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道长生封面图

顾道长生

睡觉会变白

现代都市

231.04 万字

2019-02-15 完结

灵气复苏,道法重现,这大概是一个现代文明转变成修真文明的故事。

第一章 凤凰山

初夏,白城。

白城在北方,很普通的一个县级市,两三条主街,七十万人口,没什么经济优势,唯一拿得出手的便是城南十里的凤凰山。

凤凰山属长白余脉,三百多平方公里,主峰海拔近千米。不算高,却险中含奇,秀里藏幽。

当初开发的时候,不晓得设计者是脑袋有洞还是脑袋有洞,把路径规划的极其感人。爬的人常常找不到山路,各种懵逼之后,才会发现某道石隙内嵌着个铁环,你得猫着腰一点点蹭过去。要么就是,你从这块石头蹦到那块石头上,然后就发现,咦,麻痹的下面竟然有路!

正是这种神奇的趣味,凤凰山才圈了一大票粉丝,成为省内旅游的热门地。

“前面就是老牛背了,先在这歇歇吧,养足体力。”

“我说焦队,老牛背有那么悬乎么,你别吓唬我们啊?”

“我多说没用,一会你们上去就知道了。”

随着几句问答,从山下梯阶走上来一队人马,有男有女,带着统一的帽子。领头的是个三十多岁的哥们,腰背坚厚,一脸唏嘘的胡茬,要是再帅点还真能称得上一声,叔。

而他们休息的地方,是临近山巅的一小块平地,往上走还是一大段台阶,然后便是老牛背。

按照景区惯例,有平地必有休息区,有休息区必有商贩。商贩又分两种,一种是正儿八经开店铺的,通水通电,每月要向管理处交钱。一种是小摊位,多是当地村民,挑着些杂乱东西来贩卖。

此处也一样,左侧有两张长椅,右侧就是个摊子,还带着一套小桌椅。

这帮人有十几号,吵吵嚷嚷的各种热闹。位子不太够,有的站,有的蹲,还有的带了野餐布,干脆席地而坐。其中又有一高一矮两个妹子,不爱跟他们挤,便颠颠跑到了右边。

此处的摊子非常简陋,泡面、火腿肠、榨菜、矿泉水之类的速食品整齐的码在方桌上,地下放着两个暖壶,隔着不远是个小炉子,上面架着锅,锅里是烀好的玉米。

摊主是个年轻人,正坐在马扎上,翻弄着另一口锅里的茶叶蛋。

俩妹子瞧了瞧,要坐人家地方,也不好意思不买,便问道:“茶叶蛋多少钱?”

“一块五。”

“……”

她们互视一眼,对这个正常的价格略感惊讶,要知道,城里很多馆子已经丧心病狂的卖到两块了。

“那来两个鸡蛋,两瓶矿泉水。”

“好的。”

摊主应了声,手脚麻利的装了一个塑料袋,递过去道:“一共八块。”

“给你钱。”

妹子们给完钱,才心安理得的往小板凳上一坐,本来不怎么饿的,可既然买了就趁热吃。

“哇,怎么这么香!”

裹着皮没感觉,但当高个妹子轻巧的把皮剥开,露出里面酱红色的鸡蛋时,忽然就闻到一股很特别的香味。

“哎,老板,你里面没加什么怪东西吧?”矮个妹子也闻了闻。

“加了点香叶、菊花和甘草,放心吃。”那摊主应道。

“哈?”

俩人面面相觑,自然晓得这些大概是中药材,却不知还能用来煮鸡蛋。不过无所谓了,没毒就好。

她们一人一个,张嘴就咬了一小口,鸡蛋还是鸡蛋,只是咸鲜味美,还带着一股淡淡的甜凉在唇齿之间。

北方人吃咸,南方人吃甜,皆是过犹不及,这个分寸就刚刚好。她们一口咽下去,就不约而同的眨眨眼睛,那意思是:新技能get!

木办法,吃货兼DIY狂魔就是这样了,发现什么清新脱俗的食物,第一时间就得入手。俩妹子自觉此行不虚,已有收获,嘁嘁喳喳的小声嘀咕,又不时瞧那摊主一眼。

“我晚上回去就想试试。”

“那得买点红茶,哎,滇红好还是祁红好?”

“都买点吧,就是不知道甘草有没有卖的。”

“甘草我不知道,但菊花肯定有卖。”

“滚蛋,你个老污婆……哎,你说人家咋就能想到呢,那老板瞅着不大,手艺倒是不错。”

“嘻嘻,你还别说,他仔细一看还挺帅的。”

嘀咕到这儿,她们忍不住回头,两道目光大大方方的盯在某人身上,从上到下的来回扫荡。

那人约莫二十来岁的样子,个子很高,就是有些瘦,很单薄的那种瘦。脖颈修长,锁骨凛冽,整张脸的轮廓形成一种很奇妙的柔和感,挺直的鼻子却又添了几分棱角。

最特别的是那双眸,眼睛细长,眼角深邃,那睫毛轻轻一阖,就像云遮了月亮。

哟!

妹子们心里一跳,既找到了好吃的茶叶蛋,又发现了气质小哥,拜托,简直双重惊喜!

“哎哎,给他拍张照吧,回去显呗显呗。”

“必须的啊,我的朋友圈已经饥渴难耐了!”

在一个人的撺掇下,另一个瞬间摸出手机,对准摊主就要拍。结果对方一抬头,刚好瞧见,忙道:“别照相!”

“啊?”矮个妹子下意识的一顿。

“不好意思……”

那人弯了弯嘴角,笑道:“我可不想当网红。”

“噗!”

俩姑娘顿时喷了,乐得不行不行的。原以为,这摊主就是个村民,长得好看,但没啥文化。可这句话蹦出来,就晓得他还是有内秀的。

正想往深处聊聊,忽听领队男喊道:“走了走了,都歇够了吧?”

“OK了!”

“早就该走了,不然天都黑了!”

“前面还多远啊,谁背我下山,我打赏十块!”

又是一顿吵嚷,大家乱糟糟的聚到一处。俩姑娘略感失望,但也摆摆手,跑回队伍当中。领队男大手一挥,喊道:

“同学们,出发!”

几乎眨眼之间,这帮人就像龙卷风刮过,只留下一地的果核和瓜子皮。

那摊主似早已习惯,默默的抹净桌子,捡了两个空矿泉水瓶,又把那堆垃圾扫了扫,塞进不远处的垃圾箱里。

搞定这些,他坐回马扎上,静静等着下一拨游人。

此时已是下午,初夏的天气还有些凉,山里就愈发不适。凤凰山林叶茂密,最大限度的遮挡了阳光,显得昏昏沉沉。

那帮人走了二十多分钟,就到了凤凰山最著名的一个景点:老牛背。

所谓老牛背,就是一道天然形成的山梁,两侧皆是深涧,却不凿一个台阶,就拽着铁栏杆往前蹭。倘若结冰积雪,此处便成了绝路,其奇险吓人,甚至要超过华山的苍龙岭。

“……”

众人停下脚步,看着这道呈拱形的山梁,远处云雾缭绕,似没有尽头,不由齐齐蛋疼。

“焦队,你吹了那么多牛逼,就这次上天了。”

“这怎么过啊,看着就眼晕。”

“我可不敢,太特么吓人了!”

说着说着,居然有人打退堂鼓了。领队男一瞧,立马激励道:“同学们啊,这是咱们户外群第一次集体活动,那就得有始有终,圆满结束。从这边过去就是下山路了,这有什么啊,眼睛一睁一闭就过去了!”

“别闹,眼睛一睁一闭就下去了。”

“对,你再睁再闭就升天了。”

“哈哈哈!”

七嘴八舌中,有个哥们比较鸡血,高声道:“行了,要过就过,我先来!”

