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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潮

瑞根

现代都市

641.16 万字

2016-08-22 完结

造化弄人,普通人踏上非凡之路,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巨隐隐于朝。 波澜壮阔人生路,不负一世弄潮头! 九十年代风云变幻,二十一世纪风起云涌,赵国栋基层起步,如何官场中纵横驰骋;大梦初觉,商路上如何指点江山?且看一步一个脚印的赵国栋如何创造辉煌。 细微处见真实,宏大处显璀璨。 感触之作。

第一章 发配

赵国栋有些沮丧的提着提包走在马路上。里边只是装着一些换洗衣物,还有就是几本学校里带回来觉得还有些价值的教科书和几本自考书。

在刑警队里没日没夜地忙,像个上满了发条的机器,几乎就没有时间翻翻书,也许今天以后自己就会有闲暇来看看书了。

初夏的日头已经有些凶猛,晒得他全身来汗,索性把白衬衣脱下搭在肩头,闷着头走路。

他搭的是一班到邻县的过路车,不经过江庙街上,从这马路边上到街上的派出所还有几里地,本来这几里地也算不上啥,可今日里走起来却格外不是味道。

队里的车和人都一窝蜂去了东庭,听说东庭乡的马头山上发现了一具尸体,当地派出所初步勘察应该是非正常死亡,极有可能就是一件案子。

一旦立案,那可就是命案,勒在刑警队颈项上的绳子立即就紧了起来。

这年头,一旦出了命案,上边领导啥都不问,只问你啥时候破案,也不管案子有没有条件,你一帮人累死累活忙乎一个月,若是没有有价值的线索,说不出一个子丑寅卯,那你就等着看领导的黑脸吧。

不过这一切都和自己无关了,想到这儿,赵国栋又有一些幸灾乐祸的高兴,不过这一丝高兴如云烟一般瞬间就消散了,他立即就被自己面临的处境所烦扰。

刑警队,多么响亮而又霸道的名字!刑警,这个身份走出去谁不礼让三分?

虽然累死累活,但踏出公安局大门,连胸膛也挺得比别人高一些。无论是行政机关单位干部还是社会上的混子超哥,谁不侧目而视?

说句不害臊的话,就是走到姑娘们面前,就凭这身份也得加好几分,不过这一切对于自己来说都成了过去式了。

三个警专同学同时分到了刑警队,这一届江口县难得的一下子有了三个省公安专科学校的毕业生。

往年都是间歇性的一两年来那么一个,不少都留在了市区几个分局或者市局机关里,今年分配政策向基层倾斜,三人一块儿回了县上的刑警队,心里本来就有些委屈,但在刑警队里也总算是一个安慰。毕竟是尖刀队伍,也能学习一下办案。

现在可好,就自己一个人被踢出了刑警队,而且是灰溜溜的出走,一下子就被发配到了派出所,而且还是距离县城四十公里之外江庙派出所,这份味道却是让人不是滋味儿。

太阳越发毒辣,晒得赵国栋颈项上有些火烧火燎一般,赵国栋抬起头来瞅了一眼前方,这快是吃中午饭时间了,路上的行人也没几个,周围都是水田,想要找个一方歇歇凉都没地方。

赵国栋不由得怀念起这近一年的刑警生涯来,再怎么苦怎么累,那也是一大帮子人,说说笑笑,枯燥也好,辛苦也好,也就这么过了,现在自己一个人这么操正步,委实让他有些难受。

早知道就该早些出门,谁知道队里会遇上命案,一下子就只剩下两个女同事呆在队上,童曼还算够意思,还骑着自行车把自己搭上送到了汽车站。没想到会搭上一班过路车,车费倒是节约了五角,只不过却把自己给丢在了距离江庙镇街上两里地之外的马路上。

赵国栋有些走神,想起一大早自己坐在自行车后座上轻轻扶着童曼的腰肢,他就有一种异样的感觉。食髓知味,自打和女朋友唐谨做过那种事情之后,赵国栋发现自己似乎埋没了二十年的情欲一下子就给发掘出来了。

童曼腰肢那份柔腻的肉感,让他心动神摇,差一点就让他把童曼当成了唐瑾,那双手禁不住的就想要往上攀爬高峰。

童曼也和自己一样是三个警专生之一,不过他不和自己一个班,倒是和黄化成一个班。长得挺乖巧,脸盘子圆圆的,有点洋娃娃的味道,尤其是一双眼睛上的眼睫毛又长又弯,眨巴起来还真有些勾人,听说黄化成那个家伙一直对童曼有些意思,不过看样子两人没啥进展。

一阵自行车铃铛声飘过,一辆自行车从自己旁边窜了过去。

赵国栋连头都没抬,自顾自的走路,眼见得转过前面道拐口就可以看到江庙场镇的正街了,他的琢磨一下怎么去报道,是低眉顺眼装出一副受了贬斥的样子去还是一副若无其事大大咧咧的架势?

自己没有受处分甚至连通报批评都没有一个,但是所有人都知道从刑警队调到派出所尤其是乡下派出所,如果不是提拔为所领导,那也就意味着一种惩罚,一种被带着浓厚放逐味道的调整。

“大茄子?!”

前方传来的声音一下子将赵国栋的思绪拉了回来,大茄子?

赵国栋怔了一怔,已经有好多年没听到有人称呼自己这个绰号了,这个绰号应该是自己在厂子弟校初中时代的“美称”,得名于某日在男生厕所里的一次无聊比试,脱下裤子的男生们一个个憋足劲儿看谁能把尿射得更高,自己虽然未能夺冠,但是那堆头却被其他伙伴看在眼里,加之自己在家里男性排行老大,大茄子之名由此产生。

不过那绰号也是同学们私下里敢叫一叫,赵国栋一直以这个绰号为耻,谁敢当面这么叫,绝对要付出代价。不过到了进入警专尝试过两性之事的美妙之后,赵国栋却再也不反感这个绰号,只不过却再也没有人喊他这个绰号了。

赵国栋抬起头来眯缝起眼睛打量了一下横在前方的自行车,车上那个家伙一脸被一般人叫做骚痘痘的青春痘,一只脚支地,一只脚踩在自行车脚踏子上,有些惊喜的咧着大嘴望着自己。

