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侯封面图

第一侯

希行

女频言情

166.66 万字

2020-02-02 完结

惨死重生十年前的李明楼,并没有有仇报仇有冤报冤的喜悦,要想当人,她只能先避锋芒。

序章 魑魅

大夏成元三年六月十八,天狗吞日,一瞬间暗无天日,所幸下屯县早有准备,官民齐动锣鼓乱响吓退了天狗,饶是如此也无人心安,接连三日不分日夜民众都聚集街上。

天狗虽然被吓退了,更多的怪事却开始传出来。

一个在街上避险的小民胆大,被几个闲汉的鼓动决定回家去睡,但当他独行走到家门口的巷子时,遇到了一群怪人.....

“那些人高有一丈,身穿黑衣,手握五色旗幡,面容凶怪。”

“小民大叫一声,手中灯笼跌落,燃起火焰,那些人便没入墙壁中不见了。”

“那小民次日被人发现,已经死去了。”

茶楼里的人们听到这里便响起一片惊呼,便有很多人大叫。

“是鬼。”

“是勾魂鬼。”

“非也。”有一个面容枯皱的老者摇头,捻须道,“不是鬼,是神。”

神和鬼自然是不同的,民众们大喜:“方老翁,果然是神?”

方老翁面色却无喜只有悲戚:“是瘟神。”

神仙和神仙也是不一样的,听到瘟字民众们大惊,面色发白,鼓噪起来。

没有人怀疑方老翁的话,方老翁是这个县活的年纪最大的读书人。

“书上是有记载的,瘟神就是这般。”他说道,随之念出一串拗口的文字描述,又抬头看外边的天,天上的太阳已经恢复如初,但依旧带着诡异的白晕很是刺目,“每逢大变大灾,瘟神必然现世。”

茶楼中的民众们更加惊乱:“这么说我们下屯县要有大灾了!”

方老翁还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街上传来更大的喧哗,恍若又回到了那日天狗初现。

“快去看啊,五道人捉妖了。”

“丁家庄有妖了。”

这可比听人讲的不知真假的瘟神现世更惊人,茶楼里的人涌涌而出,胆大的汇入街上奔走相告看热闹的人群,胆小则惶惶的向家中逃去,自今日起闭门不出了。

茶楼里眨眼变空桌椅狼藉,但方老翁还依旧坐在桌前端着茶碗。

“方老翁,你怎么不去看?”茶楼的伙计问,他正犹豫要不要跑去看。

方老翁道:“有什么可看的。”

是妖怪啊,不过方老翁活了这么久定然见过吧,也不觉得稀奇,他还年轻还没有见过,伙计放下茶壶溜了出去,将来老了可以跟晚辈子孙们当谈资,这种事可不是常能遇到的。

掌柜在后恼怒的喊了几声无果。

茶楼里空了,街上的喧嚣也远去了,恍若空城。

掌柜没有跟去,伙计可以忍着挨骂跑去看热闹,他不敢丢下店不管,相比于妖怪,东家更吓人。

“有五道人在,妖怪定然掀不起不起风浪。”他看着外边,几分轻松说道。

五道人是下屯县外云梦山清风观的道士,捉鬼除妖驱邪有仙术,据说县令这次能提前准备驱逐天狗就是五道人进言,有如此仙人在,瘟神应该也能通融一下,至于妖怪更是不算什么。

掌柜的话没有得到回应,方老翁端着茶碗神情没有轻松,更添几分悲戚:“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就有妖怪作乱,乱世多魑魅,恶地满魍魉,真是要有大灾了。”

说罢将茶碗摔在地上掩面放声大哭跌跌撞撞而去。

掌柜的吓了一跳,犹豫再三没有追上去索要打坏的茶碗钱。

活的久的读书人都有些疯疯癫癫,这个时候还是不要招惹。

这边大街上方老翁孤零零悲哭乱世大灾,城外丁家庄人山人海却安静无声。

丁家庄就在云梦山下,六月炎夏,村后山脚下一片平整毫无遮拦的田地间郁郁葱葱的庄稼被踩的东倒西歪,田地里站满了人,爱田地庄稼如命的农户却没有去驱赶呵斥,所有人的视线都凝聚在正中的一块田头。

这边田头空出一片,只有一人,白眉长须,身着道袍,手握桃木剑,围绕一棵枝繁叶茂的小树,时而怒目疾奔,时而闭目摇晃,宽大的道袍飘飘,忽的一声怒叱,桃木剑劈向小树,并未接近,却轰的一声腾起火球,小树瞬时被火焰吞没,四周响起惊声一片,旋即欢呼声如雷。

“树妖被天火诛杀了。”

“五道人法术了得。”

伴着欢呼村老被搀扶上前,对肃立的道人连连施礼道谢,但也有不少人询问这一棵小树怎么就是妖怪,看起来很普通的小树。

听到询问一个当地人露出高深的笑:“因为这田头原本没有树。”

诸人向田间看去,这才发现除了正在燃烧的那棵小树,田地里只有庄稼并没有树木。

天狗吞日后的晚上,一个妇人起夜察觉院子里有声响,看到有人影在鸡窝前偷鸡,农妇大喊大叫抓贼,四邻灯火照耀....

“那贼赤身裸体,枯瘦灰白,四肢如枝干,绿发拖地,口角鲜血淋淋,正在生吞活鸡。”

“此鬼被发现便起身扑向妇人,吹了一口气,妇人应声倒地气绝。”

“四邻敲响驱赶天狗的锣鼓,另有猎狗狂吠咬住白鬼,白鬼奔逃出村不见,村人战战兢兢未敢搜寻,待天明顺着血迹寻去,便看到田头多了一颗小树。”

“大家近前看,那小树树干上有猎狗咬伤的伤口,犹自流血。”

随着讲述缩肩咬手指的诸人再次向田头那边看去,小树已经烧的差不多了,嫩叶卷黑,树干焦枯,恍若人形。

果然是树妖,还好有五道人在,否则满村人必遭荼毒。

“书中称此为枫子鬼。”

说这话的人站在不远处山路上,他是一个年轻的僧人,穿着青色发旧的僧袍,山路两边皆是树木,遮挡日光斑驳,让他的面容也变得模糊,似乎蒙上一层尘土。

他执杖而立,俯视前方的田地距离高且远,视线里泱泱的人和熄了火焰的小树混为一体。

“木和尚见过此鬼?”有人问道。

此人坐在下方山路旁的一块山石上,是个非僧非道胖乎乎的中年富家翁,山下烧鬼口中谈鬼,他并没有丝毫的惧意,细小的眼睛笑眯眯。

木和尚看着山下,斑驳的日光在他身上跳跃:“鬼怪只在书中。”

意思是人世间没有鬼怪?富家翁饶有兴趣:“和尚不信世上有鬼怪神还算什么和尚,拜什么佛。”

木和尚淡淡道:“我不是不信世上有鬼神,而是鬼怪神与人没有什么区别,也自有生死轮回命定,无须在意。”

富家翁更有了不解:“这日食神鬼妖怪都不在意,那什么是该在意的?”