话落,他一把攥住铁栏杆,脚下使劲一踩,嗖嗖的就上去一截。旁人看他轻松,也纷纷道:“就是,别耽误时间,敢走的就快点走。”

不一会,男的多数都上去了,女生犹犹豫豫的,可大部分也没怂。唯独那俩妹子,磨磨唧唧的叫唤:“老大,咱俩真上不了,就原路返回得了。”

“别介啊,就差你们了!来来,克服一下,人生就在于挑战嘛……”

领队男正想发鸡汤,那俩人却完全不吊,溜溜的抹身跑了,老远甩下一句:“老大,咱们山门见啊!”

艹!

领队男无力吐槽,只得坠在后面,慢慢跟上队伍。

第二章 古怪

按他们的原计划,三点下山,回省城四个小时,七点钟刚好不晚。结果大家磨磨蹭蹭,玩玩停停,耽误了不少功夫。

那俩姑娘离开大部队,晃晃悠悠的就往回走。

山里的白昼过得很快,四点钟就没了大半光亮,甚至感觉不到太阳的存在。她们越走越心慌,只觉戚戚暗暗,听到个风吹草动就是一激灵。

“早知道就过去了,这边路还远着呢!”

“说什么都晚了,继续走吧。”

“哎呀我害怕,你拉着我点。”

俩人手拉着手,小心翼翼的下台阶,上去时二十多分钟,下来反倒觉得更长。林中寂静,鸟兽无声,不知走了多久,终于看到了阶梯尽头,还传来细细碎碎的声音。

有声音,就说明有人,她们顿时精神一振。

“天啊,我大姨妈都要吓出来了!”

“别废话了,快点走!”

俩人几步就跑了下去,入目仍是那块空地,两张长椅,一处小摊。那摊主似要收工了,正转来转去的收拾东西,见了她们,奇道:“怎么又回来了?”

“老牛背太险了,不敢过。”

“那你们要原路返回么?”对方略诧异。

“是啊,得走多久啊?”

“起码得两个小时吧……”

摊主实言相告,见她们苦逼悲摧的表情,不由顿了顿,又道:“不过我知道有条小路,可以省不少时间。”

嗯?

俩姑娘的第一反应不是兴奋,而是防备。这深山老林的,这孤男二女的,被轮了都没地方浪去。

对方也察觉到这种情绪,遂闭口不言。

“……”

“……”

场面一度非常尴尬,过了片刻,俩人用眼神交换完意见,高个妹子才问:“那条路怎么走?”

“你们到仙人池往右拐,再走几分钟就能找到,那条路没铺,但也很好走,顺着下去就是山门的大广场。”人家没在意,详细答道。

“那,那有蛇什么的嘛?”矮个妹子还是很谨慎。

“没有,就是蚊子多了点。对了,这个给你们……”

摊主忽然从兜里摸出一个小物件,递过去道:“可以防蚊虫的。”

她们头碰头一瞧,那居然是个布囊,深灰色,巴掌大小,用两条细绳系着封口。再用手一摸,里面应该装了东西,感觉圆溜溜的。

妹子们很迷惑,刚想询问,却见那人俯下身,用力一挺,就把一副挑子担在了肩上。一头是炉子和锅,一头是桌椅和箱子,看着就特沉。

“好了,我也得走了,拜拜!”

他虽瘦,力气却很大,左手挥了挥,就稳稳的往林间走去,转了两转,便不见了踪影。

“……”

姑娘们瞪大眼睛,呆立半响,一时不知说什么。

“嘎!”

“嘎!”

细风吹来,不知何处有鸦雀啼鸣,黑林一阵悉悉作响,枝叶摇动似山鬼欲来。

“还是快,快走吧?”

“嗯,我觉得也是!”

她们同时打了个冷颤,近乎一溜小跑的离开此地。

…………

所谓仙人池,就是一个破池塘,连水潭都称不上。

俩姑娘趁着还有些光亮,脚程明显加快,到了仙人池就往右拐,果然发现一条山中小径。虽然没有铺砖,但泥土很实,曲曲折折的蜿蜒至深处。

她们犹豫了几秒钟,还是决定进去。

里面的树木更加稠密,杂草丛生,没敢左瞧右盼,逃命似的一路奔走。高个子的胆子稍大,走在前面,矮个子的胆子特小,紧紧攥着闺蜜的衣角。

“啊!”

突然间,前面的低呼一声,猛地停下步子。后面的差点撞到,也吓了一跳,忙问:“怎么了?”

“……蛇。”她艰难道。

“蛇?”

后面的没反应过来,还探头望去,果然,一条半米多长的青蛇盘在路边,似在闭目休憩。

“啊!”

这妹子也一声尖叫,比刚才的还大。

俗话说,不作死就不会死。那青蛇脑袋一挺,就发现了她们,接着身躯一动,吐着信子就向这边滑来。那湿腻的肚皮贴着草地,发出古怪又令人毛骨悚然的沙沙响。

“怎,怎么办啊?”

“我也不知道啊!”

姑娘们带着哭腔,想跑,腿却抖得不听使唤,只能眼睁睁看着青蛇逼近。

三米,两米,一米……就在快到跟前的时候,那蛇却不动了,就像僵直一样停了片刻,竖瞳中似带着厌恶,然后一拧身,竟然又贴着草皮游走了。

拜托!

她们已经差不多被玩坏了,被刺激的脑袋空空,呈各种懵逼状。过了好半天,高个妹子才勉强道:“走!快走!”

“哦哦!”

许是某种激素被催发,小跑变成了大跑,大跑变成了狂奔。什么都不管不顾,只听得风声在耳边呼呼掠过。

不知跑了多久,俩人从林中窜了出来,这才发现到了大广场。

碰巧,她们的队伍也刚刚下来。那领队先是一愣,随即大喜,嚷嚷道:“哎哟,没事太好了!你们走了我才后怕啊,这天马上就黑了,你俩回去那么远,我都想求助警察叔叔了……”

他巴拉巴拉的一大堆,最后才想起问:“对了,你们怎么这么快?”

“咱俩问了老乡,抄近路下来的。”高个妹子道。

“哇,厉害了我的姐!”

领队挑了挑大拇指。

既然人齐了,队伍便准备回程。一般登山,都是在下午往回返,很少有这么晚的。

停车场空空荡荡,没剩下几辆车。一帮人呼啦啦的上了大巴,领队情绪颇高,戳在前面大声道:“注意了啊!我正式宣布,盛天市白领户外交友群第一次集体活动,即将圆满结束……让我们期待第二次的相聚!”

“哇哦!”

“啪啪啪!”

“难忘今宵,难忘今宵……”

大家都很捧场,有的欢呼,有的鼓掌,有的还唱起歌来。

俩姑娘坐在后面,跟气氛格格不入。尤其胆小的那个,她喝了好大一瓶水,才从紧张害怕中逐渐缓解,忽地忿忿道:“骗子!他不是说没蛇么?”

另一个要理性些,斟酌道:“他可能,可能怕我们不敢走吧。”

“那也是骗子!万一我们被蛇咬了……”

她自己都顿住,抬头瞧了闺蜜一眼。

俩人心思相通,急忙忙的翻出那个布囊,解开往手里一倒,却是三颗棕色的,龙眼大小的,好像药丸似的东西滚了出来。

“这是什么?”

胆小妹捏来捏去的特好奇。

“这好像是……”

另一个凑近闻了闻,不确定道:“香?”

第三章 顾玙(上)

在外人眼中,似乎小山城总有一种共同的特质,比如安静,悠闲,没那么多狗屁倒灶的破事。其实呢,搁哪儿都一样,都在为了生活奔波,谁也不比谁洒脱。

这年头,悠闲的前提是有钱,没钱的悠闲,那叫二流子。

顾玙不是有钱人,也不是二流子,只是个勤劳的搬砖工。这会儿,他正挑着担子从另一条小径下来,到山脚再走半刻,便拐到了一条土路上。

如果山门是正面,这里就算侧面,只有本地人知道。每天清晨,小贩们骑车赶到这儿,然后挑着东西上山,黄昏时再下来。

土路边还有一户人家,主人是个老鳏夫,他的工作就是给小贩们看车——如果倒骑驴也算车的话。

“咣啷!”

顾玙今天有些晚了,推开院门就见自己的破车孤零零的戳着,便扯着脖子唤道:

“大爷!”

