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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行三国

庄不周

历史架空

657.32 万字

2020-05-17 完结

重生孙策,雄霸三国。一梦醒来,成了小霸王孙策,亲爹孙坚正在襄阳作战,命悬一线。爹要救,江山要打,乱世和美人都要拯救,但事情却不是想象的那么简单。袁绍四世三公很强大,江东缺马难争霸。天子年少很聪明,读书人自负又天真。黄巾余波尚未平,门阀已经现雏形。名臣猛将只是舞台上的影子,背后还有无形的手。有痛快,有遗憾,更有无奈,但初心不变。用一点先见之明,集结良臣猛将的智慧和坚强,铸就一个强大文明的脊梁。这是我的三国,我是小霸王孙策。

第一章 公瑾,考考你

初平二年,秋,庐江舒城。

孙策忽然翻身坐起,空洞的眼神瞪着被晨曦照白的窗棱,一动不动。过了好一会儿,眼神渐渐凝聚,看清了屋内充满古风的摆设,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看来真是回不去了。”他双手捂脸,心中万马奔腾。身为二十一世纪的五好青年,他虽然好古,是资深的三国史爱好者,对三国的很多事如数家珍,却是叶公好龙式的好,在梦想中过过瘾就好,真让他回到古代,分分钟会死人的啊,更何况是乱世来临的东汉末年。

就算让我穿越成孙策也不行啊,这货就像一颗流星,虽然光芒四射,但挂得也快,二十六岁就遇刺身亡了。你哪怕让我穿成孙权也行啊,至少能割据江南几十年,过过皇帝的瘾。穿成孙策,纯属为人做嫁衣,多亏啊。

“伯符,还放不下?”一个少年揉着眼睛坐了起来,看了一眼垂头丧气的孙策,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大丈夫胸怀天下,志存高远,何必为区区小事挂怀。陆季宁(陆康)就是那名士脾气,对谁都这样,不是特别针对你,你就别介怀了。”

孙策转过身,看着这剑眉朗目的美少年,又叹了一口气。这就是三国周郎,苏东坡口中的三国风流人物,可惜也是个短命鬼,比他多活十年,三十六岁英年早逝。如果历史不改变的话,从现在开始算,他还有二十年可活。

这很苦逼,但是比起孙策来,他还算好的——孙策还剩十年。当然了,孙策也不是最苦逼的,最苦逼的是老爹孙坚,他大概还有几个月。

一想到孙坚,孙策忽然打了个寒战。根据孙策本尊的记忆,孙坚正在攻南襄阳,进展顺利。但是,根据他了解的历史,一个意外很快就会到来,孙坚匹马外出,被黄祖手下的一个无名小兵射死了,要多憋屈有多憋屈。更重要的是,孙坚意外战死之后,他的部下并没有交给孙策,而是交给了孙策的堂兄孙贲,成了袁术的部下。为了讨回这些人马,孙策用了三年时间,还为袁术攻破庐江,和陆家结下了血仇。

可以说,这是孙策人生的一个重大节点。如果不是孙坚意外阵亡,三国历史可能是另外一个模样,至少孙策不用那么悲摧,错过了争霸中原的最佳时机,只能前往江东发展。要知道,孙坚此刻可是响当当的一方诸侯,坐拥南阳,身挂豫州刺史的印绶。如果不是意外战死,他很可能顺利拿下荆州,根本不会有刘表什么事。

相比之下,曹操现在还在给袁绍打工,刘备还在公孙瓒部下做马仔,根本不是一个档次的。

眼睁睁地看着这个意外发生,大好形势毁于一旦?孙策沉思半晌,做出了一个决定。不行,我不能坐视历史发生。既然穿越已成定局,怨天尤人是没有用的,随波逐流也不可取,不如奋起反击,也许能创造一个不一样的历史呢。不管怎么说,我是孙策啊,三国最牛逼的天才之一,赫赫有名的小霸王,怎么能唉声叹气,坐等命运的降临。

那也太对不起本尊了。

那么,该怎么救,占据荆州之后又怎么办?荆州是兵家必争之地,不是想占就能占的,更何况还有一个极不靠谱的盟友——路中悍鬼袁公路。逐鹿中原,争霸天下,更不是拍拍脑就能上的,心里得有个战略方针才行。别人不清楚,他还不清楚吗,眼前的董卓、袁氏兄弟这三座大山还好说,曹操这个潜力股更难缠,那可是三国最杰出的军事家。就连长跑冠军刘备都非等闲之辈——能在这乱世中生存下来,最后还能三分天下,这绝对是个人才。

没一个是善茬。

要想活到最后,就算没有全盘方略,至少也要有个五年规划。诸葛亮对刘备之所以那么重要,不是因为他能打,而是因为他为刘备指明了方向,让刘备不再像没头苍蝇似的乱撞。老爹孙坚很能打,但是他身边没有一个像样的谋士,他自己也未必有这样的雄心和眼界,要不然他也不会将南阳太守的位置送给袁术做见面礼,甘心做袁术的爪牙。

不过没关系,现在我来了,这样的事我来做最合适了。

见孙策神不守舍,周瑜苦笑道:“伯符,没这必要吧,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你当放宽胸怀,不要为这点小事纠结。”

