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秘之主封面图

诡秘之主

爱潜水的乌贼

玄幻奇幻

445.41 万字

2020-05-01 完结

蒸汽与机械的浪潮中,谁能触及非凡?历史和黑暗的迷雾里,又是谁在耳语?我从诡秘中醒来,睁眼看见这个世界:枪械,大炮,巨舰,飞空艇,差分机;魔药,占卜,诅咒,倒吊人,封印物……光明依旧照耀,神秘从未远离,这是一段“愚者”的传说。

看过开头,弃坑了。后来又看过一次,没两章就又弃坑了。后来一直被各种渠道各种力推,再次打开。发现是曾经看过的开头,又差点弃坑。……然后就根本停不下来了。……第一大章结束的时候,我恍惚觉得这本书好像也结束了。……没想到第二大章又走上了新高度,不仅仅是文笔和架构。只要读过的都知道我在说什么……总有种乌贼会被掏空的担心……

----知乎@天风中的尘埃

非常惊喜,人物塑造扎实,并且不限主角,还能同时有三四个比较丰满的人物;故事节奏不错,第一章用很大篇幅非常耐心地搭积木在最后几节爆发,印象深刻;世界观比较自洽且丰富,核心的角色能力升级体系和战斗体系有趣且有深度;笔力强,篇幅在“能力提升”、“推理”、“日常生活”(是为了塑造人物以及建立环境的真实感)、“战斗”方面安排得很合理,并且细节丰富。我一直都比较看轻网络小说(虽然自己也会偶尔消费),但是因为《诡秘之主》调整了一下这个判断——经过十多年的发展,市面上已经有水准基本达到合格类型文学的网络小说出现了,为乌贼鼓掌。

----知乎@蒋松筠

第一章 绯红

痛!

好痛!

头好痛!

光怪陆离满是低语的梦境迅速支离破碎,熟睡中的周明瑞只觉脑袋抽痛异常,仿佛被人用棒子狠狠抡了一下,不,更像是遭尖锐的物品刺入太阳穴并伴随有搅动!

嘶……迷迷糊糊间,周明瑞想要翻身,想要捂头,想要坐起,可完全无法挪动手脚,身体似乎失去了控制。

看来我还没有真醒,还在梦里……等下说不定还会出现自以为已经醒了,实际依然在睡的情况……对类似遭遇不算陌生的周明瑞竭力集中意志,以彻底摆脱黑暗和迷幻的桎梏。

然而,半睡半醒之时,意志总是飘忽如同烟雾,难以控制,难以收束,他再怎么努力,依旧忍不住思维发散,杂念浮现。

好端端的,大半夜的,怎么会突然头痛?

还痛得这么厉害!

不会是脑溢血什么的吧?

我擦,我不会就这样英年早逝了吧?

赶紧醒!赶紧醒!

咦,好像没刚才那么痛了?但脑子里还是跟有把钝刀子在慢慢割一样……

看来没法继续睡了,明天还怎么上班?

还想什么上班?有货真价实的头痛,当然是请假啊!不用怕经理罗里吧嗦!

这么一想,好像也不坏啊,嘿嘿,偷得浮生半日闲!

一阵又一阵的抽痛让周明瑞点滴积累起虚幻的力量,终于,他一鼓作气地挺动腰背睁开眼睛,彻底摆脱了半睡半醒的状态。

视线先是模糊,继而蒙上了淡淡的绯红,目光所及,周明瑞看见面前是一张原木色泽的书桌,正中央放着一本摊开的笔记,纸张粗糙而泛黄,抬头用奇怪的字母文字书写着一句话语,墨迹深黑,醒目欲滴。

笔记本左侧靠桌子边缘,有一叠整整齐齐的书册,大概七八本的样子,它们右手边的墙上镶嵌着灰白色的管道和与管道连通的壁灯。

这盏灯很有西方古典风味,约成年人半个脑袋大小,内层是透明的玻璃,外面用黑色金属围出了栅格。

熄灭的壁灯的斜下方,一个黑色墨水瓶笼罩着淡红色的光华,表面的浮凸构成了模糊的天使图案。

墨水瓶之前,笔记本右侧,一根肚腹圆润的深色钢笔静静安放,笔尖闪烁着微光,笔帽搁于一把泛着黄铜色泽的左轮手枪旁边。

手枪?左轮?周明瑞整个人都愣住了,眼前所见的事物是如此陌生,与自己房间没半点相像之处!

惊愕茫然的同时,他发现书桌、笔记本、墨水瓶、左轮手枪都蒙着一层绯红的“轻纱”,那是窗外照进来的光辉。

下意识间,他抬起脑袋,视线一点点上移:

半空之中,黑色“天鹅绒幕布”之上,一轮赤红色的满月高高悬挂,宁静照耀。

这……周明瑞惶恐莫名,猛地站起,可双腿还未完全打直,脑袋又是一阵抽痛,这让他短暂失去力量,重心不由自主下坠,屁股狠狠地撞击在了硬木所制的椅面上。

啪!

疼痛未能造成影响,周明瑞以手按桌,重又站起,慌乱地转过身体,打量自身所处的环境。

这是个不大的房间,左右两侧各有一扇棕门,紧挨对面墙壁的是张木制高低床。

它与左门之间放着个橱柜,上面对开,下方是五个抽屉。

橱柜边缘,一人高的位置,同样有灰白色管道镶嵌于墙上,但它连通的是个奇怪的机械装置,少许地方裸露着齿轮和轴承。

近书桌的右墙角堆放着类似煤炭炉的事物,以及汤锅、铁锅等厨房用具。

越过右门是一扇有两道裂纹的穿衣镜,木制底座的花纹简单而朴素。

目光一扫,周明瑞隐隐约约看见了镜中的自己,现在的自己:

黑发,褐瞳,亚麻衬衣,体型单薄,五官普通,轮廓较深……

这……周明瑞顿时倒吸了口凉气,心头涌现出诸多无助又凌乱的猜测。

左轮手枪,欧美古典风味布置,以及那轮与地球迥异的绯红之月,无一不在说明着某件事件!

我,我不会穿越了吧?周明瑞嘴巴一点点张开。

他看网文长大,对此常有幻想,可当真正遇到,一时却难以接受。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叶公好龙吧?过了几十秒,周明瑞苦中作乐地自我吐槽了一句。

若非脑袋的疼痛依旧存在,让思维变得紧绷而清晰,他肯定会怀疑自己在做梦。

平静,平静,平静……深呼吸了几下,周明瑞努力让自身不要那么慌乱。

就在这时,随着他身心的调和,一个个记忆片段突兀跳出,缓慢呈现于他的脑海之中!

