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华封面图

盛华

闲听落花

女频言情

200.51 万字

2018-12-13 完结

一路拼搏通关而过,代子监国十余年的李太后,一头跌回了五岁那年;好吧,只好重来一遍喽。

第一章 一个算计

李太后站在萱宁宫前,仰头看着匾额上‘萱宁宫’三个龙飞凤舞的镏金大字。

一眨眼,这宫门已经封闭十年了。

两个内侍用力推开宫门,一股陈腐的味道扑面而来,李太后心里不由一酸。

宫门封闭了十年,太皇太后大行,已经十年了。

都说她睿智慈悲,她不过是处处学着太皇太后罢了……

宫门里,到处都积着厚厚一层尘土,这是整整十年的光阴。

李太后踩着尘土,一步一个脚印。

十年前的宫里,处处腥风血雨,只有这里,不管什么时候,都是那么安宁温暖……

这间宫殿,是最温暖、最令她依赖的地方,可太皇太后大行前,却留下遗言:封闭这处宫室,十年内不许任何人靠近……

太皇太后走的突然,那时候皇帝刚刚即位,朝局动荡不安,太皇太后走时,她惶恐不安到几乎崩溃。

之后的十年里,她代子监国,支撑的极其艰难,每当她累极了,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她就到这宫门外,靠着宫门,一个人坐一会儿,或者坐到半夜,是太皇太后,撑着她走到现在……

好在熬过来了,皇帝长大了,朝局稳定,太皇太后大行也满十年了,她想搬到这里来,以后的日子,就象太皇太后那样,每天诵经莳花,安稳平和的做这宫里的定海神针。

李太后走到正殿前,仰头看了眼紧闭的正殿大门,转身直奔旁边的小佛堂。

太皇太后几乎时时都在这间小佛堂里,安宁从容的抄经,或是诵经,她陪在旁边,沏茶,研墨,裁纸……

这间小佛堂,是她最思念的地方。

李太后进了小佛堂,愕然呆住。

小佛堂四面墙上,刺目的、仿佛正滴着血的鬼符张牙舞爪,如同从地狱中拼命挣出的魔鬼的手,向着她伸过来,迎门供着的一人多高的羊脂玉观音像碎成一堆,高高堆着手抄经文的长案上空空如也……

四周静的可怕,仿佛整个世界都静止了。

李太后象被勾了魂一般,瞪着那张干净到发亮的长案,一步一步过去,不由自主伸手抚了下,纤尘不染!

这怎么可能!

平地突然卷起一股猛烈的阴风,惊恐的李太后脚下一绊,直直的往后仰倒,头正正巧巧砸在屋子正中的生铁木鱼上,一股鲜血涌出,李太后耳边嗡鸣如雷,一片尖叫声越来越近,却又越来越远……

………………

李夏趴在舷窗上,呆呆的看着碧清的河水出神。

她被人算计了,她死了,可她竟然回到了小时候,回到了阿爹往横山小县赴任的路上,回到了她们一家人悲剧开始前一年的春天,这是意外,还是算计的一部分?

初春的河风夹杂着残冬的寒意,吹在李夏脸上,丝丝的痛,李夏低头看着自己那双胖胖的、小小的手,胸口堵的透不过气,她被人算计了,却无计可施。

李夏下巴抵在窗台上,情绪低落。

她们一家悲剧开始前的一切,在她印象中,已经极其模糊了,她只知道,隔年夏天,阿爹收受贿赂枉断人命,被锁拿押往京城。

阿爹被押走后,阿娘带着她们兄妹四人,急如星火往京城赶,走上了破家灭门的不归之路……

吹在脸上的河风好象比刚才更冷厉了。李夏心里堵闷而焦躁。

她对她的死和死而复回,一无所知,太皇太后说过:一无所知是最可怕的情况。太皇太后还说过:一无所知时,着眼当下。

好吧,想想眼下,她该怎么办?

李夏再一次看着自己那双小胖手,明年夏天,破家灭门开始时,她只有六岁……

“怎么又哭了?头又痛了?”五哥李文山挪过来。带着几分小意关切道。

“没哭。”李夏闷闷答了句,哭这种没用的事,她才不做呢。

“你看这风多大,再吹要着凉了,咱们把窗户关了好不好?五哥讲故事给你听?”五哥继续陪着小意讨好妹妹。

大前天傍晚,妹妹落水,呛死过去好半天才活回来,好了之后,妹妹就象是变了一个人,特别消沉……说消沉不全对……他也说不清楚,总之,现在的妹妹,让他有一种是妹妹又不是妹妹的感觉。

妹妹一定是吓狠了,肯定是魂魄还没完全归位。

“五哥前几天得了本好书!里头的故事太精彩了……”不等李夏点头,李文山就开始手舞足蹈的讲故事。

“一点也不好听!”一手托腮、咬着笔头听故事的六哥李文岚听完,嘟着嘴,“我要告诉阿爹,五哥又讲鬼故事吓人!”

李夏歪头看向六哥,六哥唇红齿白,眼珠乌黑晶亮,嘟着嘴、漂亮可爱的样子让她很想冲上去亲一口。

李夏有些失神。六哥死的早,她早就忘记六哥的样子了,原来六哥这么好看,这么可爱,象极了皇上小时候。

“都歇一歇,喝点汤水吃块点心吧。”姐姐李冬温柔的声音传来。

李夏转头,姐姐从后舱掀帘进来,姐姐是她印象中的样子,脸上一直带着暖暖的笑容,永远是那么温柔可亲。

“姐姐!抱!”李夏扬着手往姐姐怀里扑。

这是最疼爱她,她最想念的姐姐。

阿娘死时,她才七岁,在侯府后宅,姐姐象个护雏的母鸡一般疼爱她保护她,直到她十一岁那年,姐姐和亲远嫁,病死在路上。

李冬身后,丫头苏叶捧着个托盘,托盘里放着一只银壶,几个杯子和一碟点心。

“九娘子都多大了?还要姐姐抱!羞羞噢!”苏叶放下托盘,手指头划着脸颊打趣李夏。

李夏窝在姐姐怀里,冲苏叶皱了皱鼻子表示不在乎她的打趣。

姐姐病死在甘南时,苏叶在墓旁尼庵落发为尼,替姐姐守墓,十年后,她派人迁葬姐姐时,苏叶扶棺回到京城,她修了座庵堂给她,爱说爱笑的苏叶,常常三五天不说一句话……

“妹妹先吃!”六哥垂涎的看着碟子里的点心,却托起碟子先送到李夏面前,“姐姐做的点心最最最好吃了!”

