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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时行

庚新

历史架空

157.30 万字

2013-03-26 完结

宣和六年,来到东京汴梁城!距离靖康之耻尚有两年,玉尹站在五丈河畔,茫然不知所措。东京梦华,真邪?幻邪?大厦将倾前的醉生梦死,市井之中繁花似锦……玉尹在这个即将崩毁的世界里,蹒跚而行。蓦然回首时,却发现在不经意间,历史已发生了改变。一个崭新的时代,悄然拉开序幕!

第一章 玉小乙(上)

二月二日清晨,随着大相国寺的晨钟敲响,春风拂过,止住了三天不断的连绵细雨。

天空如洗,万里碧蓝。

红日闪出,金光遍地。

辉煌艳丽,繁花似锦的开封府,重又还回人间。护龙河绿波荡漾,戏弄着两岸杨柳袅袅倒影;汴河、蔡河、五丈河、金水河在这一刻,全都苏醒了。

从宣德门到南熏门,长达十里,宽二百二十步的御街,人流如潮。

两侧两条宽为五丈的带状河,玉石砌岸,晶莹生辉。

河两岸,栽种着桃李梨杏,奇葩竞放,红白相间。

红得似火,白的似雪,桃红杏白,分外妖娆……

玉尹站在宣和六年的御街河岸,身后有一株万花纷繁的梨树。他看着御街上往来川流不息的行人,脸上却透出了一种极为茫然的表情。

这里是开封府!

宣和六年的开封府……

玉尹是他这一世的名字,他的灵魂,却来自九百年后的未来。身高八尺,体态匀称。外表看去,并非特别强壮,曲线显得极为柔和。但是在这柔和的曲线下,却蕴含惊人力量……重生后,玉尹发现他的身体和力量,与前世有天壤之别。至少在这个时代,足以称为猛士。

前世,他出生于一个古乐世家。

父亲师从琴学大师顾梅羹,甚得蜀山琴派三昧。玉尹家学渊源,而且乐感极强,很小便得到父亲的真传,精通古典乐器,尤其是古琴和二胡,更被人称之为双绝。

然而,未来的世界,西风东渐,西学东渐。

无数传统被抛弃,包括古典音乐,几乎无人问津。即便是有学习的,也大都是出于功利目的。玉尹前世生活的时代,却让他总有一种格格不入的感受。后来,父母因意外故去,令玉尹的生活一下子发生了巨大的改变。他不得不抛弃他从小所深爱的雅乐,为生存奔波。

但内心中,却从未放弃过自己的理想。

玉尹最大的愿望,就是成为一个真正的雅乐大师,为振兴古典音乐而奋斗。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玉尹终究未能完成他的梦想,反而在二十六岁的时候,因一次车祸丧生。

没想到,他的身体死亡了,灵魂却穿越九百年,来到了公元1124年的开封府。玉尹是他而今的名字,年22岁,正是好年纪。家有薄产,也算得上是生活无忧。不过,那死鬼玉尹的名声却不算太好,是这开封府有名的泼皮闲汉。倒也不是横行霸道,欺男霸女之流的恶人,但好勇斗狠,倒是出了名的……十天前,玉尹在一次冲突当中被人打死,却成就了而今的玉尹。当然了,这件事情也只有玉尹一人知晓。

公元1124年,是宣和六年,也是保大四年,更是金天会二年。

雅乐乐谱,记载繁杂。

若不精通历史和古文,很难了解其中真意。而于古琴而言,宋无疑是一个极为重要的时期。在这个时期,琴乐产生了各种流派,并在明清达到巅峰。所以,玉尹对宋史也很了解。对于这个中国历史上最为繁华风雅的时代,有着太多可以缅怀的东西,也有太多的屈辱和悲哀。

宣和六年,徽宗当政。

两年后,金国入侵,徽宗禅让皇位,交由钦宗,更改年号为‘靖康’……

靖康,一个汉人历史上屈辱和灰暗的时代。

玉尹很清楚这个时代的发展轨迹,却又对此无可奈何。他没有功名,也难以科举,更不要说去改变那即将到来的屈辱时代。他没有这个能力,也没有那种威望。他玉尹而今,就是一个开封府里不起眼的闲汉。于这个时代而言,他就是一个不起眼,更不为人知的小人物。

每每想及这些,玉尹就感到无奈。

站在河岸上,看着五丈河中往来不绝的舟船,玉尹心里顿时生出一种莫名感怀。

这天,就要变了!

老天爷让我重生在这个时代,究竟又是什么目的?

“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销金兽。佳节又重阳,玉枕纱橱,半夜凉初透。

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远处,一艘画舫缓缓行来。

从画舫中传来袅袅琴声,并伴随着悦耳歌声,在五丈河上空悠悠回荡。

玉尹愕然抬头,遥望画舫。

这是易安居士的《醉花阴》,也是他前生颇为喜欢的一阙诗词。没想到会在这里听到,倒是颇有些意外之喜。玉尹是个极喜欢雅乐的人,前世曾立志,想要把宋词的词牌乐律恢复,然则却一直没有成功。

而今,亲耳听闻古人吟唱,确是别有滋味。

“闻李娘子词,总使人拍案叫绝……比之清真居士那‘莫将清泪滴花枝,恐花也,如人瘦’,却更见高明。德甫好运气,竟得才女所钟。”

就在玉尹沉浸在歌声中时,忽然听到身边有人说话。

扭头看去,却见两个学士模样的男子,站在不远处交谈。一个身材欣长,面容清瘦,神情飘逸。身穿蓝色宽袍博带,头上还带着一顶高统尖顶学士帽;而另一个身材稍矮,面容红润,气度沉稳,身着白色宽袍博带,头戴学士方巾。两人气质非凡,不时发出爽朗笑声。

李娘子,便是李清照。

此时的李清照,应该还没有易安居士的别名,故而更多人称她‘李娘子’。

听他二人口吻,却是和李清照认识。

因其所言‘德甫’,便是李清照的丈夫,赵明诚表字。这么直呼表字,显然和赵明诚的关系不错。而看他们的打扮,似乎是太学生。赵明诚也是太学生出身,前两年才外放缁州知州,也算是开封府的名人。

至于他们说的清真居士,就是早两年亡故的北宋词人,周邦彦。

玉尹有些诧异的看了两人一眼,突然接口道:“李娘子这首《醉花阴》甚好,只可惜琴师学艺不。‘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一句,右手当托一弦,左手落指吟。偏他右手擎弦,令曲调激昂,少几分婉约。”

‘托’、‘擎’,包括落指吟,都是古琴演奏的指法名称。

两个太学生闻听,顿时露出诧异之色,回头看来。

不过,见玉尹打扮,却不由得微微一蹙眉。但旋即抚掌称赞,“大官人却是好耳力。”

与太学生打扮装束不同,玉尹衣着,却是正经的市井装束。

不过与普通市井中人又有些区别,衣着透着几分华美。似这样的装束,大都是身无功名,却又小有家产的市井中人装束。由于双方很陌生,所以言语间也非常客气,称呼一声‘大官人’,却有些抬高了玉尹。

北宋,是一个文风极为鼎盛的时代。

风雅而精致,是这个时代的特征。市井中人懂得诗词歌赋者,并不在少数。若有人吟诵诗词,会有不少人在一旁聆听欣赏。如果感觉作的好,便鼓掌喝彩;若感觉作的不好,也不会有人嘲笑,会微笑散去。

这是一个对文人雅士极为宽容的时代,所以两个太学生倒没有感觉突兀。

而且,玉尹说得也没错。

醉花阴这词的格律,对指法极为讲究。

但如果没有几分功底,还真不太容易听出这其中的错误。

蓝衫文士笑道:“看那画舫,不过是普通人家,如何请得好乐师?”