“国栋?是你吧?”对方大概也有些不肯定,又大声叫嚷了一句。

阳光有些刺眼,不过赵国栋抬手遮住了额际瞅了一眼,对方模样没啥大变,还是那副猥琐的模样,不过个头倒是长高了许多,比自己似乎还要高上一点,一件蓝色背心穿在身上,厚实的脊背显得有些汗漉漉。

“长庆?”赵国栋心情也一下子好了许多,这个老棒子!一回来就碰上了老同学,把方才的颓丧情绪也一下子冲淡了许多。

“哈,你在这儿迈方步干啥?受罚?不嫌热得慌?”自行车一下子溜了过来停在了赵国栋面前,浓烈的汗臭气息熏得赵国栋差一点要捂住鼻子。

“滚你妈的蛋!”赵国栋也不客气,一屁股跳上车后座,“走,去江庙街上,老子正热得不行。”

吴长庆卖力的蹬着自行车,五分钟后,赵国栋和吴长庆已经呆在一家饭馆里的吊扇下凉快着了。

一盘油炸花生米,一碟卤猪头,一碗粉蒸肉,一份回锅肉,一瓶柳浪春,两个同学已经开始小酌起来。

“国栋,你这是咋怎的?不是说你在县上刑警队当刑警么?一直也不见你回来,我还打算哪天上县里去看看你呢,怎么就走路回来了呢?”吴长庆也把背心脱了,露出一身强悍的肌肉,拈起一块猪头肉塞进嘴里,又狠狠的抿了一大口酒。

“一言难尽。”赵国栋学着武侠书籍中那些高人们莫测高深的话语,自己回来这件事情一时半刻还真说不清楚,“不说了,总之,咱是回来了,江庙派出所,嘿嘿,弄他妈一大圈,又回老家来了。”

赵国栋和吴长庆都是安都第一棉纺织总厂的子弟,安都第一棉纺织总厂并不在安都市区,甚至也不在江口县城,却在距离江口县城四十公里的江庙镇郊,距离江庙镇街上都还有五六里地。这是六十年代末建起来的一个老厂,据说当初是为了生产军品,但是后来却又莫名其妙的没了这种说法。几千人一个大厂子却建在了江庙这个连县城都不是乡下地方,也难怪那些老职工们一直有些遗憾。

“嘿嘿,你可是胡汉三又回来了,咱们厂里的那些漂亮姑娘们又要遭殃了。”吴长庆又大大的喝了一口下去,一边顺口道。

“妈的,你把我比喻成什么人了?胡汉三?老子是穿虎皮的,你把我当成国民党还是土匪?”赵国栋也不介意,同学在一起也没有那么多顾忌,吴长庆也是一个爽直人,往日里打架也是冲得最快的,绰号就是棒子客,“你现在在厂里哪个车间?”

“机修车间。”又是一口酒下肚,吴长庆脸色微微有些发红,几颗青春痘更显得凸起难看,“妈的,老子家里没关系,想去水电气车间,可几个名额早就被人占完了。”

赵国栋看吴长庆喝得有些急,这么多年没有什么交道,也不知道这个家伙酒量怎样,别三两下就倒桩才麻烦了。机修车间是纺织厂里的辅助车间,工作量倒是不大,不过工资也就很有限了,更没有啥油水,不像水电气车间,那是掌管着全厂动力命脉,自然要滋润许多。

“慢慢来嘛,也不急在一时。”对于厂里的事情赵国栋已经很陌生了。

第二章 同学

自打高中去了县中校住校读书,厂里的事情他也就不太关心了,后来考上了警专再分到刑警队,对于厂里的事情就更淡漠了,每次回家也就是在家里呆上一天半天,也是以补觉为主,然后吃了一顿饭,就得马上回队里。刚分到刑警队的年轻人,领导都盯着看,一个月能回家一趟也就不错了。

“你不用安慰我,我家里情况你也知道,我爸两棒子都打不出一个屁来,让他去找领导那是门儿都没有,我妈又没工作,厂里能够让我进厂有份工作已经是很照顾了,眼见我弟弟高中又要毕业了,下边还有一个妹妹,还不知道咋办哩。”吴长庆有些唏嘘地道。

赵国栋也是有些无奈。这厂里子弟校的教学水平就那样,子弟校教师待遇比地方都好,但是要说教学水平就不在一条线上了,比起江庙中学都差一大截,更不用说江口县中校了,加上学风不正,这考上大学的几率一直为零也不奇怪。

自己读初中时成绩在年级两个班里也是数一数二,可也是险险考上江口县中校,整个子弟校这么多年来自己还算是第一个考上江口县中校的。

一到县中校里,一下子就感觉到了自己的差距,那学风、教学质量完全就是两样,自己百般努力也一直在班上最后几名晃荡,直到高三才算勉强奔了个中游,总算是考上了省公安专科学校,那在整个安都第一棉纺厂里也是震动不小。

也就是说只要是在子弟校读书的,最多也就是混一个高中文凭,然后等待着厂里面有名额就进厂就业,想要在子弟校考上中专或者大学,那简直比公牛下崽还难。

还好这两年厂里效益也还过得去,厂子弟的就业还是没有多大问题,只不过要想找一个轻松而又工资待遇好的部门就不容易了。像吴长庆所在的机修车间也只能算一个一般的部门,说不上很累,只是脏了一点,但是收入却不行了。

“长庆,有份工作先干着,只要表现好,保不准被领导看上了,调整一下也是有可能的。”这些无盐无味的安慰话连赵国栋自己都觉得没有意思,不过他也找不出合适的话来安慰对方。

“也就只有这样了,前年去年和今年厂里都招了不少工,虽然是以女工为主,但也有些男工,我估摸着明年招工怕就悬了,我弟弟今年毕业了要是没地方混,让他到你们江庙派出所来当联防怎么样?”吴长庆想了一想,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道。

“当联防?二派?”赵国栋皱了皱眉,“长庆,你怎么想让你弟弟干这个?何况联防一般都要求是当兵退伍回来的军人,你弟弟又没有去当过兵,能行么?”

