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宠令封面图

娇宠令

夜惠美

女频言情

229.82 万字

2017-04-30 完结

同样的朝代,一样的姓名,不一样的至亲,她扶额长叹幸福的醉了。专精型武将爹:保护女儿靠拳头。女主无奈劝说:爹,后宅不能简单。高大上善谋娘:誓要把天下最好的一切都留给女儿。女主无言以对:娘,您给我的不是我想要的。某王爷:嫁我,嫁我,会卖萌,腹黑,忠犬,冷傲各种款应有尽有的那种。女主:不要!前生最终赢你半步,今生我得多想不开再同你斗智。神曰:赐予你娇宠令——重生后你将被各种满满的爱包围。总结:娇宠令在手,天下谁于争锋!

第一章 重新开始

一夜暴雪,天地一片银装素裹。暖阳乍晴,千树万树寒梅映雪绽放,梅花朵朵压弯枝头,满园通红。

几名衣着鲜亮,头戴精致珠翠发簪的妙龄婢女穿梭于梅林中,或是小心翼翼的攀着梅枝,或是仔细收集落在梅花瓣上的初雪。

“侯爷煮茶得水有着落了。”

“侯爷最喜梅花。”

手捧梅枝的少女真真是人比花俏。

顾明暖躺在临窗的暖炕上,神情淡然的制止气得满脸通红的奶娘江嬷嬷,“我既已将死,侯爷是纳妾还是续娶,我都管不到。”

“夫人——”

江嬷嬷扶起顾明暖,愤恨难平的念叨:“要不把玲珑她们叫回来继续侍奉您吧,省得这群眼皮子浅的小蹄子淘气,惹您生气。”

阳光洒落在她脸颊上,宛若镀上一层光晕,哪怕病体沉疴,她身形消瘦,依然难言她骨子里散发出的静谧气息,顾明暖看透生死,风华较之以前更显从容。

“侯爷相貌俊美,儒雅出尘,少不了人惦记着。”

顾明暖浑不在意的笑了笑,扶着江嬷嬷的手起身,“玲珑她们有好归宿也全了我们主仆的情义,我走后,奶娘也该享享儿孙福了。”

江嬷嬷眼圈微红,呜咽道:“都是殷氏造得孽,当年她若肯安心养胎,夫人不至于生来就体弱,同侯爷成亲十年不曾诞下儿女——”

“父亲到死都无法忘情诈死另嫁摄政王的她。”

顾明暖素手燃香,缓缓跪在佛像之前,微敛眼睑,骨感白皙的手指熟稔的转动佛珠,“一场以江山为局的爱恨浮华梦,我只不过是微不足道的过客。”

眼前清淡的人影仿佛随时都会消失一般,不曾在这世上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江嬷嬷心中一紧:

“您怎能是过客?不是您,太后娘娘根本动弹不了摄政王萧越,大小姐死于外蒙的仇也是您报的,太后娘娘前儿下懿旨封萧宝儿为寿阳公主和亲外蒙,大小姐在天有灵也会感激您的。”

当年摄政王妃殷茹逼顾明昕代替萧宝儿远抚外蒙,摄政王权倾朝野,势力庞大,顾明暖只能眼看着胞姐顾明昕远嫁,最终客死异乡。

不是顾明昕死讯传回帝都,一向不关心殷茹和太后娘娘之争的顾明暖也不会暗自同太后合谋逼走惊才绝艳的萧阳,断了摄政王的一条臂膀。

最终摄政王死在太后娘娘的慈宁宫。

殷茹没了依靠,儿子又得不到萧家和摄政王部属认可,焦头烂额之际哪还顾不上萧宝儿?

“姐姐,我,萧宝儿,都是她的亲生女儿,都注定早逝,她始终最疼同摄政王生的萧宝儿。相比较而言,我到是过得最为舒心。奶娘不必为我委屈,侯爷是端方谦逊的君子,温柔守礼,我从不担心他在我活着时同郭家小姐有私情。”

结发十年,她知宁侯甚深,亦自信宁侯不曾盼她早死续娶青梅竹马的郭小姐。

初见时温润如玉的他破了顾明暖苦思良久的棋局,他漂亮的眉眼晕染开堪比暖阳的温柔,瞬间消弭她压在心底的孤独。

她想占据那抹暖意!

生母殷茹早产生下她后随情郎而去,父亲顾诚撇下姐姐和她游历天下,鲜少回府,姐姐尚且得到父亲一分怜惜,而她——父亲始终是怨恨自己没能留住殷茹。

祖母一门心思同长房争,又千方百计的让父亲续娶纳妾,延续香火,从不曾在意过她。

顾明暖长在富贵乡却独缺陪伴疼宠自己的人。

得知那人尚未定亲,她凭生仅此一次厚着脸皮求到祖母面前——主动缔结婚约。

婚后她才知道他的温柔不单单是对她一人,他身边早有青梅竹马的郭师妹。

成亲十年,他们夫妻相近如宾,举案齐眉。

纵使她生不出儿女,他亦不曾冷落了她,他们是帝都最幸福的一对夫妻。

他抚琴,她必弹瑟相助。

他作画,她为其研磨。

棋盘上,他们互较高低。

书房中,他们各自手执书卷争得面红耳赤,各不相让的对视时,又同时笑出声来,和好如初。

十年间,顾明暖精研琴棋书画诗酒茶,博览群书,也亏着她嫁妆极厚,陪嫁管事忠贞能干,他又继承宁侯爵位,纵然他不走仕途经济,他们夫妻依然过得安逸舒适。

下一个花朝节,她是等不到了,本答应陪他去江州画山水美人图的。

不过,那时他身边已有郭小姐相伴,入画人也会是等了他十年的郭小姐。

顾明暖感觉身体越来越轻,灵魂似缓缓上升游离升天。

后事早已安顿好,回首此生她再无遗憾。

多年礼佛,她不求今生,而求来世。

“顺瑛——”

面冠如玉,清俊儒雅的男子慌忙跑进来,撞倒桌子尚不自知,惊慌失措的他宛若即将失去最宝贵的珍宝。

“信女顾明暖,一生信佛,广施恩泽,为佛塑金身,功不敢说高,唯有心诚可取,以今生之苦修求来世爹娘不似顾诚殷茹——”

稍稍顿了顿,顾明暖知宁侯已近在咫尺,闭上眸子:“不做宁侯李玉之妻。”

“不,顺瑛,别——”男子泪流满面,呜咽难言。

顾明暖回眸浅笑,静谧恬淡:“此生我不曾负你,你亦不曾负我,唯愿来世,不续前缘,永为陌路之人,纵使相见亦擦肩而过。”眼前越来越暗,身体轻飘飘的,她走到生命的尽头。

宁侯李玉接住顾明暖向后倒去的身体,披在身上的大髦裹住两人,怀里的人如熟睡般闭上宁静的眸子。

他额头抵着她的鬓角,泪水打湿衣襟,手臂紧了又紧,恨不得把她融进骨血之中,喃喃自语:“不准,我不准!”

******

红彤彤的朝阳升起,楚国凉州城沐浴在晨光之下,闻鸡鸣,百姓早起劳作。

一间不大的屋子只放得下一张用了许多年头的架子床,一张掉朱漆的方桌,两把椅子。

老旧的架子床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十三四岁的少女从床上爬起来,睡眼迷蒙环视四周。

借着洒落进来的晨光,她的眼眸慢慢的清明起来,摸着松软的粗布棉被,自言自语:“我已经不是生在锦绣堆,长在钟鸣鼎食顾家的顾明暖了。”

习惯的从枕头下翻出唯一的奢侈物件一面镶嵌碎翡翠的手镜,她轻轻的摸镜子里人影。

曾经欺霜赛雪细腻肌肤变得微黄粗糙,镜子里的人儿脑后垂着发梢开叉发黄的青丝,卷起一缕发丝轻嗅,只能闻到劣质的皂角味儿。

洗得褪色的**亵裤松松垮垮的,她摸向露在外面小巧的锁骨,一朵滕云形状的浅红胎记位于锁骨的中间——同以前一模一样。

弯弯的长眉,明亮宁静的双眸,挺直的鼻梁,饱满的唇瓣,上扬的嘴角,笑起来的小酒窝,同她年幼时有九成相似。

她的父亲不再是有着财神之称的顾诚,而是征西将军柳雷麾下的校尉顾衍,对了,还要加上一个词——曾经。

柳雷将军被楚帝调回金陵后,同她相依为命的父亲得罪新来的监军太监,被罚停职反省。

她那位据说勇烈无比的父亲不受监军太监的气,就此挂官印而去。

最让她为难得不是不曾有过的清贫生活,而是——窗外传来吵闹的声音,“顾明暖,你出来!”

披上褪色的桃红夹袄,顾明暖推开窗户,探出头去,看清堵在门口白胖白胖的圆脸妇人,“陈——家——婶子——我——”

“打住,顾家丫头,听你说话耽搁功夫不说,还很累。我只问你一句,你爹欠得酒钱何时还上?”