孙策一怔,从畅想中回过神来,不由得一笑。周瑜误会了,他们想的根本不是一回事。他是为穿越的事犯愁,周瑜却当成了他因为被陆康轻视而懊恼。几天前,他和周瑜一直拜访庐江太守陆康,本以为老爹孙坚曾经救过陆康的侄子,又都是吴郡人,陆康会隆重接待,没想到陆康根本没鸟他,只派了一个主簿出来,本人连面都没露,搞得孙策很没面子,暴跳如雷。

不得不说,孙策还是个玻璃心的耿直孩子。在肚量这一点上,他和周瑜不能比。这和双方的出身有关,周瑜出身庐江世家,一般人还真不敢看不起他。孙策出身寒门,在这方面敏感得多,总觉得别人看不起他。还有一点是遗传,孙坚就是这爆脾气,一言不合就砍人,不久前荆州刺史王睿就因为把他当武人看待,说了几句不中听的,被他找个借口剁了。

但那是以前的孙策,现在的他才不会把这点破事放在心上呢。上过班,参加过工作的人,谁没鄙视过别人,又有谁没被别人鄙视过?孙策本想一笑置之,可是看着周瑜那张英俊的脸,心中忽然一动。

周瑜和孙策是好基友没错,但谁能说周瑜面对孙策的时候就没有一点优越感?未必是周瑜有意为之,毕竟是十六七岁的少年,有点好胜心也很正常,何况双方出身差距那么大,周瑜再大度也是人,不是圣人。

要想将基情,不,友情延续下去,而且要掌握主动权,使点小心机还是有必要的。看着这位三国风流人物在自己面前一脸崇拜,想想都有点小激动呢。

“公瑾,你想差了。”孙策笑眯眯地打量着周瑜,暗自赞叹,这可是货真价实的小鲜肉啊。唉,就让我征服三国的大业从征服周瑜开始吧。“我叹息,可不是因为陆康。”

周瑜被孙策看得心里发毛,下意识地向后缩了缩,拉起被子盖住身体。“那你为什么叹息?”

“公瑾,你博览群书,文武双全,我考考你吧。”孙策打起精神,摆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情怀。“董卓弄权,天子西迁,眼看着天下大乱已经难以避免,我辈虽然年幼,却不能因位卑而忘国。你想想看,如果要争霸天下,应该从哪里着手为好?”

“争霸天下?”周瑜诧异地看着孙策。“你?”

感受着周瑜眼中淡淡笑意透出的不以为然,孙策知道自己不幸而猜中,颇有些受伤。不过转念一想,他又释然。虽说不久的将来,“他”会割据江东,名声大噪,不过那都是后来的事,现在的他之所以小有名气还是因为老爹孙坚刚刚在讨董战争中大放光彩,是唯一对董作战取得胜果的诸侯。这点战绩足以让他们父子引起别人的注意,可是离争霸天下还差得太远,甚至连想一想的资格都没有。

历史上,周瑜和孙策结交虽然早,但他真正死心塌地的追随孙策却是在孙策平定江东之后,而且是在袁术明显扶不上墙的情况下。在此之前,周家是袁术的支持者,周瑜本人还接受过袁术的任命,做过一段时间的居巢长。

不过,正因为如此,他才要尽快将周瑜拿下。这可是神助攻,早一天上岗,早一天出力。

第二章 大战略

孙策眯起了眼睛,笑得更加亲热。“公瑾,首先,我没有说我要争霸天下,只是讨论天下形势。其次,谁说我就一定不行?就因为我孙家出身孤微?你别忘了,高皇帝起于沛县时不过是一个亭长,光武皇帝起于南阳时不过是一介农夫。家父现在是豫州刺史,行破虏将军,封乌程侯,起点总比他们高一些吧?”

孙策一边说一边打量着周瑜。历史上的周瑜最后是跟着孙策干了,赤壁之战时又是坚决的主战派,一心要割据江东,但现在的他怎么想,孙策还真不敢断定。他故意说得这么露骨,就是想试探一下周瑜的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如果周瑜也觉得汉家没戏了,那他们就是志同道合。如果周瑜心里还有汉家天下,那他有些事暂时还不能托付给周瑜,等时机成熟再说。

见孙策说得认真,周瑜也收起玩笑之心,想了一会儿。“如果就天下形势而言,我觉得当立足南阳,进据河北,就像光武皇帝当年一样。不过……”他又瞅了孙策一眼,眼中带笑。“袁本初恐怕不同意。”

孙策心里松了一口气。这么看来,汉家天下虽然还有二十多年,但在很多人的眼里只怕已经是日落西山,余日无多了,至少在周瑜看来,争霸天下、改朝换代并不是什么不可以讨论的问题。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做?”孙策循循善诱,如面对小红帽的大灰狼,一步步地把周瑜往建功立业的不归路上引。

“这还用说?当然是依附袁氏了。”周瑜笑了起来,只是笑得有些狡黠。“伯符,令尊现在做的就是最好的选择。袁氏四世三公,负天下之望,如今袁公路据南阳,袁本初据河北,天下豪杰争相附从,山东几乎都是袁家的天下,用不了几年……”

孙策歪了歪嘴,没搭周瑜的腔。即使他没有穿越者的先知先觉,他也知道周瑜这是在开玩笑。袁氏兄弟起兵到有一年半了,身为庐江第一世家,周家到目前为止都没有表态,显然对袁氏兄弟并不看好,周瑜又怎么可能觉得他们能够成事。如果真这样,他倒懒得搭理周瑜了。