赵国栋虽然还没有到派出所正式上班,但也在公安局里干了大半年了,也知道联防队员从退伍军人中招聘是派出所的惯例,一般来说每个派出所都有相当于民警数量的联防队员,乡镇派出所联防队员数量还要多一些,他们大多是以区工委的名义牵头组建,但是由派出所负责业务管理。

“嘿嘿,这不是靠你么?难道联防队员里就一定全是当过兵的么?”吴长庆有些醉意的笑了起来,眼睛也微微有些发红,一瓶柳浪春已经见底,而赵国栋考虑到下午还得到派出所报到,也只是随意喝了两杯,剩余的都被吴长庆包办了。

赵国栋当然知道有例外,但那是得有领导点头,所谓领导至少的是所长指导员或者副所长这一类的人物,要不就是工委或者乡镇一级的领导,自己初来乍到,哪里可能在这些问题上有发言权?不过他也不好破坏对方兴致,同学第一次见面就扫了对方兴也不好。

“嗯,说到这儿吧,到时候试试再说吧。”赵国栋也知道自己这话有些官腔的味道,但也没有办法,别人面前可以拍胸脯说大话,最后办不了也就办不了,这老同学面前,虽然吴长庆和自己原来关系也就一般,但是食言而肥那自己回厂里碰到那帮同学还不得遭人白眼?

“嗯,你放在心里就行。唉,咱们这一届也就你一个人混出了一个人样,孔月、房子全他们几个虽然也考出了咱们子弟校到了江庙中学,结果还是灰溜溜回来,最后还不是靠厂里安排。”

吴长庆拿出裤包里的烟扔了一根给赵国栋,是甲秀。

看来长庆混得不好,都说混得臭,抽甲秀,甲秀不过一元五一包,公安局里几乎没有人抽甲秀,除了那些家里在农村的老同志,年轻人最次也得抽翡翠或者红梅,要不就是茶花。

翡翠三元五一包,红梅三块八一包,茶花四块一包,在公安局里算得上是比较拿得出手的烟了。

赵国栋把烟扔了回去,“我不抽烟,不过我包里有烟,还是抽我的吧。”

赵国栋扭过摸出一包阿诗玛拆开封头上的锡箔纸,抽出丢了一根过去。阿诗玛一包六块五,一般说来都是局里带长字号的中干们抽的,赵国栋今天第一天来江庙派出所报到,本打算忍痛买包红塔山,但转念一想自己本来就是不明不白的下来,这买太好的烟也许会给江庙派出所领导一个不好的印象,也就换成了阿诗玛。

吴长庆眼睛一亮,接过烟,划燃火柴点燃,贪婪的吸了一大口,淡蓝色的烟雾从鼻腔里慢慢涌出来。

“国栋,只恨我当年没有认真读书啊,看看你现在混的,唉,阿诗玛,嘿嘿,我平时也只敢在烟摊上看看而已,一包要当我一个星期的烟钱了。”吴长庆连抽了两口,过足了瘾才满足的道。

“长庆,别把公安局就想那么好,我又不抽烟,今天不是第一天来江庙派出所报到么?总得装上一包像样的烟联络联络感情才行啊,你以为公安局里是人不是人都能抽阿诗玛?哪有那么好的事情。”

赵国栋有些啼笑皆非的解释道,这个家伙啥事情都要联想一番,怎么变得这么多愁善感像个娘们一般?难道是厂里阴盛阳衰,让这些在厂里上班的男人们都变得阴柔起来?以前的吴长庆可不是这样的。

“哼,别以为我不知道,就你们江庙派出所那些联防们也都抽的是红梅翡翠,还不用花钱买,每天去你们派出所办事的人一人发一圈,也能把他们孝敬个够。”

吴长庆抬起头来摇摇头,眼睛里血丝更浓,“他们走出来,谁碰上不买个面子?在街上走一圈,两边耳朵上就能夹满,保管你半天够抽。碰上熟悉一点的,还能管顿酒饭,这日子难道还不逍遥?”

赵国栋当然知道对方说的是实话,联防们在派出所里本来就矮民警们一等,福利待遇又低,如果连这点便宜都占不到,谁还愿意来干?不过联防们的辛苦赵国栋也知道,那一旦有事,辛苦活、危险活、得罪人的活那是半点也撂不下,民警干的,他们得干,民警们不愿意干的,他们也得干。

“好了,不说这些了,你说孔月他们也都回厂上班了?”赵国栋岔开话题。

“你小子,我就知道你会问这个问题。”吴长庆神色诡秘的笑了起来,“孔月在江庙中学没考上,又到县中校去补习了两年,还是没考上,就只有回厂了,现在安在厂里人事科。”

赵国栋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当年初三的时候孔月可是有名的班花,当初精力有些过剩的赵国栋也有那么一点意思想要和孔月搞对象,可对方根本就没有那个意思。

后来赵国栋中考发挥出色考上了江口县中校,而孔月却只考上了江庙中学,三年高中赵国栋也没有和对方多联系,平时回家见面也就只是打个招呼而已,考入警专后就基本没有什么联系了。

“哦,那房子全呢?”房子全和赵国栋关系一直不错,但这大半年来赵国栋在刑警队几乎就没有多少时间回家,整日泡在队上加班搞案子,也就没有怎么联系,只知道他也进了厂,但在哪里上班却不清楚了。

“唉,别提房子全了,房子全真够倒霉了,你想都想不到他会安排在哪里。”吴长庆叹了一口气。

“安排在哪儿?”赵国栋吃了一惊,看样子房子全似乎出了什么事情。

“锅炉房!”吴长庆一字一句的道。

“什么?锅炉房?”赵国栋不敢相信自己耳朵。

这纺织厂里的锅炉房可不比其他厂,纺织女工三班倒,长白班、夜班和中班,就叫做三班倒,长白班是指正常上班,夜班是下午四点到晚上十二点,中班是晚上十二点到第二天早上八点。

因为女工们天天和絮尘打交道,车间里气温又高,粉尘又重,三班下班的女工们几乎都要洗澡,这锅炉房那可是二十四小时都得忙碌,一样也只有三班倒,这可是又苦又累的工作,一般说来都是外招工人来干,本厂子弟怎么会弄到那儿去?

“嗯,锅炉房。”吴长庆脸色也有些难看,“他爸出了事儿,被撤了职,他正好赶上这个时候进厂,不是就只有当替罪羊了?”