克莱恩.莫雷蒂,北大陆鲁恩王国阿霍瓦郡廷根市人,霍伊大学历史系刚毕业的学生……

父亲是皇家陆军上士,牺牲于南大陆的殖民冲突,换来的抚恤金让克莱恩有了进入私立文法学校读书的机会,奠定了他考入大学的基础……

母亲是黑夜女神信徒,在克莱恩通过霍伊大学入学考试那年过世……

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妹妹,共同住在公寓的两居室内……

家庭并不富裕,甚至可以说不佳,目前全靠在进出口公司当文员的哥哥维持……

作为历史系毕业生,克莱恩掌握了号称北大陆诸国文字源头的古弗萨克语,以及古代陵寝里经常出现,与祭祀、祈祷相关的赫密斯文……

赫密斯文?周明瑞心头一动,伸手按住抽痛的太阳穴,将视线投向了书桌上摊开的那本笔记,只觉泛黄纸张上的那行文字从奇怪变得陌生,从陌生变得熟悉,从熟悉变得可以解读。

这是用赫密斯文书写的话语!

那深黑欲滴的墨迹如是说:

“所有人都会死,包括我。”

嘶!周明瑞莫名惊恐,身体本能后仰,试图与笔记本,与这行文字拉开距离。

他很是虚弱,险些跌倒,慌忙伸手按住桌缘,只觉四周的空气都变得躁动,耳畔隐约有细密的呢喃在回荡,有种小时候听长辈讲恐怖故事的感受。

摇了下头,一切只是幻觉,周明瑞重新站稳,将目光从笔记本上移开,大口喘起了气。

这时,他的视线落在了那把闪烁黄铜光泽的左轮手枪处,心头霍然冒出了一个疑问。

“以克莱恩的家境,哪有钱和渠道买手枪?”周明瑞不由皱起了眉头。

沉思之中,他忽然发现书桌边缘多了半个红色手印,色泽比月华更深,比“轻纱”更厚。

那是血手印!

“血手印?”周明瑞下意识翻开了刚才按住桌缘的右手,低头一瞧,只见掌心和手指满是血污。

与此同时,他脑袋的抽痛依旧传来,略微减弱,连绵不绝。

“不会磕破头了吧?”周明瑞边猜想边转过身体,走向那面有裂纹的穿衣镜。

几步之后,中等身材,黑发褐瞳,有着明显书卷气的身影清晰映入了他的眼帘。

这就是现在的我,克莱恩.莫雷蒂?

周明瑞怔了一下,因为大半夜光亮不够,看不太清楚,于是又继续往前,直到只差一步就能撞到镜子。

就着轻纱般的绯红月光,他侧过脑袋,查看额角的情况。

清晰倒映的镜子如实呈现,一个狰狞的伤口盘踞在他的太阳穴位置,边缘是烧灼的痕迹,周围沾满了血污,而内里有灰白色的脑浆在缓缓蠕动。

第二章 情况

蹬蹬蹬!

周明瑞被眼前的景象吓得连退了几步,似乎穿衣镜中的不是自己,而是一具干尸。

拥有这么严重伤口的人怎么可能还活着!

他不敢相信般又侧过脑袋,检查另外一面,哪怕距离拉长,光线模糊,依旧能看出贯穿伤口和深红血污的存在。

“这……”

周明瑞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

他伸手按往左边胸口,感受到了心脏剧烈快速又生机勃勃的跳动。

又摸了摸裸露在外的皮肤,些微的冰凉掩盖下是温热的流淌。

往下一蹲,验证膝盖还能弯曲之后,周明瑞重又站起,不再那么慌乱。

“怎么回事?”他皱眉低语,打算再认真检查一遍头部的伤口。

往前走了两步,他忽然又停顿下来,因为窗外血月的光芒相对黯淡,不足以支撑“认真检查”这件事情。

一个记忆的碎片应激而出,周明瑞转头看向了书桌紧挨着的那面墙壁上的灰白管道和金属栅格包围成的壁灯。

这是当前主流的煤气灯,焰火稳定,照明效果极佳。

本来以克莱恩.莫雷蒂的家庭情况,别说煤气灯,连煤油灯都不该奢望,使用蜡烛才是符合身份和地位的表现,但四年前,他熬夜读书,为霍伊大学入学考试而奋斗时,哥哥班森认为这是关系家庭未来的重要事情,哪怕借债也要为他创造良好的条件。

当然,识字又工作了好几年的班森绝对不是鲁莽的、缺乏手段的、不考虑后果的人,他以“安装煤气管道有利于提高公寓的档次,有助于将来的出租”为理由忽悠得房东先生掏钱完成了基础改造,自己则借助于供职进出口公司的便利,拿到了近乎成本价的新型煤气灯,前前后后竟然只用了积蓄,没有找人借钱。

碎片闪烁而过,周明瑞回到书桌前,打开管道阀门,扭动煤气灯开关。

哒哒哒,摩擦点火之声连响,光明却没有如同周明瑞预料一样降临。

哒哒哒!他又扭动了几下,可煤气灯依旧黯淡。

“嗯……”收回手,按住左侧太阳穴,周明瑞榨取起记忆碎片,寻找事情缘由。

过了几秒,他转过身体,走向大门旁边,来到了同样镶嵌在墙上,同样有灰白管道连接的机械装置前。

这是瓦斯计费器!

看了眼裸露少许的齿轮和轴承,周明瑞从裤袋里掏出了一个硬币。

它颜色暗黄,闪烁铜泽,正面印刻有戴王冠的男人头像,背后麦穗簇拥着“1”字。

周明瑞知道这是鲁恩王国最基础的货币,叫做铜便士,1便士实际购买力大概相当于自己穿越前的三四块钱,这种硬币的币值还有5便士、半便士和四分之一便士三种,但依旧不够精细,在日常生活里,还是时不时得凑整来购买物品。

让手中这枚国王乔治三世登基时才发行的铜便士在指尖翻动了几圈后,周明瑞捻着它,塞入了瓦斯计费器竖直张开的细长“嘴巴”里。

叮叮当当!