木和尚抬起头,手中木杖抬起一指:“不该存世的魑魅魍魉。”

富家翁随着他的视线看去,这视线是看向前方,但又越过聚集的人海落在远处的田地尽头。

田地的尽头有一条小路,此时有两人正行走,一高一矮,似乎为了躲避刺目的日光,两人皆是黑袍黑衫,一人头戴黑油斗笠,一人手中执把黑油伞。

居高临下举目远眺,跟云集的人群的相比,这二人就像两只落单的蚂蚁。

似乎察觉到这边的视线,走动的两人停下脚步。

日光照耀下的田地里喧嚣如麦浪滚滚。

惊惧紧张而安静许久的人群肆意的宣泄,或者聚众讲述自己的所见所闻所思,或者争相去看枯树,或者敬畏感激的跟在族长里正身后拥簇着道士,试图沾染一些仙福气。

没有人注意到田地尽头小路上的两人。

“小姐,我过去看看发生什么事。”戴着斗笠的男人抬起头,斗笠下露出年轻刚毅的面容,他的视线从人群这边收回,落在撑着黑伞的人身上。

黑伞没有抬起,反而更压低了几分,六月炎夏黑伞遮挡面容黑披风掩盖了身形:“不用去。”

声音是女子。

从远处看二人是同时停了下来,但事实上是这女子先停下脚,跟随的男人才停下来。

她停下身形转向田地这边,这边如此喧哗热闹,是一路走来未见过的,所以好奇了吧。

但她又拒绝了去探看,并不想要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事。

男人应声是,撑伞的女子抬脚迈步向前而去,这边的喧闹恍若未闻。

.....

.....

两只蚂蚁般的身影沿路慢慢而去,站在山路上的富家翁收回视线。

“他们适才是不是在看你?”他兴奋说道,“竟然能察觉,可见有些本事。”

木和尚手中的木杖垂下,视线看着路上的两人。

“敢现世自然是有些本事。”他道。

富家翁神情感叹:“能听到你夸赞可不容易。”又形容肃重,“既然是需要在意的魑魅魍魉,何不出手除掉?更何况适才他们发现你了。”

既然发现危险,那对方说不定要先动手或者逃。

木杖顿地轻响,和尚收回视线转身衣袖轻甩,迈步沿山路向上:“无须我出手,自有天收。”

树精妖怪是可以存在的,他却要人收除,这个不可存在的反而不用理会?富家翁从山石上跳下来:“那不可存在到底是什么意思?”

木和尚再次回头,此时他走出了树荫面容呈现在日光下,脸上的尘埃褪去露出干净的眉眼,他伸手指了指上空:“就是不可见天日。”

富家翁抬头看天,失笑:“这天日就在这里,怎么能不见?”

他再看向路上远去的两人身影,万物皆在苍穹之下,怎能永不见天日?

“见了天日会如何?”他问道。

“会死。”

和尚的声音传来。

见了天日就会死,那还真不用人出手了,天命不可抗,富家翁收回视线,见和尚已经向山上走去,忙晃动肥胖的身躯追去。

“和尚,你真在道士这里住下?小心佛祖怪你。”

“佛祖在我心中,又怎么会因为我去哪里而怪我?”

“论辩难我辩不过你。”

“论挣钱治家也没有见你多好。”

“和尚,如此刻薄可不好。”

伴着言语来往,两人在山路上走去,没入林中只闻声不见人,渐渐的人声也林深掩去,山间清净。

.....

.....

身后的喧嚣抛却远去,烈日炎炎下小路不见人影,只有两人的脚步声轻响。

“小姐前方是哪里?”男人掀起斗笠看去,眼中闪过一丝茫然,虽然是自己一步步走来,但似乎并不知道身在何处。

“下屯县。”伞下传来声音。

男人的神情有些惊讶:“下屯县了啊,竟然转来转去到了这里,那距离江陵府不远,我们很快就能到家...”

他的话没说完,伞下传来喝断声:“方二!”

被唤作方二的男人立刻闭上嘴,脸上浮现惭色眼中还闪过一丝惊惧,下意识的抬头看天,烈日晴空,但不知是不是幻觉,似乎有雷声隐隐滚来。

女子手里的黑油伞再压低几分:“走吧。”

方二抬手将斗笠压了压,跟在女子身后向前而去。

二人没有再说话,缓慢不停不歇的走着,走小路穿荒野绕村庄过城镇,从烈日炎炎走到了落日昏昏,暮色里路上有老人牵着牛缓步而行,其上坐着小童手中一把草叶翻舞。

看到这迎面走来的两人,老者和小童都露出惊讶的神情,毕竟天不下雨也没有烈日已近黄昏还打着伞很是怪异,而且看他们要去的方向.....

这两人要擦肩而过,老者忍不住道:“乡亲,你们要去哪里?前边是山,天黑走不得了。”

女子脚步未停,手中的伞微微抬起,前方暮色里隐隐有一座山盘踞。

“我们随便走走。”她道,伞再次压低。

随便走走?

老者怔了怔看着这两人走过去,天都要黑了,随便走什么?还是个女子.....

“爷爷,爷爷。”牛背上的小童发出有些惊慌的喊声。

小童手里的草已经跌落,脸上满是惊恐。

“爷爷,那个人,那个人的脸。”他结结巴巴,伸手指着路上渐渐走远的两人。

那个人的脸怎么了?斗笠下男人的脸普通,一点也不吓人,老者不解。

“那个打伞的,头和脸,都裹着黑布。”小童在自己脸上比划一下,瞪圆眼,“只眼睛鼻子嘴巴露出缝隙。”

适才那女子把伞抬起了一些,老者在后方视线看不到,小童坐在牛背上又正在其身旁所以看到了形容。

大夏风气开化,女子也如同男子般自在行走,那些富贵女子们出行会用遮面遮挡尘沙和日光,保护她们娇美的容颜。

这种没有日光也没有尘沙的时候头脸包裹,应该也是为了保护容颜,是不能见人的容颜。

或者因为伤病,或者因为天生丑陋。

老者的脸上浮现几分同情,视线落在那走远的撑着伞女子身上,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听声音还很年轻,便要裹在布袍里遮盖下,只能在大晚上去没人的地方随便走走,可怜。

那女子并没有察觉他的怜悯,脚步不停的走向渐渐被夜色笼罩的大山。

几次日升日落,当再一次天光放亮的时候,衣袍上沾满泥土,手中的黑伞和头上的斗笠都蒙上风尘的两人终于停下脚步,看向前方的一座城池,清晨的日光下其上江陵府三字清晰可见。

“小姐,我们到......”方二摘下斗笠,竭力的克制,激动依旧难以掩饰,话到嘴边又微微吞咽,最终只再吐出一个字,“....了。”

这一次女子没有喝断他,黑伞虽然压低没有抬起,但微微的点了点。

“到家了。”她道。

(早上好)

第一章 归来的小姐

成元三年六月末,江陵府迎来了久违的大雨。

六月二十九早晨晴空万里,到了中午黑云滚滚遮天蔽日,大雨如黄豆般洒下来,眨眼天地一片混沌。

街上来不及跑的人被浇透,但没有人抱怨反而扬起一片笑声,雨水缓解了旱情,也冲刷驱散了人们因为天狗吞日带来积攒的恐惧。

雨一直下到了七月初一的清晨,雨收云散满院凝萃,疾奔在庭院里的李二老爷李奉常没有觉得耳目清爽,也无心欣赏雨后美景,他因为疾奔不时的大口喘气,面色发白。

“二老爷,您慢点。”身边的随从一溜小跑的跟着。

有一群人迎来,看到李奉常如此模样,几个妇人吓了一跳。

“快搀扶老爷。”

“老爷慢点。”

壮仆妇一涌而上将李奉常左右架住胳膊搀住。

李奉常依旧向前冲了几步,喊:“别拦我,仙儿怎么样了?”

迎来的人们将他围住。

“二哥不要急。”一个年约三十左右的妇人道,“大小姐由二嫂陪着。”

李奉常没有丝毫缓解焦虑,用力的喘了几口气,推开仆妇们。

“回来几个人?”他再次疾步向内奔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仙儿可有受伤?”