见孙策一脸冷漠,周瑜也觉得无趣,正色道:“好吧,袁绍多谋寡断,袁术有勇无谋,又加上兄弟阋墙,纵使学得光武皇帝皮毛也难得其精妙。只是袁家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天下,却也不可小觑。”

孙策这才点点头,却没有评价,只是示意周瑜继续说。

孙策反应平淡,周瑜却不自觉的皱了皱眉,心中微生波澜。他和孙策同龄,又一见如故,但两人优势不同。孙策武艺好,是难得的勇士,他则家学渊源,在见识上略胜一筹。若是两人比武较技,孙策自然占上风,若是像今天一样论及兵法政务,他却是当仁不让的讲述者,孙策通常只有听的份。可是今天孙策的反应不同以往,无形中多了几分自信,似乎对他要说什么心知肚明,让他颇感意外。

比如说袁术,孙坚慑于袁术的家世,将南阳拱手相让,袁术因此表孙坚行破虏将军,领豫州刺史,厕身一方诸侯,孙家父子对袁术很是感恩,孙策最听不得别人说袁术不好,但此刻的反应却与以前大相径庭,判若两人。

周瑜试探地问道:“伯符,你……什么时候对袁公路有了不同的看法?”

孙策知道周瑜会生疑,故意漫不经心的说道:“你都说了,董卓未灭,兄弟已然阋墙,这等人有什么好指望的。”

周瑜释然,赞了一声:“见微知著,知错能改,伯符可谓明智。”

孙策含笑不语。你怎么说都行,只要不怀疑我是赝品就好。

周瑜继续自己的分析。“山东州郡混战,伯符若想分一杯羹,有两个选择:要么像令尊孙将军一样暂时依附袁氏,借机壮大自己;要么另辟蹊径,求一偏僻州郡,养精蓄锐,待机而动。”

孙策摇摇头。“袁术不是明主,家父与董卓交战时,他便有断粮之举,这同盟恐怕难以持久,久必生隙。偏僻州郡也只能苟安,不足以争天下。公瑾再思。”

接连被孙策否定,周瑜气势受挫,不免有些沮丧,又有些不服。他给孙策提了两个建议,实际上只有一个建议,也就是离开中原,暂避锋芒。在他看来,孙家实力太弱,依附袁术还可以,脱离了袁术,他们哪有资格参与混战,不如找个偏僻之地积累力量,等待时机。机会虽然不多,总比做袁术的爪牙好。他承认,这和孙策要求的争霸天下有一定距离,但他认为这是最适合孙策的发展策略。

“伯符,高皇帝当年也曾远避汉中。”周瑜辩解道,不知不觉地提高了声音。

“刘焉已经占据益州,他不可能让我去汉中。”见周瑜被成功的激怒,孙策心中得意,笑着摇摇头。“你想说的是江东诸郡吧?”

周瑜点点头,他的确是这么想的。孙家是吴郡人,去江东发展当然最合适。“丹阳出精兵,进可越江而攻,退可凭江而守,掠取吴会。且丹阳太守周昕不谙兵事,正可一鼓而下,据而有之。”

“占据吴会容易,想守住却难。若敌人占据荆州,顺江而下,江东无险可守,所以说可以苟安,不足以争天下。”

周瑜语塞。他知道占据江东容易,争天下难,孙策能想到这一点很不容易,特别是拒绝了荣归故里的诱惑很有魄力。但就孙家这点实力,除此一策,你还能怎么样?

“伯符,那依你之意,又当如何?”

周瑜一时无计,只得向孙策请教。不知不觉的,他收起了那一丝淡淡的优越感。他想到的孙策都想到了,足以证明孙策对这个问题的思索比他更深入,而且很可能有了一定的心得。他提不出更好的建议,只能看孙策有什么妙计。

见周瑜俯首问计,孙策很有成就感。图样图森破!你再聪明也跳不出时代的局限,要和我这两千年后的穿越者比大战略,嘿嘿,你还嫩了一点。孙策扬扬眉,卖起了关子。“现在还不能告诉你。现在告诉你,你印象不深。我再给你几天时间思考,如果到时候你还想不出来,我再告诉你不迟。”说完,他拿起挂在床头的衣服披在身上,大笑着出了门。

“嘿,你怎么这样——”周瑜急了,长身而起,想拉孙策问个明白,却慢了一步,没拉住,只得瞪着孙策的背影,撇撇嘴,忿忿不平的哼了一声:“哼,徒为大言尔。”刹那间流露出些许少年郎特有的好胜和不甘。他拥被而坐,眉心微蹙,想了好久也没想到更好的办法,苦恼不已。“难道真有更好的方略?那会是什么呢?”