随着便士在计费器内部的跌落到底,喀嚓喀嚓的齿轮转动声随即响起,奏出了短小而美妙的机械旋律。

周明瑞凝视几秒,重又回到原木色书桌前,伸手扭动煤气灯的开关。

哒哒哒,啪!

一丛火苗燃起,迅速变大,明亮的光线先是占据了壁灯内部,接着穿过透明的玻璃,将房间蒙上了温馨的色彩。

黑暗骤然缩离,绯红退出了窗户,周明瑞莫名安心了几分,快步来到穿衣镜前。

这一次,他认真审视着太阳穴位置,不放过一点细节。

几经比较,他发现除开最初的血污,狰狞的伤口并没有再流出液体,像是得到了最好的止血和包扎,而那缓缓蠕动的灰白大脑和以肉眼可见速度生长的创口血肉在昭示着愈合的到来,也许三四十分钟,也许两三个小时,那里将只剩下浅浅的痕迹。

“穿越带来的治疗效果?”周明瑞翘了下右边嘴角,无声低语。

接着,他长长吐了口气,不管因为什么,至少自己还是个活人!

定了定心神,他拉动抽屉,拿出小块肥皂,从橱柜旁边挂着的破旧毛巾里取下了其中一条,然后打开大门,走向二楼租客公用的盥洗室。

嗯,头上的血污得处理一下,免得总是一幅案发现场的模样,吓到自己不要紧,要是吓到了明天得早起的妹妹梅丽莎,那事情就不好收场了!

门外的走廊一片黑暗,只有尽头窗户洒入的绯红月光勉强勾勒着凸出事物的轮廓,让它们像是深沉夜里默默注视着活人的一双双怪物眼睛。

周明瑞放轻脚步,颇有点心惊胆战地走向盥洗室。

进了里面,月光更盛,一切清楚了起来,周明瑞站到洗漱台前,拧开了自来水龙头。

哗啦啦,水声入耳,他霍然想到了房东弗兰奇先生。

因为水费包含在房租内,这位头顶礼帽、内穿马甲、外套黑色正装、矮小又瘦削的先生总是积极地前来巡视几个盥洗室,偷听里面流水的声音。

如果哗啦的动静较大,那弗兰奇先生就会不顾绅士风度,凶猛地挥舞手杖,击打盥洗室之门,大声嚷嚷“该死的小偷!”“浪费是可耻的事情!”“我记住你了!”“再让我看见一次,就带上你肮脏的行李滚出去!”“相信我,这是全廷根市最划算的公寓,你再也找不到比我更慷慨的房东了!”

收回思绪,周明瑞打湿毛巾,清洗起脸上的血污,一遍又一遍。

等到照过盥洗室破破烂烂的镜子,确认只剩下狰狞的伤口和苍白的脸庞,周明瑞一下轻松了不少,然后脱掉亚麻衬衣,借助肥皂搓揉沾上的血点。

就在这个时候,他眉头一皱,想起或许还有别的麻烦:

伤口夸张,血污众多,除开自己身上,房间内应该还有痕迹!

过了几分钟,周明瑞处理好亚麻衬衣,拿着湿毛巾快步回到家里,先擦了书桌上的血手印,然后依靠煤气灯的光芒,寻找别的残留。

这一找,他立刻发现地板上和书桌底部有不少飞溅出的血点,而左手墙边,还有枚黄澄澄的子弹头。

“……用左轮抵住太阳穴开了一枪?”前后线索霍然贯通,周明瑞大概明白克莱恩的死因了。

他没急着验证,而是先认认真真擦掉了血痕,处理了“现场”,接着才带上弹头,回到书桌旁,将手枪转轮往左打开,倒出了里面的子弹。

啪啪啪,一共五枚子弹,一个弹壳,皆流动着黄铜光泽。

“果然……”周明瑞看了眼那空弹壳,一边将子弹挨个塞回转轮,一边微微点头。

他视线左移,望向摊开笔记本上书写的那句“所有人都会死,包括我”,心里跟随涌现出更多的疑惑。

枪哪里来的?

自杀,还是伪装成自杀?

一个平民出生的历史系毕业生能惹上什么事情?

这种自杀方式怎么才留下这点血痕?是因为我穿越及时,自带治愈福利?

沉吟片刻,周明瑞换上另一件亚麻衬衣,坐到椅子上,思考起更加重要的事情。

克莱恩的遭遇目前还不是自己关心的重点,真正的问题在于弄清楚为什么会穿越,能不能再穿回去!

父母、亲戚、死党、朋友、丰富多彩的网络世界、各种各样的美食……这都是想要回去的迫切心情!

啪,啪,啪……周明瑞的右手无意识地甩出手枪转轮,又将它收拢回去,一次又一次。

“嗯,这段时间和以往没太大差别啊,就是倒霉了一点,怎么会莫名其妙就穿越了?”

“倒霉……对了,我今天晚上吃饭前做了个转运仪式!”

一道闪电划过周明瑞的脑海,照亮了他被迷雾所遮掩的记忆。

作为一名合格的键盘政治家、键盘历史学家、键盘经济学家、键盘生物学家、键盘民俗学家,自己一向号称“什么都懂一点”,当然,死党也常常嘲笑是“什么都只懂一点”。

而方术便是其中之一。

去年回老家,在旧书摊上发现了一本线装竖版的“秦汉秘传方术纪要”,看着挺有趣的样子,觉得有助于在网上装逼,于是就买了回去,可惜,兴趣来得快,去得也快,竖版让人阅读感很差,自己只翻了个开头,就把书丢到角落里去了。

等到最近一个月连续倒霉,丢手机,客户跑路,工作失误,不好的事情轮着到来,才偶然想起“方术纪要”开头有个转运仪式,而且要求极其简单,不用任何基础:

只需将所在地区的主食弄四份,放到房间四个角落,这可以在桌上、柜子上等地方,然后站到房间中央,用四步逆时针走出一个正方形,第一步诚心默念“福生玄黄仙尊”,第二步默念“福生玄黄天君”,第三步默念“福生玄黄上帝”,第四步默念“福生玄黄天尊”,走完之后,闭上眼睛,原地等待五分钟,仪式就算成功。

抱着反正不要钱的心态,自己翻出那本书,照着要求,在晚饭前做了一遍,然而,然而,当时什么都没有发生。

谁知,到了半夜,自己竟然穿越了!

穿越了!

“有一定可能是那个转运仪式……嗯,明天在这里试一试,如果真是因为它,那我就有希望穿回去了!”周明瑞停下抖甩左轮手枪的动作,猛地坐直了身体。

不管怎么样,自己都要试一试!