妇人们忙都跟上,人多涌涌阻碍了李奉常奔跑的速度。

“只有方二跟着回来了。”先前的妇人答道。

李奉常都不知道方二是谁。

“给大小姐赶车的。”妇人补充道,“至于发生了什么事....大小姐说什么事都没有。”

怎么可能什么事都没有!

在半路上消失,找到了被山石砸碎的车和砸死的马匹,就算四周没有找到尸体,大家也都猜测人死了。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半个月后,人回到了家中。

这如果叫什么事都没有,那真是见鬼了。

一定有事!还是不便言于人前的要事,李奉常脸绷紧,脚步加快进了一座院落。

院子里很多人,仆妇丫头们年轻女子媳妇们,或者安静坐立,或者三三两两低语,看到李奉常响起一片问候声,安静的院落里变得热闹,李奉常摆手一概不理会迈进屋内。

屋子里有妇人迎来,穿着素雅,已过四十岁,但身姿利落,脸上带着一丝焦虑,这是李奉常的妻子左氏。

“我接到消息,连夜赶回来了。”李奉常没有寒暄,问,“仙儿怎样?”

他的视线已经扫了室内,除了左氏以及两个仆妇并不见别人,内房门紧闭。

左氏亦是没有多言,神情肃重:“老爷,仙儿应该是伤了。”

砸死的车马,消失不见的人,就知道必然有事,李奉常深吸一口气:“大夫怎么说?”

左氏道:“还不曾见大夫。”

从归家到现在已经一天一夜了,李奉常眉头倒竖,左氏抬手指向自己的脸。

“伤的是脸。”她道。

......

......

“肯定是脸出事了。”

“只有这种伤才不用叫大夫。”

“进门的时候丫头仆妇们都看到了,大小姐头脸都裹了起来。”

“祖母来也不让看。”

“说话动作都很利索,虽然不见人但一顿饭也没少。”

院子里坐在紫藤花架下的几个女孩子也正在说话,话题围绕昨日归来的李明楼,小名仙儿的长房大小姐。

能吃能喝有时候是一个人状态的反应。

想到适才送进去的一桌子饭菜,一个女孩子按了按肚子:“我们一晚上担心的睡不着,天不亮就过来了,根本顾不上也没心情吃饭。”

“伤的应该不重。”另一个女孩子赞同。

伤重的话怎么吃得下去饭。

“但伤在脸上的是不能论轻重的。”有女孩子摇头,“那可是脸。”

对于女孩子来说,脸上哪怕留下一个被蚊虫叮的疤都是天大的事,要包住头脸不让人看的地步会是怎么样的伤。

“怪不得回来了。”一个女孩子喃喃道,“这样子是不能嫁给项家少爷了。”

毁了容的女孩子是没办法嫁人的,没有人愿意娶一个不能直视面容的妻子。

这是需要嫁人的女孩子们对于这件事的第一个念头,但对于李奉常来说并不在意这个。

听完左氏讲述李明楼回来的形容举止,他也确定李明楼身体上没有受伤,除了脸。

应该是山石砸伤的,他已经亲自看过出事的现场,车马都被砸烂,能从中逃出来已经是不可思议,留下伤是很正常的。

不管怎么样,性命无忧就是天大的喜事。

李奉常松口气,对左氏点点头,走到内房门前抬手轻轻的敲了敲:“仙儿,让大夫看一看总是好的,脸上的伤也不是不能治。”

李奉常进门到跟左氏说话,内房门始终安静无声,房间再大,外间说话里间不可能听不到。

此时李奉常敲门,内里没有再沉默。

“多谢叔父。”女声传来,“已经找大夫看过了,不用再找了。”

不用再找的意思是看不好了吧。

李奉常默然。

“天下神医多的是。”他又坚定道,“总要试一试。”

“叔父费心了。”女声道,“只是暂时不用了。”

李奉常要说什么,左氏拉了拉他的衣袖,对他摇摇头。

李奉常虽然不解,但相信妻子便收住再劝的话,房内的女声声音平和冷静,可见情绪稳定,不是失了心智犯糊涂。

左氏再次对他使个眼色。

“好。”他点点头,“平安回家来就好,别的事都无关紧要,你先好好歇息。”

“我知道,叔父放心。”内里的女声道。

“那你歇息,我和你婶娘先回去,有什么事你让人来叫我们。”李奉常干脆利索道。

内里女声道谢,左氏已经先一步出去,让院子里的人们都退去,一阵嘈杂混乱之后安静下来,李奉常再叮嘱了几句从内里走出来。

“就这样不管她行吗?”他皱眉低声道。

“并不是不管,伤在脸上,一遍又一遍让大夫们来看,对她来说是重复伤害。”左氏道,“别逼得她崩溃。”

女子们....李奉常深吸一口气:“伤总是越早治越好。”

左氏应声是点头:“老爷放心,已经让人遍寻名医,仙儿跋涉半个月才回来,让她先缓缓。”

李奉常点点头:“这半个月不知道受了多大得罪。”

就让她先缓缓,有些事过两天再问。

脚步轻响远去,院落里外除了屏气而立的丫头仆妇再无他人。

站在内房窗边的女子收回视线,看向窗边妆台上的镜子。

镜子里的人头脸依旧裹着黑布,缝隙里透出的幽深目光。

她李明楼回来了。

不过不是跋涉了半个月,而是跋涉了十年。

十年了。

.....

.....

(悄悄的进村打枪的不要,刚开慢慢来,大家先收着放着存着。)

第二章 她的死而复生

李明楼还是李明楼,只不过不是十三岁的李明楼,而是二十三岁的李明楼。

十三岁的李明楼与太原府项氏子弟定亲,从江陵府去了太原府,十年后与功成名就立业的项氏子弟成亲,婚礼当天李明楼亲弟李明玉带领的来参加婚礼的李氏族人五十人并三百亲兵,被剿杀在婚礼现场。

听闻消息从后院疾奔来的新娘李明楼被十箭连发射死在院门口。

射箭人项南,她的夫君。

李明楼听到咯吱咯吱的声音,那是她口中牙齿咬磨,纵然已经半个多月了,想到那血流成河尸首堆积的场景依旧难以自控。

她伸手在身前抚摸,黑披风已经解下,换上了夏日的衫裙细薄柔软,隔着布料能感受到肌肤的温热。

这里,这里,和这里。

箭头穿透刺破,血如泉涌。

项南是赫赫有名的神箭手,十箭连发是他的绝技,只是这十年他多在外,每年在家时间不多,在家也从不炫耀技艺,所以这还是她第一次亲眼见。

箭箭命中要害瞬时便丧命,并没有感受到多么的疼,以至于她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恍惚了好久,以为是在做噩梦。

李明楼环视室内,十年模糊了记忆,但年少时的记忆又是最深刻的,熟悉感很快会唤醒,这是她少年时的住处,一桌一椅笔墨纸砚花草摆设都刻着她的印记。

这不是做梦。

现在活着不是做梦,先前死去也不是做梦,她李明楼死而复生回到了十年前将要去往项家的时候。

这是命运的转折点。

这一次只要她不再去项家,一切就能改变了。

当在路途中驿站醒来认清此身发生的事后,李明楼第一个念头就是这样想的,也立刻去这样做了,但是......