“他爸出啥事?”赵国栋知道房子全他爸是厂里车队队长,厂里几十辆大小车辆都归他调配,和领导关系也很到位,也算是个人物。

“车祸,酒后驾车,重伤两人,还好没死人,现在被下到车间里去了。”吴长庆轻描淡写的道。

下车间?赵国栋脑海里转了一转,这也太狠了吧,一撸到底?

看赵国栋意似不信,吴长庆随口补充了一句:“和他爸关系好的谢书记上前年年龄就到点退休了。”

原来如此,赵国栋琢磨过来味道,他好歹在学校里也是学生会里干部,能在学生会里混上一官半职那都得有些手段,虽然纠察队副队长算不上什么,但是对于这中间的奥妙也隐约有些知晓。

赵国栋无言的点点头,一朝天子一朝臣,厂党委书记在厂里也是说一不二的人物,但一旦退休,影响力自然大减,何况还已经退了三年了,车队队长这个位置本来就是肥缺,本任领导自然要安排自己中意的人,能够忍这么久借着这个机会发难,已经很难得了。

第三章 初来

送走了有些飘忽的吴长庆,赵国栋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径直往江庙派出所走去。

江庙派出所在江庙镇沿河正街上,与江庙区工委斜对,赵国栋提着包从江庙区工委大门前走过,大门大开,门口牌子上那“中国共产党江口县江庙区工作委员会”几个红字已经有些褪色,而白底漆也有些斑驳,瞥了一眼里边似乎没有人上班,赵国栋也懒得多看,紧走几步往斜对面的江庙派出所走去。

赵国栋还没有来得及走拢门口,就听得大门里一阵强烈的引擎轰鸣,赵国栋不用猜也知道那是警用山东750三轮摩托车发动轰鸣的声音,江口县公安局每个派出所都有一辆当家的边三轮摩托,像城关所和北郊所以及西外所这些县城附近派出所一般都还有两辆。

一辆警用边三轮唰的一声从大门内窜了出来,赵德岳还没有来得及看清楚是谁,对方已经一个急刹车刹到了赵国栋面前。

“哟,小赵,你都来了啊?”

赵国栋定睛一看,一身土黄色的警服敞开露出宽厚的胸膛,衣领上两枚红领章显得十分耀眼,一枚蓝底金长城的公安臂章在风中扇乎着,是刘猛,江庙派出所的干警。

“是啊,刘哥,我刚来,正准备来所里报到呢。”对于家乡派出所的民警赵国栋都有些印象,毕竟自己也回来过几次,虽然交情不深,但也算认识。

“嗯,真是不巧,邱所不在,只有廖指导在家,刚才廖指导还在谈念你呢,走吧,进去再说。”皮肤黝黑的刘猛很热情,跳下车来一把把赵国栋的包丢进摩托边斗里,然后一个三百六十度转弯,车轮刹车带起刺耳尖叫声,一趟子又钻进了派出所院坝里。

踏进派出所院子,赵国栋就听见刘猛粗犷的声音在猛吼着:“廖指导,廖指导,小赵,赵国栋来报到了。”

赵国栋也不是第一次感受到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自己,二楼上靠右端的门里走出来一个五十来岁的男子,一身白衬衣外扎,宽大的警用皮带将一天有些洗得发白的警裤勒得紧紧的,不过有些偏大的肚皮还是暴露出来他的年纪已经不年轻了。

一楼的办公室里不少目光落了过来,几个穿着公安服但是却没有任何标记的精壮汉子都在打量着他,右面车库旁的平房里一个女人的头也伸了出来,那是户籍室。

“噢,小赵来了啊,欢迎,欢迎!邱所长不在,临出门时就给我打了招呼,来,来,上来坐。”两鬓已经有些微微斑白的男子从楼上走了下来,一脸和蔼的笑容,让赵国栋原本有些生疏的感觉顿时消散了许多,这就是江庙派出所政治指导员廖昌盛,一个已经在江庙派出所干了十几年的老公安。

“廖指导,我来报到了,从今天起,我就是你手下的兵了,有啥工作,你尽管安排。”赵国栋在来派出所之前就已经换了夏装警服,一个标准的敬礼之后,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

“这么客气干啥?以后大家都是一个战壕里的伙计了,走楼上会议室去坐。”廖昌盛很热情的拉住赵国栋的手往楼上走,军人出身的他显然对赵国栋的第一印象很好,以前在局里虽然也见过面,但是并不熟悉,今天也算是第一次正式打交道了。“刘猛,把在家的人都喊上来,大伙儿也见个面,日后就要开展工作了。”

见面会虽然所长邱元丰不在,但是还是让赵国栋一下子就熟悉了全所的同事们。

江庙派出所只有八名干警,除了指导员廖昌盛和刘猛外,内勤薛碧琴和户籍林秀芝都是三十多岁的女民警,一名民警已经在前几天调到了县局治安队,那个黄皮寡瘦的中年男子叫罗明山,也是一个转业回来几年的老同志了,还有一个民警贺洪海下乡去了,加上赵国栋正好八个民警。

赵国栋结合着自己了解到的信息小心的观察着这些新同事们,这是他读书时代就养成的习惯,到江口县中校如此,到警专也如此,到县局刑警队也同样如此,而现在又到了江庙派出所。

廖昌盛是派出所指导员,同时又是派出所党支部的书记,理所当然的二把手,虽然说党指挥枪,但是在公安机关这个半军事化的单位里,仍然以行政首长负责制,所长才是派出所的真正核心。派出所是一线实战单位,业务工作首当其冲,只要队伍不出大问题,年终考评都是要拿实实在在的业务工作指标数据来说话的。

所长邱元丰虽然在江庙派出所没来两年,但是据说不但在局里很有人缘,而且还很得江庙区工委那边的看重,而邱元丰听说既不是当兵出身,更不是科班生,而是从农业局调进来的,进入县公安局不过区区六七年年,就能从一名普通民警提拔到江庙派出所所长的位置上来,也足以证明他非同一般的能力了。