死马也得当成活马医!

第三章 梅丽莎

确定了计划,周明瑞顿时有了主心骨,惶恐、徘徊和不安全部被蜷缩于了角落。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有心情仔细审视克莱恩残留的记忆碎片。

周明瑞习惯性站起身,关上管道阀门,看着壁灯缓缓黯淡,直至熄灭,自己则重新坐下,一边无意识摩挲着手枪的黄铜转轮,一边按住头侧,于染着绯红色泽的黑暗里静静“回味”,如同电影院里最专心的观众。

或许受子弹穿过的影响,克莱恩的记忆就像摔碎的玻璃,不仅失去了连贯性,很多地方还明显缺失内容,比如做工精致的转轮手枪从哪里来,是自杀还是他杀,笔记本上那句“所有人都会死,包括我”究竟是什么意思,事发前两天有没有参与奇怪的事情。

不仅这些具体的回忆成为了碎片,有所残缺,就连掌握的知识也是如此,以目前的状态看,周明瑞相信克莱恩如果再回到大学,恐怕毕不了业了,哪怕他实际才离开校园几天,并且对自身没有丝毫放松。

“两天后,要参加廷根大学历史系的面试……”

“鲁恩王国的大学有毕业生不直接留校的传统……导师给了一份廷根大学,一份贝克兰德大学的推荐信……”

……

周明瑞无声“观看”之中,窗外红月西斜,逐渐下沉,直至东方有微光亮起,地平线染上金色。

这个时候,里面房间有动静传出,很快,脚步声靠向隔离门。

“梅丽莎醒了……她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准时啊。”周明瑞微微一笑,受克莱恩记忆的影响,对梅丽莎有种看自己亲妹妹的感觉。

然而,我并没有亲妹妹……他随即吐槽了一句。

梅丽莎和班森、克莱恩不一样,启蒙教育不是在黑夜女神教会的周日学校完成的,她到读书年纪的时候,鲁恩王国颁布了《初等教育法》,建立中低等教育委员会,并专门提供拨款,加大了投入。

不过三年,在收编了不少教会学校的前提下,众多的公立初等学校建立了起来,严格保持宗教中立性原则,不牵涉风暴之主、黑夜女神和蒸汽与机械之神教会的纷争。

与一周只用一个铜便士的周日学校比,公立初等学校每周三个便士的学费显得颇为昂贵,但前者每周只在周日学习一天,后者一周却要足足上课六天,综合来看,低价至近乎免费。

梅丽莎与大部分女孩不同,从小喜欢齿轮、发条、轴承等事物,立志要做一名蒸汽机械师。

本身吃过文化亏,明白教育重要性的长兄班森就像支持克莱恩读大学一样,支持了妹妹的梦想,毕竟廷根技术学校只能算中等教育,不需要再上文法学校或公学做积累。

去年七月份,十五岁的梅丽莎通过入学考试,如愿以偿成为廷根技术学校蒸汽与机械系的一员,每周的学费也提高到了九便士。

而与此同时,班森供职的进出口公司受南大陆局势的影响,无论利润,还是业务量,都大幅度缩水,不得不裁员超过三分之一,班森为了保住工作,维持生活,只能接受更加繁重的任务,必须经常加班,或是前往环境恶劣的地方出差,就像这几天一样。

克莱恩不是没想过帮哥哥负担,但平民出生的他,普通文法学校考入的他,一进大学,便强烈感受到了自身的不足,比如作为北大陆所有国家源头语言的古弗萨克文,对贵族子弟,对有钱阶层的孩子们来说,那是从小就得学习的内容,而他直到大学,才初次接触。

类似的方面还有很多很多,克莱恩几乎用尽了所有力量,经常熬夜早起,才勉强追上别人,以中等成绩顺利毕业。

关于兄长和妹妹的记忆跳跃于周明瑞的脑海,直及把手转动,里面房间的门吱呀打开,他才霍然醒转,想起自己掌中正拿着一把左轮手枪。

这可是半管制的物品!

会吓坏小孩子的!

还有,还有我头上的伤口!

眼见梅丽莎即将出来,周明瑞边按住太阳穴,边慌忙拉开书桌抽屉,将左轮手枪丢了进去,砸出砰的一声。

“发生了什么?”梅丽莎听到动静,疑惑地望了过来。

她正值最青春的阶段,即使吃不上什么好东西,脸庞消瘦,略显苍白,皮肤也依旧充满光泽,散发出少女的气息。

看见妹妹褐色的眼眸探究望来,周明瑞强做镇定,将靠近手边的事物拿起,然后从容关上抽屉,掩盖住左轮手枪的存在,而另一只手在太阳穴位置的触感让他确定伤口已经愈合!

他从抽屉里拿出的是一块银白色有藤蔓枝叶花纹的怀表,顶端轻轻一按,表盖便弹了开来。

它是三兄妹的父亲,那位皇家陆军上士遗留的最值钱物品,但二手货毕竟是二手货,最近几年时不时就要出问题,哪怕找钟表工匠修理过,也是一样,这让喜欢带上它抬高身份的班森屡次出糗,干脆丢在了家里。

不得不说,梅丽莎或许真有机械方面的天赋,掌握理论知识后,便开始借助技术学校的工具捣鼓这块怀表,最近更是宣称将它修好了!

周明瑞看着表盖弹开,看到秒针停顿不动,下意识转动顶端,打算给怀表上弦。

然而,他扭了几圈,还是没有发条绷紧的声音传出,秒针依旧一动不动。

“好像又坏了。”他没话找话说地看向妹妹。

梅丽莎没有表情地瞥了他一眼,快步过来,一把拿走了怀表。

她站在原地,先将怀表顶端的按钮拔起,仅仅转动了几圈,便有哒哒哒的秒针走动声传出。

正常来说,拔起不应该是调整时间吗……周明瑞的表情顿时变得呆滞。

就在这个时候,远处大教堂的钟声当当传来,连续六下,悠远而空灵。

梅丽莎侧耳听完,又将怀表顶端的按钮拔高了一截,接着连续扭动,对好了时间。

“好了。”她简短不带一点情绪地说道,然后按回顶端,将怀表还给了周明瑞。

周明瑞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回以微笑。

梅丽莎又深深看了哥哥一眼,转身走向橱柜位置,拿上牙刷毛巾等物,拉门而出,前往公用盥洗室。

“她刚才的表情怎么有种嫌弃又无奈的味道。”

“关爱智障哥哥的眼神?”