灼痛让她发出嘶的一声。

李明楼低下头看着抚在窗上的一只手,天已经大亮,晨光落在了她的手上。

裸露在外的白皙的小手瞬时变红,恍若被日光点燃。

李明楼收回手垂下衣袖,往后退了几步避开渐渐投进室内的日光。

室外有声响不断的传进来,丫头们轻轻的走动,偶尔压低交头接耳,有关切的亲人派仆妇不时的进来探问。

“来人。”李明楼说道。

门外一阵安静旋即涌涌脚步响动,门被拉开后只有一个丫头走进来,这个丫头十六七岁,穿着剪裁合体的衣衫,面容秀丽。

“小姐。”她施礼道。

丫头金桔。

李明楼还记得她,在李家伺候自己的丫头,去太原府的时候没有带她,成为生命里的过客,现在她还是身边比较亲近的丫头。

“收拾了吧。”李明楼道,指了指摆着早饭的桌上。

金桔应声是并没有叫人进来,自己很快收拾好了没有再多说话,施礼告退。

李明楼也没有与她再说话,坐在床边嗯了声,看着金桔退了出去关上门。

金桔退出去,院子里便又响起了低低切切的嘈杂。

“金桔姐姐,小姐怎么样?”

“小姐有没有说什么?”

几个丫头围住金桔急急的询问。

金桔冲她们摇头:“小姐现在才回来不想说话,大家就不要问,也不许惊慌不安,就跟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免得小姐心烦。”

因为夫人早逝老爷宠溺,小姐骄傲又敏感。

丫头们明白她的意思,低头应声是,金桔守在屋门口,让大家各司其职如常。

“可是,到底是发生了啊。”

“是啊,我们装没发生也没用啊。”

两个小丫头蹲在院门口低声叹气,她们可不像金桔那般从容,此时神情惶惶不安。

小姐才回来一天,各种流言已经在李家传遍了,更何况先前失踪了半个多月,李家的人马一批又一批派出,外边也不知多少人窥探猜测。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是一个要去嫁人的姑娘。

虽然避免刺激李明楼不对她询问,但不代表别人不能问,就在李奉常回来没多久,更多人马涌进了李家大宅。

因为分散寻找李明楼,除了最先接到李家送来的消息的李奉常,其他人都落后一步。

四老爷李奉景站在房间内,他虽然没有像李奉常那样在庭院里奔跑,但也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母亲,我已经跟二哥说过了,真的没有发生任何事。”他说道,面色通红,是气的也是急的。

是他送李明楼去太原府,身为庶子一直难有表现的机会,这一次家中突逢大事,二老爷李奉常要在族中稳重如山,三老爷李奉耀去剑南道主持大局,长房中只有兄弟四人,那么送李明楼去太原府的事家里必然要有正头长辈,就只能李奉景来做。

李奉景很高兴,这也是他的一个机会,可以与项氏结交熟悉。

没想到路还没有走一半就出了事。

大管家在一旁作证。

“一直好好的,大小姐什么都没有说过,那天落脚驿站下着雨,吃晚饭的时候大小姐还问了到太原府有多久,又跟四老爷说忘记了带别院的一对鹦鹉,四老爷答应说立刻让人去取来,保证等我们到了太原府,鹦鹉也能到。”他红着眼跪在地上叩头,“没想到大小姐半夜突然就带了几个人走了。”

“你们的意思是仙儿因为一对鸟儿跑了?”坐在上首的李老夫人问道。

她长的矮矮胖胖,常年礼佛,佛香气常年萦绕身上,只是家里接连出事,慈祥的老太太疲惫又愤怒,不见往日的和气。

李奉景也不敢站着,跪下来喊冤。

“母亲,孩儿不是这个意思。”

“我们是真不知道啊。”

“一切发生的莫名其妙。”

“孩儿也很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果孩儿有对仙儿半点不敬半点怠慢,就让我立刻去见大哥。”

这是发了死誓了,因为李奉景的大哥,李老太太的长子李奉安已经过世了。

听到大哥二字,李老夫人神情悲戚,如果李奉安还在,又哪里会发生这种事。

眼看母亲要陷入悲伤,李奉常将话题拉回来:“母亲,四弟不会说谎的,四弟做事有分寸。”

李奉景喊了声二哥,委屈又感激。

“但你没什么好委屈的。”李奉常沉脸道,“仙儿一个女孩子半夜离开你们竟然没有发现。”

虽然李明楼带着的人不多,虽然没有动用车马,虽然谁也想不到一个孩子会莫名其妙的偷跑。但李明楼还是个孩子,他们这么多人,这的确是说不过去且很丢人的事,

李奉景羞惭垂下头应声是。

“四弟是太大意了。”左氏轻叹道,“仙儿岂是一般的孩子,那可是大哥的长女。”

这话缓解了室内的气氛,李老夫人虽然悲戚但难掩自豪,李奉景惭愧对左氏的解围很是感激。

“母亲,媳妇觉得,是不是项氏的人有什么不妥?”左氏猜测道。

李老夫人坐直身子竖眉:“项家的人呢?”

“项家的人留在城外。”李奉常告诉母亲,“项家人来接的时候江陵府的人都知道了,现在突然呼啦啦的又回来,这件事就瞒不住了。”

虽然这件事根本就瞒不住,但能压下几天是几天,至少在外人议论纷纷前李家人自己查清原因,李老夫人点点头,流言碎语多烦人她自然知道。

李奉景抓到机会忙道:“我听二哥的让其他人都留在城外,只带了项家九爷来,让他穿了我家随从的衣服。”

李老夫人终于肯看他一眼:“叫他进来吧。”

.....

.....

(这次尝试用更简单的语言讲更简单的故事)

第三章 家人的猜测

项九鼎还穿着李家随从的衣衫,衣衫不知是从哪个随从身上扒下来的,不太合身,又在外跋涉没日没夜的搜寻沾染了污迹,很是狼狈。

养尊处优的项家九爷穿着没有丝毫的不自在,进门就冲李老夫人跪下了。

“这都是我的错,是我们不周到,我愿意到大小姐面前赔罪。”他说道。

认错认的干脆利索,让屋子里的人都有些意外。

刚得到李明楼不见了的消息赶过去的时候,项九鼎并没有一口咬定是项氏的错,而是一头雾水表示不知道发生什么事。

不过现在来到长辈面前干脆的认错,态度是不错。

李老夫人虽然还沉着脸,但要斥责的话便缓了缓。

“项九爷,这事真是太吓人了。”她道,“仙儿的父亲刚出事,她再要有个好歹,我们这些当长辈的,就没脸活了。”

项九鼎跪在地上说声是,砰的磕了头,道:“我已经没脸了,见到老夫人叩个头,再对大小姐说声对不起,我这就回去到大伯和六叔面前领罪。”

“九爷。”李奉常道,“还是等问清到底什么原因再走也不迟,就算是认罚,项老太爷和项大人也好明白。”

左氏道:“仙儿受了伤和惊吓,暂时还不能见人。”

这是解释留他的原因,项九鼎惊悔羞惭又感激,再次叩头:“我真是罪该万死。”

虽然糊里糊涂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万幸人回来了,该问的都问了,该认错的也认错了,接下来就只有再等等了,事情到底怎么回事,只能当事人说的为准。

现在受惊奔波劳累的人们可以暂时松口气歇息一下。

“项九爷倒是识趣。”左氏给洗浴过后的李奉常端茶,“可见项家对这门亲事看重。”

李奉常接过茶喝了口,面色舒展:“项氏现在不过是空有一个架子,跟我们李家交好,他们才是占了大便宜。”

左氏点头,又皱眉:“不过,仙儿是不是不愿意嫁到项家?”