剩下的就是和自己一样的普通民警了,罗明山似乎有些少言寡语,在所里的人缘关系也不太好,而贺洪海是下乡最后赶回来的,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精瘦一个小伙子,当兵退伍回来的,家好像是县城的,接触下来还觉得不错。至于两个女同事,赵国栋并没有多注意,她们俩一个三十刚出头,一个挨边四十,不过那薛碧琴看上去倒是有些妖妖娆娆的样子。

躺在刚刚铺好的床上,赵国栋重重的吐了一口气,这就算又到一个新环境里了。

唉,刑警队,刚满十个月,自己就不得不离开了,刚才看刘猛和贺洪海欲言又止的样子肯定就是想要问自己为什么会被发配到这江庙派出所来。哼,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我赵国栋难道就这样一个算不上什么的小跌撞都承受不起么?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楼下已经传来了联防们的吆喝着打扑克的声音,赵国栋也知道这江庙场镇上一入夜街道上就没啥人了,既没有多少娱乐项目,电影院开开停停,要死不活,除了有一家舞厅和录像厅还能集聚一点人气之外,其他地方都是黑灯瞎火的。

街道上的居民也只有那么多,人们也已经习惯了这种相对单调枯燥的生活,夏日里还好一些,总还有人来散散步,而一到冬日里,晚上八九点钟街道上鬼都能打死人。没事要不就是早一点上床睡觉,要不就是打打扑克,下下象棋消磨时间。

比起江庙镇街上,其实纺织厂家属区里还热闹许多,除了舞厅之外,厂里边还有图书室和充当礼堂角色的电影院,加上几家从克朗球发展起来的台球室,茶馆,租书店,录像厅,赵国栋还真有些怀念以前在子弟校读初中的日子。

这脑子一会儿想到这一会儿想到那,赵国栋躺在床上也不安稳,索性站起来在窗户上乡外打量。邱元丰和贺洪海家在县城,而刘猛是本县乌河镇的人,其他几个民警都是本地人,除了值班,一下班大多回家了。今天是刘猛值班,本来打算要给赵国栋搞一次接风的,但是所长没有回来,也就该在明天了,刘猛这小子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第四章 乍到

重新回到床上,赵国栋发现自己却始终无法入眠,思绪像脱缰野马四处狂奔。

看来唐瑾与自己感情终于出现了问题了,事实上三个月前赵国栋就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

市区分局和郊县局之间的差距不是一尺两尺那么大,纵然是自己和她的感情再是牢固,但是在空间距离和时间流失这两个可以让一切褪色的洪水面前,感情堤坝也只有溃堤一个结局。自己竭尽全力在弥补那可能出现的决口,但是能够起到多大作用呢?

本以为自己见惯了学校毕业时那些双宿双飞的劳燕从此分飞的场景,自己应该有了一些思想抵抗力,但是当看到那个面容白皙的小白脸热情的向着唐谨献殷勤时而唐瑾又是笑靥如花时,自己心中那股子感觉,只能用心如刀绞的来形容。

唐瑾是赵国栋的警专同学,也是年纪里有名的校花之一,赵国栋从一进入学校第一天见面时就被对方给彻底吸引住了。

娇小玲珑的身材和白皙的皮肤,精致秀美的脸盘子恰到好处的融合在一起,加上一头微卷的短发,再穿上英武的警服,赵国栋几乎毫不犹豫的下了决心要把这个女孩子追到手。

赵国栋知道自己的条件不算好,论家境,自己不过是普通工人家庭出身,论背景,家里亲戚大多是农村或者普通城镇居民,论人才,自己考上警专已经是超水平发挥,个头虽然魁梧结实,但这二年谁看你这个?

何况警专中像自己这种人比比皆是,但是赵国栋硬是凭着一张厚脸皮和一股牛劲儿,硬生生的击败了许多竞争对手成为唐瑾的男友,这在警专中甚至引起了不少人的不满,认为是鲜花插在牛粪上了。

不过甜蜜的生活似乎总是过得那样快,毕业分配的残酷性让赵国栋和唐瑾都很快就感受到了现实的差距。江口县距离安都市区还有四十公里,而唐瑾却分配到了天河区分局户政科,仅仅是这四十公里之遥就让两人之间的感情似乎也疏远了不少。

虽然赵国栋只要一有空闲就往唐瑾那里去,唐瑾也是一有空就来,但是刑警队本来事情就多,经常是唐瑾过来却找不到人,加上通讯也不方便,无论是唐瑾还是赵国栋自己都意识到这样下去两人之间的感情迟早要出问题,只是这种事情却不是二人能够扭转的。

下意识的将手臂枕在头下,仰望着有些斑驳的房顶,赵国栋的心渐渐变得有些苦涩。

唐瑾的漂亮和活跃走到哪里只怕都不会少人追求,天河分局管辖地段地处市区中心,经济条件也好,比起江口县局来条件不知道优越了多少倍,肯定会有不少年轻男性在唐瑾身畔献殷勤,即便是现在唐瑾能够坚持下去,但是长时间下去呢?

唯一的办法也许只有调到市局或者市区几个分局中去,但是这谈何容易,想一想自己连县局刑警队都没有站稳就被发配到江庙来,赵国栋就一阵烦躁。

距离唐瑾越来越远,两颗心的距离也会越来越远,原本一直相当自信的赵国栋知道自己如果不能尽快改变这种局面,只怕唐瑾真的就会远离自己而去了。

“小赵,到我办公室来一下。”刚刚开完第一次所务会,赵国栋还没有来得及下楼,就听见邱元丰的声音传来。

“坐吧,小赵,你到咱江庙来的情况我都知道了,刘队是我的铁哥们了,你这一次能够帮他扛下来,够意思,这江庙你也应该比较熟悉,听说你家就是纺织厂的,那也正好,挨家也近了许多,刑警队出来的,那可得好好表现一番才是,我很看好你啊。”

邱元丰坐在藤椅上显得有些挤,藤椅的藤条似乎也被他的身体往外凸起了一圈,他是一个胖子,四十岁不到的年龄身材就有些走样了,不过这并不影响他的水平,至少这番话就说得很有水平。

赵国栋脸上有些惊讶,自己帮刘队顶缸的事情连队里也只有两个当事人知道,局里面都以为是自己的出的事情,怎么这个家伙就知道了?难道是刘队告诉他的?他和刘队的关系就好到这种程度?不过对方没有点明,赵国栋也不多问。