“大爷!”

喊了两声,没人答应,他扒着窗户看了看:那老爷子正在里屋歪着,瘪着嘴张张合合,不晓得是睡是醒。

他也没去吵,只把东西堆上车,然后捡了两棒嫩一点的玉米以及两个鸡蛋,轻手轻脚的放在堂屋,这才出了小院。

土路难行,坑坑洼洼的很颠簸。

顾玙骑了一会,就到了一片特粗糙的居住区。这里多是平房和瓦房,少有那么几栋二层小楼,各家以胡同串联,绕来绕去的就像座迷宫。

而向东边远望,却能看到好些高层建筑——那是白城的市区。

近些年城市外扩,很多小村子都被并入改造,说乡下不是乡下,说城里不是城里,耕地没了,连村子都不许叫,人家叫街道。

此处本是凤凰集,叫了几十年了,现在就成了凤凰街道,在白城的最最最西边。住房很破,居民很穷,当然政府要脸,基本的市政建设还是有的:比如自来水、数字电视、宽带,以及某些公共设施。

不过老少爷们就特纳闷,搁村里装个健步机,划船器,踩个破铁轮子各种扭屁股有个毛用?

“哟,小玙回来了?今天包饺子,一会给你送一碗去。”

“谢谢婶儿,昨天我还惦记这口呢,我就馋您这白菜馅饺子。”

“哈哈,你小子就是嘴甜,先回屋歇着吧。”

“诶,您也慢点。”

跟一个胖大妈打完招呼,顾玙在一座小院前停了下来。院里是三间旧瓦房,正中堂屋兼着厨房,左右是东西屋。院子中间则是条碎砖路,两边种着几排葱。厕所和杂物房各在边角,房根下还堆着一些劈材和玉米。

在这里生活,基本就不用锁大门,他把车停好,就进了屋子。今天会比较轻闲,茶叶蛋还够明天的量,玉米在山上现烀,都不用准备。

他随便洗了洗,就翻出账本开始记账。

随着天气转暖,旅游项目逐渐回温,凤凰山的游客也明显增多。最近的生意都不错,每天大概有八十块的纯利,粗略一算,这个月能赚到两千多。往后更是旺季,能涨到四五千。

顾玙心中欢喜,刚把账本收起来,就听外面有人喊:“哥,我妈让我给你送饺子了!”

接着门帘一挑,进来一个大眼睛的小姑娘,简单干净的衣裤,脸蛋很圆。她手里捧着一碗饺子,还冒着热气。

“来来,给我!”

他连忙接在手里,把折叠桌放好,问:“你们这么快就吃完了?”

“他们没有,我吃完了。”

“又减肥啊?”

“嗯嗯,你看我的脸。”她扯了扯自己的胖脸。

“啧,跟你说过多少次了……”

顾玙坐在炕沿上,教育道:“你这才叫可爱呢,别跟你班上那帮锥子脸学,知道啥叫元气美少女么?”

切!

小姑娘撇撇嘴,不以为然,可随即又坐在对面,似有所求,大眼睛眨巴眨巴的特可怜。

“玩吧玩吧!”他无奈。

“嘻嘻,谢谢哥!”

妹子颠颠的凑到电视旁边,那里有张桌子,桌上有台老式的笔记本电脑。她熟练的摆弄着,不一会,就听各种软件的提示声倍儿巴乱蹦。

“……”

顾玙摇摇头,夹起个饺子一口就塞进去。

这小姑娘叫方晴,那位胖大妈的女儿,十五岁,马上就要中考。妹子活泼爱玩,尤其是上网,但以她的家庭环境不可能买电脑,就经常鬼鬼祟祟的过来蹭网。

而这台笔记本,还是顾玙考上大学的时候,爷爷送给他的礼物。

饺子是白菜猪肉馅的,整整一海碗,年轻人食量大,消灭干净不费吹灰之力。她那边玩,他这边吃,约莫四十分钟左右,方晴回头瞧了一眼,才恋恋不舍的站起身:“哥,我回去了。”

“嗯,帮我谢谢婶儿。”

小姑娘拿着空碗,顾玙送他,到堂屋的时候忽道:“哎,等会儿。”

说着,他摸出钥匙,打开西边屋子的门,推门而入。方晴特好奇,从她有印象起,这间屋子就锁着,也不知里面藏着什么。

不多时,顾玙出来,手里拿着一个香盒,道:“最近蚊子多了,这个给你。”

“啊,我妈正想要这个呢,我差点忘了!”

方晴晓得这东西的神奇,每晚点上一支,蚊虫尽散,还没有烟味。

顾玙送她到大门口,才抹身回来。收拾完饭桌,他随手打开电视,一屁股坐到电脑前。

“那些美如朝霞的丝绸是无知的桑女们日夜苦熬,几乎熬瞎了眼睛才赶制出来的。那些华贵富丽的熊皮,是粗鄙的猎人们在酷寒的大雪中,埋伏几天几夜才捕捉到的。那些价值连城的鲛人泪……”

电视里传来几句对白,他一听就蛋疼,吐槽道:“一打开全是季冠琳。”说着扭头瞄了一眼,又补了一句:“还有特么的大平眉!”

他懒得看,坐正身子点了几下鼠标,敲入帐号,又是一点。

网页慢慢刷开,显出一个手工制香的交流网站,规模很小,是一群爱好者自己筹建的。他多半时间潜水,偶尔冒头,是站内公认的大触。而看那些小伙伴为了某个香方或某些配料比例撕来撕去,也成了为数不多的乐趣之一。

他进入论坛,刚好见个新帖发出来,点开一瞧:

“啊啊啊啊啊!千万不要以为香瓶的密封性够好就可以不用防虫了!刚入手的上好玫瑰,两天就被咬的千疮百孔,丢也不是,留也不是,啊啊啊,我的心在滴血!”

下面,便是那包玫瑰的尸体配图。发帖者叫“大力出奇迹”,是个很活跃的萌妹子。

顾玙闲来无事,抬手就敲了几句:“花草类的香料容易生虫,你可以在瓶子里放脱氧剂,在外面放一些零陵香。”

过了会再一刷,那妹子居然速度奇快的跟贴了:“啊,我不敢相信我的眼睛,云深大大竟然翻我的牌子了!!!!”

好吧,他的ID就叫“云深不是处”。咦?貌似污了点。

“呵……”

顾玙笑了笑,倒是没再跟帖,下一秒却听“滴滴”声响,忽然来了条站内短信:

“上次的醒神香用完了,我再订一盒。发信人:小斋。”

此人也是老站友,俩人算聊过几次。前阵子,她无意间提及自己精力昏沉,顾玙就要了地址,送了一盒醒神香。

本意是送,不想对方发了个红包,他正需要补贴生活,所以也没矫情。俩人互加了好友,但对彼此不甚了解,只晓得她的名字叫江小斋。

“水接西江天外声,小斋松影拂云平。何人教我吹长笛,与倚春风弄月明。”

小杜的一首感怀,大概如是。

“好的,邮寄之前告诉你。”

当即,顾玙回了条短信,那边没什么动静,但过了几分钟,就听手机提示,赫然一个200块的大红包。

“……”

他抿了抿嘴,姑娘是真爽利。

就这么看,好像赚钱很容易,其实不然。手工香程序繁琐,时间漫长,光窖藏就得好些天,根本不符合快节奏的销售策略。

所以他开不了网店,只能私人接活,接一份做一份,小众的不能再小众。

(今天是12月24号,也就是全国研究生入学统一考试的日子,祝大家都能考个好成绩!)