白胖妇人不耐烦的摆手,听结巴说话弄不好自己也得结巴:“我和我当家的也是小本经营,全靠酒肆过活,你爹毕竟做过校尉,家里也有十几亩良田,他现在虽是落魄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总比我们好过些。”

顾明暖眼角余光扫过躲进厢房的人影,“明——天。”

酒钱总有办法筹到,可她在人前口吃的毛病该怎么办?

口吃也有好处,白胖妇人得了准信,懒得同小结巴磨功夫,威胁了两句明日不还钱怎么,怎样后,回酒馆继续做生意。

重回十四岁,同样是楚帝治天下,从富贵奢靡的帝都金陵到偏远的凉州,顾明暖完全没从云端跌落下的不甘,更没去金陵寻顾家的心思。

净面漱口,顾明暖协助唯一的老仆王嬷嬷做好早饭,敲了敲顾衍的房门,“爹——吃——饭。”

顾衍闷闷的说:“我睡着啦。”

顾家小院的门再次被推开,这回进来一位年约四十,一身锦缎绣铜钱纹长衫的男人。

他大腹翩翩,身材富态,带着硕大翡翠扳指的手指见到顾明暖后,肉滚滚的下颚轻颤,灵活的眼睛转了三圈,一笑脸上的肉抖三抖,“顾贤弟,我来接你去我府上小住并商议婚事。”

顾名暖屈膝见礼,尽量忽视来人身上浓烈到呛鼻的熏香味道。

“等顾贤弟同我宝贝妹妹成亲,顾侄女——”他笑呵呵亲近的说道:“大舅给你找个好人家,吃喝不愁,穿金戴银的好人家。”

第二章 婚事

顾明暖不喜他眼里浓浓的算计,同前生九成相似的容貌,即便肌肤不够白皙,不够完美,她也算得上凉州有名的小美女。

富态中年男子越看顾明暖越是心动。

她亮如星子的眸子格外引人侧目,最为难得她通身的气派,沉稳大方的娟秀气质,很难相信她尚未及笄,更难相信她是脾气火爆的顾诚独女。

提起顾衍的爆脾气,整座凉州城或是守军没有不头疼的。

顾衍的脾气同他的勇武一样有名。

若用顾明暖联姻,他们刘家能得到不少的好处。

只可惜——小妹一直看不上顾衍,他还是校尉时就看不上,如今连能做小妹主的母亲都有心退亲。

一明两暗屋子的狭小院落,逼仄的屋子,顾衍又得罪监军太监,丢了校尉军职,刘家不由得另起心思。

一阵旋风刮过,富态的男子被强势的气流推后半步,一眨眼的功夫,顾衍挡在顾明暖面前。

“顾老弟!”

“你敢插手我闺女的婚事?!”

顾衍怒目而视,俊脸如冰,剑眉下的利眸嗜血蕴含让人胆战心惊的杀气。

疆场上他身先士卒,深陷重围却总能凭着一杆银枪杀出来。

他犹如被打磨得锐利锋芒的长枪,别说富态男子,就算是骄横勇武的蛮王遇见顾衍都得避其锋芒。

猿臂蜂腰,面容清俊,剑眉入鬓,一头浓密的乌发挽发髻,顾衍仪表堂堂,俊伟不凡。

险被推了一个跟头的富态男人躲避顾衍锐利目光,胖嘟嘟的脸庞挂满笑意,“误会,误会,顾老弟,我盼着侄女好,又认识得人多,想为侄女保媒。”

见顾衍气势更冷,他连忙道:“最后点头做主得还是顾老弟你。”

刘佳明一边说,一边后退,着实害怕顾衍碗口大的拳头砸自己脸上,商贾出身,本就长袖善舞,可碰上只不讲道理的顾衍,就算是舌若莲花也不管用。

“爹。”

顾明暖笑盈盈的出声,顾衍僵硬的身躯回转,冷峻的脸庞面对女儿顷刻褪去寒霜杀气,“小暖有事?”

“您-答应过我什么?”

“不乱花钱,不赌钱,不喝花酒不**,不……”顾衍掰着手指头盘算,听到一声闷笑,立刻凶悍的冷哼,“刘胖子,你敢笑我?!”

被称为刘胖子的刘佳明老爷忙正色摇头,嘴角微微抽搐,憋得着实难受。

谁能想到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顾衍在自家闺女面前宛若被教训的孩童。

顾明暖默默的叹气,最要紧得是顾衍答应过不轻易动拳头打架!

她为顾衍抚平衣袖的褶皱,丈青色剑袖衫穿在父亲身上格外的好看,布料虽是寻常,然顾明暖亲自绣上的剑纹极衬顾衍。

她就是喜欢把至亲打扮得极为出众。

以前是对宁侯,今生是对她睁开眼为自己端上热粥,笨拙得喂自己的父亲顾衍。

清醒后她不仅记得前世名门贵女顾明暖平顺的一生,还记得今生顾明暖的一切。

顾衍冲动易怒,脾气火爆,处事鲁莽豪放,本不是顾明暖欣赏的人,然他给顾明暖的疼爱关心正是她上辈子求而不得的东西。

顾明暖珍惜这一切,暗自感谢佛祖满足自己的愿望,哪怕顾衍惹出不少的麻烦,她也从未嫌弃过他。

“您-力气大,拳头-重,上次把-石碾子—都砸碎了。”顾明暖笑着赔礼,“刘伯父-我爹-脾气-急,没-伤您吧。”

石头碾子都碎了——碎了——刘胖子一身的肥肉打了个哆嗦,四下张望,果然小院的角落放着碎了两半的石碾子。

“嘎嘎,早听说顾老弟神力,没想到顾老弟比传闻更胜一筹。”

若是惹急顾衍,刘家全家都不够顾衍揍的。

退婚的事……还真得如小妹所说从长计议,最好让顾衍担着退亲的坏名声,让他百口莫辩,小妹才好另嫁高门。

“刘伯父-请屋-里-用茶。”

“好,好。”

刘胖子哪敢有二话?随着顾家父女进屋。

屋子摆设不多,且多以陈旧,不过屋子还算敞亮,窗明几净,不知从何处飘来的暖香闻起来格外心旷神怡。

刘家同西域诸国也做香料生意,这种香料的味道,他从未闻过。

商人逐利,刘胖子端起顾明暖送上的茶盏,笑容可掬的问道:“顾侄女燃得何种香料?”

顾衍一脸自豪,显摆般摆动着挂在腰间的精致荷包香囊,“我闺女自己配的。”

刘胖子眼睛火烫,顾明暖会调香?

调香可是极为赚钱的买卖!

凉州在丝绸之路上,同西域诸国商贸频繁,香料,瓷器,绣品最受西域番邦喜爱,会制香调香的人都是宝贝。

刘胖子目光落在顾衍佩戴的荷包上,顾明暖女红也是极好的,一样绣荷花,顾衍荷包的荷花宛若徐徐绽放,非常有层次感。

心不在焉的刘胖子抿了一口清茶,“咦?”

这杯清茶也不寻常!

不比京城运来的茶叶茶,茶杯里漂浮着墨绿茶叶,茶香怡人,口感清纯,“好茶,好茶,顾老弟家的茶叶是上品呐。”

“刘伯父-是-品茶的行家。”顾明暖抢先顾衍一步,淡笑:“茶叶-是姑姑随着柳将军上京前-送给我爹的,刘伯父-同我爹是挚友,两家-又有-婚约,我怎么也得-给您上好茶的。”

顾衍嘴唇动了动,没吭声。

“柳将军可有消息?”刘胖子试探的问道。

顾衍唯一的姐姐可是柳雷将军的爱妾。

当初刘家能发达,多亏同顾衍缔结婚约得到顾氏的关照。

柳家世代镇守凉州,家里妻妾规矩远不如世家大族森严,顾氏又是柳雷夫人卧病在床时亲自做主纳进门的。

她不仅得柳雷将军宠爱,处事公允干练,深得柳雷夫人信任。

当家夫人卧病在床,将军府大小事多是顾氏做主。

若是柳雷将军还镇守凉州,刘家如何也不敢生出悔婚的心思。

顾明暖回道:“柳将军-战功卓著,陛下明睿必然-不会亏待功臣良将。”

刘胖子微微撇嘴,就因为柳将军战功卓著,皇上才调他回京,生怕凉州再出个无法管束的静北侯。

京城百官对柳雷的态度平平,柳家也没静北侯萧家在朝廷上的底蕴,就算柳雷勉强保住官位,再想镇守凉州却难上加难。

不过,刘胖子不敢说皇上疑心柳雷将军,打算鸟尽弓藏,赞同的连连点头。

“顾老弟考虑得如何?何时搬到我家去?”

