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欢封面图

齐欢

云霓

女频言情

178.63 万字

2020-03-29 完结

她可以陪着他从一介白衣到开国皇帝,虽然因此身死也算大义,足以被后世称赞。可如果她不乐意了呢?只想带着惹祸的哥哥,小白花娘亲,口炮的父亲,做一回真正的麻烦精,胡天胡地活一辈子。 等等,那谁谁,你来凑什么热闹。

第一章 热烈

徐清欢抬起头,午时的太阳刺进她的眼睛,耳边传来一阵嗡鸣声,她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鲜亮的笑容。

皇上忌惮李煦兵强马壮,将她扣押在京城三年,早些时候她旧疾复发,李煦从北疆赶回京城,请辞解甲归田,只求能够守候在她床榻前。

“清欢,你若是不在了,我便随你一起走,这世上已经没有什么让我牵挂。”

李煦小名阿九,他出生时家中就已经没落,头上又有八个哥哥压着,即便从小聪明伶俐,也不被族中重视,直到他军中立功,朝堂上力挽狂澜,所有人才知晓这样个文武全才,而后他才成了皇上的得力能臣,执掌地方四十余卫所。

就是这样一个男儿,守候在她病榻之前不眠不休,在身边没有旁人时默默落泪,也跟着她病了一场,差点就得了个“情深不寿”的名声。

如今她病的愈发重只想夫妻团聚,日日在慈宁宫外向太后娘娘求请北归,这才重新踏上北疆的土地。

没想到迎接她的却是兵马的围困。

陪着李煦一路走到现在,见惯了风风雨雨,清欢知道这些不是朝廷的人:“我是必死无疑,就别藏着了都出来吧!”

如果朝廷想要杀她,不会等到现在才动手,若是想要以她为饵伏击李煦,不如再往前三十里,等李煦打开关隘要塞,就能取得先机。

人群一阵骚动,李煦的父亲李长琰站在了她面前,目光炯炯地望着她,脸上是长辈特有的威严:“我们李家兵强马壮,只差一个借口就可以挥师南下诛杀昏君,我早就让人提点你,你死在京城,我们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出兵,如此微不足道的事,你都做不到吗?”

清欢微微一笑:“爹是要我付出性命,怎么会微不足道。”

李长琰不屑地冷哼:“多少男儿战死,多少人呕心沥血才有今日之局面,想一想黎民百姓,你的命又算什么?再说,就算没有今日,你的病也不会痊愈,不如大义些。你放心,你夫君会为你打下一个江山,你的牌位会供奉在太庙受万年香火,你也会因他名留青史。”

清欢道:“这样算一算,我的确幸运。”

李长琰听得这话,神情轻松许多:“我已经安排好了,就说朝廷利用送你回家,偷袭我北大营,我们为了自保只好一战,明日发兵之时,整个大军都会为你戴孝。

可怜煦儿被上天选中来做这样的事,他不能负你,更不能负千万将士,他还要救万民于水火。那些苦痛谁又能了解,他会比你更难过。”

清欢向不远处看去,曾经在他身边,她只觉得时光安稳,忘记了那双为她剥石榴的手,也是握剑、杀人的手。

荣华富贵着实不易,若无付出何以夺得。

所以,便是她的性命吗?

她心中一阵麻木,如同一块冰将她整个人冻住,让她感觉不到疼痛和悲哀。

清欢微微一笑:“爹说得对,如今真是一个好时机,是我之前没有想清楚。我们都该为九郎思量,竭尽所能地扶持他。

只不过死一个妻室分量还不足,不如您也死了吧!死了我,夫君日后可以娶赵、钱、孙、李氏为他开路,死了你,夫君就能认下周、吴、郑、王做爹换来兵马、钱粮支持,岂不是更好。”

李长琰顿时脸色铁青,勃然大怒:“你竟然大逆不道,诅咒长辈。”