第二章 一个盟友

李夏掂了块点心往李冬嘴里送,“姐姐吃,姐姐最疼我,我也最疼姐姐。”

“九娘子落了一回水,象变了个人,从来没这么乖巧过!”苏叶一边倒汤水,一边笑道。

“还有我!你五哥!五哥也最疼你!”李文山脑袋伸过来,冲李夏夸张的大张着嘴巴。

“你刚才说最疼我!”李文岚嘟起了嘴,李文山咬着李夏塞到他嘴里的点心含糊道:“弟弟中最疼你,妹妹中最疼阿夏。”

李夏窝在姐姐怀里,捏着点心一点点啃着,看着苏叶笑着说着收拾着六哥一边吃一边掉的点心渣,看着五哥揉着六哥的头,看着象极了皇上的六哥一边吃点心,一边往外推着五哥的手,心里有多温暖,就有多酸楚。

从前的惨剧……再看一遍么?这一回,她怎么看得下去?

………………

半夜,李夏睡在姐姐身边,听着外面的水流声,睁着眼睛想的出神。

她们一家子的悲剧,源于阿爹枉断的那场人命官司。

那场官司在她做了太后之后,派人仔细核查过。

那是桩杀妻案:继母报案,说继子杀妻,有人证没物证,阿爹判了继子流放,定了案当天夜里,继子在狱中自缢而死。

继子有个同母妹妹,抱着一包物证闯到宪司衙门喊冤,宪司接了案子,查下来竟是继母虐死媳妇,栽赃继子,提审继母,刚上刑继母就招认了,供出往县衙送过五百两现银,阿爹就下了狱。

李夏细细回想着那些卷宗。

阿爹确实是断错了案,可抄家单子上不但没有那五百两现银,整张抄家单子加一起,也不值五百两银子。

五哥坚信阿爹不会做这样的事,就算贪墨,也决不会做出为了银子枉断人命的事。她不记得阿爹了,但她相信五哥。

那继母的供状上说,她递进状子当天晚上,有个叫连贵的找到她,几句话就点明了案子的真相,又说他和李县令的心腹小厮梧桐是兄弟,能帮她把案子做成继子杀妻,让她拿五百两现银,她说怕受骗,亲眼看到那个叫梧桐指着她和阿爹说话,阿爹点了头,她才交的银子,银子是现银,一大箱带霜起丝的银饼子,亲手交给了连贵……

梧桐在阿爹入狱前后失踪了,杳无音信,她找了很多年都没能找到。那个连贵到底是谁?事隔多年再去查找,早就无从查起了。

阿爹当时的刑名师爷卜怀义和钱粮师爷陆有德是郎舅,又有前科,这桩案子,他们两个无论如何脱不开干系,可这两个师爷,在阿爹入狱后,一前一后返乡,一前一后翻船淹死了……

她调了阿爹在任一年多的所有卷宗、帐册,让人盘查了好几遍,自己也看了很多遍,除了这一桩案子,别的,钱粮赋税、劳役公案,件件干净的好象水洗过一般……

阿爹入狱后,代阿爹做了县令的,是县尉吴有光,吴有光就此踏出了由吏入官的第一步,两年后,吴有光调任定海县,这一任之后就升了知府,再之后……苏贵妃死了,吴有光查出贪墨,死在狱中。

她没能查出阿爹收受贿赂枉断人命的真相。

现在,她该怎么办?

李夏看着自己的小手,她现在才五岁,要是她去跟阿爹说,梧桐和他那两个师爷以后会害死他,阿爹肯定会觉得她中邪了……

她太小了,太小了!

太皇太后说过:自己力量不足时,就去找有共同利益的人结盟。

她得有个盟友,五哥是不二人选!

五哥爱读侠义故事,更爱那些神仙鬼怪,山海经几乎被他翻烂了,这还魂的事,大约他能接受,而且,他天生的心大心宽……

………………

第二天吃了早饭,李夏拉着李文山,仰头看着他,“五哥,我有话跟你说。”

“好啊!有什么话?说吧!”李文山一屁股坐在李夏面前,笑容灿烂。

李夏转头四顾,这只船非常小,前舱挤着她们兄妹四个,白天做起居之处,晚上在中间拉道帘子,她和姐姐一边,五哥和六哥一边,要是在这儿和五哥说,再怎么小声,姐姐、六哥,还有苏叶都能听的清清楚楚,姐姐已经歪头在看他们了。

“很重要的事!”李夏神情郑重,“咱们到甲板上去说。”

李文山为难的挠着头,上次她落水,就是他带她到甲板上玩,一眼没看住,她就掉河里了。

“我保证不乱跑,要不你抱着我也行。”李夏建议,“非常非常重要的事,一定得到甲板上说!”

“那……好吧!”李文山勉强答应,小妹一向爱玩爱动,在这狭小的船舱里连关了三四天,肯定闷坏了,这是想方设法让他带她出去放放风,他实在忍不下心说不字,他就抱着她站在甲板中间,牢牢看住她,不往船边去就是了。

“把斗蓬穿上。”李冬站起来,拿了棉斗蓬给李夏裹好,又叮嘱道:“就站在甲板中间,让五哥抱着你,别淘气。”

李冬交待一句,李夏点一下头答一句好,端的是乖巧无比。

“自从落了回水,九娘子象是一下子长大了,懂事的不得了!”苏叶看着李文山怀里的李夏啧啧赞叹。

到了船头甲板上,李夏拍了拍哥哥的脸,“五哥,你把我放下来说话。”

“不行!”

“那你蹲下,我是怕你听了我的话,大惊失色,把我扔河里去。”李夏搂着五哥的脖子,极其认真的说道。

李文山被她这句话呛着了,“咳咳……咳!好好!我蹲下,蹲下了,说吧!”李文山蹲下,将李夏圈在怀里,一脸无奈的看着她。

“五哥,我活过一回了。”李夏用短胖的胳膊搂着五哥的脖子,嘴巴贴到他耳朵边耳语。

“嗯!嗯?什么?什么叫……”李文山话没说完,李夏的胖手就塞进了他嘴里,“别叫!不能让别人听到!”