李奉常断然否认:“这是大哥临终前的提议,她也表明愿意的。”

左氏道:“毕竟那么远,她年纪又小,心生胆怯悔意也是可以理解。”说完又笑了笑,“不过要是真是因为如此倒也好办,她虽然年纪小,却是个懂事的孩子,我再好好劝劝她。”

如果只是李明楼的原因那还真是小事,李奉常面色缓和点点头。

“不过,也不能排除其他的人暗地捣鬼。”他转动手中的茶杯,“仙儿怎么突然就心生悔意,是谁给她说了什么。”

项家是很想结亲,但项家也不是只有项南年龄适合。

而且李明楼的亲人除了李家还有她的外祖连家,连家肯定不想李明楼跟项氏结亲。

“连家不会吧。”左氏道,“自从大嫂去世,连家想要把次女给大哥续弦被拒后,两家就生分了,这些年来往都断了,仙儿的婚事哪里轮到他们插手。”

李奉常冷笑:“大哥不在了。”

父亲母亲都不在了,上头的长辈也有资格过问了。

左氏摇头笑了笑:“是大哥不在了,不是我们李家不在了。”接过李奉常的茶杯,推他去歇息,“先不要想了,人平安回来了,待问过仙儿之后再做理论,就算是有人做鬼,揪出来就是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事情发生了解决就是了,不幸中的万幸是在路途中发生的,如果是到了项家再出事更麻烦。

李奉常点点头,临去歇息前再叮嘱一句:“大哥过世,现在看似已经平稳了,但外边和家里还是暗潮汹涌,你要多注意。”

比如李明楼去太原府的意外。

这绝不会是意外。

左氏道声知道了催促李奉常歇息。

李家大宅里暂时安静下来,来往的下人们皆小心翼翼,唯恐惊扰了才受了惊吓忧思疲惫的这些人,但孩子们的所在没这么多顾忌。

大宅西边有单独的院落,修建的亭台楼阁小桥流水精美纤巧,炎夏午后莺声燕语萦绕其内。

溪水边丫头们挽着袖子提着裙角嬉戏,另一边小亭子里坐着三个少女钓鱼。

不过她们的心思并没有在水中的鱼上。

“四叔说大小姐半路折回来是为了一对儿鸟。”李明冉坐直身子眼睛亮亮的说道。

她是李奉常的小女儿,年纪小一些,一说话总是忍不住抬手比划,似乎这样就有力气,也能让别人都注意到她。

“不是四叔说的。”倚着亭子围栏的李明琪是李奉耀的小女儿,轻声细语纠正指点,“那是祖母在讽刺四叔,反驳大小姐怎么会为了一对儿鸟跑回来。”

“但对于大小姐来说,为了一对儿鸟跑回来也不是不可能。”盘膝坐在亭子上盯着鱼竿的是李奉景的大女儿李明华,比这两人岁数都大一些,说话也大气,“房子她都能从剑南道搬过来,还有什么事大惊小怪的。”

这是李明楼的一件趣事。

李明楼三岁时母亲连氏生产李明玉亡故,李奉安决定亲自照看子女,守孝期满后便将李明楼姐弟带去任地,一直到前年才把二人送回来。

送回来的不仅是姐弟二人,还有随行拉了三十辆大车的家当,当这些家当卸下堆积摆放后,赫然就是一间被拆解的屋子,震惊了整个李家,也成了江陵府从未有过的稀罕事。

拆解一间屋子多麻烦还是小事,运送过来的花费才是令人咋舌,而这么做只有一个原因,李明楼择席。

就因为一句择席,便可以将一间屋子搬过来,那为了留在家里的一对儿鹦鹉半途转回倒是显得正常。

李明冉现在还是听什么就是什么的年纪,闻言点头:“我觉得大小姐就是为了一对儿鸟回来的。”

李明华并不在意这个:“要是为了一对儿鸟倒是小事,就怕大小姐是不想嫁去项家。”

“她不想嫁?”李明琪坐直了身子,“她为什么不想嫁?项家,挺好的啊。”

除了距离远一点,不过嫁人就是离家,只要娘家得力,远近又有什么要紧。

李明华转过头,看到李明琪亮亮的双眼,笑了笑:“好吗?对于我们或者其他姑娘来说,是挺好的,但大小姐跟我们不一样。”

不一样吗?李明琪现在不这么认为了,因为李明楼的爹已经死了,李明楼不是以前的李明楼了。

第四章 看法

大夏开国李氏先祖从龙之功封威卫大将军,就此一跃龙门,其后子孙皆从军伍,成为大夏朝有名的将门。

但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李氏先祖一来征战四方二来因为伤病封爵没几年便亡故,家中子孙很少管教,在军中建树平平,如果不是几个老伙计帮忙照看,三代之后差点败了家业。

所谓祸福相依,家业中落之后,子孙们反而积极上进安稳进学,慢慢的重新焕发了生机,尤其是到了七世孙李奉安。

李奉安文武双全,年二十出任蓝田县令,年少沉稳勇悍刚直不阿,所辖之处一片赞誉,更率一县之力镇压蕃人温罗族反叛,李氏将门之后的声名上达天听,皇帝召见重用。

李奉安镇守边疆,治军严格,被皇帝赞有亚夫之风。

开云元年,为稳边境以及与西夏残余作战,朝廷并数州为八重镇,李奉安被皇帝亲赐旌节,为成都府都督充剑南节度使,得以军事专杀,行则建节,府树六纛。

大都督李奉安镇剑南道至今已经十年余,威仪极盛。

李奉安在外的威仪如何盛,家里的小姑娘们其实并不太清楚,但单看李明楼就足矣震撼。

因为担心年幼路途遥远颠簸,被李奉安带去剑南道的李明楼姐弟五年后才回乡探亲。

那年的腊月大雪纷飞,她们挤在廊檐下,看到一辆装饰豪华的香车宝马,看到走下来一个神仙般的小姑娘。

李奉安的妻子连清是通江府有名的美人,当初一心立业不思成亲的李奉安经过通江府,遇到了一辆马车,春风掀起车帘,车内的少女倚窗而望,这惊鸿一瞥让李奉安改了路程,跟到连家,再然后便结成了姻缘。

连家商贾身份,这门亲事李老太爷夫妇是不愿意的,但李奉安从小就是个意志坚定的人,李老太爷李老夫人也奈何不了他。

成亲后夫妻和睦恩爱,李奉安极其宠爱妻子,只可惜连清身娇体弱,好容易有孕生了李明楼,但好运气没能延续,三年后在生李明玉的时候难产,李奉安遍寻名医也无力回天,不久便亡故了。

此时的李奉安已经声名鹊起,送葬当日连家就安排了族中七八个妙龄女子,连清是美人,连家的女孩子们也各有千秋,只可惜明明爱美人的李奉安对这些人视而不见,在一年后连家提出让连清妹妹填房时不仅断然拒绝,还毫不留情的禁止连家人上门,连家人大怒,就此两家不再来往。