玉尹笑了笑,而后朝两人拱手,转身准备离去。

但那白裳文士却快走几步,拦住了玉尹的去路,“大官人好耳力,若非方才提起,我险些忽视。在下陈东,此李逸风,未请教大官人高姓大名。”

“小底玉尹。”

玉尹?

陈东和李逸风,不由得抚掌大笑,连声称赞好名字。

玉尹却不知道,他这名字有什么好。只是这两个太学生说好,那必是有些说法。事实上,玉尹本是春秋战国时期楚国的掌玺官名。却不知玉尹的老爹,如何为他起了这么一个名字。至少在陈东和李逸风看来,能起这么一个名字,家世想来也不会太差,竟生了几分结交之心。

可自家人知自家事。

如果谈论乐律,玉尹倒是不惧。

可是和太学生一处说话,难免提及诗词歌赋,却不是玉尹所擅长。

但玉尹却小看了陈东二人的热情。

古人以琴棋书画为君子四艺,更代表了文人骚客的风雅。玉尹既然精通琴律,在陈东和李逸风看来,恐怕也是个隐身于市井中的风雅之人。

所以,两人生了盘桓之心。

玉尹却不想过多的交谈……毕竟他重生不过十日,对于这个时代的了解,更多是源自于这具身体原主人残留的记忆碎片。万一有什么说的不得体,岂不是平白招惹是非?也正是这个原因,玉尹不愿久留。

就在这时候,忽听有人高喊:“小乙哥,你怎地还在这里和人说话?”

玉尹一怔,忙回身看去。

就见两个铺兵沿河岸走来,远远的便向玉尹扬手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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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就是离奇的宣和之旅,希望大家能够看得愉快!!!

第一章 玉小乙(下)

开封府坊巷间,每隔三百多步,就有一座军巡铺屋。每一座军巡铺屋,有铺兵五人,负责夜间巡警,收押犯人等事务。其性质,颇有些类似后世的派出所片警。每一个铺兵都会自己的巡警范围,并守护一方治安。

这两个铺兵,高个名叫石三,矮个名叫周良。

玉尹倒是认得这两人。十天前他移魂重生,便是被这两人发现。据说,石三和周良与玉尹平日里就有些交情,在第一时间把他送回家中。

玉尹忙与陈东和李逸风唱了个喏,快步迎上前去。

“周二哥,石三哥,有何指教?”

周良忙道:“小乙哥,你家里出事了,怎么还在这里厮混?刚才我路过你家时,见郭京那鸟厮带着人正往你住处去,说是要找你讨债,你还不赶快回去?周娘子一人在家,郭京又是痞赖货,莫惹了麻烦才好。”

玉尹闻听,顿时急了。

“多谢二哥,我这就回去。”

说完,他拔脚就走。

周良与石三相视一眼,轻轻摇了摇头,一声轻叹。

“小乙哥虽不堪,却还是个有情义的,希望此事能妥善解决,否则少不得祸事。”

两人说罢,紧跟着玉尹就要走。

却听身后有人道:“两位差大哥且慢走。”

周良停下脚步,回身看去。

就见陈东和李逸风走过来,于是连忙和石三拱手唱了个肥喏。

两人虽然是差人,可陈东和李逸风却是太学生出身,远非他们可比。

陈东道:“玉大官人何故急匆匆离去?”

“老爷是说玉小乙?”

“啊……正是。”

北宋时,凡家中行大,多会称之为‘大’或者‘一’。有时候,‘一’‘乙’同音,又会换做小乙。最为显著的例子,便是那水浒传里的浪子燕青。他行一,也就是家中老大,于是乎便被称之为‘小乙哥’。

玉尹家中独子,也为大。

所以熟悉他的人,多称呼他做‘小乙’。

周良心里奇怪:小乙整日游手好闲,如何又认得太学院里的大老爷?

可他又不敢询问,忙回答道:“小乙哥家里出了些事情,所以急忙赶回去。”

“哦?”

陈东和李逸风相视一眼,突然问道:“差大哥可知玉小乙的住处?”

“这个自然知道……小乙祖上五代,都是开封府人氏,就住在观音院旁边的祖屋。”

“那可否带我们前往?”

“大老爷既然吩咐,小人焉敢不从?”

周良忙答应下来,带着陈东和李逸风二人,往观音院方向赶去。

路上,陈东问道:“差大哥……”

“两位大老爷休要这般称呼我等,却是羞煞了小人。小人名叫周良,这是我兄弟石三,如今都在潘楼东街的军巡铺屋勾当。大老爷若不嫌弃,唤小人一声周二即可。这差大哥三字,小人实在是担当不起。”

陈东顿时笑了。

“那周二,可知玉小乙是何勾当?”

周良道:“大老爷竟不知玉小乙是何勾当?”

“怎么?”

“小乙阿爹,原是一等内等子。

十年前辽人出使,曾设下擂台相扑。玉阿爹奉命登台,连胜十二人,但最后却被辽人设计所害。当时小乙方十二,哭喊着要为玉阿爹报仇。幸好被周教头收留,还夺回了白矾楼下,小乙祖传下来的肉摊子。”

宋人,极爱相扑。

不过这里的相扑,和后世日本的相扑又有些不同。

内等子,是皇家相扑高手的称谓。整个北宋皇室,也只有120名内等子,可见地位崇高。内等子可分为三个等级,一等最高,三等最低。

内等子以下,又设有九等力士。

陈东闻听一怔,脱口而出道:“你说的可是玉飞?”

“大老爷也知道玉阿爹?”

石三一旁接口,言语中颇有些自豪与骄傲之意。石三和周良,也都住在观音院附近,说起来和玉尹是邻里关系。得知太学生也听说过玉阿爹的名号,两人都感到很有面子。

陈东和李逸风相视一眼,暗自吃惊。

十年前,陈东才到开封府,并未亲眼看到那次相扑。但却听人谈过当时和辽人的相扑场面。时辽人派来相扑高手,欲扫了宋人的面子。徽宗命大**等子登场,却被辽人摔死了三个内等子。后来,玉飞登场,连战十二人,将辽人相扑力士打得骨断筋折,五人吐血而亡。

那场面,着实令人震撼。

据说玉飞每胜一场,就有万人振臂欢呼,声势骇人。

可惜,第二天玉飞再次登场,却离奇被杀。据说,是辽人使了阴招,致使玉飞丧命。虽然辽人抵死不肯承认,可最后却不得不灰溜溜离去。

玉尹是玉飞的儿子?

在白矾楼下当屠户……

陈东心中不由得悲叹,昔日英雄之后,竟落魄如斯。

“小乙人是不错,仗义疏财。

只是太过好勇斗狠,争强好胜……周教头在世时,尚能管教小乙哥;但四年前周教头过世,再也无人能够约束。这几年常与人发生冲突,带着一帮闲汉与他人争锋,人送绰号玉蛟龙……但常惹出是非。”

却是个屠子!

李逸风微微蹙眉,心里多多少少有些抵触。

但陈东却毫不在意,笑呵呵问道:“那你说说,他都惹了怎样的祸事?”

“这个……”

周良犹豫了!