“五哥没听懂。”李文山拨出李夏的手,诚恳承认。

“我是说:我活过一回,死了,又还魂回来了。”李夏一只手揪着五哥的耳朵,嘴贴上去,一字一句。

“咳!咳咳!咳!”李文山呆了好一会儿,更加猛烈的咳起来,一边咳,一边抬手去按李夏的额头,“阿夏没发热吧?”

第三章 破家灭门

李夏拍开五哥的手,再次贴到他耳边,“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

李文山目瞪口呆,这是他正在学的书,她才五岁!五岁!她字还没认全呢!她怎么会背这些?这怎么可能?这不可能!

“我为什么会背是吧?我会的东西可多了,因为我已经活过一回,学过一回了,你没觉得我跟从前不一样了吗?”李夏甩了下衣袖,拿出君临天下十数年的太后气势看着李文山。

李文山愣愣的看着怀里的妹妹。李夏直视着他,那份骤然放出的磅礴气势,象是君王在俯看万民!他竟然生出一种跪倒在地、山呼万岁的冲动!

李文山喉结一阵滚动,重重咽了口口水,又咽了口口水,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话,又咽了口口水,猛咳了一声,这才说出话来,“妹妹这样子……这样子……这事得告诉阿爹……”

“不行!”李夏一把揪住李文山,“五哥是不是吓着了?”李文山带着几分恐惧,急忙点头,眼前的妹妹实在太诡异、太吓人了!

“五哥这会儿是不是正在想:我一定是被什么邪物附身了?”

李文山犹豫了下,老实的点了点头。

“我没有被任何东西附身,就是活过了一遍,又穿魂回来了,我还是阿夏,你的小妹妹!”李夏掂起脚尖,两只胖胳膊圈着李文山脖子,附在他耳朵,一字一句说的慢而清晰。

“五哥肯定能感觉出来,我还是我!五哥肯定信得过我,可别人……特别是大人,他们凡事都想的太多,你要是告诉阿爹……阿爹能相信这事吗?还有阿娘,他们肯定觉得我被邪物缠上了,肯定会找人给我驱邪,我肯定会被他们折磨死!或者烧死。”

这些话让李文山想起了去年他病了半个来月没好,老太太找神婆给他驱邪的恐怖经历,忍不住连打了几个寒噤,一把搂住李夏,“阿夏放心!别怕!五哥不会让任何人折磨你!可是,阿夏你?”李文山看着李夏,这是他妹妹,可是……

“五哥别担心,我已经回来好几天了,本来不想告诉任何人的,可是,”李夏咬着嘴唇,“咱们家就要大难临头,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咱们一家再……挨个死一回。”

“啊?死一回?什么大难?”李文山一屁股坐甲板上了,又受了一回惊吓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是他的腿蹲麻了。

“阿爹请的那两个师爷,不是好东西,到横山县后他们瞒着阿爹,收受贿赂,骗阿爹错断了一桩人命案,被宪司查出来,阿爹被锁拿入狱,还抄了咱们的家。”

李文山圆瞪着双眼,直愣愣盯着李夏,这回惊吓的太厉害,直接傻了。

“我去跟阿爹说……”李文山站了一下没站起来,腿太麻了。

“事情还没发生,你跟阿爹怎么说?”李夏用力揪住李文山。

李文山挠头了,“对啊,不对!发生了就不用说了……咱们不能……阿夏,真的假的?你这个样子太吓人了,你真是活了一遍又回来了?书里记的那些事……真有?对了,那你跟我说说,我中进士没有?哪一年中的?一甲二甲?岚哥儿呢?中没中?他比我聪明!他说不定能中个状元!”

李文山那根漫长无比的反射弧总算弹回来了,这才品出李夏说的还魂是什么意思,顿时兴奋的两眼放光,连抄家大事都忘了。

“抄家之后六哥病了,没多久就死了,阿爹死在六哥前头,阿娘死在六哥后面。”李夏沉默了片刻,抱着五哥,这句耳语低沉之极。

李文山吓的浑身寒毛全部竖起来了,身上、脸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不是大难,这是破家灭门!

“到底……是什么案子?”李文山喉咙紧的声音都有些哑。

李夏趴在五哥肩上,将那桩案子说了一遍,“……这些,都是五哥查出来的。”末了,李夏又补充了一句,她活过的那一世,有些能说,可大部分都不能说,就是跟五哥也不能说。而且,她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告诉五哥他后来净身做了内侍,这件事太悲伤,悲伤到她说不出口。

“梧桐!”李文山咬牙切齿,“阿爹那么信任他!”

“嘘!”李夏一只胖手捂在李文山嘴唇上。

“怎么办?”李文山是个急性子,连气带急,额头青筋时隐时现。

“五哥,我隐隐约约记得,咱们经过两浙路时,大伯派人过来过,还有,大伯现在应该已经升任江南东路转运使了。”

“啊?真的?江南东路转运使?正一品呢!”

“嗯!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大伯派人来……应该是派人来过的,可为什么派人来,又说了什么话,我一点也不记得了。”李夏满肚皮懊恼,她当年浑浑噩噩,只知道玩,知道的事、记得的事实在太少了!

“可大伯……还有伯府跟咱们……”一想到自家和伯府的关系,李文山升起的希望瞬间又破灭了。

“咱们跟大伯、跟伯府关系再怎么不好,阿爹也是永宁伯的儿子,是大伯的亲弟弟!阿爹要是有什么事,大伯不可能不受牵连,而且,大伯确实因为阿爹的事丢了转运使的差使,被贬到了陕南。”

李夏顿了顿,又补充道:“而且,后来咱们回到伯府,虽然大伯受了阿爹的牵连,大伯娘还是很照顾咱们的。”

“那咱们就……跟大伯求助?”

“嗯!”李夏忙重重点头,“咱们得好好想想,怎么求助才能求来助力!”

“大妹,就是你姐姐……那个……很好吧?”李文山一边手掌撑地起身,一边问李夏,李夏垂下眼帘,“死了。”

李文山胳膊一软,屁股起到一半又重重摔回甲板上。

“五哥,咱们俩一定要救回大家!咱们俩!你和我!要救回大家!还要保守秘密!”李夏搂着大哥的脖子,神情郑重。

第四章 转运使

“好!”李文山声音有些发抖。

“拉勾!”李夏伸出小手指,李文山极其郑重的伸手勾住妹妹的手,用力摇了摇,无论有多少困难,无论要做出什么样的牺牲,他都要保护好家人、护住弟弟妹妹!