“我爹-是娶亲,不是-入赘,就算刘伯父一番好意,按礼数-我爹不该住到刘家去。”

顾明暖说话极慢,语速比平常人慢上两三倍。

慢下来,咬字清晰,听起来不太结巴,她清醒后的勤加锻炼还是有效果的。

越是关键时候,顾明暖说话越顺溜。

顾衍脾气火爆,此时却宛若蒲草般柔韧,连连点头:“对,小暖说得对,我不是入赘,不去刘家,何况我家很好,你妹妹只管嫁过来就是。”

“我爹丢了官职,得罪-监军,柳将军远在京城说不上话。”

顾明暖慢悠悠的,眸子清亮:“刘-小-姐-是-凉州-名媛,听闻-凉州才子-有状元之才-朱举人-甚是-仰慕她。自从订婚后-两家长辈接连-过世,他们-八字不合-这门婚事-还是——解除得好-我爹高攀-不上,不如-成全刘小姐。”

这一字一顿的,比方才听起来费劲,可说得刘胖子脸若火烧,仿佛被扒光了衣服般难堪:

“顾侄女此言差矣,我从未嫌弃过顾老弟,这门婚事不能退。”

不能退,不是刘家不想退,顾明暖听出一字之差的不同,继续道:

“不瞒-刘伯父说,方才-还有人来向我-爹要酒钱—,我爹有十两银子-八两要给以前的-旧部。刘家-出了名-疼女儿-你们得考虑-清楚。倘若传出-丑闻,岂不是坏了-两家多年-交情。”

顾明暖缓缓抿了一口茶,“爹—换做您-舍得把我嫁过去?”

本不大高兴的顾衍沉默好一会,他不愿意动脑子不意味分不清形势,他家底子单薄,还要照顾受伤得不到朝廷抚恤的袍泽。

姐姐顾氏同柳将军进京处境极为凶险,听小暖分析弄不好柳家就是抄家灭门的结局。

顾衍本有带女儿进京的打算,就算不能为姐姐分忧,起码能帮柳将军揍那群叽叽歪歪的文臣。

“我确实算不上良配”顾衍转头对刘胖子,“你们再想想,退亲我不怪你们,刘小姐嫁过来,有我一口吃的,就不会让她饿到。”

这门婚事是母亲生前定下的,顾衍不想轻易放弃,总归他会给妻女撑起一片天空的,困难是暂时的,他不信自己一身武力得不到重用。

去京城就是他东山再起的好机会。

刘胖子脸上肥肉轻颤,莫非走漏了消息?起身愤然道:“我刘家绝不是嫌贫爱富的,这门婚事决不能作罢,选个好日子,我把小妹嫁过来!”

言罢,刘胖子拱手告辞。

顾明暖若有所思,转头微微一笑,“爹饿了吧,咱们先用早膳。”

情面给了刘家,若是刘家再继续频繁的搞小动作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第三章 炫富打脸

自从刘胖子走后,顾衍就很烦躁,不是狠抓自己的头发,就是在屋子里转圈圈。

一旁的顾明暖对宛若困兽犹斗的父亲视而不见,自顾自的绣完手中的绣活,心里盘算是不是绣个梅树的小屏?

新来的监军太监冯小宝贪财是贪财,却独爱寒梅。

如今西凉军方,还是凉州知府都在尽可能的收集带寒梅的物件,梅树小炕屏比往常能多卖出十倍的价钱。

不是所有人都像顾衍不懂得讨好监军冯公公,哪怕他们在背后把冯公公骂做死太监,当面也会竭力的巴结冯公公。

冯公公来头甚大,不仅颇得楚帝信任,东厂厂公冯信太监是他的干爹。

顾明暖眸光微凝,冯信可是楚帝一朝最最惹不起的大太监!

惹上冯厂公的人轻则罢官流放,重则抄家灭门。

他是楚帝最信任的人,没有之一。

腾腾腾,顾衍的脚步声越来越沉重,顾明暖咬断绣线,抬眼浅笑,“爹-您有话说?”

她晓得顾衍的脾气,顾衍小小得罪冯监军后,为避免更大的祸事,惹到惹不起的冯厂公,便鼓动顾衍挂冠而去。

勉强顾衍呆在西凉军中,顾衍不开心,她更不忍心顾衍委曲求全只为保住俸禄。

为至亲着想就该让他顺心顺意才好。

前生不管多少人劝她让宁侯上进,她都不为所动。

宁侯本就无心仕途经济,他天性就该是风雅脱俗的文人骚客。

“坐下说,您转悠得-我头疼。”

顾明暖把鼻尖冒汗的顾衍按坐下来,“王婶子家-的小子病还没好?还是王大叔的伤口-又裂开要请大夫?”

“最近他们的婆娘闺女跟你学绣活,赚了不少银子。”

顾衍很骄傲,也很感激善解人意且善良的女儿。

顾明暖脸微红,她当不起父亲的感激!

原本顾明暖不愿意把银子分给顾衍受伤的袍泽旧部,毕竟他们家也不富裕,本就是楚帝该抚恤这群为国守疆受伤的将士。

当时她不肯拿钱出来,顾衍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看了她良久,随后一连几日顾衍都是满身尘土的回来,倒头就睡,天不亮就出门。

顾明暖好奇跟了出去,竟然看到顾衍去驿站抗货物赚钱,为了几钱银子不仅卖苦力,还受着管事呵斥辱骂,顾明暖的心又是涩,又是刺痛。

后来她才知道,不仅顾衍是这样,他部曲的十几个老兵都是如此。

‘在疆场上,他们跟我冲杀,不曾抛弃我,如今我不能不管把性命交到我手上,为我抵挡危险的袍泽。’

顾衍,以及那群生活困苦饱受伤病痛苦的老兵是顾明暖前生不曾见过的。

她被他们之间浓烈的袍泽情深深触动了,顾明暖想帮他们,经历前生不曾有过的真情。

从那日起,顾明暖会主动拿出银钱,暗自给这群人寻找可以改善生活的营生,比如制作香料,比如炒茶。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不过太过赚钱惹眼的生意,需要一个大靠山。

顾明暖本想和刘家一起合伙,刘家小姐是顾衍将来的妻子,刘家也算是顾衍的岳家,可刘家起了退亲的心思,她不得不重新考虑。

“小暖,刘家果真有意悔婚?”顾衍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滋味。

“爹-见过-刘小姐?”

顾衍摇摇头,随后又点点头,清俊的面容隐约泛起红晕,“我看她不是嫌贫爱富的,体贴温柔,是个贤惠的。”

顾明暖笑着点头,心里却不赞同顾衍,刘佳人做派有点眼熟。

前生顾明暖见像刘佳人这样的小姐闺秀太多了,其中的翘楚就是殷茹。

不知今生殷茹会不会过得更好?

该如何揭穿刘佳人的真面目,让父亲明白呢?

顾衍看了看虽是在笑,其实不认同自己的顾明暖,小心翼翼的说:“就算我续娶继室也不会不疼你。”

顾明暖瞪大眼睛,敢情父亲是担心自己同继母相处不好?自己害怕‘失宠’?

“家里还是小暖说得算,我的银子归你管。”

气氛不对,女儿眉梢微上挑,这是小暖生气的前兆,顾衍似说错话一般,呐呐的嘟囔了两句自己都不懂的话,渐渐没了声音。

“什么都交给我,您娶继室回来只为生下子嗣吗?”

“……我……”顾衍抹额上虚汗,“我不需要子嗣,有你就够了。你娘过世十年,我没找过女人纾解,我其实对那事不大……还没杀敌打架有趣。”

能这么比吗?

亏着她不是纯正的小姑娘,要不同父亲探讨这种事,还不得羞死!

也多亏是在凉州,在帝都规矩森严的世家还了得?

不过世家养不出顾衍这样的子弟。

“您需要一个继承人。”同顾衍说话最好不要拐弯抹角,顾明暖直接挑明立场,“我迟早是要嫁人的,陪您到最后得人是您的续弦太太,我希望继母能是个知您,懂您,又能照顾您的人。”

父亲顾衍太过特殊,寻常女子根本看不到他身上的优点长处。

顾衍脑袋摇得想拨浪鼓似的,“我不用人照顾,倘若和刘家退亲,我这辈子就不再续弦了,以后……你嫁人,大不了我同你们家住邻居,左右打个直通的门不费劲儿,有我就近照看着,你夫婿也不敢欺负你。”

挥动铁拳,顾衍展示强壮有力的肌肉,“我就没碰见过我打不赢的对手!”

顾明暖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最终默默嘟囔一句只会用拳头的武夫,还想去帝都帮柳雷将军?