李奉安携带四岁的李明楼和满周岁的李明玉回了剑南道,直到亡故再无续弦。

这深情让多少女子羡慕又无奈。

李明楼肖像其母,小小年纪已经貌美如仙,不过对于同龄的女孩子们来说,所谓神仙不是单单指相貌,还有吃穿用度。

在家短短一个月,李明楼吃的用的玩的精美的奢华的奇巧,几乎每天都令她们惊讶。

七八岁的孩子们不懂事,免不了跟自己父母哭闹,但一向宠溺她们的父母却没有满足她们。

“那是大爷的女儿,怎能一样。”父母们呵斥。

这时候她们才明白时时刻刻被李老太爷和李老夫人挂在嘴边引以为傲的很少见到的长房长子的威仪。

接下来李老太爷病故以及过节李明楼又回来了两次,随着年龄的增长她们并没有淡然平静,因为李明楼的吃穿用度的精致也在增长。

这种震撼在去年李明楼归来几乎将剑南都督府搬过来一般达到了顶峰。

不过,今年年初李奉安亡故了。

年初西南夷人叛乱,李奉安率兵平叛,在巡视战场的时候,被装死的夷人刺客毒箭刺中,虽然身边有神医,最终回天无力。

剑南道几乎乱了,江陵李氏也几乎乱了,李明楼和李明玉被三老爷带着奔赴剑南,几个月后三老爷和李明玉留在了剑南,李明楼被送了回来。

这一次回来依旧香车宝马,走下车的女孩子依旧妆扮精美,但却掩藏不住黯然神采。

在家中并没有停留多久,李明楼便启程要去太原府,她要嫁人了。

神仙也要嫁人,所以她跟她们没什么不一样了。

“一样不一样跟嫁人可没关系。”李明华翻个白眼,将盘坐的腿垂下晃动。

但李明楼嫁的人不是一般人能嫁的。

“项家六老爷项云是陇右节度使,跟大伯一样。”李明琪说道。

“陇右节度使怎么能跟大伯一样。”李明华摇头,“更何况项云的节度使是大伯任命的。”

李明琪也知道这件事,至于为什么都是节度使,大伯还能任命其他人她不清楚,但明白这意味着大伯比别人都厉害。

不过....

“大伯死了。”她说道。

人死了,再厉害有什么用。

李明华晃动的腿停下没有说话。

“大伯已经不在了,虽然我不懂,但我也知道现在李家还有剑南道都很不安,明玉比她还小,都留在了剑南道做事。”李明琪慢慢说道,“我不明白她现在还闹什么。”

李明冉觉得这话很有道理,点头:“大伯出事后,我娘叮嘱让我听话,我就很听话。”

李明华扫了她们一眼:“她今年才十三岁,这个年纪就嫁人还要去那么远的太原府,真是很不容易。”

李明琪站起来:“这有什么不容易的,我今年也十三岁了,如果让我嫁给项家,我就愿意去。”

李明冉瞪圆眼看着她,这一次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

李明华看着她,失笑,摇摇头:“所以我说了啊,你跟大小姐不一样。”

在没见过世面的人眼里,项家门当户对,但在云端的人来说,是不屑一顾,嗯,虽然现在已经从云端跌落下来了。

大人们有大人们的揣测,孩子们有孩子们的揣测,下人们也有下人们的议论,但不管怎么猜测议论,引发事件的主人始终没有回应。

李明楼闭门不出,不见亲人长辈也不见大夫,亲人长辈大夫也不敢强迫她,只得继续等,十天之后,李明楼的房门打开了,李明玉回来了。

第五章 剑南道的来人

李明玉是半夜进门的,没有惊起李家大宅所有人,只有李奉常的宅院亮着灯。

李奉常站在厅堂里看着面前的人们,灯下照的面色通红,不时的喘几口气,恍若又回到了那日在家中疾奔。

不过已经歇息了十几天,再加上李明楼在家中平安,李奉常的精神饱满,并没有那日那般狼狈。

“你们怎么能带着玉哥儿回来!”他沉声喝道,视线扫过,停在一个跟他面容相似的人身上,“奉耀你怎么如此鲁莽。”

三老爷李奉耀已经几天几夜没有合过眼,形容狼狈面容憔悴,闻言连争辩的力气都没有,只苦笑:“玉哥儿已经得知消息,我们又怎敢强留他,他可是大哥的儿子,脾气跟大哥一样。”

李奉安沉默寡言,是个极其有主意的人,他认定的事,谁都拦不住,比如与连清的亲事,李老夫人软硬兼施,甚至绝食相逼,李奉安也不过是一起跟着绝食,半点不退让。

“玉哥儿知道仙儿出事,立刻要回来,从得知消息的那一天就不肯吃饭了,直到坐上车马走出去后才开始进食。”

李奉常看着李奉耀,明白他的憔悴不仅仅是因为赶路辛苦。

他们对大哥的两个孩子都没有什么了解,毕竟从小没有生活在一起。

现在看来这两个孩子都不是什么好脾气。

不过.....

“仙儿的事我不是说先不要告诉他吗?”李奉常道。

从得知李明楼失踪到他给剑南送去消息到李明玉归来,算路途时间几乎是没有一天多余,一切都是立刻发生的。

李奉耀笑中的苦意更浓,垂下视线:“二哥,在我接到你的消息时玉哥儿已经知道了。”

李奉常面色微变,是谁,竟然.....

有人在这个时候上前一步施礼:“二老爷,是我告诉小公子的。”

这个人三十多岁,面相普通,穿着打扮像个长随,客厅里人并不多站在其中很不起眼,李奉常也似乎才看到他。

他的确是个长随,但李奉常没有半点轻视,打起了十分的精神。

“元吉。”李奉常道,“我忘了送嫁队伍里有你的人。”

元吉俯首纠正:“二老爷,不是我的人,是大都督的人。”

元吉是李奉安的长随,能在李奉安临终前与李明楼李明玉姐弟一起站在床边聆听叮嘱的长随。

他是李奉安的下人,但不是李家的下人,李奉常心里很明白这一点,比如在剑南道大都督府李奉耀这个李三老爷说十句话,也比不过元吉一句话。

所以在李明楼出事的那一刻,护送的剑南道府兵第一时间就把消息送给元吉,而不是等候李家的吩咐论断安排。

“大都督不在了,大小姐和小公子就是我们的主家,主家出了事,他们是不敢隐瞒的。”元吉态度诚恳的解释。

李奉常点点头:“是这个道理。”又轻叹一口气,“只是,事情还没查清楚,玉哥儿年纪又小,说不清吓到他不好。”

元吉站直了身子:“小公子如今是家主,不能以年纪论之,而且事关大小姐,小公子应该亲自来查清楚,通过别人之口,小公子会有遗憾。”

李奉常露出惊讶的神情,盯着元吉:“元吉,你难道怀疑我们会对玉哥儿隐瞒仙儿的事?这是李家,我们是他们的家人。”

李奉耀站在一旁也瞪眼看着元吉,表达自己的惊讶,但却并没有跟随兄长发出质问。

厅堂里的气氛变得有些紧张,灯火随着夏夜的风跳跃,地上的影子摇晃,又有人上前一步。

“二爷,元吉说的遗憾是情理之中,并非是怀疑谁。”他说道。

李奉常看向说话的人,李奉耀则松口气收起了惊讶,有这个人出面就不用他来打圆场了。

“项都督。”李奉常无声的叹息,“剑南和陇右都离不开人啊,你们都来了。”

陇右节度使项云年纪与奉安同年,比李奉常大几岁,肤白面玉儒雅,出身太原府项氏,虽然不是李家这般祖上从龙之功的开国功臣之后,但却是比李家还要深厚的诗书大族,只是在大夏朝没有大建树气势单薄了几分。

“正因为剑南陇右离不开人,所以我们才都要来。”项云说道,“如果不能亲自看到大小姐,公子和我都不能安心,尤其是公子,心不在剑南,人在也无济于事,所以公子回来是我的主意。”

元吉的决定,李奉常可以质问,但项云决议就不同了。

李奉常露出戚容:“道理我也明白,只是太过于凶险,如今这形势,项大人也是知道的。”