细心的李冬发现,自从和妹妹在甲板上说了一会儿话之后,五哥就神情恍惚、魂不守舍,李冬忍不住问两人说了什么,李文山和李夏一齐摇头,“什么也没说!”

………………

傍晚,新任横山知县李学明访友回来,先到隔壁船上看望晕船晕的比李夏阿娘徐太太还要厉害的钟老太太,侍候好汤药,又陪着说了好一会儿话,才回到自己船上。

几个孩子围着阿爹,聚在后舱徐太太床前。徐太太晕船晕的厉害,一上了船就躺倒爬不起来了。

今天徐太太精神却不错,歪在床上,满脸笑容的看着大家,不时说上几句话。

“这两天你又瘦了,”李老爷心疼的看着徐太太,“早知道你晕船晕的这么厉害,咱们就该从陆路走。”

“我很好,没事,走陆路那车子多颠,山哥儿和冬姐儿还好,岚哥儿和阿夏怎么办?看着孩子难受还不如我自己难受呢。”徐太太声气虽弱,语调却透着希望和高兴,“看着四个孩子好好儿的,我就觉得什么都好。”

“我也是这么想,”李老爷的笑容从眼底一路往外溢,挨个看着或坐或站挤在身边的四个孩子,越看越高兴,“这趟我带了山哥儿几篇文章给姜老先生看,姜老先生一个劲儿的赞叹,说是十五岁的孩子就能把文章写到这样,他还是头一回见,他也是太夸张了。”

李老爷捻着胡须,嘴里谦虚,脸上焕发的神采却是一点谦虚的意思也没有。李夏无语的看着老爹,原来阿爹以五哥为骄傲都到这份上了……

“你也知道,若论读书,岚哥儿倒比山哥儿还要多几分灵气!山哥儿胜在大气磅礴,岚哥儿长在灵动飘逸……”李老爷一会儿看看大儿子,一会儿看看小儿子,越夸越有精神,躺在床上的阿娘听的都不晕船了!

李夏白眼都要翻出来了,阿爹这癞痢头儿子自家好的毛病儿可不轻啊!

“你就知道疼儿子!”徐太太嗔怪,“我倒看着冬姐儿最好,这些年,多亏有冬姐儿帮我,哪家姑娘有咱们冬姐儿懂事体贴?”

“那我呢?”李夏坐在床前脚塌上,胳膊架在阿娘床上,下巴抵在手背上,看着阿娘嘟嘴问道。

“咱们阿夏最最好!”李老爷大笑,“连算命的都说了,咱们阿夏是龙凤呈祥,贵重的说不得的命格儿!嗯,除了淘气,什么都好!”

李文山神情一僵,定定的看着李夏,龙凤呈祥,贵重的说不得……

这趟回来,李老爷没再出去,天天守着两儿两女读书写字,这天刚吃了午饭没多大会儿,就听到岸上传来高声问询:“请问是永宁伯府李三老爷的船吗?”

李文山一下子窜到窗前,推开窗户探身往外看,隔船的梧桐已经接上了话,“正是!”

“请三老爷安!小的赵大,大老爷打发小的过来给三老爷请安。”

听到赵大的话,李文山浑身都僵了,半晌,才把脖子扭的咯咯吱吱的回头看向李夏。

李夏咬着笔头,淡定的看着他。

“冬姐儿带弟弟妹妹去后舱。”李老爷吩咐,船很小,这前舱还得兼着待客见人的功能。

“我在这里陪阿爹,学学待人接物。”李文山急忙请求,李老爷点着头,脸上已经浮起一层郁结阴沉,那府里但凡有人来,都是夜猫子进宅没好事!

“给三老爷请安,给五爷请安!”赵大进了船舱,利落的磕头请安。

“大哥打发你这么大老远过来,有什么大事?”李老爷语气疏离冷淡,赵大却一幅浑然不觉的样子,“回三老爷,不算远,小的一早启程,多迎了十几里又折回来,要不然早半个时辰就到了,大老爷升了江南东路转运使,月初就到任了,知道三老爷赴任横山县必定路过江宁府,特特算着日子,打发小的过来迎候三老爷。”

李文山更加震惊,拼命绷着脸不让自己露出异常,直绷的脸皮都要抽抽了。

这几天他翻来覆去的想阿夏那些话,越想越觉得不可能,人死了再魂穿回来,天底下哪能真有这样的事,可现在,他一点也不怀疑了,大伯真升了江南东路转运使!大伯真打发人来了!

“大老爷打发小的来,是想请三老爷的船在江宁府码头停一天,这会儿江宁府的春色正好,大老爷想请三老爷上岸赏赏景,说说话儿疏散疏散,大老爷还请了几位旧友,一起小酌几杯。”顿了顿,赵大仰头看着李老爷笑道:“大爷说了,江宁府虽说和横山县离的很近,可等三老爷到任接了印,就得各守职责,再近也不好离土相见,只有趁这会儿才好和三老爷见一面,说说话儿,大老爷有十来年没见到三老爷了,甚是思念。”

李老爷板着张脸,面无表情,他思念他?笑话儿!

“你家大老爷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任期紧急……”李老爷硬梆梆的就要回绝,李文山急了,他和阿夏正挖空心思想着怎么能从大伯那里求到援助,现在机会送上门了,阿爹却要拒绝,这可不行!