石三道:“小乙哥倒也算不得惹祸,只是好打不平。

比如那桑家瓦子的郭京,也算是开封府一霸。整日里聚集几十个泼皮,招摇过市,极为张狂。小乙哥看不过,所以才会和郭京发生冲突。

大老爷,你若是不信可以去裹头打听。

小乙哥的口碑虽不是太好,却从不欺负人。或许有人说他不务正业,或许有人言他为人强横,但却不会有人说他欺行霸市,为非作歹……小乙哥性子太冲,才得罪了不少人。可是裹头若没有小乙哥坐镇,不晓得被那些痞赖货弄成何等模样……若说小乙哥坏,小人却不同意。”

裹头,指的是马行街夜市。

开封府里,以州桥夜市而闻名天下。但马行街夜市比之州桥夜市,又要热闹兴盛百倍。车马充塞拥挤,几乎让人无法立足,所以开封人又把马行街夜市,称之为裹头,以示这里的夜市更加繁华和热闹。

陈东轻轻点头,对李逸风道:“确是个有血性的好汉。”

“少阳莫非对这粗汉有兴趣?”

“呵呵,只是奇怪,这么一个粗汉,又怎能听出平脚入韵?”

“这个……”

“逸风,你我权作看热闹。

若那玉小乙是个泼皮,自无需费心。但若是被人欺凌,我怎么也不能坐视不管。玉等子当初为维护国体而死,他的后人又岂能被人欺辱?”

“这个……”

李逸风显然有些犹豫。

可是见陈东态度坚决,便点头答应下来。

“对了,玉小乙如何就欠了那个郭京的钱呢?”

周良道:“这件事小人也不是太清楚。

只是说十天前,郭京和小乙约斗。不成想那鸟厮却请了‘小关索’李宝出手。小乙险些被李宝打死,于是才有小乙欠债的说法,大致如此。”

“小关索?”

陈东饶有兴趣问道:“那又是何人?”

“大老爷竟不知小关索?”周良奇道。

不过又一想,似陈东这种太学生,每日里苦心钻研学问,哪里会有精神却理会一个街头的把式?小关索李宝在市井中颇有名声,可是放在陈东那种人面前,恐怕难入法眼。却不知道,小乙如何就得了陈东的兴趣。周良心里即好奇,又有些羡慕……这年月,读书人厉害!

“李宝,是开封府有名的相扑力士。

据说那家伙差不多是个六等力士,力大无穷,技艺高深。早年间他父亲和周教头、玉阿爹齐名。可是后来,在内等子选拔时,却被玉阿爹所败。李宝比他阿爹还要厉害,小乙哥输给此人,倒也不冤枉。”

这市井中的事情,若说起来,就没个完。

陈东听的是津津有味,不过李逸风却显得有些意兴阑珊。

“大老爷,前面的巷子右拐,便是观音院。”

就在周良唾沫横飞,说的兴高采烈时,沉默寡言的石三却突然开口。

这里是第一甜水巷,此时在前面观音巷口,已是人山人海。

“对了,周娘子是谁?”

陈东再次提问。

周良和石三相视一眼,异口同声道:“周娘子便是周教头幼女,也是小乙哥的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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浑家,便是老婆的意思。

玉尹重生之后,却意外发现,他竟然是已婚之人。他才二十二岁,就有了家室。而他的妻子,就是当年收养他的周教头之女,全名周燕奴。

不过这个周教头的‘周’,和周良的‘周’没有一点关系。

燕奴年方十六,娇娇柔柔,看上去让人怜惜。

只是燕奴和玉尹之间好像有些矛盾,并非特别融洽。玉尹重生以来,除了头两天,燕奴在他身边照顾之外,待他身体好了些,便又变得形容陌路。两人分房而睡,甚至连话也很少说。就比如今天,玉尹出门的时候,明明和燕奴打了个照面,可燕奴却好像没有看到他一样。

这里面,必有问题。

只是在玉尹的脑海中,却没有留下相关的记忆碎片。

燕奴之所以会嫁给玉尹,完全是因为燕奴的父亲周教头,和玉尹老爹玉飞有八拜之交,是情同手足的好朋友。两人早年间曾有约定:若生男,为兄弟;若生女,为姐妹;若一男一女,则生生世世为夫妻。

典型的包办婚姻。

想来燕奴对玉尹态度冷淡,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

父母之命,不可违……

玉尹重生,也就接下了原先玉尹留下的一切。

不管燕奴待他如何冷淡,可终究是他的妻子,又怎可能坐视不管。

赶回家中,远远就见一群人站在门口。

院子里,传来一阵阵的争吵声。玉尹连忙加快脚步,来到院门口。

却见一个闲汉,伸手要推搡燕奴。

玉尹大怒,也不知是哪儿来的力量,大吼一声:“狗贼,好胆……照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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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燕奴(上)

周燕奴生的娇小玲珑,体态娇柔。

如果单从外表看来,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闲汉身高体壮,敞着怀,露出一巴掌大的护心毛。一脸的横肉,如同凶神恶煞一般。

玉尹本身对周燕奴并无太多感情。

可他现在占居了玉尹的身子,连带着也继承了一些玉尹对周燕奴的感情。感觉得出来,玉尹很爱周燕奴,甚至还有些畏惧。虽不清楚这夫妻两人之间,究竟有什么矛盾,但玉尹都要担负起照顾周燕奴的责任。

眼见着周燕奴受欺辱,残留在玉尹身体中的记忆碎片,陡然间爆发。

有一股力量在体内升起,就见玉尹三步并作两步,眨眼间就冲到了院门口。两个闲汉上前阻拦,其中一个闲汉,更语气不善的说道:“玉小乙,你给我站住。”

“滚开!”

玉尹二话不说,跨步向前,探臂从那闲汉腋下穿过,而后屈肘一下子锁住了闲汉的胳膊,身体顺势猛然一个回旋,啪的一声便把那闲汉的身体从地面上拔起。旋身转动的同时,腰部一扭,甩胯撞在闲汉身上。

那闲汉好像断了线的风筝,身体一下子被甩飞了出去。

蓬!

粗壮的身子撞在了院墙上。

也是院墙不太坚固,被闲汉撞击过后,立刻塌了一个缺口。那闲汉被摔得浑身发软,全身的骨头都好像断掉了一样,惨叫一声,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烟尘飞扬,让人无法看清楚。趁着另一个闲汉愣神的功夫,玉尹伸出脚,在那闲汉的脚上一勾,而后跨步向前猱身冲撞。

这一招,在相扑中有个说法:玉环步。

水浒里武松醉打蒋门神,用的就是这么一招。不过,这并不是玉尹的本事,而是那个已经死去的玉尹,留下来的本领。玉尹也算是家学渊源,父亲玉飞是一等内等子,号称开封府第一力士,相扑高手。

而收养他的那位周教头,也不是普通人。

曾做过东京八十万禁军教头,在开封府御拳馆中,出任过首席教习。

所以,玉尹的身手本就不差。

虽然身体换了一个主人,可一旦爆发,还是可以本能的使出过往绝学。

两个闲汉倒在了地上,令周围围观者大声叫好。

与此同时,院子里也发生了惊人变故。那闲汉想要推搡周燕奴,却未曾想,周燕奴突然出手,五指化燕爪形状,轻轻搭在闲汉的手臂上,身形后退,快如脱兔,手臂轻轻一抖,就听呲的一声,那闲汉的衣袖,被撕成了布条。正是春时,人们刚换下冬装,穿上了薄薄春衫。

闲汉的胳膊上,鲜血淋淋,出现了三道清晰可见的血槽子。

燕奴这一爪,至少抓下来二两肉。

疼的闲汉抱着手臂,哇哇大叫。而这时候,玉尹也冲进了院子,二话不说上前一把抓住了闲汉,两臂一用力,一百来斤重的闲汉,就好像小鸡子一样被玉尹抓起,高举过头顶。

“小乙哥,住手!”