第四章 顾玙(下)

其实说起来,顾玙没什么故事可讲的,大概是一个留守儿童父母双亡,由爷爷抚养成人的苦逼经历。

爷爷不是本地人,八十年代才到此落户,不会种地,却做的一手好香,除了自己售卖,便是提供给凤凰山上的紫阳观。

不过后来,道观的商业开发越来越好,手工制香满足不了需求,就转向了一家制香厂。那种又直又长又粗的大香,一柱就敢卖九百块。

顾玙从小就学了这门手艺,也是真心喜欢,修炼的颇有道行。他读书刻苦,懂事勤奋,考上了省城的大学,但念了两年后,爷爷忽患重病。

没多做考虑,他便辍学回家,贴身照顾。不过很可惜,积蓄花光又欠了点外债,爷爷还是去世了,只留下这座小院和一屋子的香方。

唯一幸运的是,他没碰到什么狗屁倒灶的争端,挺顺利的继承了遗产。

以顾玙的情况,其实很尴尬,没念完书的大学生,还不如一个大专甚至技校生实在。白城是小地方,工作本就不多,稍微像点样的他都去不上。

思来想去,丫把心一横,干脆当起了山民小贩。有地方保护,成本低廉,只是受苦。

受苦不怕,挺着,白天上山,晚上打零工,到现在有一年多了。不仅还清了债务,还攒下了一点点钱。

“嗒嗒嗒!”

墙上的挂钟就像缺了油的机器,不甘不愿的走着针。顾玙关了电脑,到厨房接了盆水,便开始洗手。

他的手指修长,指甲剪的十分整齐,没用香皂,就在水中慢慢揉搓着,似要把每一寸的皮肤都要洗净。

之后,他才推开那间屋子的门。

灯光一起,仿佛照亮了另一个世界,整齐,紧凑,还带着别样的神秘感。三面都是硕大的木架子,上面摆着瓶瓶罐罐,每样贴着标签,足有上百种。角落还堆着两个大箱子,正中是方桌,满是奇奇怪怪的工具。

这便是顾玙的工作室,从未让第二个人进来过。

小斋订了醒神香,他得尽快做出来。所谓醒神香,就是能清心醒脑,集中注意力,属于类药香的一种。

制香最好在夜晚,不打扰别人,也不被别人打扰。据说香有十德,感格鬼神、清净身心、静中成友、尘里偷闲、能拂污秽等等。

静,是根本。

顾玙在木架前转了一圈,取下几个瓶瓶罐罐,然后往桌前一坐。这一坐,整个人的气质都发生了变化,沉静,专注,还有那么一点点浪。

哦,浪静风恬,泛轻舟去的浪。

若按网上的说法,制香就是烧钱,因为几乎每一种都会用到沉香和檀香。这俩货贵得吓死人,而且还不真。

但他继承的是爷爷的香方,似乎传自一个很独特的派系,老爷子又加以改良。这些方子很少用到沉、檀,以常见的材料居多。比如醒神香,就是用石菖蒲、苍术、薄荷、夜交藤、白豆蔻、冰片,外加凤凰山上的一种圆叶草配制而成。

除去前期繁琐无比的香粉炮制,制香大概分为:调泥、成型、理型、阴干、窖藏五个步骤。那些罐子里都是做好的香粉和粘粉,所以他就直接调泥。

简单讲,就是用粘粉混上香粉,像和面一样揉成均匀的一团。粘粉多用榆树皮制成,无异味,粘性也好,但不能多放。

像庙里的许多线香,烧完了香灰蜿蜒不断,就是粘粉放多的缘故,这是劣香。

顾玙先取了一只瓷碗,放入配好的粉,一点点加水,一点点搅拌。直到水净,粉就成了一坨面团样的东西。他再用勺子反复从四周往中间叠压,将面团充分调匀,加强密度。

到此都很简单,下面才是关键的一步,成型。

如果是做线香,现在的人为了偷懒,多把香泥塞进针管里,然后一条条挤出来。这种实际是劣香,因为挤出来的香条内部不密实,烧起来的烟会比较大。

好的方法是用手搓,配制香料和搓制线香,这两者便是制香最大的道行。

“呼……”

顾玙坐在灯下,深呼吸了一口气,整个人愈显沉静。他扯了一小块香团,放在木制的案板上,用一根手指竖着开始揉搓。

千万不能横着搓,竖着可以调整香条的走向和粗细。

他神情专注,全身心都在那根手指上,不是看,而是感受。感受着那一小块香团慢慢伸展,变细,延长……就像用自己的意念控制一样。

这种感觉很微妙,练过太极的都知道听劲,搓香也类似,让手指的皮肤去“听”香团传来的力道和反应。

有句话讲:搓香便是调心。

总归还是一个静字。

时间一点点走过,夜色深沉,顾玙终于起身,吐出一口长气。费了半天劲,一共搓成了十五支,长约十厘米,有牙签粗细。

他把香条切整齐,放在平纸上,再盖上几张白纸,这样阴干的会快一些。

等到明日,香条彻底干透,再送到院里的小窖藏放。大概要半个月的时间,各种香料的味道才会融合,烟火气减小。

这才是第一批,要知道,他可是要做六十支的。

所以说,为什么手工制香的人不多了,就是因为太耗精力,合不上。

…………

当夜,顾玙一共做了三十支,睡得很晚。

不过次日一早,他还是准时起床,顾不得吃饭,收拾东西就推车出门。刚出去,这货又颠颠的跑回屋,取了三颗驱虫的香丸。

这种香丸对人无害,蛇虫鼠蚁却极其厌恶,几乎见之立避。他每天进山,为随身必备,至于原来的那个,好吧……已经送给俩妹子了。

“小玙,精神不太好啊?”

“嗯,昨天没睡好。您吃了没?”

“没呢,到山上凑合一口。”

“哟,老王你今儿个卖纪念品了,肉串呢?”

“没买着鸭肉,先歇几天。”

乱七八糟的对话中,六七辆倒骑驴从各条胡同里钻出来,又自然的排成一溜,向凤凰山骑去。

他们都是小商贩,职业特不固定。今天有赚钱的零活,那就不上山,明天没活干,那就继续挑担子。卖的东西也杂,从造假的羊肉串到批发的纪念品,再到自家种的黄瓜、西红柿等等,可谓应有尽有。

这号营生,基本被凤凰集的人承包,甭说外地人,就是东城、南城、北城的人想上山,必遭致一众圈踢,砸摊撵人。

顾玙默默的跟在后面,听叔叔伯伯们各种吹逼,很快到了老鳏夫的院子,大家把倒骑驴放好,然后进山。

仍是排着队,一个一个往上走,各有各的摊位,谁也不能争抢。他还在最后,前面的是个四十来岁的汉子,姓方,正是方晴的父亲。

“小玙,我就一直愁那丫头的成绩,你说能不能考上一高啊?”

“晴晴那卷子我看过,说实话,一高比较难,二高希望还是挺大的。”

“唉,她有你半点本事就好了!你看你,当年那书念的,可是咱村第一个大学生。”

“叔,您也别急。离中考还一个月呢,完全可以突击一把,再说考试都是看发挥的……”

一高就是第一高中,省重点学校,二高就差了一级。顾玙挑着担子,一路都在安慰这个可怜的父亲。

无论爷爷在世与否,方家对自己一直照顾有加,方晴也像自己的小妹妹。不过她对学习真的没兴趣,即便是二高中,概率也是一半一半。

俩人说说聊聊,半天才走到山腰,前面的人已经看不见了。

“吱吱!”

“咕咕!”

正走着,不知何处传来了一阵叫声,很是急躁慌张。俩人停下步子,左右看了看,方叔往旁边一指:“那边!”

顾玙瞧去,却是右侧的密林里,一只灰毛大松鼠被杂草绊住了脚,而不远处,还有一条青蛇在缓缓游动。

第五章 搞事情

“吱吱!”

那青蛇越来越近,松鼠的脚被缠得很死,徒劳的奋力挣扎,叫声已然尖锐。

“叔,你等我会儿。”

方叔看着没兴趣,挥挥手就想走,顾玙却不忍心,放下挑子就拐进树林。他踩着茂密的杂草,发出沙沙的脚步声,两只动物都有察觉,齐齐往这边瞧。

“咕咕!”

松鼠挣扎的愈发拼命,青蛇却吐了吐信子,似有烦躁之意,因为它闻到了一股很熟悉又很讨厌的味道。

顾玙没有多想,仗着身揣香丸,一步步朝那边走去。但到了近前,他不禁诧异,那蛇只是躁动不安,竟没像以往那样转身离开。

咦?这不科学啊!