“阿爹!再急也不急在这一天两天,听说江宁府风景佳天下,儿子早就想去看看了,阿爹就带儿子去一趟吧?”李文山打断李老爷的话央求道。

赵大惊讶的看向李文山,赶紧欠身陪笑道:“五爷说的极是,江宁府有句俗话儿:春牛首秋栖霞,春天的牛首山风景绝佳,就是江宁城里,也处处是景,当地人都说,今年这么好的春色,他们也有小十年没看到了。”

“阿爹!”李文山提着颗心,满眼祈求的看着李老爷,李老爷这个儿子控哪受得了儿子这样的眼神,顿时犹豫了。

第五章 李老爷的小傲骨

“阿爹!阿爹!我也要去江宁城看风景!您不是说江宁城是古都吗?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都城呢!新的古的都没见过,您一定要带我去!”躲在帘子后面偷听的李夏跑进来,拉着李老爷的衣袖撒娇卖痴。

“这是九娘子?老奴给九娘子磕头!”赵大忙跪倒给李夏磕头,李夏下意识的往旁边闪了半步,“我年纪小,当不得。”

这个赵大她记得的,是大伯身边极得力的管事,跟着大伯谪贬陕南,忠心耿耿,大伯在自己手里贬为庶民永不录用时,他到处托人要见自己,说是有话要说,她没见他。

李夏这一闪身被赵大看在眼里,脸上的笑容更浓,态度也比刚才恭敬了不少。

这笑容和恭敬落进李夏眼里,李夏的心轻轻跳了跳,看样子这是个极明理通透的人,上一世,也许她应该见见他的。

“好!好!”李老爷本来就犹豫了,哪再经得住李夏揪着衣袖撒娇央求,一口就答应了。

送走赵大,船重新离岸启航,李文山找到机会,蹲在李夏面前,带着满脸震惊、茫然和一层薄薄的恐惧,声音压的低的不能再低,“阿夏,你听到没有!大伯真升了江南东路转运使!大伯真打发人来了!都是真的!”

“醒醒啦!”李夏的胖手‘啪啪’拍在李文山脸上,“好好想想到时候怎么说话,怎么做才能让大伯愿意帮咱们一把。”

李文山连连点头:“阿夏你放心!嗯?怎么说?你有法子没有……”

听说他们要去江宁府玩儿,六哥李文岚两眼放光,也要跟着去江宁府。

李夏却不愿意带他,她担心他小孩子家口无遮拦,坏了她和五哥的大事。

李文山两根手指捏着下巴,摆出一幅老气横秋大人模样,“放心!有我呢!岚哥儿最听我的话。我来交待岚哥儿,他要是敢不听话,咱们就不带他去!”

半夜里,船泊进江宁码头,一大早,赵大身后停着两辆车,早早等在码头上。

李老爷却慢条斯理吃了早饭,细细查了李文山的课业,又仔细无比的一个字一个字的评说了李文岚的描红,直磨蹭到日上三竿还多一竿,这才吩咐换衣服准备下船。

李文山、李文岚和李夏三个人早就急坏了,急忙跳起来换衣服。

为了今天去江宁城的衣服,李冬和徐太太愁了一整夜,李老爷倒还好,赴任前赶着做了两套新衣服。李文山到横山县后就要到县学附学,得有几套好衣服撑脸面,徐太太就将李老爷早年的衣服找出来,挑了几件几乎没上过身的,让李冬给李文山改了几件衣服,这也算是崭新的衣服。

到李文岚和李夏就没办法了,春装倒是现做的有几件,可李文岚的衣服是用李文山的旧衣服改小的,李夏则是用的李冬的旧衣服,只能算个干净合身。

李夏的心思不在这上头,没留意身上衣服的新旧,李文岚却满眼羡慕的看着一身宝蓝贡缎,看起来朝气蓬勃、英气十足的五哥,不停的揪着自己身上的旧衣服,他也想穿象五哥那样漂亮的新衣服。

李老爷上了一辆车,兄妹三人一定要坐一起,就一起挤上了另一辆车。

“五哥的交待记好了没有?”上了车,李文山板着脸问李文岚。

现在他比李夏更紧张更害怕,阿夏没乱说,那他们家就真的要大难临头了,象阿夏说的那种大祸……要是不能从大伯那里求来援手……

这种可能他想过不知道多少遍了,若是大伯不肯援手,他真不知道还能从哪儿寻到帮助!没人帮助,就凭他和阿夏,要保护家人,他半分把握也没有!

“记住了!”李文岚嘟着嘴很不高兴,“我宁不说话!反正我不说谎话!”

“谁让你说谎话了?我是说……那不叫谎话……算了算了,你就别说话好了!”看样子李文山没能拿下弟弟么。

“要是人家问你对不对?是不是?是这样吗?这样的话,你看着我,我点头你就点头,我摇头你就摇头!”李夏只好亲自出马。

李文岚惊讶而又困惑的看着李夏,他七岁了,已经不那么懵懂,妹妹跟从前很不一样,很怪,非常怪!可到底哪儿怪,他又说不上来。

“咱们到别人家里吃饭赏花,要讲礼貌,不能说让大家不高兴的话,六哥你说是不是?”李夏看出他眼里的困惑奇怪,可也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说,五哥不会哄人,小时候不会哄,长大后还是不会哄。

“是。”李文岚点头。

“那咱们要说话,就得说让大家高兴的话,对吧?怎么能算谎话呢?比如阿娘其实晕船晕的很难受很难受的,可阿娘每次都说:她很好,一点都不难受,难道阿娘这是说谎话?”

“是……不是……”李文岚眉头蹙的很好看,妹妹这话好有道理,他竟没法反驳!

“那就是啦!咱们今天也要讲礼貌,要让大家都高高兴兴的,要不然,人家会说咱们没家教,说咱们阿爹阿娘没把咱们教好,要是那样,阿爹阿娘的脸面就得被咱们丢光了,五哥,我说的对不对?”

“对对对!就是这样!”李文山拼命点头,阿夏太会哄人了!

李文岚看看妹妹,再看看大哥,突然有一种他们俩早有默契,自己被排除在外的感觉,这感觉让李文岚生出一点点委屈。

车子绕过转运使衙门正门,又走了半条街,进了偏门。

李老爷下车,四下打量,心里十分酸涩。江南东路是天下数得着的富庶要紧的地方,大哥升了江南东路转运使兼江宁知府,做了这江南东路第一人,自己这辈子也难望其项背了。

想着从他刚生下来还没睁开眼睛起,老太太就在他耳边不停念叨的那些话:要出人头地要扬眉吐气,要好好儿打他们的脸……替母亲出气、替母亲请个一品诰封回来……

唉,都是笑话儿!

自己三十多快四十的人了,变卖媳妇嫁妆,搜光家底,才求了个横山小县县令这么个从八品的芝麻官位,可大哥已经是一方诸侯、封疆大吏了。

第六章 罗帅司的到来

“三老爷可算来了!”一个面容清俊讨喜的青年管事一溜小跑迎上来,利落的曲一膝见了礼起来,连说带笑,“老爷望眼欲穿,打发小的过来看了好几趟了!罗帅司和古先生已经到了,也是刚刚到,这是五爷、六爷和九娘子吧?小的给两位爷、给九娘子请安!两位爷和姑娘真真是……唉哟!小的嘴拙,都不知道怎么夸了……”

李夏听到‘罗帅司’三个字,心头一阵狂跳,罗帅司?阿爹做横山县令时的上峰、两浙路安抚使兼杭州知府就姓罗,罗仲生!