长剑出鞘毫不犹豫地向她刺来,她却早有准备,看向赶车的护卫,护卫一鞭子狠狠地抽在马匹身上,整架马车立即疯狂地向前驰去。

见此情形周围的兵马立即围上来,护卫她的人立即被淹没在人群,不声不响地丢掉了性命。

羽箭如雨点落在车厢上,又有人疾步攀上马车。

温热的鲜血四溅,也终究双拳难敌四手,她身边的人越来越少。

无论如何挣扎最终的结果都是一样,可不知为何她的嘴角却始终挂着微笑,眼睛更加的明亮,仿佛已经无所畏惧。

终点就在前方,李煦会出现在那里,只要她愈发接近,就能够看到他。

即便她知道已经无用去求证,今日之事必然是李煦默许的了,在北疆没有人能够瞒着李煦调动如此之多的兵马。

长刀毫不迟疑地刺入她的身体,很凉。

她没有动,依旧坐在车厢前。

下手杀她的人,却不知为何胆怯,竟然没有拔走她身上的利刃,而是点燃了车厢。

大火让马儿更加癫狂,红彤彤的火焰照得她姿容端丽。

清欢慢慢站起身来,不远处真的出现了几骑人马,即便相隔甚远,她也依稀能够辨认,为首的那个就是李煦。

他注视着她,仿佛已经愣在那里。

因为那是怎样一副情景,一个女子立于马车之上,没有惊慌,没有害怕,如此的安静、坚定,如恒古不变的磐石,如此倾袭而来,让人见之自惭形秽。

衣裙、长发被火舌吞噬,清欢却感觉到了温暖,不知不觉就想起当年躺在母亲怀里,听母亲说话,那时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

微风吹过窗棂和她的发鬓,让她忍不住发笑,母亲梳理着她的头发,声音无比的温和柔软:

当你遇见一个男子,总是情不自禁地多看他几眼,牵挂他的安危,想要了解他的忧愁,想起他时心会慌跳,留在他身边会觉得安稳而踏实,他没有娶妻又品行端正,肯心悦你、保护你、爱护你,你就可以嫁给他为妻,为他操劳一生。

她自以为找到了那个人,也尽可能地奔向他。

但这也是最后一次,一切从此之后终了。

若有来生,他和他的千古霸业都再与她没有任何干系,不但如此她还会向他索命,她今生的这条命。

终于,不远处的李煦动了,带着一队人马疯狂地冲过来。

她仿佛听到了战鼓之音,此战开始不知是多少人一展抱负,也不知多少人会丢下性命,但这已经与她无关。

“清欢……”嘶喊声传来。

再见了,李煦。

希望上穷碧落下黄泉,永远不复相见。

第二章 背离

“姑娘这得多疼啊,从小到大油皮都没破过……”

“欢儿,快睁开眼睛看看娘。

孙御医,您不是说过一会儿人就会醒过来吗?”

阳光从窗子里透进来,照在床上的人身上,大约十三四岁的年纪,虽然还显稚嫩,眉眼中却已经透着几分的秀致的姿容,只是脸色苍白,头上压着厚厚的布巾,有鲜红的血从里面透出来。

躺在床上的是安义侯府大小姐徐清欢,徐大小姐昨天晚上突然栽倒在园子里,头上摔出道大大的口子,血淌了一片,吓坏了所有人。

安义侯夫人惊惧之中,将城中致仕的老御医请过来治伤,又怕伤口太重会“见风死”,竟然就将七十多岁的老御医关在屋子里,治不好伤不准离开。

世子爷整天在外胡作非为,好端端的大小姐又成了这个模样,安义侯府若是处置不当,恐怕是要走下坡路,可是安义侯夫人除了哭,就没能拿出当家主母应有的本事。

安义侯夫人紧紧地攥着女儿的手:“还不如让我疼了,在我眼皮底下伤成这样,是要剜了我的心。

我们不来你也没有这一遭……你那哥哥,我们就该任他自生自灭。”

旁边服侍的妈妈急得团团转,这里不是安义侯徐府,而是徐家在凤翔的族中,所以出了事之后她们更是乱了方寸。

天气还极冷,路上冰雪都没化,照理说安义侯府的女眷着实不该千里迢迢来到族中,追根究底是因为安义侯养了个处处惹祸的不肖子。

事情要从半年前说起,安义侯世子徐青安在国舅爷张家做客,酒到酣处,徐青安想起刚学了一出好戏“抡铁花”,转眼就将国舅爷府西园子点着了,偏巧国舅爷的长子张鹤正搂着伶人在屋子里偷欢,大惊失色之下,两个人竟然光着屁股冲出来,让张家人丢尽了脸面。