被武夫父亲关爱,她的心却软成水,“午膳我给爹做酒酿清蒸鸭子吃。”

“我还想吃虎皮肘子,小暖做得特别香!”顾衍厚着脸皮提要求。

顾明暖点点头,心说能不好吃吗?看似简单的虎皮肘子需要不少的作料。

越是寻常菜色,越考验厨艺。

等去帝都,材料配齐,她做茄鲞,保准父亲吞掉舌头。

拜上辈子悠闲度日精钻吃喝所赐,顾明暖积累不少的私房菜谱。

“姑娘。”奶娘在外面喊道,“刘家指派了个丫鬟过来,并送好些东西过来。”

不等顾明暖叫刘家丫鬟进房门,一身穿崭新墨绿比甲,罩着团锦斗篷的俏丽少女直接进门。

她漫不经心的曲了膝盖,趾高气昂得让身边的小丫鬟把礼物摆放在桌上,瞥见顾衍微微一愣,没想到顾衍倒是个俊挺的男人,可惜家势前途比朱举人差远了。

“我家小姐送给顾姑娘的礼物,二老爷从帝都带回来的点翠簪子可是凉州城独一份,小姐自己不戴,让我给顾姑娘送来。”

顾明暖一把拽住顾衍,慢悠悠的问道:“点翠簪子-是从帝都带回来的?”

土包子,小结巴!

婢女显摆指着楠木镂花的盒子,“珍宝首饰银楼是天下一等一的地方,达官显贵夫人的首饰多出自那里,看到没,只有珍宝楼出品的首饰盒子有独特的牡丹标识,点翠簪子是珍宝阁的精品呢。”

珍宝首饰银楼大股东就是顾明暖前生的父亲顾诚。

前生顾诚对她漠不关心,但在衣食住行上从未亏待过她,每每珍宝阁有精致的新式样首饰,都会送到顾明暖姐妹面前。

“珍宝楼标识-的牡丹花心仔细看是-梅花纂体的茹字。”

顾明暖指尖碰触熟悉的标识——看来今生顾诚依然无法忘情殷茹:

“不是刘二老爷-被骗了,就是刘小姐-被骗了,而且珍宝阁是不会用-糯种翡翠做簪子的,糯种翡翠-上不得台面,多是乡下土财主的-小姐才当好东西。”

顾衍的拳头松开了,毫无顾忌畅快的大笑。

面红耳赤的婢女恼羞成怒,“你又没去过京城,从哪知晓这些事儿?”

“我总比你-这个目无主子,不分尊卑的-奴才有见识!见丫鬟便-知晓主子品行,刘小姐-甚至让我意外。”

拿起印着海棠的请柬,顾明暖快速扫过,“你带着-东西回去,后日-我亲自登门拜访。”

叫来奶娘,轰走傲慢无礼的刘家仆从,只听顾衍说:“刘胖子果然瞧不起我,还连累了小暖。”

“那是他们没眼光!”

顾明暖笑嘻嘻的挽住顾衍的胳膊,大大方方的劝道:“同她们置气不值当。”

前生遇见炫富的事儿,她大多一笑而过,很少像今生当面爽快的打脸,莫非是被顾衍影响的?

顾明暖无法忽视此时的好心情。

“我还是生气,他们瞧不起我没事,轻视你不行!”

顾衍又是委屈又是气愤,拳头攥得咯咯响,闺女不喜欢他打架,背着闺女——揍得刘胖子不敢向小暖告状就是了。

第四章 蛇蝎佳人

富丽堂皇的暖阁,一水的酸枝家具,两位面容相似,身材同样富态的中年男子对坐,其中年龄稍长的男人是顾衍心心念念要教训的刘胖子刘佳明。

另外一人是刘家二老爷刘佳亮。

他穿戴比兄长还要‘闪亮’,金链子,金戒指,玉扳指闪花人眼。

被顾明暖打脸的俏丽婢女一脸委屈的站在中间,樱桃小口一张一合不停的诉说顾家的无理取闹。

“顾家姑娘根本不领小姐的好意,奴婢看她甚没规矩教养,一副乖张轻狂的刁钻刻薄样。”

刘胖子晓得顾明暖的厉害,暗道真不该听妹妹的派个丫鬟去顾家自取屈辱。

这么一闹,刘家被打脸不说,他们想悔婚的事儿怕是瞒不住了。

山水屏风后转出双十芳龄的女子。

她身穿月白色长裙,一枚梅花吐蕊挽着乌鸦鸦的青丝,肌肤赛雪,面若银盆,目若秋月,体态轻盈,端庄秀丽。

她宛若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给奢华炫富的屋子平添一股清流。

“小姐——”

“小妹。”

刘家两位老爷主动开口,貌似天仙,颇有贤惠名声的刘佳人可是刘家继续富贵的希望所在。

“婉碧,你过来!”刘佳人没理会两位兄长,嘴角勾出完美的弧度,声音清脆悦耳,宛若黄鹂。

方才喋喋不休的婉碧忙走过去,恭敬的屈膝还没等说话,一个耳光狠狠的落在婉碧的脸上,脸颊肿得很高,耳畔是刘佳人冷漠的怒骂:“废物!丢人的蠢货!”

刘佳人用绣莲花的洁白丝绢擦了擦扇婉碧耳光的手,越过被打傻的婉碧,“去把人牙子叫来,把婉碧发卖到边关的妓寨去。”

婉碧噗通跪地,连连磕头,花容失色的抱住刘佳人的腿,“小姐,饶命,饶命。”

“你不该求我。”刘佳人轻轻抬起婉碧的下颚,长翘的眼睫微颤,高高在上的怜悯道:“你得罪了我将来的继女,你让我怎么饶你?”

“可是——小姐不是要退婚吗?顾小结巴不是您的——”

蠢货!无可救药的蠢货!

刘佳人一把推开婉碧,自己竟然养了个连话都听不明白的蠢货。

“哪个说我要退婚?我刘家能有今日全赖当初顾氏的关照,我刘家的货物被马匪劫走是顾衍带人夺回来的,父亲过世,顾衍同意我为父守孝三年,全我的孝心。”

“单凭这点,我就一辈子感激顾衍。”

凉州地处西域边境,礼教不严,常年饱受匪患,战乱频发,嫁娶延续香火最为重要,极少有子女为至亲守孝三年而不嫁娶的。

三年前刚刚同顾衍定亲的刘佳人父亲病逝,刘佳人借着守孝的名义推迟婚期,顾衍应允刘佳人出孝后再嫁。

守孝三年,刘家家财越丰,刘佳人同朱举人暗通款曲早就难分难舍了。

“我让你给顾明暖送首饰本是好意,因为你反倒让他们误会我刘家心存歹心,误会了我,你说你该不该死?!”

跟在刘佳人身后的青碧着实看不惯婉碧呆傻的模样,闪出狠掐婉碧一把,低声道:“求得顾姑娘原谅,小姐心善自会留下你。”

婉碧恍然大悟,原来小姐是这个意思?!

“青碧,你好好教教她。”

刘佳人狠狠的腕了婉碧一眼,“不许再败坏我刘家的名声!”

青碧点头承诺,拉着懵懂的婉碧退出门去。

“你这是要作甚?”头上带镶嵌宝石额抹的老太太钱氏费解的问道,“你不是和朱举人——朱举人有状元之才不说,还是帝都名门顾家的姻亲,他同财神似的顾二爷都能说上话,顾二爷手指缝漏出一点点就够我们家嚼用不尽。”

“娘,你不懂,这事您就别管了。”

刘佳人漂亮的眼眸瞥了两位兄长一眼,嘲讽勾起嘴角:“二哥进京一趟出息了,连我都敢骗。”

“小妹,误会,误会。”

刘佳亮身上的肥肉轻颤,向刘佳人讨好的解释:

“珍贵的首饰都给了你,本想看小结巴笑话,让旁人知道顾家的穷酸落魄把个寻常的簪子当做宝贝,谁能想到会被顾家小结巴看出端倪?”

“不可轻视顾明暖。”刘胖子眼前浮现顾明暖唇边自信的笑意,“那丫头不简单,有心计,有手腕,就是说话结巴也能堵得你哑口无言。”

“大哥高看了顾小结巴,她只不过运气好不知从哪里听说珍宝楼标识的事。”

刘佳人轻蔑的一笑,弹了弹白皙修长的手指,“我略施小计就能坏她的名声,等到她骄纵无礼狂妄轻浮的名声传出去,我看顾家还有何脸面在凉州立足。穷酸的土包子还想高攀我们刘家?我刘家看门的奴才都比顾衍尊贵。”

“就是,就是。”刘佳亮连声附和,“小妹天仙似的玉人哪是顾衍那个**子能配的?都是姓顾,顾衍给顾二爷提鞋都不配。这次我虽然没进顾家的门,在外张望了一眼,那可真是钟鸣鼎食的富贵地方。”

钱老太太脸上的褶子笑开了,拉着刘佳人的手,“当初算命的就说她是富贵命儿,妥妥的一品夫人,等佳人嫁给朱举人,咱们也算是顾家的姻亲了。”

“嫁不嫁朱举人还不一定呢。”

钱老太太和刘家兄弟同时惊讶的看向刘佳人。

“凭我的容貌,贤良淑德的名声,去帝都没准会碰到更好的人。听说那位顾二爷的夫人早逝,又只有一个女儿,他就算为子嗣着想,只怕也得尽快续弦的。就算我做不了他的夫人,当个二房贵妾还不行?”