难道香丸失效了?不应该啊,我最近才配的。

正当他奇怪的时候,青蛇又咝咝的吐着舌头,竟不管眼前这个人类,继续游向猎物。好像在它的认知里,那松鼠身上带着某种致命的吸引力。

“好家伙!”

顾玙见状,立马捡起一根较长的树枝,决定正面肛。那蛇似感到危险,猛地挺起头,黑色的竖瞳陡然收缩,带着冷血动物特有的阴冷凶残。

他也不含糊,小时候没少上山打蛇,当即攥紧树枝,死盯着对方的七寸。而就在此时,忽听“砰”的一声,一块石头从背后飞了过来,擦着青蛇的躯干砸落。

“喔喔!”

只见方叔还拎着块碎石,嘴里乱吼着,快速从后面赶来。甭看动作滑稽,气势倒很威猛,青蛇见了便是一顿,似在估量双方的战斗力和损失比率。

最终,它眼皮一耷,还是不甘愿的抹身逃走。

“咝!”

不知为何,顾玙的脊梁骨忽冒出一股凉气,那青蛇临走前的一瞥,分明带着一种赤裸裸的仇视。

这是要成精啊!

他晃了晃脑袋,按住心神上前,将松鼠的脚解开。所幸没受伤,就是有些僵硬,小东西溜达了几步,又是活蹦乱跳的一只好鼠。

“行了,没事了,滚回去啃花生吧!”

他起身,开玩笑似的摆手再见,谁知那松鼠将小爪子合拢,竟也拜了一拜。

“……”

顾玙呆住,碰到一只,还能说是偶然,同时碰到两只,就特么很诡异了!他恍惚片刻,再一抬眼,那小东西早跑得没影了。

“小玙,别愣着了,快走吧!”

那边,方叔扯着嗓子招呼,他醒了醒神,应道:“来了来了!”

“你小的时候蛇才多,后来都打干净了。我也好久没见着了,怎么突然又冒出一条?”

“山这么大,指不定就藏起来了,不过那蛇倒挺漂亮的,连点杂色都没有。”

俩人边走边奇怪的谈论此事,他们已经耽误了不少功夫,中途没再停歇,挑着担子一口气到了山上。

…………

“三个茶叶蛋,两瓶水。”

“好嘞!”

“玉米多少钱?”

“三块钱一个,五块钱俩。”

“哦,那来两个吧。”

“哎,老板,你能帮我们拍张照么?”

“没问题,在哪儿拍?”

顾玙拿着相机,对着在护栏边搂搂抱抱的情侣咔嚓咔嚓,并在心里拗出一只单身狗的冷漠脸,笑道:“好了。”

“谢谢老板!”

“不客气。”

午后,老牛背下的休息区。这会正是游人最多的时候,从早上开始爬山,按平均脚程算,刚好在这个时间抵达。

凤凰山最大的休息区在半山,游客多,商贩也集中。顾玙是后入行的,抢不到位置,只好往上窜了几截。

算是有利有弊,此处虽然偏僻,却是高处唯一的休整点,属于独门生意。

天气转暖的好处特明显,今天的游客比昨天还多。不到两点钟,顾玙备的料已经卖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几只破了皮的鸡蛋和一棒较小的玉米。

连续三拨游客过后,闹哄哄的场面总算清静。他照旧拿起笤帚,归拢散落的垃圾,然后捡起几个空瓶子。

倒不是素质高,只是见不得这山脏乱,矫情点的说法叫,洁癖。

听着就特滑稽,一个土豪一个白领一个老师一个大学生有洁癖,这都很正常。但一个在山上摆小摊的有洁癖,拜托,你们连像素都不一样好伐?

“咣啷!”

顾玙把空瓶扔进一个编织袋里,那里已经装了不少,也能换上几块钱。他拎过马扎坐下,边玩手机边等客人。

许是高峰已过,旅游团再也没见,只有三三两两的闲散游人。他干脆懒得卖了,捡起那棒玉米,开始吃自己的午饭。

“唉,人生一路一起走,谁抽SSR谁是狗!”

移动爸爸的信号不错,他鼓捣了一会游戏,满脸苦逼的退出来,显然,又肝到了蛋疼。

“吱吱!”

“嗯?”

“吱吱!”

他刚把玉米棒塞进垃圾袋,就听到某个耳熟的叫声,扭头一瞧,竟是早上的那只大松鼠蹲在后面。

用蹲字来形容,好像很奇怪,但它确实如此。

后腿弯曲着地,上身挺立,脑袋一晃一晃的特像一只大尾巴狼。最神奇的是,它的前爪还抱着一枚深红色的果子。

见人类望过来,它爪子一松,那果子扑的掉到地上,还滚了两滚。

“……”

顾玙默默的看着它。

“……”

它默默的看着顾玙。

场面又一度非常尴尬,过了会,松鼠可能知道这个愚蠢的人类智商不足,便俯下头,用鼻尖一顶,那果子咕噜咕噜的就滚到了跟前。

“你是要报恩么?那给我换只白狐行不行,松鼠有点low啊!”

他蹲下身,一边嘀咕一边捡起果子打量。这东西有点像山里红,外皮光滑细嫩,没有任何斑点,还有股淡淡的清香。

这不明来路的玩意儿,我吃下去不会变得很奇怪吧?一瞬间,他脑中闪过比利海灵顿、真田悠斗、特里斯坦布尔巴拉巴拉一串伟大哲学的名字……

艾玛,简直太刺激了!

“咕咕!”

顾玙颇为犹豫,松鼠倒急了,上串下跳的开始乱叫。他又想了想,算了,这凤凰山上的花花草草什么没见过,不至于有毒。

不过还是洗了洗,毕竟一只松鼠想运送东西,除了搁腮帮子里含着木有第二种方法。他冲了好几遍,才拈着红果往嘴里一送,嚼都没嚼就咽了下去。

不知是酸是甜,是苦是涩,只觉得红果入喉,竟似没经过消化一般,直接气化成一道凉意,入肠胃,入五脏六腑,入四肢百脉……每个细胞,每条经络都被缓缓滋润着,说不出的舒畅美妙。

而随着这种美妙深入,顾玙的面色渐渐平淡,就像没有活气一般。身体的奇异感觉让他忘掉了一切,甚至正常的思维已经停止。

可偏偏,他脑中尚存一点意识不灭,这点意识就像团火焰,在一片空洞黑暗中来回飘荡。同时,那道凉意仍在体内运转,两者就像互相较劲,谁也不肯先行消散。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那道凉意率先支撑不住,似化作一条银龙突然往下游走,目标正是顾玙的丹田。

此刻,如果他能内视自身的话,便可清楚的看到一道白气在丹田处缠绕盘旋,似形成了一小团蒙蒙的白雾。

“……”

良久,顾玙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莫名其妙的躺在地上,还好四周无人。他嗖地站起来,晃了晃脑袋,只觉头清目明,精神矍朗。

枝叶摆动,野草勃发,花间有蝶飞舞,整个世界从未有过的精致和充满生机。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知道一定发生了某些神奇的事情。

“吱吱!”

细小的叫声再次传来,他瞧了一眼pia在地上农民蹲,正歪头打量自己的肥大松鼠,不由疯狂吐槽:

搞事情啊!我活了21年,你特么居然给我改设定!!!

第六章 变化

(上章略有修改)

套路啊!

原以为是写实的都市文,一言不合就换画风。

顾玙不晓得刚才的情况有多凶险,他已经被澎湃的吐槽之魂占据,还伴着惶恐和兴奋。也难怪,21年的世界观被彻底刷新,一向以科学发展为理念的大好青年,忽然就怪力乱了神。

“冷静!冷静!”

他拽过马扎,勉强坐下,尽力回想刚才的经过。

红果入口,化作一股凉意在体内游走,自己好像失去了意识,但偏偏还能感受到一点。那股凉意应该沉到了丹田,形成了一小团,呃,很奇妙的东西。

他真的不太确定,只是模模糊糊的有一种感觉。

“我得好好想想,一般像这种情况,我首先应该……”

这货嘟囔了两句,便撸开袖子,露出一截还算白的胳膊。他又搓了搓,既没有掉黑泥,也没有恶臭味。

“啧,我就说松鼠LOW吧!人家都能排毒养颜,我怎么没有?”