国舅爷一气之下病倒在床。

徐青安却还不知收敛,给张鹤取了个“小白团”的别称,直指张鹤的隐疾。张鹤看到这些人凑在一起,每个人举着鸡蛋嘎嘣嘎嘣咬得欢,气得五内俱焚,揪着徐青安动起手。

两个人打得头破血流,惊动了朝廷,国舅爷和安义侯都被传入宫中训话,待侯爷准备好好修理这败家子时,却发现徐青安已经溜了。

时隔数月,徐青安花光了手中的银钱,来到族中求助,安义侯夫人这才得到消息带着女儿日夜兼程前来劝说,希望徐青安就此浪子回头,谁知道徐青安油盐不进。

这次与张家交恶,徐氏一族不少人都受了牵连,族中长辈本就准备发落徐青安,见到徐青安死不悔改,更是怒火难平,徐清欢只得四处游说,她车马劳顿身子本就不太好,又费了太多心神才会晕厥。

“夫人,夫人……二老爷来了。”

安义侯夫人还没有反应过来,门已经被打开,紧接着穿着一袭长衫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那张本就威严的脸上更增添了几分的肃穆。

隔着帷帐,男子看不清里面的情形只是开口道:“弟妹,清欢好些了吗?”

安义侯夫人擦了擦眼睛,立即站起身来:“还没醒过来,这可怎么得了,欢儿若是有个闪失,我也不能活了。”说到这里就又泣不成声。

徐二老爷没有接安义侯夫人的话,神情反而变得更加冷峻:“弟妹可知道安哥去了哪里?”

安义侯夫人摇摇头,隐约察觉出徐二老爷话中的含义,瞪大了眼睛:“青安是不是又惹祸了?”

徐二老爷眼睛中像是蒙了层霜雪,半晌才阴沉着道:“他将曹家小姐掳走了。”

“什么?”安义侯夫人浑身一颤,“安哥他怎么敢……”

徐二老爷道:“我原本也不信,曹家小姐身边人看得清清楚楚。曹家本想与张家结亲,安哥羞辱张鹤也是要断了曹家的念想,可是安哥名声在外,曹家断不会将女儿许配给他,于是一不做二不休,就将曹家小姐掳走了,以为曹家吃了亏,只能由着他的性子来。

可曹家世代书香,宁折不弯,已经带着府衙的人找上门来。”

“他们要报官?”安义侯夫人下意识地向床上看去。

徐清欢一直帮着母亲打理侯府,如果她好端端的在这里,至少能和安义侯夫人商议对策。

可如今她却变成这般模样。

“来抓人了……”

一阵嘈杂声响起,紧接着下人来报信:“老太爷安抚不住曹家,官府开始搜捕世子爷了。”

安义侯夫人嘴唇发抖:“这是在族中,一切全凭二伯做主,只是不要让那些人进这屋中来,欢儿还在养伤。”

徐二老爷叹口气正要出门,徐二太太曹氏就闯进来:“夫人,弟妹,安哥能躲到哪里去?一边是我甥女,一边是个侄儿,我夹在中间也是为难,这两个孩子可全都毁了。”

“我若是知晓,哪里会任他胡来。”

安义侯夫人最后的意气全都消散,整个人瘫在椅子上。

屋子里的人全都不知所措,只有旁边的圆脸丫鬟,握了握手里的荷包,里面装着一盒小姐送她的胭脂,小姐说,办好了差事胭脂就是她的了,想到这些,小丫鬟仿佛得了莫大的勇气,上前搀扶住安义侯夫人。

安义侯夫人犹自呜呜咽咽。

圆脸丫鬟侧耳去听安义侯夫人的哭声,仿佛听懂了安义侯夫人的意思:“夫人问,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曹氏还没回话,曹家旁支的婶子闯进门来:“今天一早,我们婉姐去上香,安义侯世子就冲出来打伤了随行的下人,将人带走了。”

丫鬟接着道:“你们可看得真切?”

曹家婶子指向屋外:“我们家人已经在府衙写了文书。”

丫鬟顿时满脸喜色:“小姐,胭脂归我了,”话刚出口她自觉不对,“方才的话不对,我重新说,世子爷归我……世子爷没罪了。”

这话让所有人愣在那里。

紧接着天青色的幔帐微微一动,众人转头看去,只见十三四岁的少女站在那里,她眉目疏朗,嘴角微微上扬带着几分俏丽,脸上的笑容让旁人看了,只觉得暖洋洋的十分舒服。

安义侯府的大小姐性子安稳,行事妥当,向来得女眷们喜欢和羡慕。

如果与她兄长换个性子,安义侯府早就繁荣昌盛。

今日的徐清欢却又好像有些不同。

清欢抬起眼睛:“曹姐姐若是晚上丢的,说不得与我哥哥有关,可是白天丢的……”

曹家婶子厉声道:“那怎么样?”

