紧紧的,只露出浑圆的手臂。姊姊利诺的头发盘在头的右边,她努力的让自己专注在听人们交谈上头,但显然很容易一不小心就走神。妹妹吉诺的头发盘在头的左边,她同样很努力的让自己专心听话,但她一不小心就会露出不屑的眼神。

玺克还看到了这个家的女主人。她的年纪比老爷小很多,玺克从旁人的交谈里知道她名叫优兰。她和两个女儿一样都有张鹅蛋脸,两颊肉比女儿多些,脸庞轮廓较为圆润。小嘴抹了红艳的唇膏。肩膀较厚,支撑她那十分丰满的胸部。她有长而优美的颈部,戴着简单的项链更显高雅。她是个美女,但是她脸上有明显的疲惫,减损了她的美貌。

宾客的视线都集中在老爷和两位小姐身上,没有人对着她说话。就算提到她,也是和别人聊天时顺道。像是您的妻子今天也非常美艳动人。妳的母亲准备的菜不错。没有人问她的意见,没有人找她讨论任何事,甚至没有想要得到她的赞同。她就只是个稀薄的影子,是老爷的陪衬,宴会会场上有长脚的花瓶。

除了这些人之外,他还注意到一个全身穿黑衣的老婆婆,她静静待在角落,谁想上去奉承她,都会被她赶走:让我静一静,你看不到我这一身丧服吗?

玺克感觉这个老婆婆有种现场谁都没有的威严,她在的角落似乎重力比别的地方都要强,让人感觉在那里绝对不能像在其他地方那些男宾客那样,装作表达亲切实为骚扰,在女宾客腰上乱摸。那个老婆婆是绝对不会视而不见的。

玺克到她旁边收杯子的时候,尽力让自己保持端正的样子,老婆婆本来斜眼瞄他,随即转头变成正眼看他,慢慢摇了摇头,低声说:这个国家病了。

玺克不敢说什么,抬头挺胸拿稳杯子走直线离开。

之后玺克继续研究现场人员,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一看到那个人,他立刻转身准备逃进厨房,他要找个借口再也不出来!

那位青年比玺克大五岁左右,有一头璀璨的金发,浓密的眉毛底下有一双发亮的青绿色眼睛,脸庞棱角分明。身高接近两公尺,体格魁武,站在人群中非常显眼。他穿着有双排铜扣的短外套和高领衫,贴身长裤,可以看出底下的大腿肌肉相当有力,配上长筒靴,一身硬挺的骑士服。腰间配一把剑环镂空,剑鞘上镶宝石,装饰意义大于实用价值的礼仪剑。胸前别着一个五公分大的银质盾型骑士徽章,中间蚀刻有一朵白色盛开玫瑰。

这个人是俗称圣洁之盾的皇家骑士团成员,名叫瑟连。玺克还没能躲到厨师们的庇护之下,就被他发现了。骑士都是武夫,走路又快又大步,一下就追上玺克,用铁箍般的手抓住玺克鸟脚般细瘦的手腕。

玺克缩着脖子,弓着背回头瞪瑟连,而瑟连回以正直的目光。

在黑暗学院毁灭之后,玺克曾经成为全国通缉犯,在荒野里四处逃窜,而瑟连就是当时追捕他的人之一。现在玺克已经是良民了,瑟连也就不再是敌人,但是玺克已经养成习惯了,看到骑士就要逃。

我有听说你在这里工作。瑟连对着玺克露出极为灿烂的笑容。

玺克有种想抬手作出遮阳动作的冲动,他真不想看到瑟连这张刺眼的笑脸。但是既然已经被抓到了,他也只好忍耐想逃的感觉,跟瑟连说说话。

谁告诉你的?玺克说。

舒伊洛奴的爸爸。他一直很关心你的状况。

喔。

舒伊洛奴是玺克在黑暗学院毁灭时,一并救出来的女孩。她后来平安的回到家人身边。舒伊洛奴的家世很不错,甚至还有一点贵族血统。玺克对瑟连说的话并未彻底采信。他觉得社会地位那么高的人,不会在意他这种社会底层的人过得怎样。

他也有对舒伊洛奴提起你的事喔,舒伊洛奴她——

别说了,我没兴趣。玺克打断瑟连的话。他跟舒伊洛奴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你怎么一副社会边缘人的心态啊。瑟连稍微抬起了眉毛。距离玺克得到特赦都过了两年多了。

因为我的确是。玺克说。

瑟连顿了一下,看着玺克身上的侍者服,说:我听说你的工作是法师助理。

法师助理都嘛这样的嘛。玺克用局长大人的官腔回答。

没关系,你来陪我聊聊天吧。

我还在工作!

上流社会的规则,陪客人聊天也是种工作,过来吧。然后瑟连就把玺克拖走了。

※※※※※※※※※※※※※※※※※※※※※

瑟连带玺克到了无人的阳台。

外面在飘雪,天色阴暗。阳台使用了先进的保暖护壁,所以还不到天寒地冻的程度,但是跟屋子里比起来还是很冷。

玺克搓着自己的手臂说:干嘛到外面来,要说的话不能让别人听到?

是有一点。

玺克听了挑起眉毛,拔出祭刀往四面挥舞,侦测确定没有窃听法术,也没有隐藏起来的人,才说:说吧。

瑟连的眉毛也挑起来了,玺克这种戒心很不像身处和平中的人。

瑟连说:我不晓得你知不知道,这块土地有问题。

这是一块能把狄库草变成人头草的土地。玺克说:我知道,我还看过。

你有听到内幕消息吗?

非常多。

那你知道光明之杖想要这块土地吗?

欸?为什么?该不会是想大量培育变种狄库草吧?

不清楚。光明之杖和这家人沟通很久了,都没有用。现在他们请求圣洁之盾帮忙,所以我才会来这里。

我看你根本帮不上忙。玺克直言。

瑟连苦笑了一下:的确是。我正在烦恼。

光明之杖和圣洁之盾这两个单位长期以来一直是战友关系,对对方的请求总是能帮就帮,不能帮就打官腔,帮到一半想逃就装病。瑟连正处于是要回去打官腔还是就在这里装病的抉择中。

玺克似乎是第三个选择。

瑟连非常认真的对着玺克说:你知道查税是个很好的手段吗?

啊?玺克不解怎么会突然提到这个。

瑟连的表情非常认真:只要能抓到主事者的把柄,什么都好谈。

玺克眼睛一下子瞪大,代表正义的骑士在说什么啊!

要是正当手段不奏效,那么只好使用其他不犯法的手段了。如果你知道什么内幕消息,请务必告诉我。比方说——瑟连抿了抿嘴,要说出接下来这个词,对他来说似乎是很困难的事:乱伦。

那对姊妹?玺克猛摇头:不,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有风声在外面传。瑟连换了一口气,才继续说:这种事情本来应该是警方负责,不过能利用的就该利用。

你那么肯定我会帮你忙?刺探老板的老板的丑闻,肯定是个吃力不讨好的工作。

我觉得你多少还是有点正义感的——

瑟连话还没说完,两人听到会场里传来女人的惨叫。

玺克和瑟连立刻转身冲进会场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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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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