项云点头:“所以我亲自陪同回来,二爷放心,大小姐小公子都至关重要不容有失,剑南和陇右那边也都安排好了,一切有序。”

李奉常声音疲惫又感激:“有劳大人了。”

“分内之事。”项云道。

气氛重新变得缓和又忧伤又欢喜,元吉不再说话垂手而立重新变成安静的下人,厅内的三个老爷们相视轻叹。

“如今姐弟见面,二人都可以安心了。”

白日安静无人,入夜漆黑一片的李明楼所在的院落亮起了灯。

灯并不多,廊下两盏,从夜色里奔来的人们反而觉得什么也看不清。

下人们被金桔拦在了院门外。

“在外边等着吧。”她说道,视线看向这些人,不待看清,有小身影在眼前一晃,冲过了院门。

急促的脚步声在院子里响起。

李明楼站在屋门后,廊下的灯光透过门缝忽明忽暗的摇晃,她伸手打开了屋门。

院子里很黑,廊下灯光很亮,裹着披风的李明玉从夜色冲过来。

“姐姐。”他喊道。

十岁的孩子声音稚气,跟那日在太原府披着玄色披风挂着长剑,大步流星迈过院门,三步两步跳上台阶的年轻人不同。

“姐姐。”那声音豪放粗狂,像沙石扑面。

李明楼张开手将比她矮一头的李明玉抱在怀里。

她又见到他了,活着的四肢齐全的只有风尘没有鲜血浸染的弟弟。

第六章 相见的姐弟

这是李明楼十年里第四次见到李明玉。

她十三岁到太原府再也没有离开,李明玉在剑南道,十年内有调遣北征西战,只来太原府探望过她一次。

那一年李明玉十七岁,距离姐弟二人分开已经过去了七年,稚童已经长成了少年郎,他是在去征战的路上,那天下着大雨,雨水冲刷着他的甲衣,少年拨开雨雾冲到了她的面前。

李明楼看到他的第一眼不是想到了父亲,是想到了母亲。

她们姐弟二人都长的像母亲。

因为军务在身不能多停留,李明玉匆匆来匆匆去,第二次再见就是成亲。

三年时光褪去了少年气息,年轻人是专门来送亲的,没有披甲带刀,穿着锦衣华服,肤色如同声音一般,恍若风沙打磨过的石头,粗糙又坚韧。

“姐,你打扮的好看点,一会儿我来背你。”他露出白白的牙齿笑嘻嘻。

她没有等到他来背自己,而是见到了他的尸体,那是她们的第三次见面。

她没想到第四次见面这么快。

李明楼伸手捧住李明玉的脸,借着廊下的灯仔细看。

“小宝。”她唤他的小名。

李家的人都称呼李明玉为玉哥儿,不过她给他起的小名是小宝,李明玉不足月难产,生下来大老鼠一般,她是看着这个大老鼠一点点长大的,在两地分隔的十年,他们虽然不能见面,书信却是月月往来,互相是对方最亲的人。

她看着他长大,又看着他死去,真是令人心痛。

李明玉没有感受到姐姐的悲痛欢喜,被捧着脸抬起头之后,稚童露出惊讶的神情。

“姐姐!你怎么了?”他喊道。

他知道李明楼半路失踪就赶路奔来,路上消息不断传递,李明楼踏入家门后的状况还没来得及送到他手上,人已经赶到了。

抬头看到眼前包括头脸都包裹住的人李明玉吓坏了。

“我没事。”李明楼忙按住他的肩头,柔声说道,“你不要怕。”

这样子怎么叫没事?骗小孩子也骗不了。

李明玉瞪着眼看着她,却没有继续质问,他知道李明楼在说谎,但相信她有这样做的理由。

多么聪慧的孩子,这么聪慧的孩子不该那样死去。

李明楼扶住他的肩头:“是有一点事,但现在没事,我会想办法解决。”

李明玉点点头,李明楼牵着他的手进了屋子,唤来金桔。

金桔进来点亮灯,解下李明玉的披风,给他端来温热的茶水,李明玉双手捧着一口气喝完了。

虽然路上被照顾的很好,但日夜不停疾行对于一个十岁的孩子来说还是很艰难,解下披风坐在灯下可以看到他憔悴的面容,眼中残留惊慌,就像一只刚从狼群里逃出来的羊羔。

已经见到了亲人,夜色已深,明天也很快就要来到,这时候应该让他去安心的舒服的睡一觉,有话明天睡醒了再说。

如果是十三岁的李明楼会这样做,二十三岁的李明楼不会,因为明天并不是一定会来。

金桔将茶水放在桌子上退出去关上门,站在院子里守着。

“谁送你回来的?”李明楼问道。

李明玉在椅子上坐直身子:“元吉告诉我姐姐出事的,项叔叔立刻让我回来,三叔一起陪我回来了。”

元吉,李明楼记得他,但并没有太多来往,毕竟有父亲在不需要她做任何事。

李明楼默然片刻,收回思绪,元吉是父亲最得力的助手亲信,父亲临终前将他们姐弟托付与他。

是托付而不是吩咐。

可惜他死的很早,今年年底还是明年年初?当时李明玉在信里详细说了这件事,表达了伤心和不安。

熟悉的人离世总是让人不安,李明楼为了安慰他将跟着自己的三个亲信送回了剑南道。

然后这件事就过去了,经历过最熟悉最亲的父亲离世,对于李明楼来说其他人的离开没有什么不能接受。

但现在再看,感觉就不一样了,元吉这个人不一样,他的死也不一样。

李明玉回答的简单又清楚,元吉是第一个知道消息的,不是通过李家,护送她的兵马听从他命令,父亲有兵马掌握在他的手里。

元吉没有和三叔或者谁商议,把消息直接告诉了李明玉,他只认李明玉,只听从李明玉的决定。

而且他这样做也是认为李明楼很重要,重要的人出事了,一定要告诉另一个重要的人。

“元吉做的很好。”李明楼点点头。

李明玉脸上浮现笑:“元吉说的没错,姐姐果然不会怪我。”

李明楼抚摸他的头:“你担心我的生死,不顾自己的生死,你对我这么好,我怎么会怪你。”

李明玉的行为是有些危险,作为姐姐要教训他不要涉险,但是不涉险也会死。

她们姐弟二人死就一起死,就如同得知他的死讯,她拒绝了下人的相劝逃亡,义无反顾的奔向前院。

现在,活也要一起活。

“项叔叔也说我这样做很好。”李明玉高兴的说道,“他听到消息就让我回来,还说服了三叔。”

李明楼的脸被黑布包裹遮挡,口鼻眼睛只露出缝隙,李明玉看不到她的脸,不知道她的神情,但放在他头上的手收了回去。

“不要叫他叔叔。”李明楼说道。

李明玉抬起头看着她,眼中闪着惊讶。

李明楼停顿一下:“要叫项大人。”

李明玉眨了眨眼,小声道:“姐姐,你是不是不想嫁去项...大人家?”不待李明楼说话,他挺直了身子,手一拍扶手,“不想嫁就不嫁咯。”

最后的语调拉长,轻松又有趣。

李明楼微微闭眼,有眼泪滑落打湿了脸上的黑布,李明玉这动作语气学的父亲。

她当然不想嫁,也不会去嫁,只是...

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李明楼睁开眼,看着摆出大人姿态的李明玉。

“我不想。”她说道。

李明玉再次一拍扶手:“不嫁咯...”

这一次语调还没扬起,坐在他身旁的李明楼口中发出嘶嘶的声音,身子向一边歪去,手抬起按住肩头。

“姐姐。”李明玉跳起来,“你怎么了?”