她能悔婚抛下顾衍,就能抛下朱举人。

嫁给帝都世家名门子弟才会不辜负她的好容貌以及聪明手段。

刘胖子心一动,随后摇摇头:

“顾家贵在长房,富在二房。顾二爷是二房长子经营顾家的生意,就算无法出仕,想嫁他的小姐只怕不少。小妹纵使容貌出众,刘家举家进京根基不稳,始终无法同大商贾相比,除非——”

“除非什么?”刘佳人问道。

“我在顾家闻到了一种独特的香料,听顾衍说是顾明暖调制的。”刘胖子眸光闪过贪婪,“若是能得到香料的配方,就可以此为阶梯真正的撇开朱举人,攀上顾二爷,香料和清茶一直是顾二爷手头上的大买卖。”

刘佳人眼珠一转,巧笑嫣然的问道:“大哥确定香料的配方在顾家手上?”

刘胖子点头道:“顾明暖既然能主动提起退婚的事儿,又打了我们刘家的脸面,只怕是听到了风声,当初还不如多多补偿顾衍金银,悄无声息将婚事解除。凉州城谁不知道顾衍是二愣子?富贵人家都不肯把闺女嫁过去。婚事作罢不是我们刘家的嫌贫爱富,顾衍无官职,无才学,无银子,他太不争气了。”

“怎么大哥也糊涂了?悔婚说得再好听,总得有一方有过错。我好不容易得了贤淑的好名声,怎能被悔婚破坏呢?有好名声,我们刘家才能在帝都立足,我才能嫁入名门贵胄人家。”

悔婚的污名顾衍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

她可是无辜,守信,贞洁,孝顺的好女儿。

刘胖子唉声叹总觉得走错了路,可又说不出哪里错了,顾衍——哪还有希望?

唯一的靠山柳雷将军听二弟说已经被勒令闭门思过并接受东厂的侦查。

东厂出马还能有柳雷的活路?

刘二爷小声问兄长刘胖子关于香料的详情。

他去过帝都知道独特香料的价值,贪婪道:“配方关系到我们刘家的将来,上佳的香料等同于真金白银。”

“瞧你们那点出息。”刘佳人看不上愁眉不展的兄长,“这事交给我,你们就等着收钱吧。”

刘家两兄弟顿时大喜,刘胖子些许忌惮顾明暖,小小年纪的顾明暖应该比不上精明干练的刘佳人。

他们的小妹可长了满身的心眼子!

*****

回廊下,青碧为婉碧擦拭眼泪,“你想活命只有求得顾姑娘原谅才行。”

“青碧姐姐,我该怎么做?我全听你的。”

婉碧一直看不上相貌平常却在婢女中间人缘甚好的青碧,她自诩高青碧一筹,没想到今日还得求青碧救命!

青碧弯起的嘴角迅速恢复原样,怜悯的抚了抚婉碧红肿的脸颊,“你可听过负荆请罪?咱们小姐是个贤惠人,明眼人都知道小姐是绝不会故意炫富打顾家脸面的。”

“万一顾小结巴不——”

“那更好,你越惨越发显得顾姑娘骄横不饶人,同还没过门的继母不对付。有刁钻恶毒的女儿,谁敢嫁给顾衍?”

婉碧恍然大悟原来悔婚是要有技巧的。

青碧看着娇媚的婉碧暗自冷笑你明白的太晚了,容貌出众的婉碧此番不死也得脱层皮,以后在小姐身边,谁都再越不过自己去。

第五章 神秘铁丸

凉州城地处西北边陲,深秋时节,寒风透骨,很多人早早穿上厚重臃肿的棉衣。

正午过后,雾蒙蒙的天空上阴云似铅块直压向地面,稍刻天上簌簌的飘下小雪花并夹杂冰冷入骨的雨水,街上行人缩着脖子,裹紧棉衣快步向家里跑去。

顾家小院门口却跪着一名十六七岁的女子。

她单薄的衣衫被雨夹雪打湿,身体瑟瑟发抖,面色惨白并一边脸颊肿得很高,冻得青紫的嘴唇喃喃道:

“顾姑娘,奴婢知错,是奴婢不分尊卑,不关我们小姐的事,求您原谅奴婢。”

来请罪的婉碧一遍一遍的重复请罪的话语。

在天地间被雨夹雪弥漫时孤独的婉碧格外惹人怜悯。

到底怎样刻薄的人狠心让娇弱的少女承受雨雪的折磨?

天气实在太坏,街上行人极少,看热闹或是心疼婉碧的人几乎没有。

顾家左邻右舍的人家都晓得顾明暖品行,就算婉碧楚楚可怜,他们不会谴责顾明暖跋扈乖张。

吱嘎一声,顾家小院的门开了,婉碧费力抬眼,一对十二三岁的孪生姐妹从院子里走出来。

眉心有红痣的撑起油伞挡雨雪,“你怎么还在?小暖姐姐早就让你回去了呀。”

“理她作甚!”另外一名穿着银红夹袄的少女撇嘴,提起顾明暖眼里盛满崇敬,“小暖姐姐说过作死的人用不着同情。”

她使劲跺脚,地上冰冷的积水溅了婉碧一身,挽着眉心有痣的姐姐:“不是顾叔叔要听小暖姐姐念书,她还能全须全好的活着?小暖姐姐就是太好心,把猪狗不如的东西当个人看。”

“二妹怎么说话呢。”眉心有痣的少女嗔道:“你别辱没猪狗好不?”

“姐,我错了。”少女笑嘻嘻的认错。

婉碧身体抖若筛糠,她们姐妹说得是人话吗?

麻木的双膝再坚持不住,前倾脸着地扑倒,眉心有痣的姑娘随脚踢起的小石头正好砸在婉碧的嘴上。

“啊。”婉碧忙捂嘴,手心黏腻,“出血了——”

随后婉碧口中吐出四颗带血的牙齿,再张嘴时没挡风的门牙,寒风可着劲往嘴灌并说话漏风,指着眼前的姐妹花:“你们——好大胆。”

“老天有眼!凡是算计小暖姐姐的人都没好下场!今日是你,明日就是你们那位虚伪的刘小姐。”

两姐妹相视而笑,手挽手离去。

她们生父是顾衍亲兵,两姐妹本身就有不错的身手,力气也大,又被顾衍教导过,三五个男人都不见打得过她们。

顾衍担心有人趁自己不在欺负女儿,便让她们姐妹时常来顾家陪伴保护顾明暖。

她们姐妹早就把顾明暖当做主子,对其言听计从,容不得旁人说顾明暖一点的坏话。

婉碧欺上门败坏顾明暖名声,她们自然会给婉碧一点‘血’的教训。

屋中顾明暖坐在烧得暖暖的炕上阴阳顿挫读着书册,朗读有助于克服结巴,她结巴的症状比刚醒时轻很多。

翻了一页书,顾明暖抿了一口清茶润喉,抬眼看去顾衍双腿搭在红木脚蹬上,身体后仰靠着椅子背闭目养神……他是睡着了吧,高声尖叫:“爹!”

哐当,顾衍猛然被唤醒,一着急踢倒了脚蹬,“怎么?小暖肯让我揍跪在门口的贱人了?”

哗啦啦,顾明暖用力翻着书页出气,合着她方才那番话白说了,她不反对顾衍动拳头,可之前能不能先动动脑子?

“小暖,你生气啦。”

顾衍小心翼翼靠近暖炕边,讨好般的解释:“我一直听你读书来着,小暖读书的声音很好听,后来……后来……都怪屋子太暖和。”

“所以你就睡着了?”顾明暖翻了个白眼,“我读书同安眠曲一样?”

顾衍连连摇头,略带几分委屈:“你读书是好的,只是书让我打瞌睡啊。”

“我读游记类书籍还能让爹睡着了,一旦碰上经史子集,你可怎么办?”顾明暖隐隐感觉头疼。

自从楚帝讨伐北狄失败后,朝中领兵大将都要通过文考。

顾衍有戍边扩土的雄心,若想真正位居将军高位,他避不过去文考和兵书战册的考试。

闻言顾衍出了一身冷汗,喃喃的说道:“我没那么倒霉需要读经史子集吧。”

见顾衍频频擦拭额头的虚汗,顾明暖顿时不忍起来,完全忘记方才的担忧气愤,安抚道:“没事的,爹,等去京城您碰到文考,我帮您押题。”

实在不行,她就想方设法的套取考题。

无论是科举还是武将文考总有漏洞可寻。

可惜她前世只想着早早收拢宁侯的心,过悠闲富足的日子,从未关注过考题或是朝中争权夺利的局势。

她连征西将军换过几任都不晓得,更不记得被调回京城的柳雷将军和顾衍的结局,前生对她来说‘琴棋书画诗酒茶’才是大事。

顾衍丝毫不怀疑顾明暖做不到,笑得只见牙不见眼,突然兴奋的抓住顾明暖的双肩,“小暖再说两句,你……你方才没……结巴。”

“我-我-”

“别急,别急,小暖慢慢说。”

顾衍眼圈微红几乎感动的落泪:“总有一日你会同别人家的女儿一样,不,比她们说话更流利,声音更清脆动听。”

背过身他擦拭眼角:“你好好的,你娘在天之灵便不会再怪我了,当年是我没用,保护不了你们母女,你因惊吓被吓得语塞,你祖母因匪患伤了身子落下病根于四年前过世。”

“那群烧杀抢掠假扮蛮夷的土匪不是早就被爹荡平了吗?”