李夏用力拉了拉李文山的衣袖,李文山急忙蹲下,李夏一把搂住五哥,贴到他耳边耳语,“五哥,阿爹的上峰就姓罗,罗仲生!是大伯的同年好友!古先生,应该是古老相公幼子,江南第一名门古氏家族现任族长。”

“我知道了。”李文山下意识的答了一句,呆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脸色顿时有些泛白,要是这样,这一趟相见,大伯是用心良苦!

“阿夏没事吧?山哥儿脸怎么有点白?不舒服?”李老爷是儿子控外加小女儿控,一见李文山脸色不对,顿时紧张万分,脸也跟着有点儿泛白。

李文岚嘟嘴看着五哥和妹妹,那股子被排斥在外的感觉更强烈了,这让他有些不高兴。

“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房子,有点儿害怕。”李夏细声细气的开了口,李老爷神情一滞,又是心疼又是痛苦的看着小女儿,李文山移开了目光,盯着屋脊上的仙人指路仔细看。他现在一点儿也不怀疑这个妹妹是还魂回来的了,这份胡说八道瞬间变脸的功夫,实在是太厉害了!

赵大满眼怜惜的看着李夏,三老爷一家确实太可怜了。

“妹妹别怕!六哥保护你!”李文岚冲上前,一把抓住妹妹的手,他对被排斥在外的感觉很不舒服,混沌中下意识的想挤回去。

赵大和青年管事顿时有些尴尬,李夏冲李文岚重重点头,“嗯!有六哥,我现在不害怕了。”李文岚又是得意又是兴奋,激动的小脸都有点红了。

“快去跟夫人禀报,小三房两位爷和姑娘都到了!”赵大叫过个使唤婆子正要去催促,月亮门内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来了来了!”一个管事婆子随声而到,利落的给李老爷等人曲膝见礼,“婢子给三老爷请安,给五爷、六爷、九娘子请安,我带九娘子进去吧,夫人正盼着呢。”

李老爷有几分踌躇,岚哥儿今年七岁了,这个年纪有些尴尬,跟他一起往前厅也行,可……

“六哥一起!”李夏紧紧揪着李文岚的手,她可不放心六哥跟五哥在一起!

“嗯!我要保护妹妹!”李文岚挺起胸膛,一脸严肃。

“五哥你要照顾好阿爹,我和六哥去给大伯娘请安!”李夏一脸严肃的小大人相,冲李文山挥手。

“大嫂过来了?侄儿侄女们呢?跟过来没有?”李老爷突然问了句。

“回三老爷,就只四爷和四娘子、七娘子跟过来了。”赵大欠身答话。

李老爷神情一黯,他带着孩子过来,大哥大嫂是不该出来迎他,可四哥儿这个晚辈侄儿难道不应该出来迎一迎自己这个叔叔么?只有几个下人仆妇招呼他们,那府里果然是不把他们一家放在眼里的!

李文山跟着阿爹,随着青年管事往前厅去,一边走,一边心里来回翻腾。

阿夏在他耳边说的那两句话太让他震惊了,若真是阿夏说的那两个人……上一世阿爹肯定没来!李文山心里五味俱全,突然想起那一句话: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李文岚牵着李夏的手,往后堂去。

李文岚昂着头,一幅勇敢的样子。李夏微微垂头,乖巧中带着几分胆怯,心里却在盘算罗帅司和古先生。

古先生也就算了,闲散之人,跑到哪儿赏个花看个草什么的,都是风雅常事,可要是这个罗帅司就是那个罗帅司,他怎么到这江宁府来了?

地方官须守其土,没有旨意或是上峰的命令,擅自离开任职的地域,那可是要杀头的大罪!

这府里一点也不忌讳罗帅司到来这事,大伯心思缜密,勉强算得上老奸巨滑,大伯娘治家严谨,这府里不忌讳绝对不是管理不善,而是……不用忌讳!

罗帅司到江宁府做什么?出什么事了?

漕司后衙不算大,一会儿,两人就进了后堂,后堂布置的大方清雅,高高低低、错落有致的摆了十几盆珍品牡丹,大伯娘最爱牡丹,也极会养牡丹。

坐在上首榻上的大伯娘神采奕奕,比她记忆中年青漂亮许多。

是了,上一世她见到大伯娘时,是大伯贬谪陕南,吉凶难料,大伯娘刚从这江宁府回到京城的时候,彼时跌在低谷,前途灰暗、生死难料,自然不能跟现在前程光明、意气风发的时候比。

“两个最小的也都长这么大了!岚哥儿、夏姐儿,到这里来,让大伯娘瞧瞧。”不等李文岚和李夏肃身磕头,严夫人就起身一手一个挽过两人。

“大伯娘,我和六哥还没磕头呢。”李夏看着眼前的大伯娘,郑重认真,大伯娘最重规矩,这一条她印象深刻,这一次,她们是来刷大伯和大伯娘的好感的,大伯娘重规矩,她就要表现出规矩。

果然,大伯娘脸上的笑容进了眼里,“这孩子真是知礼懂事!”

李夏和六哥李文岚认真磕头见了礼,起来重新一左一右坐到大伯娘身边。

“来,先认一认姐妹,”大伯娘指着站在右手边,十三四岁、打扮华丽的小姑娘,“这是你们四姐姐文芳,今年十四了。”接着又示意站在左手边,和李文岚差不多高矮、眼神活泼灵动的小姑娘介绍道:“这是你们七姐姐文楠,比六哥儿大一岁。”

严夫人刚说了认姐妹,李夏就已经站了起来,严夫人满意的目光从李夏身上移到同样站起来的李文岚身上,“岚哥儿和七姐儿一个年头,一个年尾,九姐儿生在六月初一,这个我记得清。”

第七章 刷好感

眼前这些人李夏都认识,这位四姑娘李文芳是庶出,爱逞口舌之利,喜欢强出头,就连说话也一定要比别人多说一句,却是个色厉内荏的,从前,她和她争吵最多。

七姑娘李文楠是严夫人嫡出,严夫人连生了三个儿子,隔了好些年又有了这个女儿,表面上不显,其实心里对这位七姑娘疼进了骨子里,大伯也最疼这个幺女。

李夏看着七姑娘,心里打着小算盘,上一世她和这位娇女几乎没有交集,这一回,她一定要好好交好她,或者叫讨好她。

要是前厅来的真是那位罗使司和那个古先生,那大伯绝对是个可以争取到的强大外援,交好这位七姑娘,就打开了一条通往大伯后宅的通天路!