“邱所放心,你安排我到哪儿,保证给你把工作拿上去,这一点你尽管放心。”赵国栋也是挺胸很耿直的道。

“好,方才所务会上已经分了工,你就驻大观口和土陵两个乡,邱指导年龄大了,身体也不比以前,所以只好偏累你了。”邱元丰一副语重心长的口气:“大观口和土陵两个乡这一年多来不太清静,两个乡治安室的治安员也是缩手缩脚,党委政府也有些看法,工作没有拿起来,群众意见不小,你要尽快熟悉情况,记住,你一个人工作肯定是干不完的,必须要依靠当地党委政府,把治安室一帮人好生带起来,拿出一点成绩来。”

赵国栋一边点头,一边在笔记本上做着记录,“明白了,我下午就先去大观口。”

“也不用那么急,你才来所,这样吧,今天你先休息一下,反正是周末了,可以回家去一趟吧,星期一正式上班,你带胡明贵一起去大观口,他是大观口人,情况也熟悉,你也尽快和大观口乡党委政府和各村干部认识熟悉一下,以后工作起来也便于求得他们的支持。”

邱元丰点燃赵国栋递上的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淡蓝色的烟圈在两人之间形成一道若有若无的屏障,似乎将两个人一下子的距离拉了开来。

“小赵,既然来了咱们江庙所,就抛开一切包袱,好好干,咱们江庙可是解放前江口县城的所在地,也是一个出人才的地方,栾局可就是咱们江庙所出去的。”

邱元丰口中的栾局是指现任江口县公安局党委书记、局长栾征远,赵国栋也听说过栾局以前在江庙呆过,不过那都是陈谷子烂芝麻的事情了,栾征远也不过在江庙所担任了半年的指导员就调到了刑警队担任指导员,从刑警队指导员干到队长再到副局长,最后到局长,前后不过十年光景,也算是江庙所唯一一个走出来的局级领导。

“嗯,我一定不会辜负邱所的期望。”

赵国栋也不想多赘言,这个时候说啥都是白话,自己初来乍到,连地皮子都还没有踩热,虽说在这江庙镇地盘上生活了十几年,但纺织厂相对于地方来说本来就十分封闭,很少与地方上有多少交道,如果不是赵国栋初中时候还算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经常和子弟校一帮人与江庙中学学生发生一些冲突,只怕连江庙镇都没有几个人认识他。

“好,你去吧,办公室我让他们都替你打扫了,整理一下东西,你今天就可以休息了,记住星期一早八点半准时要点名,不要迟到了。”邱元丰摆摆手示意赵国栋可以离开了。

第五章 联防

回到自己办公室赵国栋才发现自己办公室早已被打扫得干干净净,这是调走那位民警留下的办公室。

一张有些古旧的办公桌倒也结实宽大,旁边一个带着雕花的木柜一看就知道是个老古董了,不过侧面还印着一个红漆五星,江庙镇革委会几个模糊的字迹还隐约可见。一看就是文革期间保留下来的货色,不然早就被破四旧给毁了。

赵国栋眼睛一亮,走上前仔细的查看了一下这具貌似黄花梨的古董木柜,这玩意儿怎么看都有些像明朝风格的货色,看柜脚和周围棱角的磨损程度也知道这东西很有些年辰了,只是一时间还难以准确判断它的年代。

小学和初中时代对于赵国栋来说是一个十分关键的时期,虽然子弟校的教学水平让赵国栋的学业无法上一个台阶,但是另一方面赵国栋正是因为在安都第一棉纺织厂里才能碰上古道人,一个改变了自己的奇怪道人。

除了一身武术搏击功夫,对于包括古旧家具这一类古玩器鉴别了解杂家知识也是在那个时候从古道人那里获得的。

古道人就住在厂里后西门外一里地的一处破旧道观里,他什么时候开始住在那里连当地的老百姓都说不清楚,不过安都第一棉纺织厂开始修建的时候他就已经住在那里了,而赵家兄弟也是在小学时代就开始跟着那个有些疯疯颠颠的古道人厮混。

“赵哥!”门外的声音制止了赵国栋还欲仔细观察这具木柜的想法,赵国栋扭头和走进来的一名精壮汉子点点头打了一个招呼,“明贵啊,来,来坐,我正说到你办公室去呢。”

走进来的精壮汉子一身土黄色的夏装警服,不过没有任何其他标记,一张刀条脸棱角分明,三十岁上下,走起路来带起一阵风,他是所里的联防队员胡明贵,也将是赵国栋的助手。

“赵哥,邱所说星期一让我跟你一起去大观口看看。”

“嗯,星期一早上就去,我和邱所说了,第一天么,还是得装装样,就骑边三轮去。”赵国栋点点头,“十多里地估计也就是十多分钟就到了吧。”

“嗯,骑摩托车差不多,骑自行车得大半个小时。”胡明贵双手接过赵国栋丢过去的阿诗玛仔细瞅了一眼,点燃火美美的抽了一口,才道:“赵哥分来就驻大观口和土陵,看来邱所很器重赵哥啊。”

“哦?怎么说?”赵国栋一听就听出一点味道,不过他没有露出任何表情。

这些联防都是些在派出所里混得精熟的老油子了,赵国栋在来派出所之前刘队就给自己打个招呼要他不要太过于相信那些所里的联防,凡事要自己拿主意,别被那些联防牵着鼻子走。

“呵呵,这两年多一直是廖指导挂着大观口乡和土陵乡,廖指导是所领导,年龄大了,身体又不咋好,所以去这两个乡的时间也就不多,有事才过去,没事儿一个月也难得一去,反正两个乡都有治安室,也出不了啥大事儿。”胡明贵一边吞云吐雾,一边叭嗒着嘴巴回答。

“哦?可我听邱所说两个乡好像都不太安静,乡政府都有些看法啊。”赵国栋听出一些门道来,试探性的问道。

“大事儿是没有,不过小事儿当然就少不了啦,治安室那帮人对付一般的二混子还行,真的要遇上刺儿头,还有那些广角子,他们就拿不下来了,两三年都这样,乡里能没意见么?”胡明贵也没有隐瞒什么。