周燕奴也吓了一跳,忙冲上来,一把拽住了玉尹的胳膊。

她看得出,玉尹这一招就是相扑里的‘鹁鸽旋’。若用劲儿实了,说不得把那闲汉当场摔死。内心里,虽然对玉尹不甚喜欢,可毕竟是她的丈夫。依着大宋律,玉尹若真的把那闲汉摔死,重则被杀,轻则刺配流放,却不是周燕奴所希望看到的结果。

那双小手,如同铁钳,紧紧握住了玉尹的胳膊。

玉尹晃了两晃,却发现无法挣脱。而此时,他也渐渐冷静下来,回想刚才的情形,也是吓了一跳。前世玉尹是个正经的白面书生,从未和人打过架。可是而今,他居然可以轻而易举把那闲汉高举过头顶?

这家伙,还真是一身的怪力!

冷静下来的玉尹,自然不会再打下去。

把那闲汉扔出去,摔在了地上。他扭头看了一眼周燕奴那张吹弹可破的粉靥,猛然想起了周燕奴的父亲,也就是他的丈人,在后世可是鼎鼎大名。

周教头,本名周侗。

师从谭正芳,得少林真传,箭术惊人。

世人多以为周侗善射,可实际上,周侗的拳术同样厉害。后世广为流传的象形拳术之一鹰爪拳,据说是源自抗金名将岳飞所创的岳家散手。而岳家散手,据说就是周侗传于岳飞,而后由岳飞改进而成。

真实与否,不得而知。

反正玉尹刚才所使的玉环步,就是周侗从相扑角抵演化而来,全名叫做玉环步鸳鸯脚,威力惊人。玉尹只用了玉环步,便把两个壮汉打得无还手之力。若是鸳鸯脚使出来,那两个壮汉不免骨断筋折……

周侗,那可是岳飞的老师。而周燕奴作为周侗的幼女,自幼得周侗真传,拳术同样是极为精湛。刚才一急,竟忘记了此事。等这会儿冷静下来,玉尹才算想起此事。一颗悬着的心,也就随之放回肚中。

“你……没事儿吧。”

燕奴是自己的妻子,可每当面对她的时候,玉尹总觉得有一种古怪感受。

她,是他的妻子。

可他,却不是原来的他。

当玉尹占居了这具尸体之后,也就注定了和这个外表娇柔的女子,此生怕难以斩断关联。可是,每次称呼燕奴的时候,玉尹还是不太习惯。

好在燕奴对玉尹总是冷冰冰的,所以也没有觉察到玉尹的古怪。

听到玉尹的问话,周燕奴嘴巴张了张,到了嘴边的责备言语,却不知为何,突然又咽了回去。她的确不喜欢玉尹,总觉得玉尹争强斗狠,是一种不成熟的表现。可父母之命,她却无法拒绝。哪怕是父亲周侗过世,周燕奴还是依约嫁给了玉尹,但心里面终究有些不快活。

但是刚才,她却清楚的感受到,玉尹那焦急的情绪。

想要责备,却又不忍。

于是那满腹的不满,只能在心中化作一声轻轻叹息,低声回道:“妾身无事,但请小乙哥把此事处理得当,莫要让这些闲汉总登门闹事。”

玉尹,很是惭愧。

就在这时,一个瘦瘦高高的男子走上前来。

只见他一身黑衣,腰里还系着一根大带,透出剽悍之气。

眼见玉尹出现,男子先是露出惧色,但旋即便恢复了正常,大步走上前来。

“玉小乙!”

郭京?

玉尹看到这男子,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他的名字。

这男子,便是郭京。

开封府有名的泼皮之一,平日里多在桑家瓦子勾当,横行霸道,嚣张至极。由于他能言善辩,且有几分痞赖性子,所以身边聚集了不少闲汉。

这闲汉,也是开封府的特色之一。

说穿了,就是那种游手好闲的无业游民,职业流氓而已。这种人极为难缠,官府也奈何不得他们。平日里三五成群,普通百姓不敢招惹。

郭京在桑家瓦子一带横行,原本和玉尹没有关联。

可是,玉尹家的肉摊子,位于马行街,也是开封府极为繁华和有名的地方。郭京总想要把势力扩张到马行街,但是因为玉尹的存在,所以才一直没能成功。玉尹家学渊源,得玉飞和周侗两人倾囊相授。加之他出手凶狠,扑法高明,所以在马行街一带,也有些名声。

他那肉摊子上,聚集了五六个刀手,专门负责贩卖生熟肉食。

郭京和玉尹为了马行街的控制权,发生过好几次冲突,但大都是以失败告终。

“郭少三,你敢来我家闹事?”

少三,是郭京的诨号。

如果用后世的称呼,就是‘小三’的意思。郭京在家中行三,又是最小,故而叫做郭少三,也有人称之为郭三黑子。意思是说这人心黑、手黑,连肠子都是黑的。当然了,‘郭三黑子’也都是在私下里称呼,当着他的面,却很少有人敢这么叫。玉尹算是其中一个,但当着这么多人,他也不想太过分。称他一声‘郭少三’,性质也差不多。

郭京脸色一变,气焰突然间嚣张起来。

“玉小乙,爷今天来,是为收账。”

收账?

周燕奴露出疑惑之色,扭头向玉尹看去。那意思分明是问:你欠他债了?

玉尹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不过看郭京那有恃无恐的模样,心里也不免泛起了嘀咕。

这死鬼莫非真的欠了郭京的债?有可能……只不知道,欠了多少债。

“什么帐?”

玉尹决定,还是要问清楚一些。

郭京顿时大笑,手指着玉尹的鼻子,“玉小乙,你要赖账不成?”

那唾沫星子,喷到了玉尹的脸上,令玉尹勃然大怒。探出手,一把抓住了郭京的手腕子,顺势向上一翻。玉尹那是多大的力气?刚稍稍用力,就见郭京诶呦呦连连喊痛,噗通一声就跪在了玉尹的脚前。

第四章 燕奴(下)

玉尹松了手,后退一步,冷笑道:“离我远一点,你有口臭,知不知道?”

“你……”

一旁燕奴不由得噗嗤笑出声来。

这一笑,却似那迎春花开,美艳动人。

郭京满脸通红,从地上爬起来。

许是觉得刚才丢了面子,不免有些恼羞成怒。从怀里取出一张字据,扔到玉尹面前,“白纸黑字,写的明明白白,就算是和你到开封府,爷也能说的清楚道理。怎么,玉小乙你莫不是想要赖账?三百贯,你什么时候还?”

三百贯?