周明瑞摇头低笑,啪嗒一声合拢表盖,又啪的一声按开。

重复着这样的动作,他思维发散地想到了一个问题。

没有消音器的情况下,克莱恩自杀,嗯,暂时算自杀吧,他自杀的动静绝对不小,一墙之隔的梅丽莎竟然毫无察觉。

是她睡得太熟?还是克莱恩自杀这件事情本身就充满了诡异?

啪,打开,啪嗒,合拢……梅丽莎洗漱归来,看到的便是哥哥不停打开又合拢怀表盖子的无意识动作。

她的目光又一次掺上无奈,嗓音甜美地说道:

“克莱恩,你把剩下的面包都拿出来,今天记得买新的,还有肉和豌豆,你快参加面试了,我给你做豌豆炖羔羊肉。”

说话间,她将炉子从角落搬出,借着余炭生火,煮了一壶热水。

水快开之前,她打开橱柜底层抽屉,宝贝般拿出一罐劣等茶叶,洒了十来片进壶里,假装那是真正的茶水。

一人倒了两大杯,梅丽莎和周明瑞就着茶水,分享了两条黑麦面包。

没有混杂木屑,没有太多麸质,然而还是不好吃……周明瑞现在身体虚弱,肚子饥饿,依靠茶水,边腹诽边强行将面包吞咽完毕。

过了几分钟,梅丽莎吃完,拢了拢垂到背心的黑发,看向周明瑞道:

“记得买新的面包,只要八磅,天气热,太多容易坏掉,还有羔羊肉和豌豆,记得!”

果然是关爱书呆子哥哥吗,还要强调一遍……周明瑞微笑点头:

“好的。”

关于鲁恩王国的一磅,周明瑞根据克莱恩的肉测记忆和自己的对比,认为它接近本身习惯的一斤,也就是0.5千克。

梅丽莎没再多说,起身收拾了一下,装好最后那条面包做午餐,戴上母亲遗留的破旧纱帽,拿起自己缝制的装书本文具用提包,准备出门。

今天不是周日,她得上整整一天课。

从这座公寓到廷根技术学校步行需要五十分钟左右,有公共马车,一公里一便士,城内最高限额4便士,城郊6便士,梅丽莎为了省钱,都是提前出门,自己走过去。

刚打开大门,她又顿住脚步,半转身体道:

“克莱恩,羔羊肉和豌豆不要买多了,班森或许得周日才能回来,嗯,记得面包只要八磅。”

“好,好的。”周明瑞无奈回答。

与此同时,他心里默念了“周日”这个单词几遍。

在北大陆,一年同样分成十二个月,每年三百六十五天到三百六十六天不等,一周同样有七天。

前面是天文学的成果,让周明瑞怀疑这里是平行世界,后者则来源于宗教,因为北大陆正统的神灵共有七位:永恒烈阳、风暴之主、知识与智慧之神、黑夜女神、大地母神、战神、蒸汽与机械之神。

目送妹妹关门离开,周明瑞忽地叹了口气,很快将心思移到了转运仪式之上。

抱歉,我真地想回家……

第四章 占卜

重新坐回椅子,直到远处教堂的钟声当当再响,连续七下,周明瑞才慢悠悠站起,来到橱柜前,拿出衣物。

黑色马甲,同色正装,脚踝略紧的裤子,一顶半高礼帽,配上淡淡的书卷气息,让周明瑞望到镜中的自己时,仿佛在看讲述维多利亚时期故事的英剧。

“我不是去面试,只是买个菜,准备转运仪式的材料而已……”忽然,他低声嘟囔,摇头失笑。

克莱恩是如此记挂即将到来的面试,以至于化成了身体的本能,当自己注意力不够集中时,就习惯性穿上了这唯一一套体面的衣物。

呼了口气,周明瑞脱掉正装、马甲,换上棕黄陈旧的外套,头顶也改成了同色圆边的毡帽。

收拾好自身,他踱步至那架高低床边,抬起上方垫子,将手从底部不显眼的破洞处伸了进去,一阵摸索,找到了夹层。

当他的右手缩回来时,掌中已多了一卷钞票,大概七八张,色泽墨绿泛白。

这就是班森目前所有的积蓄,甚至包含这三天的生活费,其中只得两张五苏勒的纸币,其余都是一苏勒的。

在鲁恩王国的货币体系里,苏勒位于第二层,来源于古代的银币,一苏勒等于十二铜便士,有一和五两种面值。

位于货币顶端的是金镑,同样属于纸币,但以黄金作保障,并直接挂钩,一金镑等于二十苏勒,有一、五、十这三种面值。

周明瑞展开钞票,闻到了很浅很淡的特殊油墨香。

这是钱的味道。

或许是来源于克莱恩的记忆碎片影响,或许是因为本身对金钱从未改变的渴求,这一瞬间,周明瑞觉得自己爱上了这些小家伙。

瞧,它们的图案是如此的精美,让留着两撇小胡子、严肃古板的乔治三世都显得那样可爱……

瞧,透过阳光看到的水印是如此的诱人,那精心设计的防伪标签让它与假冒的妖艳贱货截然不同!

欣赏了几十秒,周明瑞抽出两张一苏勒的纸币,将剩下重新卷好,塞回了垫子内部的夹层。

抚平破洞附近的布条,周明瑞将取出的两张纸币整整齐齐折好,放进棕黄外套左侧的口袋中,与裤兜里的几枚便士分开放置。

做好这一切,他将钥匙揣入右侧口袋,拿上深棕色大纸袋,快步走向了门边。

哒哒,哒,脚步声由快到慢,最终停了下来。

周明瑞立在门边,眉头不知什么时候已皱了起来。

克莱恩的自杀事件有不少疑团,就这样出去,会不会遭遇什么“意外”?

沉思片刻,周明瑞返回书桌旁,拉开抽屉,拿出了那把闪烁黄铜光泽的左轮手枪。

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防身武器,也是足够强力的武器!

虽然他从未练过射击,但光是掏出这把手枪,肯定也能吓唬住人!

摩挲了一下冰冷的金属转轮,周明瑞将手枪塞入纸币所在的口袋,掌心攥紧钞票,手指紧紧按住枪把,完美隐藏。

安全感油然而生,什么都懂一点的他霍然冒出了一个担忧:

“会不会误击发?”