第三章 一家人

孙策站在廊下,听着周瑜不自信的嘀咕,心中暗爽。再聪明的人,在预言这种事上也不能和穿越者比,别说是周瑜,就算是以最擅长揣度人心的鬼才郭嘉或者毒士贾诩来也不行。就现在的形势而言,谁能想到袁氏兄弟会反目成仇,谁能想到群雄争战的结果会是孙曹刘三分天下,和四世三公的袁氏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这就是穿越者的福利啊。可惜这福利不是永久的,一旦历史被我改变了,这福利就没什么含金量了。不过那是以后的事,现在嘛,先让我装一会儿逼。至于周瑜,让他纠结一段时间再说。

孙策扬声道:“公瑾,你慢慢想,我去南宅给家母请安。”

周瑜应了一声,有些怏怏,显然不是一般的郁闷。孙策暗自一笑,迈步出了内院,按照记忆向路南的大宅走去。周家是名副其实的大户,路南路北都有宅院,周瑜将路南的大宅让他住,他的母亲吴夫人和几个弟弟妹妹都住在那里。他有时候住在南宅,有时候则来和周瑜同住。虽说出身不同,两人的阶级地位有些差距,但他们两个同龄人总的来说还是很投缘的,用一见如故来比喻一点也不过份。

孙策走得很慢,一边走一边继续考虑着被周瑜打断的战略方案。他先回忆了一下历史记载中的当前形势,又分析了一下孙家有机会攫取的好处,一个粗略的方案渐渐成形。

嗯,头等大事,先去南阳把老爹孙坚救了,别让他莫名其妙的死在襄阳。孙家建国有两次重大挫折:一次是孙坚中伏死在襄阳,孙家群龙无首,孙策用了两三年时间才从袁术手中讨回旧部,转战江南;另一次当然就是孙策遇刺,继位的孙权战斗力略逊一筹,守成有余,进取不足,多次进攻合肥都未能得手,只能坐断东南。

如果能改变历史,让孙坚逃过这一劫,孙家建国的路也许会走得更顺一些。

有了定计,孙策心中大安,轻轻地吐了一口气,昂起头,大步向前走去。

进了南宅,刚进了内院,孙策就听到有兵器撞击的声音和清脆的呼喝声。他心头一动,由衷一笑。这应该是三弟孙翊,他和“自己”最像,不仅长得像,脾气也像,不好读书,一心习武,武功比二弟孙权还要好一些。虽然现在物是人非,但那份深藏在血液里的亲情还在,让他觉得莫名的温暖。

一想到孙权,孙策心里的喜悦就淡了不少。对这位后来让曹操感慨“生子当如孙仲谋”的二弟,来自后世的他没什么好感。这货绝对是个白眼狼,孙策打下了一片基业给他,他却对孙策很不厚道,不仅没有追封帝号,更对他的儿子孙绍极力压制。

不过没关系,现在他来了,孙权永远别指望称帝了。

“大兄!”孙策刚走进院子,孙翊就扑了上来。“大兄,你不生气啦?”

孙策一脑门黑线。大胸?为什么汉代人的称呼这么奇葩,叫大哥多好?好吧,他知道大哥这种称呼还没有出现,而且那是鲜卑人的语言,汉人这时候都是叫大兄、二兄,没有叫大哥、二哥的,所以关羽应该叫关二兄,不应该叫关二哥。

关二兄?嗯,这个称呼不错,可以当谜语用,打一物。

孙策一边腹诽关羽,一边抱起孙翊,高高举起。他“气”得闭门不出的这几天,孙翊是去看他看得最勤的,除了他,就是另外一个同样好武的异母小妹,不出问题的话,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弓腰姬孙尚香,才两三岁就喜欢舞刀弄枪。孙策兄弟姐妹八人,兴趣最相投的就是他们三个。

“怎么样,大兄这两天没在,你有没有偷懒?”

“没有,我练得可认真了。”孙翊举起手中的小环首刀,一本正经的说道:“阿翁在外征战,大兄有恙,我要为阿翁和大兄分忧,保护家人。”

“有志气。”孙策哈哈一笑,转身看向持刀而立的孙权。他已经见过这个二弟,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他还是确认了传说中的碧眼不是误传,至于紫髯嘛,现在还看不出来,孙权才十岁,毛还没长齐呢。见孙策看他,孙权莫名的打了个寒战。那天去北宅看孙策时,他就觉得孙策眼神不对,当时还觉得自己想多了,现在再看到孙策,他确认自己没看错。

我犯什么错误了,为什么大兄会用这种眼神看我,难道我欺负小妹的事被他知道了?一想到此,孙权不由得瞪了一眼孙翊。不用说,肯定是他告诉大兄的。

孙权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礼。“大兄无恙,那可太好了。这几天阿母很担心大兄,见到大兄,她一定很高兴。”

孙策应了一声,转身向内室走去。母亲吴夫人已经听到了声音,从里面迎了出来。她刚刚三十四岁,鹅蛋脸,眉清目秀,是个如假包换的美人,要不然孙坚也不会上门逼婚。儿子随妈,孙策长得漂亮很大程度上是继承了吴夫人。不过这位吴夫人可不是绣花枕头,能降伏猛虎孙坚和小霸王孙策的人大概只有她一个。即使是人才辈出的三国时代,这位吴夫人也算得上女中豪杰。

孙策上前一步行礼,吴夫人打量了他一点,点点头。“伯符,你已经十六了,为人当沉稳些,不要为了一些小事耿耿于怀。陆府君身负一郡事务,忙一些也是正常的,你不要记在心上。”

孙策本来还真没把陆康那点事放在心上,但周瑜、吴夫人先后解说,他反倒意识到这件事不能就此放过。史书上说,孙策后来攻庐江,逼得陆家死伤惨重,就是因为陆康轻视他。这说明孙策本尊对这件事很上心,如果他突然表现得很大度,会不会让人生疑心?