燕奴脸上笑容,戛然而止。

她忙弯腰捡起了那张字据,一目十行的扫过,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玉尹心里一咯噔,从燕奴手里抢过字据。

字据是十三天前所写,内容大致是说,郭京和玉尹争跤,各出三百贯作为抵押。输了的人,必须在两个月里,凑足三百贯交给对方,否则便要以家产作为抵押。

争跤,其实就是相约相扑。

宋代赌风极盛,这开封府里,更是人人好赌。

赌的方法,也是五花八门,各种各样。甚至拉着一车桔子,都可能赌起来。争跤,也是一种极为广泛的赌博。玉尹并没有获得这方面的记忆,可是看这字据,白纸黑字,恐怕不会作假。也就是说,这张字据,就是十天前他和李宝的那场约斗。不过当时玉尹没想到郭京会请出李宝,猝不及防之下,被李宝失手摔死,才有了而今的玉尹重生。

“三百贯?小乙哥莫不是疯了?”

“是啊,三百贯可不少,这该如何是好?”

耳边响起门外看热闹之人的窃窃私语声,燕奴脸色极为难看,一双明眸凝视玉尹。

她万万没想到,玉尹会赌得这么大。虽然知道有时候他会小赌两把,但大都是十几文钱,从没有超过一百文的赌注。而今倒好,整整三百贯!

燕奴怒了!

玉尹同样有些发懵。

他那肉铺子因为在马行街,而且毗邻白矾楼,所以生意极好,在开封府也算是数一数二的肉铺子。可即便如此,一头一百五十斤重的成年猪,满打满算三十八贯而已。而纯利润,甚至还不足一贯。生意极好的时候,一天能卖出三百到五百斤生熟肉,却也不过三贯纯利。

一个月下来,能得二三十贯,已经是极了不得的事情。

三百贯,几乎是那肉铺子一年的利润。

就算他从现在起早贪黑的卖肉,也不可能在两个月里,赚够三百贯。

眼见一旁燕奴怒气值渐满,玉尹也觉得非常头疼。

他不是郭京,也没有赖账的习惯。这恐怕是郭京画了个套给玉尹,才有这样的结果。

想到这里,玉尹道:“郭三黑子,这字据上明明白白的写着,两个月。而今才十天过去,距离两个月尚早。你为何就急匆匆,跑我家中?”

有字据在,白纸黑字,抵不得赖。

虽然说这件事和玉尹没有半点关系,可现在既然他占据了这具身体,自然也就无法脱得关系。如此,倒不如爽爽快快认下,先把这郭京赶走再说。

不过,言语间玉尹可不会再给郭京留颜面。

既然这家伙打上门来,那索性就撕破面皮。郭三黑子就郭三黑子,难不成他还敢动手?

周围响起一阵窃笑声,让郭京恼怒不已。

但他今天就是登门生事来的,也没有了往日的许多顾忌。

冷笑一声,郭京道:“玉小乙,你可看清楚,是三百贯。

你这家里,满打满算恐怕也凑不出这许多钱来。莫说两个月,就算是再加两个月,你也拿不出来。爷心情好,给你指一条明路……你这宅院,倒也值些钱,虽说破旧,但爷马马虎虎也能凑合。要不然,你就给我交出马行街的肉铺子,爷可以免了你一百贯的债,够意思吧。”

“你休想!”

燕奴终于忍耐不住,大声喝道。

郭京却毫不在意,嬉皮笑脸道:“九儿姐,你这又是何必呢?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玉小乙欠了我的钱,就必须还我……再说了,男人说事,哪有你一个女人家插嘴的份儿?呵呵,我可是听说,你并不愿意嫁给小乙哥……看你这眼眉儿,分明还是个雏儿。也不知道是小乙哥不行,还是你不肯……嘿嘿,你也可以借此机会和小乙分开,岂不是还要感谢我吗?”

这少女和少妇,还是有很大的区别。

似郭京这种痞赖货,一下子就能看出,周燕奴还是一个处女。

周燕奴的脸,顿时变得煞白。

而玉尹的脸色,也格外难看。

这种事情,哪怕是人尽皆知,也不能当着面说出来,否则便是极大的羞辱。

燕奴突然一声娇喝,闪身便要扑向郭京。

一只大手,紧紧握住了燕奴的胳膊,她反手一掌拍出,结结实实打在了玉尹胸口上。

燕奴从小习武,尽得周侗真传。

这一掌,隐隐含着内家功夫,玉尹生生受了一掌,身子不由得一晃,可是仍旧死死抓着燕奴的胳膊。

“九儿姐,不要冲动,休脏了你的手。”

说话间,口鼻流淌出血迹,把周燕奴吓了一跳。

“小乙哥,我不是有意……”

玉尹故作轻松一笑,抹去嘴角的血迹。

“郭三黑子说的不错,你嫁给我,便是我浑家。

而今我和别人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儿?立刻给我回屋去,否则我就不客气了。”

从小到大,玉尹待燕奴都是客客气气。

而今突然间厉声呵斥,让燕奴不禁有些吃惊。在他的话语中,有一种让她难以抗拒的威严。玉尹说完之后,燕奴竟不知该如何应答才好。

玉尹一把将燕奴扯到了身后,挡住了燕奴的身子。

“郭三黑子,你这鸟厮却是越发无耻。

我夫妻的事情,与你有鸟关系,却在这里行小人作为,挑拨离间?

燕奴是个好女儿家,而我一无所有。她嫁到我玉家,是我玉尹几辈子修来的福气。而今她入了我玉家的门,就是我玉家的人。你若再敢口出不逊,爷拼着刺配流放三千里,也会把你生撕了,你不信试试?”

玉尹虽然好勇斗狠,可是外表看上去,却颇有些文弱,带着一丝书生气。

而今他怒,就好像一头随时可能吃人的狮子站在面前。

郭京吓得连退几步,腿一软,险些坐在地上。

“我欠你的钱,我自会还你。

两个月后,就算砸锅卖铁,也不会短你一文。可你若是再敢来我家闹事,可就别怪我不客气。惹急了爷,就让你在开封府无立足之地。”

郭京连丢面子,早已恼羞成怒。

“两个月,你拿什么还?

玉小乙,不是爷看不起你,是爷不信你。万一你到时候跑了,爷该如何是好?”

“那你要如何?”

“嘿嘿,这样,也别说爷逼你。

这里有一张借据,你只要欠了,两个月后,若不能还账,就拿你马行街的肉铺子做抵押。若还不够,这祖宅马马虎虎,爷当两百贯收了。”

玉尹冷笑,“郭三黑子,你倒是好算计。

我这宅子,在市面上开价五百贯,你居然抵做二百贯;我马行街上的肉铺子,也值二三百贯,怎么到你嘴里,只值一百贯?莫说我不会签这张借据,就算你实打实出价,我也不会卖给你这腌臜泼才……”

“你……”

郭京大怒。

可想到玉尹可怕的战斗力,还有他身后,那个看似娇柔软弱,实则胸怀猛虎的燕奴,却又不敢动手。

“你不签也行,那就找个保人。

哼,我还担心,你这鸟厮凑不到钱,到时候带着你那婆娘跑了,我可没工夫去找。”

找保人?

这却有些麻烦。

可是玉尹也知道,如果不能得逞,郭京绝不会善罢甘休。

凭借他手里那张字据,如果到了开封府,恐怕开封府也会先封了他的肉铺子,作为抵押。可如果肉铺子封了,他又靠什么来还钱生存?

想到这里,玉尹也感到有些为难。

正在这时候,忽听人群外有人高声喝道:“那鸟厮,休得寸进尺,欺人太甚。

你是说只要找到保人就好吗?