想法纷至沓来,周明瑞很快找到了思路,他抽出手枪,向左摆甩出转轮,将因“自杀”而空出的那个弹巢转至待击发位,然后啪地合拢。

这样一来,哪怕走火,也只是“空弹”!

重新塞好手枪,周明瑞的左手就那样插在了口袋里,不再拿出。

他用右手按了按帽子,拉开大门,哐当而出。

白天的走廊依旧昏暗,尽头窗户能透入的阳光相当有限,周明瑞快步下了楼梯,离开公寓,才感受到灿烂与温暖。

此时虽然临近七月,属于盛夏,但廷根位于鲁恩王国北方,有着独特的气候特征,一年最高温度也才地球30摄氏度不到,清晨更是凉爽,而街道上有些地方脏水横流,杂物乱丢,在克莱恩的记忆里,低收入阶层居住的地方,哪怕拥有下水道,类似的场景也绝不罕见,因为人多,因为生活。

“来来来,好吃的香煎肉鱼!”

“又热又鲜的杜蛎汤,早上喝一碗,精神一整天!”

“港口送来的新鲜鱼,只要5便士一条!”

“小松饼、鳗鱼汤配姜啤!”

“海螺,海螺,海螺!”

“城外农庄刚采集的蔬菜,又便宜又新鲜!”

……

卖蔬菜,卖水果,卖熟食的流动街贩大声嚷嚷,招呼着行色匆匆的路人们,这里面,有的会停下来,仔细比较购买,有的则不耐烦挥手,因为今天的工作还没有着落。

周明瑞闻着恶臭和香味此起彼伏的空气,左手牢牢握着枪把,攥紧纸币,右手则按住圆边毡帽,略微弯腰,低头穿过这片纷闹的街道。

人多的地方就有小偷,尤其这街区有不少半失业做临时工作的贫民和被人驱使的饥饿孩童。

一路前行,当周围人群密度恢复正常后,周明瑞重新挺直腰背,抬高脑袋,看向街头。

那里有位流浪的手风琴乐师在演奏,旋律时而悠扬,时而热烈。

在他的旁边,围了不少衣着褴褛,面色因营养不良而蜡黄的孩子们。

他们听着音乐,跟着节拍,按照本能扭动着身体,跳着自创的舞蹈,脸上充满了快乐,就像自己是个小王子,是个小天使。

一位表情麻木的妇女经过,裙摆肮脏,肌肤黯淡。

她的眼神木讷而呆滞,只有看向那群小孩时,才有些微光芒闪过,似乎看到了三十年前的自己。

周明瑞超过了她,拐向另一条街道,停在“斯林面包房”前。

面包房的店主是位七十来岁的老奶奶,叫做温蒂?斯林,头发已经全部灰白,脸上总是洋溢温和的笑容,自克莱恩有记忆开始,她就在这里卖面包和糕点了。

嗯,她自己烘焙的廷根饼、柠檬蛋糕非常好吃……周明瑞吞了口唾沫,微笑道:

“斯林太太,8磅黑麦面包。”

“哦,小克莱恩,班森呢,还没回来?”温蒂笑眯眯问道。

“还有几天。”周明瑞含糊回答。

温蒂一边夹取着黑麦面包,一边感叹道:

“他真是个勤奋的好小伙,会有个好妻子的。”

说到这里,她嘴角上扬,略显顽皮地笑道:

“现在好了,你已经毕业了,我们的霍伊大学历史系毕业生~嗯,你很快就能赚到钱,你们不应该住现在这样的公寓,至少得有个属于自己的盥洗室。”

“斯林太太,您今天真像个年轻又活泼的女士。”周明瑞只能干笑回应。

如果克莱恩能顺利通过面试,成为廷根大学的讲师,那整个家庭确实将直接奔向小康!

在他的记忆碎片里,甚至幻想过租一套偏郊区的独栋房屋,楼上五六个房间,两个盥洗室,一个大阳台,楼下两个房间,一个餐厅,一个客厅,一个厨房,一个盥洗室,一个地下储藏室。

这不是奢望,廷根大学哪怕实习期的讲师,周薪也能有2金镑,转正后是3金镑10苏勒,要知道,克莱恩的哥哥班森,工作了好些年,周薪也才1镑10苏勒,工厂的普通工人甚至不到1镑或刚出头一点,而那样一座独栋房屋的租金19苏勒到1镑18苏勒不等。

“这就是月入三四千和月入一万四五的差别……”周明瑞暗自嘀咕了一句。

然而,这一切的前提是能通过廷根大学或贝克兰德大学的面试。

至于别的途径,没有背景的人无法得到推荐,成为公职人员,而学历史的,就业范围更是狭窄,贵族或银行家、工业大亨的私人顾问需求并不算多。

考虑到克莱恩掌握的知识也变成了“碎片”,不够完整,很多残缺,周明瑞对斯林太太的期许就满是尴尬和心虚。

“不,我一直都是这么年轻。”温蒂幽默回答。

说话间,她将称量好的十六条黑麦面包装入了周明瑞自带的深棕色大纸袋,一摊右手道:

“9便士。”

每条黑麦面包的重量在0.5磅左右,而偏差不可避免。

“9便士,前两天不是要11便士吗?”周明瑞下意识问道。

上上个月更是要15便士。

“你要感谢《谷物法案》的废除,感谢那些游行的人。”温蒂双手摊开笑道。

周明瑞似懂非懂地点头,克莱恩对此的记忆有些残缺,只记得《谷物法案》的核心是保护本国农产品的价格,价格上涨到一定程度前,不进口源于南方费内波特、马锡、伦堡等国的粮食谷物。

为什么有人要游行反对它?

没有多说,周明瑞怕带出左轮手枪,只能小心翼翼地掏纸币,取出其中一张,递给了斯林太太。

找回三个铜便士,塞入裤袋后,他提着装面包的纸袋,往隔了一条街的“莴苣与肉类”市场进发,为妹妹叮嘱的嫩豌豆炖羔羊肉而努力。

铁十字街和水仙花街交汇的位置有一个市政广场,此时搭起了诸多帐篷,有装扮古怪好笑的小丑正四处散发传单。

“明天晚上,马戏团表演?”周明瑞瞄了眼别人手中的传单,低声念出了大概内容。

梅丽莎肯定很喜欢的,不知道门票怎么收?想法一闪,周明瑞靠拢过去。

他正待询问其中一位红黄相间的小丑,身侧忽然传来一道沙哑的女声:

“要占卜吗?”