顾玙撇了撇嘴,见四周暂无游客,又盘膝坐到草地上,闭上眼睛。他不是死脑筋,一瞬间的各种脑洞汇集到一处,还是这个靠谱点。

没错,就是各类体系几乎通用的一个方法,静坐。

一般来讲,普通人必须经过一定时间的练习,才会达到入静效果,但他不用。从小就开始制香,到现在十多年,早就磨练的心性通透。所以几个呼吸间,他便从吐槽状态切换到了长者状态。

“呼……”

“呼……”

他有节奏的保持深呼吸,心无杂念,意识清明。起初没什么变化,可渐渐的,就有一种极其微弱的好像气流样的波动,慢慢悠悠的漂浮着,在周围缠绕不定。

而这种微弱的波动,又与丹田的那团东西相似。

顾玙继续静坐,只觉波动越来越多,但始终不靠近,更不入体内。过了半响,他睁开眼睛,欣喜又遗憾。

欣喜的是:如果推断不错,那波动和丹田的一团东西,便是天地间的灵气。

遗憾的是:红果虽然帮了大忙,能感受到灵气,但他不会任何修行的法诀,吸取不得。

这感觉太糟糕了!

就像千辛万苦学会了赶尸术,结果人家都海葬了。累死累活学会了分金定穴,结果得上交给国家。一路升级刷下了欧洲大满贯,跟白胖子结了婚,结果某个家伙完本了。

“哎……”

顾玙似笑似叹,果然,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

他性子平和,没有多少抱怨,见那松鼠一直农民蹲的守在身侧,不由道:“你这么有灵性,想必也是吃了什么天材地宝。”

“这果子你是从哪儿摘的?”

“那里还有别的东西么?”

“你还看,你还看,你没遵守基本法知道么?”

他唠叨了几句,那松鼠只是歪着头,不明其意。

“呵,算了……”

顾玙站起身,端端正正的站好,忽地深鞠一躬:“胖兄,你这份礼太过贵重,我反倒欠你的情了,多谢!”

胖你妹!你们全家都胖!

亏得松鼠听不懂人语,不然分分钟掐死丫的。它只是见人类行礼,便高兴的吱吱乱叫,满地蹦达。

顾玙也笑了笑,看那天色已晚,便道:“好了,我得走了,今天没什么吃的,明天给你带一些。”

说完,他双手放在嘴边,做了个嗑花生的动作。诶,这个松鼠就看得懂,又一晃一晃的跟大尾巴狼似的。

顾玙利索的收拾好东西,往肩上一担,心里顿时一动。那沉重的担子竟变得轻巧无比,挑着毫不费力。

他清楚这必是灵气的缘故,于是摆了摆手,道:“胖兄,拜拜!”

“吱吱!”

松鼠也摆了摆爪子,一人一鼠就此告别。

…………

顾玙脚步如飞的下了山,回到家中,却是没什么饥饿感。

不过他想了想,还是做了一顿饭,很简单,肉炒绿豆芽和菠菜汤。他自幼跟爷爷相依为命,家务技能简直MAX,连针线活都很精通。

饭菜上桌,他小心翼翼的尝了一口,仔细品了品,才自言自语道:“味儿没变,也不讨厌,还不错!”

木办法,他还真怕自己对五谷杂粮失去了兴趣,那还不如变兄贵算了。

正吃着,方晴那小丫头又鬼鬼祟祟的过来蹭网,坐在电脑前各种精神焕发。顾玙看得直皱眉,有心说几句,但又怕说重,斟酌道:“晴晴,你复习的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该会的都会,不该会的我也学不会。”

“那你有把握么?”

“没有,我自己啥水平自己清楚,就指望考试那天爆人品了。”她倒是没心没肺。

“万一,我是说万一啊,你成绩不理想,你打算怎么办?”他接着问。

“那我……”

方晴终于转过头,小脸也有了丝变化,道:“我就去技校吧。”

技校?

顾玙不言语了,中专、职高、技校,这哥仨是个什么职业水准和办学风气,社会上都知道。正规的还好点,最怕那些私人圈钱的,喝酒打架,逃课上网,性开放不说,关键你根本学不到东西。

他看了看对方,也没啥办法。小姑娘一是不爱学,二是没那个头脑,怎么着都没辙。

“方晴!”

“方晴!”

正此时,大门外忽传来几声呼喊,小姑娘吓了一跳,忙道:“我妈叫我了,哥,我走了啊!”

她急慌慌的跑出门,顾玙不由叹了口气:让她玩电脑吧,不是那么回事;不让她玩吧,自己偷偷摸摸去网吧什么的,那就更糟糕。要是跟方叔说呢,得了,准保家庭事故。

总之就是愁。

待吃过晚饭,休息片刻,顾玙又钻进了工作室,开始做剩下的三十支醒神香。他调好了泥,往案板上一放,然后手指一搭。

这一搭,感觉便是不同。

那香泥好像黏在了皮肤上,仿佛融为一体,密度、质地、纹理,甚至味道都清清楚楚的映射在意识中。而这股意识,不再是虚幻的、想象的,而是灵动的、具体的,就像要活过来一样。

顾玙略微惊讶,但马上摒除杂念,像重复了千万次那样开始揉搓。

小室幽静,气氛古老而神秘。

随着他的搓动,香泥在手指下慢慢延伸、变细,最后成型为一支均匀剔透,色泽醇厚的线香,仿若精雕细琢的艺术品。

“这个……也太漂亮了吧?”

顾玙停下动作,对着线香反复打量,连自己都很惊讶。做这支香的时候,他没有了那种“制作”的感觉,而是升华为一种“创造”。

十几年的积累,从手到心,从技艺到境界,从匠气到灵气——这是层次的提升。

他舍不得这种创造,当即又捏了一点香泥,开始做第二支。

三十支线香,居然比昨天缩短了一半时间,整整齐齐的码在案板上,给人一种独特的舒适感。

顾玙并不觉得疲累,照例盖上几张白纸,等待阴干。昨天做的线香已经干透,他便端着盘子走到院中,在靠墙的地方用脚一勾,挂板掀起,露出一方小小的地窖。

这就是农村的好处了,在城里都没地儿挖去。地窖的年头不小,还是爷爷当年挖的,标准的藏香窖。

他跳下去,将盘子摆在架上,半个月后等烟火气消散,便是成品的醒神香。

初夏时节,夜晚渐长。

整个凤凰集笼罩在夜色之中,星火点点,犬吠虫鸣,还隐约听到夫妻吵架,孩子哭闹的琐碎声。往东边看,却是完全不同的一番景象,车流熙攘,街灯通明,商家还未歇业,守着精力充沛的年轻顾客们。

一城之内,仿若两个世界。

顾玙在空荡荡的院子里站了一会,直到有些凉了,才抹身回屋。人倒在床上,却根本睡不着,睁眼望着漆黑的屋顶。

人有奇遇,都会心潮澎湃,只是表现不同。他是正儿八经的内(men)敛(sao)性格,感情不太外露,但不代表他不激动,不兴奋,不迷茫。

身心健康,性向正常的活了21年,结果让一只松鼠开启了一扇神秘的大门——这话怎么这么怪呢?

他渴望,并且坚定的想推开那扇门,看看里面的世界是如何精彩。即便这条路坎坷险阻,荆棘遍布。

第七章 买主

清晨,自宅。

存放香料的屋子里,顾玙从静坐中醒来,无奈的笑了笑:“唉,还是不行。”

近一个星期以来,他一有空就会感受灵气,甚至在网上找了些所谓的内功心法,希望借鉴一二。可惜没个卵用,灵气始终在空中漂浮,不肯靠近半点。

可以说,他现在除了身轻体壮,头脑清明,与普通人并无异样。他心中明了,没有相应的法诀,终究不算正式入门。

其实顾玙一直很疑惑,好端端的活在一个现代社会里,怎么突然就改设定了?胖兄到底从何处摘的红果?那里还有没有别的天材地宝?