那我来做这保人,不知你是否满意。”

为官人群突然分开,让出一条路来。当中走出四个人,两个学士打扮,两个差人装束。

郭京今天来,就是要封了玉尹的肉铺子,把他赶出马行街。

没想到,却突然有人站出来,要为玉尹作保,顿时恼羞成怒,厉声道:“你们又是哪儿冒出来的鸟厮?”

“郭三黑子,好胆!”

不等陈东两人开口,周良就冲出来,指着郭京骂道。

李逸风面沉似水,却没有言语。

陈东则冷笑道:“我叫陈东,锡庆院上等上舍生;他是李逸风,乃太常少卿,梁溪先生之子,亦为锡庆院上等上舍生,不知可否为他作保?”

锡庆院,也就是太学的代名词。

这太学是宋代最高学府。庆历四年,范仲淹推行新政,在开封锡庆院兴办太学。后经神宗扩建,将太学名额增加至两千四百人,推行三舍之法。

而到了徽宗执政,更进一步扩建太学,同时还废除科举,人才借由学院选拔,使得太学达到了鼎盛阶段。所谓三舍法,就是上舍。内舍和外舍。其具体的方法,就好像后世的小学中学大学的考试升级……

而上等上舍生地位最高,可以释褐授官。

在这种情况下,郭京就算是再张狂,也不敢招惹陈东。

更不要说,李逸风的老子,还是太常少卿。人常言,民不与官斗,他一个开封府的泼皮,如果李逸风的老子真想要对付他,简直是易如反掌。

玉尹诧异地向陈东和李逸风看去。

李逸风明显是被陈东拉上了船,心里并不情愿,所以也不会给玉尹好脸色。

倒是陈东,朝着玉尹微微一笑。

“既然两位锡庆院的老爷出面作保,小人自无异议。”

看起来,今天为难玉尹,恐怕难以成功。郭京也是个聪明之人,忙改了与其,恭恭敬敬的回答。

“既然可以,那就马上给我出去。

至于这作保契约,明日我会和玉小乙在开封府等候,咱们在开封府签字画押。”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郭京虽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

他不过桑家瓦子的闲汉,平日欺压善民尚可,但对太学生却不敢放肆。

有宋以来,士大夫与皇帝共治天下。

读书人的地位日渐高涨,非是他一介闲汉可以比拟。更何况,还有个太常少卿之子摆在那儿,郭京怎敢放肆?他狠狠的瞪了玉尹一眼,灰溜溜走了。

倒是玉尹疑惑的看着陈东,半晌后拱手道:“多谢两位老爷出手相助,玉尹感激不尽。”

“此事与我无关,乃少阳主张。”

李逸风说话冷冰冰的,看上去很不高兴。

不过,玉尹倒没有在意,朝着陈东行礼,“多谢陈老爷拔刀相助。”

“呵呵,我也是看不过那痞赖货张狂。

方才听你在河岸上谈论音律,想必也是个有本事的人,我又怎能容那痞赖货欺辱善良之人?只是,我也只能为你作保,其他事情,还要你自己想办法解决。若两个月后你凑不足钱来,我也帮不得你,勿怪我才是。”

玉尹忙道:“这是自然!”

第五章 泼皮好手段(上)

陈东只是一个太学生,而且是一个家境贫寒的太学生。

能为一个陌生人站出来拔刀相助,已是仁至义尽。对此,玉尹也是感激万分。

“你不怕我会逃跑?”

陈东嘴角一翘,“我不信一个能听出醉花阴细小错误,一个听说家里出事,就急急忙忙跑回来的汉子,会赖下别人的帐。小乙哥有雅骨,绝非那种腌臜泼才。再说了,我为你作保,也损失不得什么。你这宅子至少值五百贯。若是跑了,了不起拿来抵债,自有大宋律摆在那里,我又有何惧?”

玉尹闻听,不再赘言。

被那些泼皮一闹,家里也被弄得非常凌乱。

玉尹没有留客,送陈东和李逸风离去。回到家中,那些看热闹的人也都散了。周良和石三正帮着燕奴收拾东西,看到玉尹回来,也连忙告辞。

“九儿姐,你歇着吧,我来就可以。”

玉尹从地上捡起刚才被闲汉扯落,方洗好还在滴水的衣物,对周燕奴说道。他一边把衣物拾起来,放在一个木盆里,从水井中汲取一桶清水,把木盆注满。正准备把那晾衣的绳子重新绑好,却发现周燕奴站在堂前,静静的看着他。那双动人的眸子里,透出异样之色。

“干嘛这么看我?”

“小乙哥何时有了雅骨?”

“啊……”

“还有,那两个太学生为何要为你作保?其中一人,还是太常少卿之子?”

“这个……”

玉尹讪讪一笑,“不过是方才认识。

我在五丈河岸歇脚的时候,听到他们谈论歌赋。就胡乱说了几句,哪知道他们却当了真。就这么回事,我和他二人,也只是方才认识。”

燕奴笑了,却带着些许冷意。

“小乙哥好本事,随便说两句,就能让两个太学生倾倒……莫怪奴没有提醒,那些读书人个个脑瓜子活的很,你还是小心点,别上了他们的当。”

“我有什么值得他们图谋?”

燕奴叹了口气,看着玉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我听说,有些太学生常聚众一处,有时候会私设擂台,使人争跤。

你……

总之,还是小心一点为妙。”

说白了,就是有一些有钱有势的太学生,在私下里组织打黑拳,他们下注赌博。

玉尹使得一手好扑,难免会被人看上。

周燕奴毕竟从小在开封府长大,远不是玉尹这个才生活了十天的‘活死人’可以相提并论。她才不会相信玉尹刚才的那番话!自己丈夫是个什么德行?她这个做妻子的,焉能不明白。虽然燕奴对玉尹非常不满,可是一想到他刚才为自己出头,总是觉得心里怀着一丝愧疚。

成亲一载,却未同房。

这种事传扬出去,对男人而言,绝对是极大的侮辱。

可是,玉尹却毫不犹豫的维护她,让燕奴心里,顿时又多了几分感动。

提醒了玉尹之后,燕奴转身就要回屋。

不过,进屋的一刹那,她又停下脚步,头也不回道:“小乙哥,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但奴向你保证,一日为玉家妇,一世都是玉家人。奴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只不过……”

燕奴说到这里,却轻轻叹息一声。

“小乙哥,以后莫再赌了。

想办法把这债还了,不要再似从前那般,好勇斗狠,整日里不务正业。家里的铺子极好,不晓得有多少人羡慕。咱们好好勾当,岂不是一桩美事?明日的熟食,就由奴来做吧,省的在外面,平白废了银子。”

声音依旧冷淡。

可是却带着无尽的期盼……

若是以前,玉尹必然会二话不说,掉头就走,让燕奴独自在家中流泪。

而今燕奴说出这番话,也不指望玉尹能听进去。

没想到,当她走进堂屋的时候,身后传来玉尹的声音,“燕奴,嫁给我,确是委屈了你。

小乙虽没什么本事,但是发誓,绝不会让你受委屈。”

嫁给玉尹一载,燕奴和他说过的话,恐怕都没有今天的多。

不知为何,心里突然有一种莫名的感动,鼻子一酸,两行清泪无声滑落。

小乙哥,对不起!

燕奴在心里,默默道歉。

她自然知道玉尹为什么会游手好闲,也清楚他为什么要和人争勇斗狠。

盖因,在燕奴心里,始终存着一个人。

从燕奴八岁时,那个人便存在心里,至今仍无法忘怀。她嫁给玉尹,是因为父母之命。但是,她并不喜欢玉尹,对玉尹总是一副冷面孔。

玉尹也知道那个人!