“姐姐真好看!”李夏仰头看着七姑娘,一脸赞叹。

这位七姑娘生的相当不错,李家从永宁伯夫妻到三子一女,个个俊美非常,可严夫人长相一般,这位七姑娘是个有福泽的,长的不怎么象严夫人,几乎完全随了李家这边。

“我觉得妹妹好看!”七姑娘抓住李夏的手,捏了捏,惊讶的拉起来,‘咦’了一声,连笑带叹,“阿娘快看!看妹妹这手,这么胖的手噢,真好玩儿!”七姑娘一边说一边笑一边在李夏手上揉来捏去。

“九妹妹这是大福大贵的手!岂只好看?”严夫人又气又笑的虚拍了女儿一下,四姑娘瞥了一眼,“小猪蹄嘛!我怎么没看出来哪里好玩儿?”

“六哥也这么说我!”李夏一眼瞥见李文岚抿紧了嘴唇,知道他恼了,忙接了一句。

“我没说猪蹄,我说的是猪手!”李文岚急忙纠正,其实他想表达的意思是他是好意,而这位四姐姐的话明显不怀好意,猪手是手,猪蹄是蹄,能一样吗?

严夫人‘噗’的笑出了声,旁边的丫头婆子也跟着笑成一片。李文岚涨红了脸。

“芳姐儿,你是姐姐,怎么能这么说九姐儿?还不快给你九妹妹陪礼!”严夫人笑声未落,就薄责四姑娘道,四姑娘顿时肩膀一缩,立即曲膝给李夏陪礼,“是我不好,九妹妹别跟我计较。”

“嗯,那四姐姐还得再夸我一句,不,两句!”李夏装傻扮痴化解尴尬,她是一心一意要和大伯一家交好的,最好谁都不要得罪。

严夫人刚端起杯子要喝茶,笑的手一软,茶都泼出去了。

七姑娘笑的一只手不停的捶胸口,“唉哟!九妹妹……九妹妹……太逗了!你太可爱了!笑死我了!”

四姑娘也笑的肩膀耸动。

李文岚没觉得李夏的话好笑,他已经习惯了李夏时常要求夸一句这件事,嘟着嘴莫名其妙环视众人,严夫人看着他那幅呆萌的样子,更是笑个不停,老三那样的愚倔可恶,养的孩子竟都这样好!看样子老三媳妇是个真正内秀的。

“九妹妹又漂亮又可爱!九妹妹又聪明又大度!”四姑娘笑的几乎说不出话,可对着一直眼巴巴看着她等夸奖的李夏,赶紧夸奖,这小丫头憨憨的倒是满可爱!

“给六哥儿和九丫头的新衣服呢?拿来看看合不合适,光顾着说笑,连这个都混忘了。”严夫人吩咐,大丫头樱桃忙示意小丫头托了两只大红填漆托盘上前,话里有话的笑道:“咱们的东西还没理清爽,找玉佩禁步费了点功夫,夫人先看看我配的好不好,若是不好,我这就换去。”

原本严夫人只命备下一人一身新衣服,樱桃见两人知礼懂事,很得严夫人欢心,这会儿,见面礼一人只有一身新衣服只怕有点寒素了,匆忙之下,取了一块玉佩一块禁步添在两套衣服上。

严夫人看了眼杂色玉佩和赤金禁步笑道:“果然没挑好,先把衣服拿给他们两个试一试,你去把那只黄花梨富贵花开小箱子找出来,拿四只赤金长命百岁项圈出来,带回去给他们兄弟姐妹一人一个,再去那只喜燕闹春的箱子里挑一只上好的羊脂玉佩给六哥儿、再把那只红宝石镯子和那只蝴蝶禁步拿来。”

樱桃忙答应去了,丫头婆子侍候着李夏和李文岚换了新衣服,李文岚低头看着自己身上崭新的浅宝蓝织锦缎长衫,笑的合不拢嘴,这衣服比五哥的还好看!

李夏身上是一件大红石榴裙,配一件浅灰绣花短衫,活泼大方,李夏开心的旋了一圈,曲膝致谢,“多谢大伯娘!大伯娘真好!我喜欢这衣服!好漂亮!这是我穿过的最漂亮的裙子!”

“我也很喜欢!谢谢大伯娘!”李文岚长揖道谢。

“阿娘,九妹妹太可爱了!”七娘子捏了下李夏的脸,她真是太喜欢这个小妹妹了。

四姑娘忍不住拉了拉李夏,这个小九也真是的!谢就谢了,还说什么穿过的最漂亮的衣服!这话说的多丟人哪!再说,一件衣服就高兴成这样,也太小家子气了!

严夫人的目光在四姑娘拉李夏的那几根手指上停了停才移开笑道:“难得这么合身!”

说话间,樱桃已经取了东西过来,严夫人接过玉佩先给李文岚戴上,又取了红宝石镯子给李夏往手上套,樱桃忙蹲下,给李夏系那只玲珑活泼的红宝石蝴蝶禁步。

“谢谢大伯娘,谢谢樱桃姐姐。”李夏开心的谢道。

“咦?你怎么知道我叫樱桃?”樱桃惊讶,大伯娘也疑惑的看向李夏,李夏心里一紧,她疏忽了!“刚才我听到有人叫你樱桃呀!”李夏憨憨答道。

严夫人心里微微一动,将李夏牵到自己怀里笑道:“这丫头真细心!来,大伯娘告诉你,这是丹荔,这是冬葵、这是……”严夫人说的很快,几乎一口气将屋里侍立的丫头婆子介绍了一遍,说完,笑盈盈看着李夏。

李夏从丹荔点起:“这是丹荔姐姐,这是冬葵姐姐。”

丹荔和冬葵忙冲李夏曲膝见礼,冬葵一边见礼一边笑道:“不敢当,九娘子叫我冬葵就好。”

第八章 漂亮少年们

李夏点着紫茄,扭头看向李文岚,李文岚会意,“这是紫茄姐姐。”

“蔓青姐姐。”

“小红。”

“小翠。”

……

“沈嬷嬷!”