下意识扭头望去,周明瑞看见一个低矮帐篷前站着位头戴尖帽、身穿黑色长裙的女人。

她脸上涂抹着红色与黄色的油彩,眼眸灰蓝深邃。

“不。”周明瑞摇头回答,他哪有闲钱去占卜。

这位女子笑了笑道:

“我的塔罗占卜很准的。”

“塔罗……”周明瑞顿时愣住。

这个发音,和地球上的塔罗纸牌非常相似啊!

而地球的塔罗牌就属于一种算命扑克,只是多了些各有象征符号的“图形牌”。

等等……他霍然想起了这个世界塔罗占卜的由来。

它并非来源于七位正统神灵,也不是古代遗留,而是在一百七十多年前,由时任因蒂斯共和国执政官的罗塞尔.古斯塔夫发明。

这位罗塞尔先生发明了蒸汽机,改良了帆船,推翻了因蒂斯王国的统治,并得到“工匠之神”教会的承认,成为新共和国的首任执政官。

后来,他南征北战,将伦堡等国纳入保护,让鲁恩王国、费内波特、弗萨克帝国等北大陆强国相继低头,接着将共和国再次改为帝国,自称“凯撒大帝”。

正是在罗塞尔统治期间,“工匠之神”教会得到“第五纪”以来第一份公开的神谕,将“工匠之神”的称呼改成了“蒸汽与机械之神”。

罗塞尔还发明了塔罗占卜,并奠定了当前纸牌的组成和玩法,这里面就有周明瑞熟悉的几种类型,比如升级、斗地主、德州、昆特……

另外,他派船队在风暴和乱流里找到了通向南大陆的航道,开启了殖民时代。

可惜的是,他年老之后,遭遇背叛,于第五纪1198年被永恒烈阳教会、原因蒂斯王族索伦家族和其他贵族联手刺杀,陨落于白枫宫。

这……记起这些常识,周明瑞忽地有点牙疼。

这位不会是穿越者前辈吧?

想到这里,周明瑞就有心看一看这里的塔罗牌究竟长什么样,于是对那位头戴尖帽、脸涂油彩的女子点头道:

“如果不,呃,价格合理,我试一试。”

那女子顿时笑道:

“先生,你是今天第一位来占卜的人,免费。”

第五章 仪式

免费?免费的东西才是最贵的!周明瑞无声嘀咕,打算等下不管有什么附加服务,都坚定拒绝。

有本事你就占卜出我是穿越的!

想到这里,周明瑞跟在脸涂红黄油彩的女子身后,弯腰进了那低矮的帐篷。

帐篷内非常黑暗,只得少许光线渗入,隐约照出一张摆满纸牌的桌子。

头戴尖帽的女子一点不受影响,黑色长裙飘荡在水上般绕过桌子,坐到对面,点燃了蜡烛。

昏黄摇曳,帐篷内似明似暗,瞬间多了几分神秘的感觉。

周明瑞不动声色坐下,目光扫过桌上的塔罗牌,发现有自己熟悉的“魔术师”、“皇帝”、“倒吊人”和“节制”等主牌。

“罗塞尔同志难道真是‘前辈’……不知道是不是我大吃货帝国的老乡……”周明瑞嘴角微动,一阵恍惚。

他还没来得及看完桌上翻开的纸牌,号称“占卜很灵”的女子已伸手将所有的塔罗拢在一起,叠成一堆,推到了他的面前。

“你来洗牌、切牌。”这位马戏团的占卜师低哑说道。

“我来洗?”周明瑞下意识反问。

占卜师脸上红黄油彩蠕动,露出浅淡的笑容道:

“当然,每个人的命运只有自己才能占卜,我只是一个解读者。”

周明瑞当即警惕反问:

“解读不额外收费吧?”

作为键盘民俗学家,类似的伎俩我见得多了!

占卜师明显愣了一下,好一会儿才闷闷道:

“免费的。”

周明瑞放下心来,将左轮手枪往口袋里又塞了一点,接着坦然伸出双掌,熟练地洗牌、切牌。

“好了。”他将洗好的塔罗牌放在了桌子中央。

占卜师双手交握,认真看了一会纸牌,忽然开口道:

“不好意思,忘了问,你要占卜什么?”

当年追未遂初恋的时候,周明瑞也是研究过塔罗牌的,毫不犹豫道:

“过去,现在,和未来。”

这是塔罗牌里一种占卜牌阵,三张牌依次排开,分别象征过去、现在和未来。

占卜师先是点头,接着嘴角上翘,露出微笑道:

“那请你再洗一次牌,明白自己想询问什么,才能洗出真正有象征意义的牌。”

你刚才是在耍我啊……要不要这么小气,不就是我一直强调免费吗……周明瑞脸庞的肌肉抽动了一下,深吸口气,拿回塔罗,重新洗牌、切牌。

“这次没问题了吧?”他把切好的纸牌放置于桌上。

“没有了。”占卜师伸出手指,从顶端拿起一张牌,放在了周明瑞左手边,嗓音愈发地低哑,“这张象征过去。”

“这张象征现在。”占卜师将第二张牌放到周明瑞正前方。、

她又拿起第三张牌,置于周明瑞右手边:

“这张象征未来。”

“好了,你想先看哪张牌?”做完这一切,占卜师抬起脑袋,用灰蓝色的眼眸深深望向周明瑞。

“先看‘现在’吧。”周明瑞略作思考道。

占卜师缓缓点头,将位于正前方的纸牌翻了过来。

这张纸牌画着一位穿华丽衣物、戴绚烂头饰、肩上扛着手杖、杖头挂着行李、身后有小狗拉拽的年轻人,序号是“0”。

“愚者。”占卜师轻声念出了这张牌,灰蓝眼眸定定看着周明瑞。

愚者?塔罗的零号牌?开始?包含所有可能的开始?周明瑞连塔罗初级爱好者都算不上,只能根据印象,自我先做了一个粗浅的解读。

就在占卜师即将开口时,帐篷的布门突然被掀开,强烈的阳光照了进来,刺得背对那里的周明瑞都本能眯起了眼睛。

“你怎么又在假扮我!给人占卜是我的工作!”一道女声愤怒低吼,“快回去!你要记住,你只是一个驯兽师!”