他特想一探究竟,怎奈松鼠不懂人言,也没有领自己去的意思。

不过呢,幸好还有制香之道。自那晚起,他就发现在制香时的心境,隐隐与某种境界契合。每次完成之后,都感到意识得到了一丝凝练,虽然只是很小很小的一丝。

若在以前,绝对察觉不出,但在灵气的作用下,就体会到了那种微弱的变化。

“嗒嗒嗒!”

破钟仍在不甘不愿的走着,顾玙站起身,先到院子里舒活了一下筋骨,然后准备今天的货物。

泡面和火腿肠好久都卖不出去,已经PaSS掉了。榨菜还剩下一点,矿泉水是必备,茶叶蛋是核心,玉米就比较固定,每天二十棒左右。

除此之外,他又捧了一个盒子,里面装着三只香囊。

他现在制香的速度很快,而且要借助修行,所以就多做了一些。香囊里是配好的各种香料,可以挂在床头,可以随身携带,会散出淡淡的花香味。

顾玙刻意晚些出门,蹬车到了山脚,自己慢慢悠悠的往上走,走至半途,忽将手指放入口中,吹了一声响哨。

尖亮的哨音落下不久,就听林中悉悉索索的响动,一只灰毛大松鼠颠颠的跑到跟前。

“胖兄,早啊!”

他打着招呼,松鼠吱吱回应,以跟身型完全不符的灵活性,嗖地跳到了担子上。右边的担子猛地一沉,他顿时咧嘴,巴拉巴拉的开始吐槽:

“嗬,你这份量,起码又肥了三四斤。”

“你说你不觉得羞耻么,看看人家怎么长的。”

“就你这货将来怎么找媳妇儿?哎对了,你到底公的母的?”

“砰砰!”

丫唠叨个没完,松鼠烦得厉害,使劲蹦了几下,差点把担子震散。

一人一鼠就这么上了山,到了那块小平地。胖兄嗖地一声,又跳到旁边的树上,仍是一副农民蹲的德行。

顾玙卸货架锅,利索的支起摊位。炉火生起,几棒老玉米在锅里咕嘟咕嘟的冒着泡,地上是煮好的茶叶蛋,也用炭闷着热气。

他随手摸出几颗花生,一颗一颗的往树上扔。扔的准,接的更准,胖兄一颗一颗的又往嘴里塞。那腮帮子也不知道咋长的,就跟机器猫的口袋一样,妥妥的黑科技。

喂完了松鼠,他才坐在马扎上,拎过一个塑料袋,里面是昨晚烙的饼,算是今天的早饭。

如果有人在此,就会看到这么一副景象:繁茂的大树下,一个家伙啃着饼,一只松鼠嗑着花生,不时叽叽咕咕的交流几句,简直溜的不行。

……

“小飞,等我一下。”

“你快点啊,来,我拉你。”

上午时分,石阶尽头。男生停住脚步,回身拽住一个女孩子的手,故意用力,一下就把她抱在了怀里。

女孩子有点害羞,娇声道:“哎呀别闹,快放开!”

“干嘛要放开?我抱你上去。”

男生不听,半抱着女朋友到了空地,打量道:“那边有椅子,过去坐会儿吧。”

女孩子也瞧了瞧,正好瞄到那小摊子,顿时挣脱开,道:“别闹了啊,人家都看着呢!”

“看就看呗,咱俩怕什么?”

“啧!”

她瞪了一眼,没往左边走,反而拐向右边,男生颠颠的跟着后面。俩人来到摊前,扫了扫可怜的货物,略微嫌弃道:“来两瓶水,玉米再拿一个。”

“玉米五块钱两个,你……”

“不用,就一个。”

“一共八块。”

男生没有零钱,就摸出一张一百的。

顾玙咧了咧嘴,最烦这种大票的,当即翻开自己的小腰包,五块十块的往出找。他平时不带太多的钱,翻来翻去愣是差两块,不好意思道:“呃,实在没零钱了,要不你再买点啥?”

“算了算了,你这有什么可买的!”

男生接过九十块钱,略显不耐的揣进兜里。那货却不占便宜,拎过一袋榨菜,又捡了一只茶叶蛋,道:“正好两块钱,你拿着。”

“我都说不要了,你这人……”

“啊!!!”

他正说着,忽听女朋友一声尖叫,忙问:“怎么了?”

“好可爱的小松鼠啊!”

女孩子指着树上的一只灰毛松鼠,简直两眼放光。那男生蛋疼,愁道:“拜托,你第一次见松鼠啊?”

“那不一样,你看这只多漂亮!哎呀,我想喂它……对了老板,你那有花生么?”

“呃……”

顾玙特纠结,低头瞅了瞅锅里的花生米,道:“有是有,但是……”

“行了,赶紧拿点,给你钱!”

男生很宠女朋友,对别人的态度却不太友善,啪的拍了张二十块。

那货见状,只得捞了一大把花生。女孩子特兴奋,攥了几颗就跑到树下,举着手道:“小松鼠,给你花生吃。”

“……”

胖兄歪着脑袋,同样很纠结,偷偷摸摸的斜眼过去,见那货轻轻点头,便蹭蹭爬下了树。

这货还是要点脸的,装出一副我是一只不跟人类接触觉得花生米好香香但又好害怕的羞羞松鼠的样子,拧来拧去的就是不肯吃。

在女孩子眼里,这无疑就是萌杀,笑道:“哈哈,别害怕,这个没有毒。”

“来啊来啊,这就是给你吃的!”

诱惑了半天,胖兄才扭捏上前,小心叼了一颗,特娴熟的就开始嗑。

“小飞你快来,你看它吃了!真的好可爱啊,好想捉一只回去养。”

“……”

顾玙见她嗨个没完,脑袋上冒出三条黑线:厉害了我的鼠,咱俩这算不算仙人跳?

丫默默吐槽,那男生就更无语,他无法想象自己一个老爷们跟女朋友蹲在地上边叫边逗松鼠的样子,于是只好装作看风景,各种听不见。

而看来看去,他又瞄到那个破摊上,什么廉价的矿泉水,红亮亮的茶叶蛋,老得掉牙的玉米棒子,还有惨不忍睹的香囊……嗯?

这画风忒诡异了!

男生一怔,再定睛瞧去,确确实实是三只香囊摆在一个盒子里,分别用透明的盖子罩着。

“老板,这是什么?”

“这是清蕊香,可以随身带,也可以放在床头,你要看看么?”

“哦,好。”

说罢,顾玙便扯过一块毛巾,仔细擦了擦手,然后取下一个透明盖子,拿起一只香囊。

男生双手接过,先是小小嗅了一下,立时面色一变。他改用右手拈着系口处,左手垫在尾端,像捧着什么宝贝一样,态度也不再轻漫,显得十分郑重。

而接着,他又低了头,再次深深一嗅,只觉得一股清清凉凉的味道自鼻腔溜进去,又慢悠悠的散化在脑中。

虽甜,却不浓腻;虽淡,却不自秽,就像一枝无人知晓的崖边野花,任凭风吹雨打,我自摇曳生姿。

“……”

顾玙一眨不眨的瞧着对方,也有些许紧张。

制香太耗精力,之前都是自己用,或者接了单子才做。这是第一次拿到山上,昨儿摆了一天,无人问津。今天瞧这样子,倒是有点希望。

过了片刻,那男生抬起头,油然生出一种自然,舒服,且非常愉悦的感觉。他眼睛发亮,比女朋友看到松鼠的时候还要有光彩,问道:“这个多少钱?”

“六十。”顾玙报了个辛苦价。

“好,我都要了!”

第八章 曾家

嗯?