再说了,陆康这件事的确办得不地道。孙坚救过你的侄子,孙坚的儿子慕名求见,你摆什么谱?不谈知恩图报,就算是正常为人处事也不应该如此吧。

“阿母放心,我不会记仇的。”孙策笑眯眯地的说道,心中又接了一句。“有仇就要报,记仇有个屁用,出了这个门,回头就去找陆康算账。”

“这就好。”吴夫人狐疑地打量着孙策,显然对他突然的转性不太习惯,却也没有多说。“有件事,我正想和你商议。你父亲在外征战快一年多了,也没什么消息传来,我这心里不安得很。你能不能去一趟南阳,看看他的状况。”

孙策心里咯噔一下。常言道,夫妻连心,老妈心里不安,莫非是老爹遇险?不会是因为我的到来,历史已经发生了改变,老爹提前挂了?那可有点坑爹啊。那可不行,我得赶紧去看看。

“阿母,我也正有此意。”孙策躬身说道:“我想去南阳助阿翁一臂之力,还请阿母允许。”

“你要去作战?”吴夫人一点也不意外,只是有些舍不得。“是不是太早了些?”

孙策说道:“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我孙家能有今天,全凭阿翁一人多年征讨。前些年年幼,我帮不上忙,如今我已经十六岁了,怎么能继续坐视阿翁风餐露宿,征战沙场,而我却在这里悠哉游哉,游手好闲?”

吴夫人沉吟片刻,一声叹息。“也罢,助你父亲征战总比成日里走朋访友的好。名声虽好,毕竟不能封侯,战场也许更适合你。只是伯符啊,兵凶战危,你可千万要小心。”

第四章 咽不下这口气

孙策知道吴夫人在担心什么。孙坚号称江东猛虎,打起仗来不要命,而且性格冲动,历史上称之为“轻脱”,意思就是说不够稳重。孙策身为长子,与孙坚性格一般无二,所以最后下场也如出一辙。在战场上,这种性格是很危险的,吴夫人不担心才怪。

只不过她并不清楚,她面前的孙策已经不是那个一往无前、无所畏惧的孙策,说句不怕丢脸的话,他还点怕死。如果不是更怕老爹死,他根本不想去前线,就在舒城做富二代多好。他这个富二代虽然和周瑜那样的富n代相比很弱鸡,总比上战场拼死拼活好。武功好又怎么样,一枝流矢就能射死你。不久前争夺豫州的战役中,公孙瓒的弟弟公孙越就是这么挂掉的。

“阿母放心,我会照顾好阿翁的。”孙策很严肃地说道。不照顾好不行啊,老爹要是挂掉,我要多走好几年的弯路。

吴夫人有些意外,打量了孙策两眼,欣慰地点点头。“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多了。你打算什么时候走,要带些什么,我帮你准备。”

“这些我会和公瑾商量的,阿母就不用担心了。”孙策毫不客气,反正都在周瑜家住了这么久了,再客气就虚伪了。更何况,他必须把周瑜牢牢地绑在孙家的战车上。

吴夫人又关照了几句,孙策转身出来。孙权、孙翊站在廊下,孙权面有忧色,孙翊却一脸兴奋。“大兄,你要去南阳吗?带我去好不好?”

“你去问阿母。”孙策笑着摸摸孙翊的头。“阿母若是答应,我就带你去。”

孙翊撇撇嘴。“大兄骗我,阿母肯定不答应的啦。”

孙策转向孙权。“二弟,我不在家,你就是家里最大的男子,要多费些心思,不要和弟妹们争吵。”

孙权嗯了一声,胸膛挺高了些。不得不说,虽然他本质上也是个冲动起来不要命的家伙,但大部分时候还是比较沉稳的,孙策遇刺,选择他而不是孙翊继位是明智的决定,要不然孙家不可能有建国的机会。

孙策陪几个弟弟妹妹玩了一会,返回北宅。周瑜已经起来了。衣冠整齐,他立刻成了风度翩翩的少年郎,剑眉朗目,气度从容,英气逼人,没有一点刚睡醒时的慵懒。虽然孙策自己也长得很漂亮,但在周瑜面前,他也不得不承认周瑜更配得上玉树临风四个字,而他就多少有些甩不掉的吊丝气质。

不过没关系,腹有诗书气自华,咱有两千年的文化,用不了几天,我就能比你强。

“伯符,你这是要去哪儿?”周瑜看着行色匆匆的孙策,不解地问道。其实他更想问孙策关于争霸天下的答案,只是话到嘴边,又怕孙策笑话,这才忍着没说。

“公瑾,我要去南阳,你敢不敢一起去?”

“南阳?”

“是啊,家父在南阳征战,我要去辅助他。”孙策挺直了胸膛,神情严肃,慷慨激昂。“天下大乱,我辈正当驰骋疆场,建功立业,岂能安居燕坐,虚度青春。”

周瑜皱皱眉。孙坚在南阳征战不假,他父亲周异也在洛阳做官呢。洛阳打成那样,他都不知道父亲生死,是该去看一看才好。难道孙策敢去,他就不敢去?