顾明暖记得自己和祖母躲在地洞里,祖母用身体挡住土匪试探射进来的利箭,她已经记不住面容的生母牺牲性命引开无恶不作的土匪!

‘小暖,娘不能再照顾你了,好好活着。’

这是她娘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同前生的生母殷茹相比,今生的生母虽只是穷秀才的女儿却比殷茹好太多太多,顾明暖却无法孝顺报答她。

“不够,不够!”顾衍腰杆挺得笔直,拳头攥得紧紧的,浑身肌肉绷紧,“我杀得匪患蛮夷还不够,因为我还有恨,我还能杀得动。何时我拿不动枪,老得上不去马,我才算为你娘报仇!”

顾明暖沉静的眸子蒙上一层水雾,顾衍的身躯显得格外伟岸,“爹,今晚儿我给你做蜜酒酿肉丸。”

“我……我能吃三碗蜜酒酿肉丸吗?”

顾衍转身面向顾明暖,朗目含期盼,听见一声不满的咳嗽,改口道:“两碗,不能再少了。”

顾明暖:“……”

不是舍不得让他吃得尽兴,而是蜜酒酿肉丸吃多了会便秘!

“明日我去见马三霸。”顾衍把荷包口朝下,抖了抖,嘟囔着:“上次我大吃了他一顿,这次怎么也得我请客,我……没银子啦”

当,从荷包里掉出一个大拇指甲大的黑漆漆的珠子,咕噜噜黑珠子在地上滚动。

“咦,我什么时候多了个珠子?”顾衍纳闷极了,回忆一会:“可能是昨日撞我的人落下的,当时我还以为碰上扒手,他没偷走我的银子还留给我一颗不知价值的珠子。”

顾明暖猫腰捡起滚到脚边的珠子,举高仔细端详半晌,“不是珍珠也不是昂贵的黑曜石,倒像是铁珠子。”

“你留下着玩吧,横竖我找不到昨日撞我的人。”

听见不值钱,顾衍放心一大半,总不会有人为这颗黑漆漆的珠子寻来。

“小暖,嘿嘿,银子。”

“明天爹出门,我-自会给你。”

顾衍豪爽大方存不住钱,总爱给顾明暖买些奇奇怪的小玩意儿。

顾明暖见过太多珍宝,真正活的年头也只比顾衍少五六年,比顾衍成熟稳重,她对小玩意儿着实没兴趣。

同马三霸见面非常重要,顾明暖虽节制顾衍乱买小玩应儿,但不会让顾衍没脸,自然会给他充足的银子。

天完全黑下来,雨夹雪也停了,寒风依然强劲。

顾明暖把做好的蜜酒酿肉丸推给顾衍,“慢点吃。”

瓷碗里晶莹的丸子圆滚滚宛若珠子漂浮在清汤中……顾明暖突然想到那颗珠子会不会是千机丸?

寻常人家用不到遇水火不坏的千机丸传递消息。

顾衍拿着汤勺盛着丸子往嘴里送,他耳朵一动停下动作,随后噗得一声吹灭蜡烛,轻声说:“有人,小暖你先躲起来!”

第六章 袭击

屋子里骤然黑下来,银白月照亮顾衍的双眸,他宛若守护崽子的猛虎,提起戳在门口的长枪直扑屋外。

凉州城有重兵镇守,比起边境上的村落安全得多,然凉州百姓多在家里挖洞藏身,以防蛮夷破城,顾家自然有这样的藏身洞。

顾明暖顾不上脑海里浮现出和今日相似的儿时记忆,以及深入骨髓的恐惧,快跑到门口:“爹,您小心。”

不知何时又下起雪来,蒙蒙若柳絮飞舞的白雪遮挡住夜空中星光。

地上铺了一层薄薄的白雪,似一缎白锦,洁净无暇却泛着彻骨冷意。

顾衍横枪站在院中,“何方鼠辈,出来!”

周围的寂静无人回应,正当顾明暖以为顾衍小题大错听错时,十余道黑影从房顶跃下,落地的黑衣人呈现扇面慢慢围上顾衍。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顾衍心知黑衣人不是善茬。

顾衍牢牢守住门口,长枪一指,冷笑:“你们一起上,看看你们顾爷皱不皱眉头!”

碰,顾明暖关上房门,把顾衍同黑衣人的厮杀挡在门外。

此时她怎会猜不到黑衣人因何而来,想退婚的暴发户刘家雇不起这群精明干练的黑衣人。

寻常人打不开千机丸,她是寻常人吗?

明显不是!

千机丸在顾明暖手指尖转动,打开千机丸窥探里面的重要情报肯定会破坏他们父女平静的生活。

她能应付得来接下来的波折么?

一声巨响,仿佛墙壁都在颤抖,有重物撞击上顾明暖背后靠着的房门,只听顾衍声嘶力竭的喊道:“小暖,快跑。”

顾衍擅长疆场杀敌,而黑衣人擅长暗杀,而且暗卫进击刺杀时不仅配合默契,还有固定的套路提升同伴的战力。

“爹!”

她怎能失去唯一的至亲?怎能单独逃跑?!

顾明暖明亮的眸子闪过一抹果决,握紧千机丸,直冲出去门去,宛若疯丫头似的高声叫嚷,“你们私闯民宅,还有没有王法?你们就不怕我去报官?”

她大声嘶吼着,飘落的雪花轻轻的落在她长翘卷曲的眼睫上,顷刻化作晶莹透亮的冰滴,使得本泛着惊恐水雾的眸子越显水润。

地上的白雪印着凌乱的脚印,温热的鲜血融化积雪留下一朵朵暗红血花。

顾明暖扶住力竭昏厥过去的顾衍,呜咽道:“你们太欺负人了!”

领头的黑衣人被顾衍刺伤大腿勉强站立,其余同伴横七竖八倒在地上,十二人打一个,最后结果是顾衍枪挑众人,他们人人带伤。

顾明暖向外逃的话,他肯定追不上,难怪最后顾衍拼死伤了他左腿。

其余同伴的伤口不致命可也让他们完全失去战力。

他们奉主子命出过多次任务,从没被一个人打得几乎全军覆没!

别说对面只有一个人,他们十二人面对千余名勇士也能保持不败,斩杀目标如探囊取物。

来之前他们了解对手颇为悍勇且曾经是西凉军的校尉,万万没想到顾衍会如此难缠。

面对顾明暖的指责,领头黑衣人鄙夷的撇嘴,亦有几许失望。

顾衍是个好汉,没想到顾衍的女儿只晓得吼叫哭泣。

倘若他们惧怕官府,还会来顾家?

求饶,哭泣,把大道理说得天花乱坠都不能救她的命!

无能的蠢丫头!白费了顾衍拼死给她赚的逃命机会。

可惜了顾姑娘的好相貌——黑衣人挥剑刺向顾明暖。

“杀了我,你们永远找不到千机丸!”

顾明暖对迎面刺来的宝剑毫无惧意,为承住顾衍的身躯,她跪坐在雪地上,同彪悍凶狠的黑衣人相比,她处于绝对劣势,可一句话生生逼得黑衣人收回宝剑:

“你们打不过我爹一个,你们萧家主子知道吗?”

她的声音很轻却让一众黑衣人心底发寒。

“这……”黑衣人怔怔的看着方才自己认为是废物的小姑娘,脸色变了变,“千机丸?什么千机丸?”

“派你们来夺千机丸的人肯定是萧越身边的庞先生。”

“他娘的!”黑衣人忍不住爆粗口,自己怎么会在偏僻的凉州碰上这种稀奇事?

庞先生可是连许多萧家的政敌都不知道的谋士。

方才顾明暖嘶喊为拖延时间,如今她提起萧家一样在拖延时间。

不是顾衍挑破黑衣人盖在脸上的黑布,她也不会发觉受伤的黑衣人有点面熟,从而确定这群黑衣暗卫是萧家派来的。

她根本不想记起萧越!

更不愿同未来的摄政王萧越有任何的牵扯。

“你不配同我谈条件,把吩咐你们办事的庞先生叫来!”

顾明暖心底有几分紧张,毕竟她不知千机丸对萧家的重要程度,然她俏丽脸庞上丝毫看不出底气不足,从容得指使萧家暗卫:

“看你尚有余力,帮我把我爹扶进屋里去,地上太凉,冻坏我爹,我心情不好会想不起千机丸放在何处。”

黑衣暗卫目瞪口呆,顾衍好歹有顾明暖扶着,受伤的暗卫才是真正躺在雪地里没人理。

“你就不怕我杀了你?!”黑衣人恶狠狠的威胁。

“你当我是同你们一样丢了千机丸的笨蛋吗?”