顾玙一怔,眼睛从上边耷拉到下边,溜溜的把对方过了一遍。

年龄跟自己差不多,面皮白嫩,眉目间略显尖锐,穿着一套浅灰色的运动休闲装,敞着怀,脚踩着一双驼色的登山鞋。

一瞅这双鞋,妥了,狼爪最新款,起码得小五千。

他不经常网购,只喜欢在各种网店上闲逛,就跟女人逛街逛到天荒地老就是不花钱一样。眼前这位明显是个富二代,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对方能闻出自己的香。

闻出来的,他愿意卖;闻不出来的,他也不得不卖。本着当婊子又立牌坊,渴望赚点钱又不甘不愿的拧巴属性,这位壕简直太体贴了!

“这三个都是清蕊香,你买一个就行了。”他提醒道。

“没事,给我装上吧。对了,你还有别的香么?”男生问道。

“没了,就这三个。”

顾玙把香囊放好,盖子一扣,推过去道:“一百八。”

对方利索的掏钱,一手抱过盒子,斟酌了片刻,又问:“老板,这香是你做的么?”

“对。”

“里面都放了什么,闻着挺舒服的。”

“……”

“我对这个真挺感兴趣的,要不你说个价,把这方子卖给我。”

“……”

他极力装作单纯懵懂的样子,顾玙却瞄了一眼,笑笑没说话。

啧!

男生特尴尬,也有些羞恼,刚想发作又生生压了下来,转身到那边,喊道:“小梦别玩了,该走了!”

“再待会吧,你看它都要吃光了。”

“再不走就赶不上吃饭了!”

这句话似乎很有说服力,女孩子一听,便拍了拍手上的碎屑,又跟松鼠告了别,才慢吞吞的凑过来。

她见男朋友抱着个盒子,奇道:“你买的什么?”

“香。”

“什么香?”她愣道。

“就是,呃,古人带的香囊知道吧,类似那种的。”

“哎呀,你肯定被骗了!这种地方能有什么好东西,里面都是化学剂。”女孩子小小埋怨着。

“那可不一定……”

男生回头瞧了瞧,见那老板正拎着笤帚,清扫地上的花生壳,一只松鼠嘲笑了几声,又颠颠的窜回树上。

他转过来,声音放低,似自言自语道:“或许晚上就要靠它了。”

…………

傍晚,白城。

一辆银色的路虎停在街边,车内坐着一男一女,正是凤凰山上的那两位。

男生拿着一只香囊,小心翼翼的拆开,那封口一松,就露出里面的粉末。浅棕色,磨碾的极为细致,一粒粒饱满匀称,带着淡淡清香。

他用手指挑了挑,努力辨认着,忽而皱眉,忽而舒展,忽而伸出舌头去舔弄。女朋友一脸痛经的瞧着他,忍不住爆发道:“曾书飞,你干嘛呢?”

“啊?”

他晃过神,道:“我看看都用什么做的。”

“那看明白了没有?”

“没啊,有几种材料太怪了,不像……”

“砰!”

话没说完,女朋友已经推门下车,撂挑子闪人。

“哎哎,小梦!”

他连忙追出去,拽住对方道:“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正是关键时刻。我跟我姐争得死去活来,我爸也拿不定主意。这次要是把奶奶哄开心了,那基本就成了!”

“就靠这个?”女孩子指着那堆破粉,

“唉,你不懂……”男生也盯着粉末,神情微妙。

话说这哥们叫曾书飞,女孩子叫李梦,交往两年。他奶奶是白城人,年轻丧偶且育有一子,正赶上改革开放,就提着心气外出打拼。

奶奶也是能人,硬是在省城打下一片基业,创建了一家建材公司。曾书飞的父亲叫曾国祥,另有一个姐姐叫曾月薇。父亲接掌了公司,他跟姐姐毕业后,也在自家企业工作。

姐弟俩都很有才干,难分伯仲。父亲想提拔一人做项目主管,位置就一个,手心手背都是肉,怎么都不好选,就一直拖着。

而奶奶退休后,就买了座宅子,回到白城颐养天年,近些年又迷上了玩香。今天正逢生辰,一帮人便跑来祝寿,姐弟俩心思相同,都想利用这个机会上位。

而曾书飞受到熏陶也好,刻意取悦也罢,对玩香倒真有一些喜爱。这个清蕊香新奇别致,很合胃口,他就干脆赌一把。

俩人在车里坐了半天,他始终没猜出香材成分,看看时间不早,只得暂时作罢。

路虎在主干道走了一程,便拐进了一条巷子,停在了一家饭店门前。这家店门脸不小,黑匾金字,两边挂着大红灯笼。

服务生一瞧这车,笑得就跟朵月季花似的,连忙拉门道:“二位请进,请问订了位置么?我领您过去。”

“不用了。”

曾书飞冷淡的应了声,拉着李梦直接上楼。服务生被糊了一脸,只得尴尴尬尬的缩回门口。

到了二楼包厢,一推门,里面满满登登坐了十几位。

“奶奶!”

“爸,妈!”

“小叔,小婶!”

他溜圈问候,轮到一个短发女子时,忽地顿了顿,笑道:“姐!”

“小飞,怎么这么晚啊,都等你半天了!”

女子正是曾月薇,五官精巧,就是跟弟弟一样,带着股尖锐之相。她不软不硬的来了一句,小婶又突然冒出来,拉过李梦抢着介绍:“姑姑,这就是小飞的女朋友,我见过一次就喜欢的不得了。您看看,跟我们家小飞是不是天造地设,郎才女貌?”

“哦,这就是小梦吧?来来来,坐奶奶这边,小飞你也过来。”

曾奶奶身量不高,面容和善,招手让俩人坐下,又道:“小梦啊,老听小飞提到你,说是又温柔又漂亮,今天一见,哎哟,我孙子果然有眼光!”

“谢谢奶奶,小飞也非常好。”李梦有些拘谨。

“听说你还在念书呢?”

“对,我正念研究生呢。”

“将来有什么打算么?”

“呃,我学的中文专业,可能考个教师证,去学校当老师。”

“哎呀,当老师好啊,教书育人。我当年就是没好好读书,吃了不少苦,不错不错,奶奶支持。”

贱人!

那边聊得火热,曾月薇却暗自冷哼:特意把女朋友带来讨老人欢心,这种招数忒无耻了!她跟男朋友刚刚分手,不可能凭空变出一个,不过幸好有别的准备。

其实呢,姐弟俩原本的感情不错,后来才搞到水火不容。木办法,那么大的一家公司,十几亿的资产,谁能不动心?

席间都是自家人,没什么客套生疏,气氛很是热闹。曾奶奶虽然退休了,在商场鏖战半生的眼力和经验却没落下,她自然看得出,这些后辈一肚子的小心思。

她也懒得管,只要不弄的乱七八糟,就乐得当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特别是孙子和孙女,在她看来,互相竞争是必要的,但不能超过亲情的底线。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曾国祥作为一家之主,自起身道:“我说几句吧,今天是母亲寿辰,也是家宴。大家各有各的忙,聚在一起不容易。来,咱们一起举杯,祝老人家福如东海,健康长寿!”

众人哗啦啦的站起来,称呼也是不同:

“妈生日快乐!”

“姑姑生日快乐!”

“奶奶生日快乐!”

咔咔碰了杯,皆是一饮而尽,只有老太太抿了口温酒。

曾月薇见时机正好,便拎过一个礼盒,笑道:“奶奶,这是我特意准备的礼物,虽然不贵重,但费了不少力气,您可别嫌弃。”

“哟,还备什么礼物啊,知道你孝顺……薇薇,那我就打开了。”

老太太接过礼盒,拆开包装一看,里面是一个小锦盒,还有一个长长的香筒。再次拆开一瞧,锦盒里是串深褐色的木珠子,香筒里自然是线香。

老太太识货,见那珠子油色醇厚,纹理天然,味道淡雅而绵长,便知是上品,赞道:“薇薇有心了,这是琼州水沉吧?”

“奶奶就是厉害,一下就说中了!”

曾月薇身子前倾,抿嘴笑道,“这是我自己去琼州选的料,差点让人给骗了。还有那线香,也是上好的安神香,最适合您了。”

“嗯,不错不错。”

老太太点点头,虽然欣喜,却未有太多表露。她收好东西,又略微期待的看向了曾书飞。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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