“明贵,你的意思是那大观口和土陵还有些硬角色不成?”赵国栋装出一副不信的样子。

“嘿嘿,赵哥,你是刑警队下来的,当然不会怕谁,不过这些家伙土生土长,俗话说强龙还不压地头蛇,这些家伙平时你碰不上人,一到关键时候就冒出来了。”胡明贵似乎也觉得自己说得有些多,话也开始遮遮掩掩。

看来这大观口和土陵两个乡都还有些麻烦,怪不得邱元丰这般看重自己的样子,看来是要考校一下子自己呢,赵国栋琢磨着该怎样打开这个话头,看样子这胡明贵应该是一个比较爽直的人,仔细套一套,拉近关系,也可以多了解一些东西。

又是一支阿诗玛扔了过去,赵国栋都有些心痛,一支烟差一点就三角钱,眼见得烟盒里的烟也就没剩几支了。

“明贵,邱所已经决定让我驻大观口和土陵了,你还有谭凯就要跟着我跑这两个乡,你也知道这两年两个乡工作没咋抓起来,乡政府都有些意见,经常在区工委那边嘀咕,邱所也有压力,咋把工作弄起来,我才来也是两眼一摸黑,还要靠你你和谭凯给我扎起才是。”

“赵哥你放心,只要你硬得起,我姓胡的没话说,大观口那边我还是能够说得起两句话的。”胡明贵把烟夹在耳朵背后,舍不得抽,一边信誓旦旦的道。

“嗯,那就好,那你说说大观口那边有啥不太平的事情。”赵国栋紧盯着问道。

“唉,赵哥,这一时半刻也说不清楚,还是我们一起去多走几次你就知道了。”胡明贵站起身来摇摇头,“对了,星期一早上把谭凯也喊上吧,我们三个人一起去,反正日后我和谭凯都要跟着赵哥你混了。”

看到胡明贵消失在门口的背影,赵国栋坐在藤椅上琢磨着,这帮家伙看来也是两头滑,还有着那么一丝看笑话的味道。

大观口乡是江口县最南端的乡镇了,再往南就是平川县地界了,也是江庙区第二大乡,仅次于江庙镇,人口也有两万多人,还有一个集镇,每月二五八赶场,听说赶场时也是人山人海,甚至赶得上江庙街上赶场了。

借了胡名贵的自行车,赵国栋飞身上车便直奔纺织厂而去,二八圈的凤凰加重自行车在赵国栋脚下蹬得风车斗转,呼呼风声带给赵国栋无限愉悦。

五六里地只是几分钟时间便甩在了身后,蹬上麻纱梁子,一大片建筑物已经隐约可见,而最明显的就是两座大水塔,一南一北屹立在最高处,那是纺织厂南北两个大生活区的标志性建筑物,只不过在此时的赵国栋眼中却多了几分沧桑,少了初中时代的几许巍峨。

在水塔之下便是一大片一大片高矮不一的建筑物,不过相对于江庙镇来说,纺织厂的建筑群显然要上了几个档次。

一进入厂区,赵国栋就能够感受到与江庙镇上截然不同的气息,如果说江庙镇给赵国栋的是带着山野风味的乡村野姑,那纺织厂的生活区就是略带羞涩的小家碧玉了,多了几分柔媚却又少了些野性。

纺织厂历来就是阴盛阳衰的典型,赵国栋眯缝起眼睛在来往的人流中逡巡,这时候正是厂里白班下班高峰期,大量的女工匆匆走出厂区大门返回宿舍,然后又带上换洗衣物前往公共浴堂,将生产区和生活区剖成两半的主干道上人流涌动。

菜市场也迎来一天最后一波高潮,而卤菜凉菜摊档上传来的香气让赵国栋才意识到自己肚子似乎有些瘪了。

这大半年来赵国栋分到刑警队忙得头脑发昏,几乎没有时间回家,整个近一年时间里也只是匆匆会过四五次家,而且都是傍晚回家,第二天一大早就要起身赶江庙第一班到县城的早班车归队,就连自己同学也没有怎么联系,而现在似乎自己终于有时间来轻松一下了。

第六章 家事

熟练的骑着车在人流中滑行,赵国栋感受着人流中带来的淡淡香气。

这是无数女性身上香皂和洗发膏混合着体味带来的一种特殊味道,只有在纺织厂这种充斥着大量年轻未婚女性的单位你才能够享受这种奇异的感觉,赵国栋能够察觉到众多女性投射过来的目光,惊讶、诧异,更多的是一种好奇。

毕竟在厂区里骑自行车的人并不多,整个厂区就像是一个自给自足的封闭圈子,除了来菜市场卖菜的附近菜农们,几乎所有人都是大家知根知底的,即便是新招进来的女工们,不过一年半载也就建立起自己的朋友圈子了。

而赵国栋的形象显然不太像附近菜农子弟,而厂子弟则似乎没有他这个已经脱离这个圈子许多年的外来者了。

初夏的女孩子们充分的在空气中展现出她们优美的身材曲线,女工们绝大多数都是未婚姑娘们或者刚刚结婚的少妇们,或T恤,或短袖衬衣,或连衣裙,赤橙黄绿青蓝紫黑白,缤纷的色彩在下班这一刻得到了充分释放,窈窕生姿,也让赵国栋好生回味了一番数年前的感觉。

有些陈旧的棕色木门,带着油腻的厨房窗户中仍然还在飘着几丝油烟,原来的蜂窝煤前年已经改成了天然气,这让厂里的所有家庭主妇们都对厂里这一任领导们赞不绝口,恍惚间赵国栋一直冲到门前才惊醒过来,猛的一捏自行车手刹车,狠狠的刹停在门槛前。

“妈!爸!我回来了。”一踏进门,扑鼻而来的熟悉气息就让赵国栋一阵说不出的温暖,赵上的锅里正炖着猪蹄,那诱人的香气让赵国栋忍不住吞了一口唾沫,铁锅里正在炒木耳肉片,那也是赵国栋最喜欢的。

“国栋回来了啊?”父亲的背也有些略弯了,工作几十年,家里啥也没攒下,就是把五个孩子拉扯大,赵国栋也有些感伤。

“国栋,怎么这会儿才回来?还以为你中午就要回来呢,工作很忙么?”母亲许秀芹的面容永远都是那么慈祥,赵国栋似乎第一次感受到回家的温暖,以前来去匆匆的回家来刹一脚,很少有这样的感触,父亲母亲似乎更多的一个模糊的印象存在。