“去便去,有何不敢。”周瑜一扬眉,一口答应。

“那你准备一下吧。现在世道不太平,路上难免有不长眼的盗贼,你挑几个身手好的带上。”孙策耸耸肩。“我是无所谓啦,来几个盗贼练练手才好。你这身子骨却有些弱,真要遇上盗贼,总不能给他们唱个曲吧。”

周瑜的脸抽搐了一下。“伯符,你这是故意的吗?”他的武功虽然不如孙策,但也不至于弱到撞上盗贼就只能唱曲的地位。这分明是孙策嫉妒他的音乐才华,故意挑事。虽然知道他喜欢开玩笑,但这个玩笑也有点伤自尊了。

“哈哈,开玩笑,开玩笑。”孙策搂着周瑜的肩膀,用力晃了晃。“唱什么曲嘛,有我在,谁能伤得了你?带几个手脚麻利的,路上方便些。”

“这还差不多。”周瑜又好气又好笑。“我这就安排。你若是不放心,可以亲自试一试他们的身手。”

“这倒不用。你办事,我放心。”孙策沉吟片刻。“公瑾,我要再去一趟太守府,你去不去?”

周瑜皱皱眉。“你还咽不下这口气,非要见一趟陆府君?”

“不,公瑾,我不是咽不下这口气,我是想看看陆府君有没有需要我们帮忙的地方。”

“帮忙?”

“是的,天子蒙难,陆府君心系朝廷,说不定要派人上计、进贡什么的。我们既然要去南阳,可以顺道护送一程,也算是尽一份力。”

周瑜连连点头。“伯符能有此心,着实不易。走吧,我陪你去一趟。”

周瑜挑选了十个身手敏捷的随从,和孙策一起出了门。周家财大气粗,这十个精壮随从个个身强力壮,神情彪悍,有他们跟在身后,看着行人纷纷避让,孙策顿时有了一种纨绔子弟横行霸道的感觉。

这感觉……爽!报仇嘛,就得有气势,要不然一个人去太守府还真不够威风。唉,我的那些猛将在哪里啊,周泰、陈武,你们怎么一个也没出现呢。对了,不光是自己的那班人马,曹阿瞒的人也得抢,虎痴许禇是谯沛人,应该离这儿不远吧,不是都在安徽嘛。

孙策在心里扒了扒手指,顿时气沮。舒县在庐江一带,谯沛在亳县,隔着好几百公里呢。再说了,就我现在这情况,就算找到许禇,许禇也不鸟我啊。就算曹操和他是老乡,许禇也是等到曹操平定江淮之后才跟他的。没实力,谁把你当回事啊。

嗯,还是得有实力才行。

看着孙策沉思不语,神情却变幻不停,周瑜忽然后悔起来。以他对孙策的了解,孙策这次去找陆康应该不仅仅是帮忙这么简单。周家虽然是庐江大户,可为了这么一点小事和太守发生冲突似乎也不太合适。要不,劝孙策回去?唉,谁能劝得住他啊。算了吧,既然他不撞南墙不回头,就让他再撞一次南墙吧,只要不让他像孙坚杀王睿一样杀了陆康就行。

第五章 境界不一样

时局不太平,太守府门前虽然谈不上戒备森严,却也站着不少穿着两当铠、手持长戟的士卒,一看孙策、周瑜等人靠近,立刻警惕起来,握紧武器,神情戒备。

周瑜在离大门还有三十步的地方就翻下了马,亲自上前通报。迎出来的掾吏自然认识这位小周郎,听了周瑜的话后,他远远地看了一眼孙策,为难地摇摇头。

“多谢周郎的一片好意,我会向府君转达。不过府君最近很忙,恐怕没时间见你们。这不,忙了十几天政务,好容易抽出点时间,正给弟子们讲学呢。要不,你们先回去,一有消息我就通知你们?”

周瑜正准备说话,孙策抢了上去。“既是明府为弟子讲学,机会难得,我们也去听一听,如何?”

周瑜看着孙策,眨眨眼睛,没有说话。那掾吏却没周瑜这么客气,他瞥了孙策一眼,微微一笑。“不知孙郎家传何经?府君讲的可是《易》,不怎么好懂。”

孙策笑了。狗眼看人低,又看不起我们孙家没学问是吧?那是从前。老子虽然没研究过什么易经,可是论打嘴炮,我的战斗力还是很彪悍的。

“原来是易经啊。易为六经之首,讲的是天地人伦大道,某也不才,正好有几个问题不解,顺便请教一下陆府君,可否?”

那掾吏愣了一下,哑然失笑。“孙郎对易也有研究?”言语间调侃多于惊讶,显然是不信。

不仅是他,就连周瑜都有些啼笑皆非。他和孙策相处不是一天两天了,孙策肚子里有多少墨水他还能不清楚?说他目不识丁有些过份了,但要说他有资格和陆康讨论经义,那也是绝不可能的事。陆康虽不以经义闻名,灭孙策还是绰绰有余的。孙策是真的想讨教,还是想借机生事?如果是前者,那倒是个不错的机会。如果是后者,那可就是自取其辱了。

“研究谈不上,略知一二而已。”孙策笑着拱拱手。“如果府君实在太忙,不肯见我们,也没关系。我也就是一个问题而已,麻烦你转告陆府君,求个答案,我就在门外等。”

那掾吏大为好奇。既然孙策没有强求进府见陆康,他倒也不能一口拒绝。不给孙策面子,也得给周瑜面子。“那好,你有什么问题,我为你转告府君。”

孙策抬起手,指了指天,又指了指地。“易是研究天地的,我就问个关于天地的小问题吧。天,有多高?地,有多厚?请陆府君指教。”

掾史的脸色立刻变了,盯着孙策看了好一会儿,冷冷地拱了拱手。“请孙君稍候,某去去便来。”孙策问出这样刁钻的问题已经不是请教,而是挑战了。既然是挑战,那就是敌人,没必要太客气。

汉末学术竞争激烈,相互之间的辩驳和战斗一样惨烈,丝毫不比武人比武决斗差。后生要想成名,辩倒一个前辈是最佳捷径。当代大儒郑玄年轻时就曾经和前辈学者任城何休论战,用何休的学问来挑战何休,以至于何休大叹“康成入吾室,操吾戈以伐我”,入室操戈的成语因此而生,郑玄也一战成名,传为佳话。在掾吏眼中,孙策就是想踩着陆康的肩膀往上忙,只不过有些不自量力。

掾吏走了,周瑜将孙策拉到一旁,微微皱眉。“伯符,你这是何苦?”