顾明暖恨伤了顾衍的黑衣人,而且前世今生她对萧家上下没一丝的好感,说话自然不客气,故意结巴道:“我-好-怕-你-在-我-家-找-不-出-千机丸。”

萧家对暗卫的奖惩冠绝各世家名门。

任务成功,暗卫得到丰厚的奖赏,一旦任务失败,据说他们会被萧爷操练。

外人不知萧爷是谁,只听说萧爷在萧家说一不二,地位甚至比萧越高上一线,有人猜测萧爷是萧越祖父辈的老人。

顾明暖嘴角上翘,对瞪着她的黑衣人道:“难道-你-想-见-萧爷!”

黑衣人通体生寒,老实的背起顾衍,只要能夺回千机丸,萧爷的惩罚他们还能承受,万一惹毛顾明暖闹得鱼死网破,他们想死都难。

他已经很高看顾明暖了,没想到她连萧爷都知道?!

黑衣暗卫把顾衍安置在暖炕上,顾明暖拧了帕子擦干净顾衍脸上的血迹,回头狠瞪木头桩子似的暗卫。

不知怎么心硬如铁的暗卫首领老实喃喃的解释:“他没受伤只是力竭昏过去了,他脸上的血是别人流的血……见鬼!”

他真仿佛见到鬼似的连连后退两步,瞪圆了眼睛仔细打量顾明暖,莫非她是妖女?否则他怎么会被她诱惑说出这番话?

嘎吱,嘎吱,嘎吱,踩雪的脚步声传进屋里,顾明暖等的人到了。

一名清俊冷漠的少年推开房门,另外一名少年收起油伞,随后他们二人含胸低头侍立在房门两侧。

门口出现一道屹立挺拔的人影,温柔略带几分慵懒的声音传进来,“谁要同我坐下谈谈?”

暗卫身体一颤,被一道警告的目光扫过,立刻紧闭双唇面无表情的低头。

顾明暖不自觉得起身向门口张望,沉稳平静的眸子难掩震惊,默默祈祷千万不要是他!

千万不能是他!

他绝不可能来偏僻的凉州!

凉州没任何人或是事值得他亲自跑一趟!

第七章 初次交锋

烛台上蜡烛猛然炸开灯花,随即屋中骤然乍亮。

门口的人走进来,他外罩长及地面的大髦,领口袖口滚双掌宽的藏青狐狸毛,只在腰间垂了一块美玉,雍容高雅。

细腻白皙的俊脸犹如尚好的白瓷隐隐散着淡雅的光芒,剑眉浓密漆黑长入鬓角,给他稍显精致的五官平添几分的英气。

一双幽黑的眸子宛若晴空,任何事或是人都无法入他的眼。

这双眸子长在别人身上会显得目中无人,太过狂妄,然在他身上却会让人感觉理所应当。

连天下俊杰都很难入他的眼,他又怎会多看一眼庸俗平凡的人。

纵使他唇边和熙温柔的笑容也给人以疏远难以接近的感觉。

顾明暖心沉入谷底,最坏的状况莫过于此。

她早有准备去京城后会碰见前世熟悉或是闻名已久的人,万没想到在偏僻的凉州碰上了她最最不愿意面对的人——萧家四老爷萧阳!

哪怕是见萧越也比碰见萧阳强。

萧阳年岁不过二十,不是因从娘胎里带来的体弱畏寒,他在萧家地位会更高,萧越都不见得坐稳静北侯的位置。

萧阳一点都不像‘客人’,抬手解开大髦,守在门口的俊秀少年忙接过去。

他坐下来,先看了一眼躺在暖炕上的顾衍,难得有人能把萧家暗卫打得全军覆没。

丢失的千机丸重要程度不必他亲自前来,听闻顾衍悍勇,他对敢同萧家谈条件的人很好奇。

顾衍既然昏厥,只能是她了?!

屋子的家具陈设质朴,可完全是按照世家贵胄习俗摆的,凉州城居然有人家如此讲究。

他第一次认真打量已经坐在自己对前的女孩子。

女孩子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皮肤不够白皙,娟秀的脸庞上一双宁静深邃的眸子格外引人注目。

藕色夹袄亮眼大方,裙摆缠枝海棠的镶边又显几分沅媚,乌黑的辫垂胸,双耳带了一对米粒大小的珍珠耳环,乍然看去她不过是小家碧玉般的女孩儿。

然她那双眼里透出从容,坦荡却不是寻常闺阁女子所有的。

萧阳见过飒爽英姿的北地贵女,也曾南下帝都金陵见过幼承庭训的才女佳人,这些女子他见过转眼既忘。

顾明暖能让他记住么?

任他打量的顾明暖手心全是冷汗,千机丸里的情报到底多重要?能劳动萧阳亲临,难道事关静北侯府萧家的安危?

若真如此的话,她根本没信心同父亲全身而退。

世人只知萧阳体弱畏寒,不知他的身手有多俊。

顾明暖亲眼见他身重剧毒依然能杀出重围。

那次原本殷茹是要萧阳性命的。

暗含在香料里的毒药是她——亲手加进去的,能让斑斓猛虎四肢无力的毒药在他身上却没起一点的作用。

躲在屏风后悄悄张望的顾明暖忘不了白衣染血,晴空般眸子满是蔑视杀戮的萧阳。

暗杀阴谋虽没让萧阳丧命,却也让他同当时的摄政王萧越反目,萧阳领亲卫部属离开帝都……

只听萧阳笑道:“倘若我没猜错,顾小姐认出了我,没想到凉州城真是藏龙卧虎,令尊悍勇名不虚传,顾小姐机智冷静,他们敗在你们手上,输得不冤。”

难得听到萧阳恭维人!

只不过恭维话语的锋芒却不少,顾明暖算不上猛虎,也算上强龙。

她能认出萧阳,有今日的镇定,只因为比同龄人多了一世的记忆。

前生她被殷茹叫去摄政王府时碰见过萧阳。

当时她眼里心里只有李玉,萧阳再出类拔萃也同她无关,当然萧阳也不可能关注她。

顾家诸位闺秀中,她是最不显眼的一个。

父亲顾衍昏厥,萧阳步步紧逼容不得她后退一步,暂且放下得罪萧阳的后果,先渡过眼前的难关要紧。

打起精神,顾明暖回以笑容,“萧——阳——公子——名满——天下,谁人——不知?您同——静北侯——齐名——您——来——凉州——是为——西凉军?”

黑衣暗卫差点被磕巴的顾明暖憋死!

原来方才她调侃自己已经手下留情了,结巴还能这么用,他长见识了。

提起侯爷,莫非她在挑拨离间?

“萧阳——公子——绝对能掌——西凉军——进而——控制丝绸之路的商途——以及凉州和肃州——”

萧阳唇边笑容越深,晴空般的眸子依然浩然坦荡,不过他笼在袖口的手指微微弹了弹。

“哎呀,我怎么光想着凉州军,想着凉州和肃州两州地盘,怎么忘了新来的监军冯公公可有个最得陛下信任的东厂厂公干爹!”

楚帝削弱静北侯萧家的意图昭然若揭,萧家若能搭上冯厂公这条线,比得两州地盘更重要,毕竟萧家现在还无法真正同楚帝抗衡。

谁能让萧家取信楚帝,谁在萧家就有无上的地位。

顾明暖露出很为萧阳担忧的神色:“静北侯胸襟宽阔,许是不会对萧阳公子起戒心,我听说静北侯夫人善阴谋善决断,又把静北侯看得极重,她未必放心萧公子。”

和父死子继的传统不同,萧家上两代家主传承是兄终弟及。

这女孩果真十分聪慧,对萧家的状况和殷氏仿佛知之甚祥。

萧阳晴空般眼眸多了一道顾明暖浅浅的影子,不过聪慧的女孩未必讨喜。

“顾小姐如此为我担忧,让我很是感激。”

萧阳笑道:“说起来,这是一场误会,我听属下说千机丸意外落在令尊身上,担心有人寻上顾家门,便命不成器的侍卫保护令尊和顾小姐。没想到他们功夫不好,惊动了令尊,这才打起来。倘若我有心夺回千机丸,萧家侍卫不至于被令尊一人击溃,顾小姐也不会全须全好的坐在此处。”

话语甚是真诚,无辜。

难怪他在萧家同萧越分庭抗礼,被殷茹当做心腹大患,就凭这手颠倒是非黑白的本领已经无人可及了。

按说判断失误的顾明暖应该闹个大红脸,萧阳见她面色如常,沉静的眸子亮如星子。

“是误会吗?”顾明暖反问,千机丸在指尖转动,“本想物归原主,原来这颗千机丸不是萧公子的。”

萧阳笑容渐敛,眼角眉梢慢慢透出一分冷冽。

咔吧一声,顾明暖开启千机丸,取出藏在其中的密报纸团,烦恼的歪头:“萧公子真不想知道吗?”