“嗯,妈,我调到了江庙派出所,以后我回家就方便了。”赵国栋点点头,放下手中的提包。

“我听长庆说了,今天是周末,我和你爸也估计今天会回来。”母亲的话永远是最体贴的,半句都没有问自己为什么会调回到江庙派出所,这让赵国栋心中也是一暖。

“国栋,刑警队干得好好的,为什么调回来?难道你犯了啥错误?”父亲严肃的面孔曾经是赵国栋的最怕,不过现在已经失去了往日的威力。

“没啥,完全是因为工作需要,江庙所缺少搞案子的人,局里要从刑警队里下派一个去,我家又是江庙这边的,当然成了首选了。”赵国栋不想接这个话茬,但是面对父亲关怀的眼神,他又不好不回答。

似乎是对儿子的回答有些不满意,但是看出自己儿子似乎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说,老赵头也只有叹了一口气不再多言,儿子已经长大了,而且还是一名公安警察,在某种程度上来说,父亲这个角色与公安这个角色相对立的话,只怕还是公安这个角色更为有力。

“哥,你回来了?你啥时候回来的?”一个带着强烈汗味的身影闯了进来,手中的篮球还在手中灵活的转动,看见赵国栋立即惊喜得大叫起来。

“嗯,刚到家,你又去打篮球去了?”赵国栋顺手夺下对方的篮球,在地面上拍了两下又丢回给对方,“赢了,还是输了?”

“呵呵,哥,咱啥时候输过?”来人是赵国栋的二弟赵德山,一米八三的个子,一百七十多斤的块头,赤裸的上体胸肌腹肌如同练过健美一样成板块状,深蓝色的运动短裤也有些发白,脚下的运动鞋还是自己上警专时买的,这小子,这两年可长了不少。

被发配到江庙的些许不快很快就湮没在了家庭的温暖当中,当一家六口人都坐到饭桌前时,许秀芹随口问道:“灵珊,怎么小刘没来?不是让你叫他来么?”

赵灵珊瞥了赵国栋一眼,脸顿时红了,“他有事儿,厂里还要加班。”

赵国栋楞了一下,再看看另外三个弟弟有些诡秘的神色,立即就明白了过来,“哦,大姐也有对象了?”

“没,没,还没确定呢。”赵灵珊一下子红了脸庞,连忙分辨道。

“瞧刘成那小子没出息的劲儿,连我哥都不敢来见,还想娶你?我早就告诉过他,要想进我家门,首先得过我哥这一关,如果我哥都看不上,那他趁早死了这条心滚蛋。”赵德山脸上露出不屑之色,显然是对自己大姐的对象不太满意。

“你!”赵灵珊脸上闪过一丝怒意,二弟对刘成不满意她早就知道,可这是自己找对象,又不是家里人找对象,赵德山这样公开的用轻蔑语气谈论自己对象,尤其是在大弟第一次知晓的时候,当然让她很是生气。

“好了,老二,大姐的事情需要你来管?这里还有你的发言权么?我几天没回来,你还没大没小了?滚一边去!”

看见大姐脸胀得通红,眼眶中隐隐有泪光,赵国栋赶紧怒叱赵德山,这个家伙嘴巴从来都是臭不可闻,读书时代,自己几兄弟不知道因为他这张嘴打过多少此无谓的架。

重重的哼了一声,赵德山不再多说,只顾埋头吃饭。

这家里自打毕业之后,除了大哥之外,赵德山看谁都不顺眼,毕业两年多了,到现在厂里招工也没戏,赵德山憋得心慌,整日里如一匹野马在外边晃荡,三天两头有人找上门来告状,可老赵头现在哪里还管得住他,加上觉得没有能力让赵德山进厂上班,心里也觉得愧疚,只得私下到处赔不是。

赵国栋眼看这气氛就因为这一话题变得有些冷场,赶紧搭话道:“老三你马上也要毕业了,怎么考大学有没有把握?”

“大哥,江庙中学的教学质量也是一般,我在班上成绩也就中游,我真的没有多少把握。”赵长川看大哥目光向自己望来,眼神也变得有些躲躲闪闪,自己事情自己知,在赵国栋面前他可不敢乱说。

“哼,不管考得上考不上,你都得给我好好读,考不起大学,就给我去读自考,这年头,没本事没文凭,我看你怎么混?难道一家人都等着厂里安排工作不成?”

赵国栋也知道赵长川成绩在子弟校还算可以,但是拿到江庙中学里就很普通了,江庙中学一年靠上大学大专外加中专的也就那么寥寥十来人,赵长川显然不在其列。

自己一家人五个,大姐还好已经安排进厂了,女工需要量大,还好安排,这男工,厂子弟安排都相当紧,自己若是没有考出去,只怕家里真的要愁云惨雾了。

就现在这样都困难得紧,老二四处厮混,妈都告诉过自己几次要自己回来管教一下德山,只不过前半年自己实在太忙,没有心思过问罢了,现在总算是有些闲暇可以勒一勒赵德山这匹野马颈项上的绳子了,否则总有哪天出了大事还不知道。

一家人也就只有老四赵云海还算争气,现在在江口县中校中读高一,全家人都指望着他能够像自己一样考出去,也算为老赵家争口气,一家考出去两个大学生,那在棉纺厂可是第一家。

一顿饭就因为赵德山的两句话弄得兴致大减,赵国栋也意识到自己家里似乎出现了一些不那么和谐的因素,久不回家,没想到原来一直和和睦睦的自己家也会出状况,赵国栋也有些头疼。

父亲在饭桌上一言不发,显然已经压不住赵德山了,母亲也是欲言又止的一脸忧色,德山没工作,长川也马上要高中毕业了,一家人就有两个精壮劳力在家待业,也难怪父亲母亲忧心。

饭后,客厅里只剩下赵国栋和母亲,洗碗素来是大姐的事情,父亲又去找几个棋友杀几盘,其他几个弟弟都悄悄溜了出门,似乎知道母亲和大哥有话要谈。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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