但他却是爱煞了燕奴。

一心想要做的比那个人强,可没想到,换来的总是燕奴的冰冷面孔。

渐渐的,玉尹不免自暴自弃。

不管他怎么做,都无法取代燕奴心中的那个影子,让他也感到非常难受。所以,他不理铺子上的事情,带着一帮闲汉,和人打架斗殴。

燕奴又怎不明白玉尹的心思,可她就是忘不了那人……

内心里,燕奴也知道,对不起玉尹。

只是看着玉尹游手好闲的样子,不免恨其不争,也就越发的冷漠。

一只手,轻轻扶着门框。

瘦削的肩头,微微颤抖。身后传来一阵水声,却是玉尹在清洗衣物。

她抹去脸上的眼泪,又恢复了往日冷漠模样。

转身复又走出堂屋,来到水井旁,把玉尹推开,“一个大男人,怎能做这些事?若是被人看到,说不得又要闲言碎语,说奴不守妇道。

去铺子里看一看吧,顺便带些生肉回来。

要肥瘦相间,奴晚上做些小卤,明日里也好拿去卖钱。对了,记得去宜男桥找蒋十五,让他明日多送两头生猪;再去白矾楼打听一下,看看他们需要多少臊子和精肉。而今开春,说不定能多卖出一些。”

燕奴说的颇有条理,玉尹站起来,答应一声,便朝门外走去。

“小乙哥!”

“还有事吗?”

路过中瓦子的时候,看有没有泥瓦匠。墙塌了,总要找人修一下才好。”

那院墙,是玉尹刚才摔闲汉是造成的后果。

听到燕奴提醒,玉尹有些不好意思,“知道了!”

瓦子,又叫勾栏,或者瓦舍。于北宋大兴,标志着城市生活、城市景观变革的完成。宋以前,城内街道上疑虑不许开设店铺,到了晚上,还会实行宵禁。但是到了北宋年间,随着物质的不断丰富,人们生活习惯,也随之发生了变化。于是,大街上店铺栉比,熙熙攘攘。

在如开封、洛阳等大城市里,有固定的聚会玩闹场所,后来便叫做瓦子。

玉尹走出家门,向往中瓦子走去。

在巷口,找到了一个泥瓦匠,说好价钱,便让那泥瓦匠自己过去干活。

而后,他直奔马行街的肉摊子。

玉家铺子,距离白矾楼大约几十步,再往前走,就是马行街所在。

正是阳光明媚的好时候,马行街上,人来人往。

玉家铺子说穿了,就是一个棚子。摆放着几张肉案,三个刀手正在肉案后面闲聊说话。此时天尚早,生意也比较清淡。远处白矾楼尚未开张,所以铺子前的行人,也不算太多。偶尔会有几个老妇路过,买些生肉回家。多的一两斤,少的只有几两。在开封府,不存在拒卖的事情。不管客人要多少,都必须勾当……否则,客人可以到军巡铺屋告状。如果军巡铺屋不接手,也可以到开封府告状,求取公道。

若放在后世玉尹生活的年代,买几两肉,说不得会让店主脸色难看。

可是在北宋年间,却不存在。

即便而今是徽宗当朝,纲纪混乱。但那都是大人物的事情,与市井百姓,并无多大关系。一切有大宋律作为根本,大家该怎样生活,还是怎样生活。至于辽人衰弱,金人强大,似乎他们并没有多大关系。

“咦?”

玉尹重生十日,却不是第一次来这个铺子。

事实上,这几日他几乎每天都会过来,即便是无事可做,也会呆上一会儿。

摊子上明显少了两人,按道理说,那两人此时已该过来。

“罗四六和马厨子怎滴没来?”

罗四六,是玉家铺子里的刀手,绰号一刀清。这个人也是玉家铺子里的头牌,许多人来买肉,都是让罗四六出手。一刀下去,不多不多半分。说一斤,那就是一斤,说两斤,那就是两斤,堪称马行街一绝。

而马厨子,则是负责在玉家铺子里做熟食的人。

祖上三代卤肉,手艺极为精湛。这两个人,是玉家铺子的主力,可现在却不见踪影。

玉尹不禁奇怪的询问。

一个刀手起身,“罗一刀早上让人过来,向小乙哥请辞,说是不来勾当了;马厨子那边说病了,想要请两个月的工假。小乙哥晌午没来,我们也拦不住他们,只好让他们走……还有一件事,我阿娘来信,说要我回去成亲。本来我打算一早就走,可觉着还是该和小乙哥当面说一声。”

玉尹沉默了!

这突如其来的请辞,实在是太过古怪。

他静静看着眼前的刀手,忽然目光一转,扫向另外两人……

“你们两个,也要辞工吗?”

那两人露出几分愧色,期期艾艾,没有回答。

可是那表情里,已经表达的明明白白。

第六章 泼皮好手段(下)

玉尹沉默了!

这突如其来的请辞,实在是太过古怪。

他静静看着眼前的刀手,忽然目光一转,扫向另外两人……

“你们两个,也要辞工吗?”

那两人露出几分愧色,期期艾艾,没有回答。

可是那表情里,已经表达的明明白白。

玉尹立刻明白过来,却不禁苦笑。

想那郭京刚带人去闹事,紧跟着玉家铺子里的帮工刀手们就要请辞。这事情,未免太巧合了一些,若说二者之间没有关系,玉尹打死也不会相信。只不过,若这些人都走了,那玉家铺子又该如何是好?

郭三黑子,你好手段!

“小乙哥,你……别怪我。

实话说吧,是郭少三逼我们辞工。本来罗一刀不打算同意,可是那郭少三太过痞赖,几次威胁罗一刀的家人。罗一刀也是无奈,只能同意。

至于马厨子,郭少三说只要他肯辞工,等以后就把这铺子租让给他。”

玉尹面颊一抽搐,“那你们呢?”

刀手犹豫一下,轻声道:“小乙哥,那三百贯,你真能还上吗?”

果然,这问题就出在那三百贯上面。

玉尹心中苦笑不已……

谁都知道,祖屋是万万不可能让出去。那可是他祖上几代人的血汗。

没了祖屋,那就只有割让玉家铺子。

玉尹若没了玉家铺子,也就等于失了在马行街上的根基。可谁都知道,那三百贯可不少小钱。若是玉家铺子生意极好时,一年差不多能赚下这个数。偏偏,玉尹只有两个月的时间……准确的说,只剩不到五十天。

所以很多人,都觉着玉尹没办法保住玉家铺子。

若他没了玉家铺子,自然不可能继续留在马行街上。将来马行街肯定会被郭京霸占。刀手们无所谓,他们可以找别的铺子讨生活。即便玉尹不在马行街,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可是如果得罪了郭京,日后想在马行街讨生活,恐怕会非常困难。这也是几个刀手,要考虑的问题。

“好,都走吧。”

“小乙哥,你莫怪我们。”

玉尹嘴角微微一翘,勾出一抹笑容。

“你们有苦衷,我心里面知道。

这几年,多亏了大家帮忙,我这铺子才能营生下去。而今,小乙自作自受,与大家没有关系。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小乙会努力撑过这一道坎儿,到时候大家若还要回来,小乙还是会欢迎大家。

记得代我向罗阿翁问好,就说小乙以前不晓事,累得几位受牵连,实在是过意不起。若小乙能东山再起,会请阿翁出山,请他莫拒绝才是。”

“小乙哥……”

刀手不由得有些哽咽。

平日里,玉尹虽然好勇斗狠,不务正业,但是待这些刀手却非常友善。

理论上而言,玉尹是东主。

可是却从没有把这些刀手,当作下人看待。

若玉尹破口大骂,这些刀手说不得会走的潇洒。可玉尹说出这一番话,却让三个刀手,不知该如何是好。站在铺子前,玉尹久久不语。

这铺子,也是玉家几代人赚来的产业。

莫非就要毁在自己手中?