她眼底嘲弄意味十足。

“顾小姐可知没能力握刀的人最终会被刀剑所伤。”

萧阳俊脸阴沉,告诫的话语隐藏刀锋般逼人的寒气。

顾明暖已经无退路,只能直面杀气腾腾的萧阳。

“此时我若下令夺顾小姐手中的秘报纸团,你如何抵挡?”

屋子里死一般的寂静,能动的都是萧阳那边的人。

黑衣暗卫手握住宝剑静候萧阳命令,他眼底微微露出一丝的惋惜。

顾明暖轻启樱唇,把小手指盖大小的纸团扔进口中,喉咙一动吞下入腹,“萧公子尽管让人来取,明日萧公子亦可命人挖茅厕。”

即便被杀,她也要恶心萧阳一顿!

顾明暖眼角余光发觉顾衍手指动了动,她拖延时间就是为等顾衍清醒,萧阳身手不凡,父亲也不弱嘛。

萧阳鬓角冒着青筋,这女孩儿太大胆,太——讨厌了。

“哈哈,说得好!”

突然顾衍从暖炕上跃起,一把将顾明暖拽到自己身后,见萧阳不似练武的,眉目间蹙着矜贵,本能瞧他不起:“你走吧,我不屑揍娇滴滴的公子哥。”

第八章 针锋相对

屋中再现死一般的寂静。

黑衣暗卫稍稍撩起眼睑,敬佩的看向顾衍,好胆色!

被顾衍护在身后的顾明暖忍不住轻轻扶额,横竖已经得罪萧阳,轻些重些差别不大。

娇滴滴——怕是从没谁敢如此形容萧阳。

对北地男子来说,这是极大的侮辱,尤其萧阳又出自好战的萧家,侮辱更重。

然顾明暖无法忽视畅快的好心情。

萧阳似被铁拳击中面部,终于裂开一道缝隙,抬眼看到顾明暖双眸弯弯,似一只躲在大树后捂嘴偷笑的小狐狸。

他愤然的表情转为平和冷静,神态慵懒而从容。

顾明暖望着顷刻便恢复正常的萧阳,心里暗叹萧阳能成大事,他的韧性和毅力远超寻常人。

似萧阳这样的人更容易成功,得意时知自省,失意时不曾丧失自信,立志立心坚定不因世俗人议论而轻易更改放弃。

从他降生到现在怕是从未遭遇过挫折,出身和才学赋予他睥睨天下的资本,今日却被平民百姓顾衍和寒门女孩顾明暖嘲讽且摆了一道,任何恃才傲物的贵公子都受不了。

萧阳却能很快抛下荣辱,不肯暴漏其身手极好,冷静面对顾衍。

顾明暖有些担心他们父女能否全身而退。

“顾兄英勇非常,因得罪权监赋闲在家,着实可惜。”

萧阳起了爱才之心:“眼下北狄蛮夷不敢轻易越过长城入关烧杀抢掠,长江以北七州十八府并不太平,正需要顾兄这等大才,我看顾兄驱逐北狄蛮夷之气未散,静北侯求贤若渴,我可保顾兄再入军职,同北地勇士一起光复山河。”

顾衍眉梢一挑,眼里流露出几分兴趣,“我不怕疆场拼命,但是我脾气不好,受不得拘束,更不愿意听什么都不懂的上官瞎指挥。”

他麾下每一个士兵的性命都是宝贵的,他们为杀敌牺牲性命无怨无悔,却不能死在无能的将官手中。

“萧家军中从不用太监监军,所有将职能者居之。”

萧阳极为自豪自信,在长江以北国土沦丧北狄蛮夷联军之手时,萧家率先组织百姓奋起反抗,进而光复燕州,幽州等地。

驱逐北狄,靠得就是将帅一心,士兵拼命。

萧家军的勇武和善待百姓赢得北地百姓的民心,因此楚帝不仅不敢轻易削萧家兵权,还得大张旗鼓的恩封萧越为静北候,节制三州军政要务。

顾明暖暗道一声,坏了!父亲别被萧阳拐跑了。

静北侯萧越在楚帝殡天后会成为摄政王,萧氏成为比皇族更为显赫的家族。

但离萧家达到顶峰最少还有十年,这期间萧家和楚帝明争暗斗折损了不少的良将名臣。

前生太后最终鸩杀摄政王萧越,今生没她假意听从殷茹吩咐配无色无味的有毒香料,萧阳未必会中毒同萧越反目。

太后和摄政王谁胜谁负不好说。

可无论谁胜,都少不了只专注征战的单纯将领。

顾明暖认为父亲就是一把让掌权者放心使用的锋利宝刀。

过早投靠一方,顾衍极有可能在双方斗争中被牺牲掉。

“萧公子请用茶。”顾明暖温和有礼的奉上茶盏,“您请用。”

萧阳手指碰了白瓷质朴的茶杯,凉的?诧异的抬眼,顾明暖笑盈盈乖巧的站在顾衍身边,轻声说着什么。

她怎么好意思上隔夜的凉茶给他喝?!

不过,她眼睛确实漂亮,黑白分明,清澈明亮,谁也无法遮挡它的光芒,隐隐透出的宁静祥和气息让人烦躁的心思平静下来。

她送上茶盏打断他拉拢顾衍,分明是不想让顾衍加入萧家军,在顾衍失去唯一靠山柳雷时,加入萧家军不是最好的选择?

她不是不顾顾衍意愿的人,顾衍的性格只适合从军。

他们第一次见面,他对顾明暖说不上好感,但能看出她极为在意甚至顺着顾衍。

“萧家军中是不是都有他们的身手?”顾衍听了女儿的话,抬手指了指黑衣暗卫,“静北侯萧家主子若都是你这样娇滴滴的贵公子,没力气且骑射不佳,我是绝不会加入的。”

顾明暖不敢看萧阳,我的爹爹,您怎么敢把我方才低声劝您的话当众说出来?

您是真不怕萧阳恼羞成怒灭了我们父女么?

劝说顾衍不能讲什么忠孝节义的大道理,顾明暖只能违心的从武力入手,说,萧家将领未必是真本事,违心的说萧阳只是病弱畏寒的病秧子。

她低估了父亲的诚实!

“我听柳雷将军的号令不是因我姐姐做了他的女人,柳将军兵法比我好,骑射功夫虽然比我稍差,但世上比骑射力气比我好的不多,我只能将就了。”

顾衍轻蔑的目光上下打量萧阳:“我一只手就能撂倒你,想拉拢我,多吃点饭,练好骑射功夫再来。”

萧阳的手攥紧松开,松开又攥紧,被一个人以同样莫须有理由鄙视两次,真是见所未见!

“萧公子,你吃蜜酒酿肉丸么?”

“又是凉的?”

她怎么听出萧阳语气里有一丝的委屈?

“热的,热的。”顾明暖忙道,顺便踩了顾衍一脚,警告他不许再惹怒萧阳,“我去叫奶娘帮忙。”

“小暖——”顾衍抚着扁扁的肚子,“你给我做的,凭啥给他吃?”

“天快亮了,大家都该饿了。”

顾明暖厚着脸皮笑着打圆场,“萧公子稍等片刻。”

叫来战战兢兢的奶娘去热蜜酒酿肉丸,并准备几样早膳,顾明暖推顾衍一把,“爹,您先去洗漱一番。”

“我——”

“要不没得吃!”顾明暖威胁道。

顾衍站起身来向萧阳警告的挥舞拳头,“你敢对小暖动心思,我绝饶不了你!”

门口萧阳带来的两位随侍挡住顾衍去路。

顾衍挑眉:“你们想跟我打一场?”

萧阳摆了摆手,英俊的少年随侍即便心中再不满也只能退开,顾衍哼了一声,大笑离去。

屋子里寂静片刻,顾明暖轻声道:“在父母眼里,自己的孩子总是最好的。”

“顾小姐有话单独同我说?”萧阳不在意的笑笑。

说得好像自己看上他似的,顾明暖暗啐一口,他长得再俊美也不是自己所喜欢的,而且今生她不愿意盲目轻易的动情允婚。

“千机丸的事儿,萧公子是不是不追究了?”

“静北侯府放弃被顾小姐吞进腹中的千机丸。”萧阳似笑非笑,晴空般的眸子闪过一丝恶趣味,“知道千机丸消息的可不止萧家。”

“不会有人比萧公子还难对付,您肯放我们父女一马,不计较我爹,已经帮我大忙了。”

关键时候,顾明暖不介意在萧阳面前低头,把姿态摆得很低。

不低也不成,她面对得人可是萧阳,就算她有一世的记忆,不敢说胜过他。

萧阳含蓄的笑容宛若天地黑暗时出生的一缕朝阳,驱散黑暗冰冷,却不似正午阳光般耀眼。

这人性格真是多变,顾明暖加重话语的质感:

“静北侯府节制三州,再得凉州不过是锦上添花,静北侯送质子入京才是萧家头等大事。”

萧阳抿了抿嘴唇,“顾小姐有何妙招?”望向她的目光中有些闪烁。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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