孙策斜睨着周瑜。“你是说我无事生非,还是说我自取其辱?”

“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这个没什么意义。”

“怎么没有意义?”孙策很惊讶。“公瑾,别人若是这么说,我大可一笑置之。你要这么说,我却不能听之任之。这怎么没意义?这不仅有意义,而且意义重大。从某种程度上来,我这不是在问陆府君,而是在问天下读书人。研究易经那么多年,甚至有人为易做注十几万字,最后连天有多高,地有多厚这个最根本的问题都没解决,那这易经研究了有什么用?”

“易……”周瑜欲辩,却一时不知从何辩起。《易》研究的就是天地之道,孙策这个问题可以算得上最根本的问题。但问题是,就算他不研究《易》,也知道这个问题无解。别说是陆康,就算是马融、郑玄那样的儒宗来也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他本能的觉得孙策是胡搅蛮缠,故意刁难陆康,但是孙策神情严肃,一点也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他又不得不认真对待。“伯符,你说这意义重大究竟是什么意思?”

“公瑾,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吧?”孙策歪了歪嘴,看向周瑜。

周瑜顿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想起了那个还悬而未绝的问题。他硬着头皮点了点头。“你说。”

“先秦之时,诸子为什么纷纷开宗立派,创立学说?孝武皇帝时,董仲舒为什么要讲天人感应,独尊儒术?如今今古文争论不休,儒学又该往何处去?”

周瑜不敢置信地看着孙策,有些怀疑自己认错了人。这真是自己认识的孙策吗?以前的孙策可说不出这样的话来。且不说这几个问题有没有答案,能从这样的高度考虑问题,本身就说明孙策的眼界超出了普通人一大截。一般人研究学问最多研究是什么,孙策这几个问题却已经涉及到了为什么,两者相去不可以道里计。

周瑜忽然有些不安。他觉得孙策的这几个问题和早上那个问题殊途同归,都是同一类问题,超出了普通人境界的问题。

一向不喜欢读书的孙策怎么会突然有了这样的领悟,还是说他一直就是这么想的?

“那伯符以为……为何?”

“学问合为时而作。”孙策笑了,拍拍周瑜的肩膀,很有成就感。不管怎么说,能让周瑜开口请教,这逼就算装成功了一大半。“做学问最终是为了解决问题,不管这个问题是关乎国之兴亡的大事,还是某个无关紧要的疑惑,终究都是为了解决问题。如果什么也解决不了,那这学问就没什么意义了。而举天下之俊杰耗费一生心血去研究这些学问……”孙策叹了一口气,笑容收起,多了几分悲天悯人的寂寞。“那就是空谈误国,遗祸无穷。你说,这个问题有没有意义?”

周瑜微微颌首,若有所思。

第六章 最后一响

正当周瑜品味孙策的话时,那掾吏又快步走了出来,深深地看了孙策一眼,侧身相邀。

“府君请二位中庭相见。”

周瑜颇有些意外。他本以为陆康会对孙策这近乎无聊的问题置之不理的,没想到陆康却要请他们进去,而且这么客气,要在太守府的正庭见他们。孙策却一点也不意外。如果陆康还不肯见他们,他是准备打进去的。太守府戒备森严,他也不是一个人,索性把事情闹大,他倒要看看陆康敢不敢把他和周瑜抓起来。

二人随着掾吏来到中庭。陆康坐在堂上,一身儒服,手边放着一卷竹简。他大概有六十多岁,中等身材,国字脸,疏眉朗目,花白胡须,打理得很清爽。神情虽然不严厉,却非常庄重,刚而不猛,不怒自威。一群或老或幼的儒生坐在一旁,看着走进来的孙策和周瑜,神情各异,但不少人都眼睛一亮,为这两个翩翩美少年喝采。周瑜也便罢了,他是庐江世族,人所皆知的浊世佳公子,孙策不过吴郡富春一寒门,武人之子,和周瑜走在一起而不相伯仲,也算是难得了。

“不曾想我吴郡后辈中也有如此才俊,可惜空有一副好皮囊,腹中草草。”陆康有些意外,心中惋惜。他微微欠身还礼,伸手指了指身侧刚摆上的一个座位。“孙君的问题高深,我不能作答,还请孙君指教。若能言之成理,此座便为孙君而设,效陈仲举为徐孺子故事。”

话音未落,座中便是几声惊呼。陈蕃是党人三君之一,名声卓著,徐孺子是豫章名士,被奉为“人杰”典范,陈蕃为徐孺子设专座的故事无人不知,向来是士林中的佳话。陆康虽然不敢和陈蕃相提并论,但效仿前贤,如此对待孙策,也是给足了孙策面子,足以当得之前的轻慢之失。