既然铺子里的刀手,是这种态度。那蒋十五哪里,恐怕也得了郭京的招呼。郭京那痞赖货,什么手段使不出来?他而今是对玉家铺子势在必得,那么必然有万全安排。想到这里,玉尹不由得暗自焦虑。

“怎么还在这里?”

玉尹深吸一口气,准备先把铺子关了。

不成想,看到三个刀手,还站在铺子门外,没有离开。

“小乙哥,你为人仗义。

这几年如果不是你,这马行街不晓得被郭三黑子那帮腌臜鸟厮祸害成什么模样。你现在虽遭了难,可我们不能走……要是我们走了,这玉家铺子就算是完了。不管怎样,我们陪你到最后。就算是输了,了不起我们去洛阳勾当,那郭三黑子难不成还能霸道去洛阳城吗?”

“就是,小乙哥,我们帮你。”

玉尹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他强作笑容,一拱手,“那哥几个,小乙就多谢大家。”

就在这时,一个伙计打扮的人,从白矾楼方向跑过来,“小乙哥,听说你家里出事了?”

“啊?”

“东家让我问你,昨天定的五十份羊白肠能不能准时送来。

若是能准时送来,东家说就不费心思了。可若是送不来,东家就要另想办法。”

这羊白肠,又叫旋煎羊白肠,是开封一道有名的小吃。

基本上就是现煎现卖,是酒楼里一道不可或缺的小食。之前,白矾楼的东主,每天都会从玉尹这边定五十份羊白肠供应。只是先前做羊白肠的人,就是马厨子。而今马厨子辞工了,自然也就无人能做。

可是如果今天拒绝了,明日白矾楼里,可就未必会再要。

玉尹深吸一口气,笑道:“请转告东翁,就是这五十份羊白肠,准时送到。”

“那我就这么回了,记得,午时前,可别晚了。”

“小乙哥,马厨子不在,咱们怎么做羊白肠啊……材料倒是有,可没人烹制,确是麻烦。”

“小七哥,烦你走一趟朱雀门,等曹家铺子开门,立刻让他做五十份羊白肠,火速送去酒楼。咱们既然答应了别人,就不能失了信誉。

哪怕赔钱,也要供应过去。

至于其他事情,咱们回头再说……我身上有八陌,铺子里有多少陌?”

“我看看……差不多十陌。”

“好,你再拿上七陌,正好可以能买五十份。

不对,别用官陌,肉陌即可,这样每陌还能剩下五文……嗯,白矾楼那边是用官陌结算……呵呵,这么一算下来,咱们倒也不赔,还能小赚二十文。”

一份羊白肠零售价三十文,五十份羊白肠就是1500文。

不过都市钱陌,七十七文为一陌,当百文算,这就类似于一个批发价。但由于不同的商品货物种类,有不同的计算方法。比如在街市上,七十五文一陌,而肉菜则是七十四文一陌。朱雀门那边,多以街市通行的数目来计算,而东华门马行街一带,则是以官陌来计算。

如此一来,五十份羊白肠,玉尹还能赚75文。

抛去一些费用,非但不会赔钱,反而赚了二十文……

这笔帐这么一算,倒是划算。小七闻听,顿时明白过来,连连称赞。

“小乙哥不愧是咱马行街上玉蛟龙,这么快就有了主意。”

“好了,你快去朱雀门那边……我还要走一趟宜男桥,找蒋十五说说,看能否多要一些生肉过来。还有一件事,一会儿从铺子里取些生肉送到我家里,让九儿姐想办法烹制一番。不管怎么说,咱们也要熬过今天。至于以后……呵呵,活人难道还能被尿憋死不成吗?”

“正是,正是!”

玉尹走了,直奔宜男桥而去。

不过两个刀手却窃窃私语起来……

“自打小乙哥好了以后,和以前大不一样。”

“是啊,看上去沉稳了许多!”刀手连连点头,“而且这脑袋,也好像变得灵活不少。至少放在从前,小乙哥肯定想不出这样的主意。”

“那我先带三十斤生肉去小乙哥家里。

哥哥在这里帮忙先照看着,我去去就回。”

“那就辛苦兄弟了!”

两个刀手客套一番,其中一人切下三十斤生肉,扛着往玉尹家行去。

与此同时,玉尹来到了宜男桥。

不过正如他所猜想的那样,蒋十五不同意增加供应。他非但不同意增加供应,甚至还要停止供应玉尹。玉尹倒也没有和蒋十五较劲,他知道,这背后一定有郭京的手脚。那郭京手里有一张字据,注定了占着上风。许多猪肉贩子,怕得罪郭京,所以就不敢供应生肉。

一连走了几家,都是同样的答案。

玉尹不禁暗自叫苦,闷闷不乐的沿着来路,往马行街方向走去。不过,当他来到玉家铺子的时候,却发现燕奴居然也在铺子里忙碌着。

炉火已经升起,小卤入锅,正噗噗噗噗的冒着泡,散发出浓郁香味。

“九儿姐,你怎在这里?”

却见燕奴身穿一件粗布背衣,腰间系着一副围裙。她时而围着卤煮忙碌,时而在肉案旁帮忙。阳光明媚,照映在她那张娇美的脸上,粉靥红扑扑的,好像熟透的苹果,额头上更布满了细密碎汗,别有一番韵味。

燕奴道:“听小七哥说,铺子里人手不够,奴来帮忙。

奴虽说笨手笨脚,却也懂得些烹煮之法。阿爹在世时,最喜欢吃奴做的小卤。”

说话间,燕奴的脸上,露出灿烂笑容,直让玉尹看得痴了……

“对了小乙哥,蒋十五那边可说好了?”

“那鸟厮不同意,而且还要停止供应生肉。不止是蒋十五,我走了好几家店铺,都是这般状况。我估计,郭三黑子肯定私下里威胁过他们,所以才会出现这种状况……我正想着,明日该如何是好呢。”

燕奴并无惊异之色。

很显然,她已经猜到了这种可能。

否则,她也不会催着玉尹去宜男桥找蒋十五,说穿了就是一次试探而已。

“早就知道,那郭三黑子必会用这等下流招数。

幸亏知道的早,否则到了明日,那蒋十五突然断了生肉,才是大麻烦。”

“是啊,我也这么觉得。”

燕奴明眸闪动,眼珠子滴溜溜一转。

她突然拉着玉尹走出铺子,在一个僻静处停下脚步,“小乙哥,郭三黑子断了咱们的生肉,始终是一桩麻烦。不过奴倒是想了一个主意,只是有些危险。既然蒋十五他们不肯卖给咱们,何不咱们自己动手。”

“你是说……”

燕奴压低声音,“咱们自己宰杀!”

这话一出口,玉尹顿时呆愣住了……他看着燕奴,半晌后一咬牙,点头道:“而今也没有其他的法子,只是咱们自己宰杀,还需小心一些。”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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