哗啦声响,跳起来的李明玉撞到桌子,摆在上面的茶杯落地碎裂,门外的金桔跑了进来,看着李明玉搀扶李明楼,她也忙搀扶住另一边。

“我没事。”李明楼说,手按着肩头坐直身子,然后看到站在身边的两人露出惊恐的神情。

他们的视线落在她抬起的胳膊上,袖子滑落露出肌肤,灯光下白皙的肌肤上一片片红色的溃烂刺目。

第七章 活着

茶杯碎裂金桔打开门冲进去,声响便传到了院门外,等候在外的下人们面色不安,你看我我看你,进去还是不进去?

李奉常带着元吉项云走过来,也恰好听到内里的声响,神情微变加快脚步进门。

金桔从内里急匆匆的走出来拦住了他们。

“小姐说太晚了要歇息。”她说道。

李奉常皱眉:“出什么事了?是什么声响?”越过金桔看进去,屋子里可以看到两个身影。

金桔低头道:“小姐认为小公子这样回来是涉险。”

原来是姐弟起了争执,李奉常叹口气。

“仙儿与玉哥儿一起长大,第一次分开这么久,姐弟互相担心啊。”他道,抬脚要进去,“仙儿有伤,玉哥儿跋涉而来,两人不要吵架。”

金桔再次上前一步施礼拦住:“是,奴婢已经劝过了,姐弟二人哭了一场现在没事了,小姐要小公子现在歇息。”

这个家里李奉常是主人,只是在这个地方里面的小姑娘不发话,下人是会拦着他的,李奉常笑了笑并没有不悦,他不会跟孩子和下人生气。

“仙儿最会带弟弟,我们不用担心。”他转过头对元吉和项云说道,“你们也辛苦了,今晚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我们明日再说。”

元吉和项云当然不会反对。

李奉常唤来管家将元吉项云带来的人安排便离开了,门外只余下李明楼这边的丫头仆妇。

“你们去歇息吧。”金桔说道,如往常一样她留在这里听候李明楼的差遣,其他人则听候她的差遣。

不过看着众人退下金桔的神情没有像往常一样淡然,她握着手走到阶前,廊下的灯照着她发白的面容,有不安有焦虑更多的是哀伤。

大小姐是真的受伤了。

这是她第一次真切的看到,想到胳膊上那骇人的一幕,可想而知脸上.....

金桔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慌乱,真的不用看大夫吃药吗?

室内李明玉看着为自己铺床的李明楼,脸上也没有血色。

“姐姐,真的不用找大夫来吗?”他再次问道。

当被他们看到的之后,李明楼就垂下了手臂,衣袖遮挡了刺目的伤口,制止了二人的惊慌询问,告诉他们不用怕,这伤没有什么,安排金桔去守门。

李明楼转过身看着李明玉。

虽然竭力的做出沉稳的样子,但接连被惊吓,孩童的恐慌已经不可抑制,小身子站在那边孱弱的瑟瑟而抖。

有时候说没事并不能安抚关心你的人。

“不用。”李明楼坐在床边上,“我这个伤,不是大夫能看和治好的,这个其实不是伤。”

李明玉神情惊讶,惊慌倒浅了几分:“不是伤是什么?”

李明楼轻声道:“我找过很多大夫看了,吃了很多药都不管用,我一直在想它是怎么回事,现在我想到一个可能。”

李明玉神情重新变得沉稳:“是什么?”

“诅咒。”李明楼说道。

李明玉眼中惊惧散去:“巫蛊。”

对于生长在剑南道的他来说,巫蛊巫术并不陌生。

“只要找出施咒的人或者咒术内容,诅咒就能解除了。”他说道,“施咒的人一定在附近。”

李明楼不由笑了,虽然李明玉看不到。

“是啊,所以不用找大夫,我的伤要用别的办法来解决。”她说道,冲李明玉伸手。

李明玉立刻走过来倚在她身前。

“姐姐不用怕。”他说道,“我们想办法解决。”

李明楼点头:“去洗漱然后好好睡觉,养足了精神和姐姐一起想办法。”

李明玉斗志昂扬的去洗漱了。

李奉安的子女从来不惧怕危险和战斗。

室内的灯熄灭,睡着的李明玉发出微微的鼾声,坐在床边的李明楼收回拍抚的手,外边金桔看到室内灭了灯,便熄灭廊下的灯到耳房睡去。

里外都陷入黑暗,李明楼站起来走到窗边,抬手让衣袖滑落,黑暗里看不清胳膊上的伤口,但能感觉到火辣辣的疼痛。

已经有些时候没有这么疼了。

疼痛还向全身蔓延,李明楼相信胳膊上的伤口增加好几个。

这都是因为她今天说出的那句话。

不想嫁去项家。

她没有骗李明玉,她身上的伤的确不是伤。

但她又骗了李明玉,这不是别人的诅咒,是她自己。

这伤应该类似于尸体腐烂,毕竟现在的她是个死人。

这个论断听起来有些荒唐,她自己一开始也不相信,但再三验证后不得不得相信。

她重生醒来时是夜里,护送她的人很复杂,有江陵李家的,有剑南道的兵马,有项家的人和兵马,如果直接说要回家,肯定引起很多麻烦,也不会顺利的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所以她当机立断只带了两个丫头两个随从潜出了驿站。

两个丫头和随从都是剑南道的旧人,只听她的吩咐不问原因和去处。

离开驿站没多久就下起了大雨,她并没有认为这有什么喻示,然后她们遇上了山石滑坡,两个丫头一个随从和马都砸在了山石下,幸好方二身手敏捷将她抓了出去,二人侥幸保住一命。

这时候她依旧没有想到这不是意外。

然后天亮雨停,明亮的日光照在她的身上,她裸露在外的肌肤像干枯的草木一般燃烧了起来。

看不到火,但能感觉到燃烧,她尖叫着在地上打滚。

方二找到一个乡野大夫。

乡野大夫对于没有任何伤却喊疼的她束手无策,就在她觉得自己要烧死的时候,无措的方二因为听到她一直喊火烧,病急乱投医用水浇她,用扫帚拍打她,直到用衣服蒙住她。

不见了阳光,罩在暗影里,她缓过一口气来。

再然后找了很多大夫,一次又一次的试探,终于不得不认清她不能见阳光,不止是阳光,阴天也不行,只要是白日就不行。

她裹住了头脸身子,撑着大大的黑伞才得以正常。

但这个样子明明是不正常。

这个时候她还是没有认为这是什么喻示,而是想自己得了怪病,直到与方二的说话时转了念头说了一句话。

方二问她接下来往哪里走,一直以来她都说回江陵府,那时她裹在黑袍黑伞下虽然不再被火烧般难以忍受,但身上出现的伤口越来越多,也在持续的疼痛,走一步就好像多出一个伤口,疼痛让她有些麻木走神,这么痛苦,比死了还痛苦,要不然还是去太原府吧。

她浮现这个念头,也说出了太原府这个话,然后她就像被突然扔进了冰窖里,炙热的身体瞬时冷冻,疼痛也无影无踪,这种感觉很久没有体会,来临的那一刻她都懵了。

不敢相信。

她的精神麻木又灵敏,她开始明白了。

这一切,天下大雨,山石滑坡,见天日如火烧,溃烂的身体,都是因为她是个死人,天不允许她活。

 

未完待续。。。

 

试读到这里就结束啦,如果您喜欢,可以自行前往其它网站下载阅读,关注我,不迷路,定时推送,不再书荒,微信搜索公众号“经典完结小说”,欢迎订阅关注哦~


置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