驯兽师?周明瑞适应了光线,看见门口是位同样戴尖帽、穿黑裙、涂红黄油彩的女子,只是个子更高,体型更瘦。

他面前坐着的那位女子连忙站了起来,怏怏道:

“不要介意,我只是喜欢这个,不得不说,有的时候,我的占卜和解读都挺准,真的……”

她边说边提起裙摆,从侧面绕过桌子,快步离开了帐篷。

“这位先生,需要我帮你解读吗?”真正的占卜师看向周明瑞,微笑问道。

周明瑞动了动嘴角,诚恳反问:

“免费吗?”

“……不。”真正的占卜师回答道。

“那算了。”周明瑞将手掌插回口袋,按住左轮和纸币,弯腰穿出了帐篷。

这真是的,竟然找了个驯兽师做塔罗占卜!

不想做占卜家的驯兽师不是好小丑?

周明瑞很快将这件事情抛到了脑后,在“莴苣和肉类”市场花7便士买了1磅不那么好的羔羊肉,又买了嫩豌豆、卷心菜、洋葱、土豆等物品,加上之前的面包,一共用了25铜便士,也就是2苏勒1便士。

“钱还真不禁花啊,可怜的班森……”周明瑞不仅没了带出门的两张纸币,还搭上了原本裤袋里的一枚便士。

他随口这么感叹了一句,不再多想,急匆匆返回了家里。

有了主食,就能进行转运仪式了!

…………

等到二楼租客们纷纷离开,周明瑞没急着进行仪式,而是先将“福生玄黄仙尊”等词语翻译成了古弗萨克文和鲁恩文,打算原本咒语如果没能起效,那就隔天换本地语言再试一次!

毕竟得考虑两界不同,入乡随俗的问题。

至于翻译成古代祈祷、祭祀专用的赫密斯文,周明瑞因为词汇量不够,难以完成。

做完这一切,他才从纸袋里抽出四条黑麦面包,一根置于原本放煤炭炉子的角落,一根在穿衣镜的底部内侧,一根在橱柜顶部靠两面墙交汇的地方,一根在书桌右边堆放杂物之处。

深吸口气,周明瑞来到房间中央,先平静了几分钟,接着才凝重迈步,逆时针走正方形。

第一步迈出,他低声诵念道:

“福生玄黄仙尊。”

第二步,他诚恳默念:

“福生玄黄天君。”

第三步,周明瑞屏气凝息低语:

“福生玄黄上帝。”

第四步,他吐出浊气,用心默念道:

“福生玄黄天尊。”

走完归位,周明瑞闭上眼睛,原地等待着结果,心里有期待,有不安,有希冀,有惶恐。

能回去吗?

会有效果吗?

会不会出现什么意外情况?

眼前的黑暗染着光明带来的深红,周明瑞脑海里的念头纷纷涌涌,难以平息。

就在这时,他突然感觉四周的空气似乎停止了流动,变得粘稠而诡异。

紧跟着,他的耳畔响起了时而细密,时而尖锐,时而虚幻,时而诱人,时而狂躁,时而疯癫的低语。

明明听不懂这呢喃声在说些什么,周明瑞还是忍不住去倾听,去分辨。

他的头再次疼痛,剧烈得像是插进了一根钢钎。

周明瑞只觉脑袋快要爆开,思绪都染上了迷幻的色彩。

他知道不对,竭力想睁开眼睛,可却怎么都完成不了这个简单的动作。

整个人愈发紧绷,随时都可能断掉,周明瑞莫名冒出了一个自嘲的念头:

“不作死就不会死……”

他再也无法承受,脑海里那根弦即将崩断时,无数嗓音嘈杂交叠的呢喃声退去了,周围变得非常安静,氛围颇为飘忽。

不仅仅氛围,周明瑞觉得自己的身体也同样的飘忽。

他再次尝试睁眼,这一次非常轻松。

弥漫的灰雾映入他的眼眸,朦胧、模糊、无边无际。

“这是什么情况?”周明瑞愕然四望,继而低头,发现自己漂浮在一片无垠灰雾的边缘。

灰雾如水流淌,点缀着一颗颗深红色的“星辰”,它们有的很大,有的渺小,有的藏于深处,有的浮在表面。

看着这全息影像般的场景,周明瑞半是迷惑半是探索地伸出右手,试图触摸右侧浮于表面的一颗深红“星辰”,寻找离开的办法。

当他手指刚触及那颗星辰的表面,忽然有水纹从他身上涌出,激得“深红”爆发,像是一团梦幻的焰火。

周明瑞吓了一跳,右手慌乱收回,不小心又碰到了另一颗“深红”。

于是,这“星辰”也跟着大放光明。

于是,周明瑞觉得脑袋发空,精神涣散。

…………

鲁恩王国首都贝克兰德,皇后区,一栋豪华的别墅内。

奥黛丽.霍尔坐在梳妆台前,摩挲着桌上花纹古老、表面有裂的铜镜。

“魔镜魔镜快苏醒……”

“我以霍尔家族之名,命令你苏醒!”

……

她换了一种又一种说辞,但镜子都毫无反应。

过了十几分钟,她终于选择放弃,委屈抿嘴,小声嘟囔道:

“爸爸果然在欺骗我,每次都给我讲这面镜子是古代所罗门帝国黑皇帝的珍宝,是非凡物品……”

她话音未落,摆放于桌面的铜镜突然绽放深红光芒,一下将她笼罩。

…………

苏尼亚海上,一艘明显落后于时代的三桅帆船正穿行于暴风雨里。

阿尔杰.威尔逊站在甲板上,身体随着颠簸而起伏,轻松保持着平衡。

他身穿绣有闪电花纹的长袍,手中托着一个造型古怪的玻璃瓶,里面时而翻滚气泡,时而霜聚成雪,时而有风刮出痕迹。

“还差鬼鲨的血……”阿尔杰低语道。

就在这时,那玻璃瓶与他的手掌间有深红爆发,刹那便淹没了周围。

…………

一片灰白的迷雾之上,奥黛丽.霍尔恢复了视线,又惊恐又迷茫地左右打量起来,看见斜对面头部模糊、身影朦胧的男子也是差不多的动作。

紧跟着,他们几乎同时发现不远处还站着一位周身笼罩着灰白雾气的神秘人。

“神秘人”周明瑞同样目瞪口呆。

“阁下,这是哪里?”

“您想做什么?”

奥黛丽和阿尔杰先是一怔,陷入沉默,旋即不约而同地开口。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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