当然了,这是孙策能回答他自己提出的问题的前提下。如果回答不出来,他就是自找没趣,怨不得陆康不给他面子了。给你脸,你还得有本事兜住才行啊。

一时间,无数双眼睛落在孙策的身上,神情中了多了几分玩味,就连周瑜都有些紧张起来。孙策眼界是提高了,但他究竟知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如果不知道,这可有些丢脸啦。他悄悄地扯了扯孙策的袖子,示意孙策不要轻举妄动,免得骑虎难下。

孙策眉头一挑,老实不客气的拉着周瑜走了过去。周瑜还有些犹豫,却被孙策按着肩膀坐下,孙策也提起衣摆,跪坐下来,心里不禁骂了一句。这么坐……真难受啊。

陆康转过头,静静地看着孙策,心中却轻笑一声:幼稚!这座只怕你坐下去容易,站起来难呢。

孙策从容问道:“明府君想问哪一重天?”

陆康愣了一下,好奇心大起,缓缓说道:“那你不妨说说我们头顶的这片楚天吧。”

中国古代早就有九重天的说法,但这九重天不是指层层包裹的九重,而是指不同方位。比如《吕氏春秋》就说,天有九野,中央曰钧天,东方曰苍天,东北曰变天。北方曰玄天,西北曰幽天,西方曰皓天,西南曰朱天,南方曰炎天,东南曰阳天。前汉的《淮南子》也说,中央曰钧天,东方曰苍天,东北旻天,北方玄天,西北幽天,西方魭天,西南朱天,南方炎天,东南阳天。配合天圆地方的说法,哪一重天和大地的距离都没有区别,甚至可以说没有一个确定的数据。即使是同一片天空,也要看你在什么位置,位置不同,距离自然也不等。

陆康听到孙策那个问题的时候就知道这个问题无解,他让孙策进来只是想杀杀孙策的锐气,让他不要得意忘形,以为老子孙坚立了功就能放肆。孙坚的军功再多,官爵再高,也不代表孙家步入世家。现在听到孙策反问他要问哪一重天,他突然意识到孙策不仅仅是要刁难他,他似乎真知道答案。

孙策成功夺取了主动权,继续不按套路出牌。他自己心理有数,别看他对三国史涉猎颇深,真要引经据典的讨论经义,他绝对抓瞎。要想击败陆康,必须牢牢控制着讨论方向,乱拳打死老师傅。

“明府君说的楚天是有云之天,还是有星之天,如果是有星之天,又是哪一颗星所在之天?”

陆康再次愣住了,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这……有区别吗?”

“明府君量过吗?”

“没有。”

“没有量过,你怎么知道没区别?”

陆康皱起了眉,面露不悦之色。“那孙君量过?”

孙策早有准备,再次反问,迫使陆康跟着他的思路走。“我如果说量过,你信吗?”

陆康哑口无言。他知道富春孙氏不以学问传家,孙策虽然读过书,但没有拜过名师,充其量也就是识得几个字,解得几句经而已,自己有足够的自信应付他,这才让孙策进来,想让孙策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学问。没想到孙策一进门就咄咄逼人,连发数问,每每都在他意料之外,让他措手不及。

“总不能孙君说什么,我就信什么。”陆康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反唇相讥。

“对啊,不管我量过还是没量过,明府君都不信,对不对?”孙策微微一笑,以退为进。“既然如此,我告诉明府君如何去量,明府君自己去求答案,明府君觉得如何?”

陆康冷笑一声:“你说的方法大概不出九章之类吧?这个不用你说,我也会。我只想知道,就算你能用这些方法算出天高,又怎么算地厚?”

《九章算术》在汉代已经完备,而且成为算经十书中最重要的一种,很多时候就是算经的代名词,陆康自然是知道的。在他看来,孙策所说的方法无非是算经里方田、少广之类的算法。那些算法的确可以算距离,理论上也可以算天高,但是,地厚你怎么算?

陆康这个反问很犀利,避免了和孙策在天有多高这个问题上进一步纠缠,直指要害。

“知道了天高,自然就知道地厚。”孙策轻叹一声:“不过,你如果抱着天圆地方这种已经过时的旧论,那就谈不起来了。明府君,我冒昧问一句,你听说过南阳先贤张衡张平子的浑天说吗?”

陆康犹豫了好一会儿。“你是说‘天如鸡子,地如鸡中黄’吗?我听说过,不过未曾做过研究,不敢妄言。”他有些不甘的瞅了孙策一眼。“孙君对张平子的学说很熟悉吗?能否讲解一二?”

孙策歪了歪嘴,意味深长地笑了。“你又没研究过,我说什么,你知道是真是假?”

陆康的国字脸有些扭曲,这话太伤人了。我说的你又不懂,那还有什么好说的。陆康年近古稀,还是第一次被一个年青人当面鄙视,而且这个年轻人还是一个不学无术的武人。

孙策遗憾地叹了一口气,接着又说道:“既然明府君对天地之道不太熟悉,那我就换个简单些的问题吧。夫子曾云:以直报怨,以德报德。敢问明府君,夫子可曾说过以怨报德?”

堂上一片死寂,众人有的面面相觑,有的结口结舌,有的则长身而起,怒视着孙策,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了。

周瑜心中长叹一声。绕了半天,孙策还是来打脸的。做了那么多铺垫,要听的只是这最后一响。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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