李夏手指挨个点着,和李文岚一替一个将刚才严夫人介绍的下人一个不错一个不漏的说了一遍。

严夫人惊讶的两根眉毛一起挑了起来,这两个孩子,竟都是过耳不忘!老三竟养出这样难得的一双儿女,真让人羡慕!

“九妹妹真聪明!”七姑娘巴掌都快拍红了,四姑娘歪头看看李夏,再看看李文岚,撇了撇嘴。

………………

前厅,罗帅司果然就是那位罗帅司,古先生自然也是那位古先生。

永宁伯府大老爷李学璋李漕司今年四十四岁了,因为保养的好,看起来跟弟弟李学明差不多年纪,可李老爷今年实足才只有三十五岁!

李漕司原本就以谦和温厚著称,这会儿官运亨通、春风得意,更是不动时如山,说话行动如春风拂面。

李文山垂手侍立在父亲身后,看看斜靠在西边榻上、一幅风流名士作派的古先生,以及并排坐在父亲对面,随意从容的大伯和罗帅司,再看看浑身拘谨不自在的阿爹,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听说京城的二伯也是出了名的好风仪,阿爹若也是伯府嫡子,必定不会象现在这般拘束凝涩吧……

“你们兄弟有好些年没见了吧?难得一见,竟被我们扰了。”罗帅司打量着李老爷,和李漕司笑道。

“不瞒你说,就是因为你要来,我这才特意嘱咐老三今天过来一趟。”李漕司指着弟弟李学明笑道。

“我就喜欢子明这样!有话直说,不拐弯抹角!”古先生用折扇指着李漕司笑道,子明是李漕司的字。

“我这个幼弟自小聪明难得,偏偏是个天生的牛脾气,中了举人后突然立志要教书育人,连进士也不考了,到太原府做了个教谕,一做就是十几年,这十来年,还真让他教出不少好学生,这些年我不知道劝了他多少回,如今总算悟过来,肯出来做点事了,我是又庆幸又担心,担心他这书生脾气,在地方上不知变通,幸之又幸的是,这横山县在罗年兄治下!”

李漕司说完就大笑起来,罗帅司用手指点着他,跟着哈哈笑道:“好你个李子明!算计上我了!”

李老爷犹豫了下,起身冲罗帅司长揖到底,“在下必定恪守职守、竭尽全力。”

“好好好!”罗帅司捻着胡须,看向李老爷的目光里却带着说不清的意味。古先生斜着李老爷,打了个呵呵道:“子明,你这位幼弟和你可是大相径庭。”

没等李漕司答话,外面一阵急促有力的脚步声传来,或坐或躺的三人‘呼’一下全站起来了,下意识的理了理衣服,一起迎了出去。

还没坐回去的李老爷莫名其妙,好在他也不算太笨,知道必定是有极尊贵的人来了,急忙跟在后面往外迎,走了两步才想起儿子,一回头,李文山已经紧跟在他身后了。

十几个长随打扮,行动举止却敏捷的出奇的精壮长随最先进来,依次钉子般钉在各个要紧之处,长随之后,是十来个青衣小帽的清俊小厮,从正厅台阶下依次侍立到正厅门口。

众人已经迎下台阶,在十来个穿着不一的锦衣小厮的团团拱卫下,四五个清贵少年说笑着进来。

最前面的少年,浑身恭谨、斜签着身子走在甬路最边上,少年十六七岁年纪,俊秀温雅,和李漕司有六七分像,这应该是李漕司的儿子、四少爷李文松了。

跟在李文松后面,虽然也走在路侧,可神态举止却十分随意自在的少年比李文松还要好看几分,衣饰华贵,装饰考究,面容看起来和古先生有四五分相像。

两人后面,被所有人拱卫在中间的少年只有十二三岁,一件淡青寺凌长衫,腰间系着羊脂玉带,头发用一根白玉簪绾住。少年唇红齿白,目若点漆,说不出他哪里特别,可一眼看去,就能让人心生敬畏之意,围在他周围的几个极出众的英俊少年,被他一比,竟个个落在了下乘。

少年正微微侧头,和左手边落后他半只脚的靛蓝衫少年说话,靛蓝少年神情专注冷峻,偶尔目光一转,一股子睥睨杀伐之气溢出,令人微微心悸。

最后面的青年十八九岁年纪,长身玉立,一张脸漂亮到妖孽,白衣胜雪,背着手一边走一边四下张望,意态闲适不羁,腰间系了只不知道什么材质的黑布袋,布袋不时鼓起落下,仿佛装了什么活物。

李文山半张着嘴,直接看傻了,这一群人,实在是太好看了!

“公子回来了,牛首山的春色可还有几分意思?”罗帅司迎在最前,冲少年恭恭敬敬长揖到底。

“好什么呀!”长相很像古先生的少年抢先接了一句:“虚名在外!还不如漕司府后园那些花啊草啊好看!”

“小古不要乱说,景色不错,不愧是春牛首。”居中的少年公子手中的折扇在小古肩上敲了下,笑容如菡萏初绽。

众人让到两边,少年公子进了正厅,直趋上首坐了,小厮丫头们流水一般进进出出,送进温热的帕子、清水、香茗以及各色点心。

偌大的正厅里,除了少年公子居上首坐着,其余人全都垂手侍立,李文山不时瞄一眼少年公子,心里骇然之极,这是谁?连罗帅司和大伯这样的一品大员在他面前都得垂手站着。

“都坐吧,不必拘礼。”少年净了手,摆手笑道。

罗帅司和李漕司依旧坐了原来的位置,古先生坐回西边榻上,靛蓝衣少年却坐到了古先生上首,小古侍立在古先生身后,那白衣胜雪的青年男子,背着手站到了少年公子侧后。

李老爷依旧坐回原位,他那个位置,本来就是最下首,李文山垂手侍立在父亲身后。

“这两位……”少年公子手里的折扇指向李老爷和李文山。

 

未完待续。。。

 

试读到这里就结束啦,如果您喜欢,可以自行前往其它网站下载阅读,关注我,不迷路,定时推送,不再书荒,微信搜索公众号“经典完结小说”,欢迎订阅关注哦~


置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