清欢道:“那他就没这个机会了。”

曹家婶子还没说话,徐二老爷开口道:“清欢不得无礼,这事与你无关。”

“我说的是真的,”清欢不徐不疾地道,“因为昨晚我就已经将哥哥迷晕,用绳索绑缚住丢在箱子里,孙老御医一直照看着他,若是有人不信,可以让朝廷来验审,这么多人在这里看着,绳索绑缚一晚是什么模样也做不了假。”

清欢话刚说完,角落里的箱子被打开。

只见有个人被人堵了嘴,绑住手脚,仰面躺在里面,果然就是徐青安。

清欢将头上的布巾解下,露出光滑的皮肤。

徐二老爷道:“你没有受伤。”

清欢眯起眼睛:“我是骗大哥回来瞧我,也便活捉他。本想给他留点颜面,偷偷带他离开族中,如今也只能自证清白了。”

望着一脸笑容的母亲和呆愣的哥哥,徐清欢露出笑容。

她竟然回到了十三岁,那一年不争气的哥哥还没被正法,母亲还能掉眼泪,父亲动辄与人朝堂争辩不死不休。

家中热热闹闹,祸事不断。

可对她来说,正是最好时候。

也是这一年她遇见李煦,李煦帮她为哥哥伸冤,可如今全都用不着,她会亲手自己解决,她不会再走前世那条老路,与李煦纠缠不清。

从现在开始分道扬镳,有仇报仇,至于恩情,永远都不要再有了。

……

“九郎。”

两个人刚走到门口,忽然被人叫住。

“九郎,不用去徐家了,徐青安没事了。”

颀长的身影止住脚步,转过头来,阳光落在他那白皙的脸上,清亮的眼睛中映着云卷云舒,只是单单站在那里,浑身上下就透着一股儒雅的气质。

“你说奇不奇怪,他那妹妹竟然将他绑了一夜,就是我说过的那个徐大小姐。”

第三章 护兄

李煦向来路走去,周玥只得跟上,徐氏祖屋在城东繁华之处,走出这条街巷,身边终于没有了旁人。

周玥才道:“安义侯府的大小姐,在京城小有名声,就连当朝太后娘娘也拉着夸她,是个兰心蕙性的好姑娘,别看她年纪小,却管着半个侯府,就连安义侯这个硬脾气,也对这个女儿百依百顺。”

李煦并不言语。

周玥接着道:“若是之前找她帮忙可能有些唐突,这次她也见识到了徐二老爷的手段,若是能够与我们里应外合,将徐二老爷查个底掉。对她自有好处,否则将来安义侯府也要被牵连。”

李煦终于停下脚步:“你能与她说上话?”

李煦沉静的时候,眉眼间多些冷峻,双目含光,仿佛什么都能看透,周玥摸不准李煦是不是同意了。

周玥道:“我们周家与徐家沾亲,我去徐家做客自是没问题。”

周玥接着道:“我只要不经意间透露出我的意思,告诉她徐青安这次八成也是徐二老爷陷害,想必她就会小心提防。”

李煦开始继续向前走。

周玥有些着急:“到底行不行,你倒是给句话啊,我还要进去探望那二蠢呢。”

李煦道:“一个能将兄长绑缚一夜,等人上门自取其辱的女子,会听不懂你的话外弦音?如果她问你如何知晓是徐二老爷所为,你可有证据?”

周玥一时语塞:“那要慢慢查。”

李煦道:“凤翔父母官被冤枉,你我想要尽份心力,在没有查清楚其中关节之前,不要随意牵连旁人入局。”

周玥只好叹息:“我以为你急匆匆的来徐家,是要请安义侯府帮忙,现在正是好时机。”

李煦摇头:“我是想要救人。”

周玥道:“那……现在呢?”

李煦看了眼不远处的天空,正当午时,阳光挥洒而下,头顶仿佛是一块湛蓝的碧玉:“徐青安无恙,另一个已经死了,我们再去也是徒劳。”

“你说谁死了?”周玥怔怔地愣在当场,李煦说话总是让他豁然开朗,好像整个人都要通达天机,可是仔细回味,却又仿佛什么都没抓住。

大约是因为他和李煦的境界差了一步之遥吧!

……

安义侯世子徐青安,生得眉清目秀,身上穿着紫貂领的氅衣,袖口走了细细的银线如意纹,看着说不出的贵气,跟勋贵家子弟没什么两样。

可是再定睛一瞧,先被那箱子里的骚气熏得流眼泪。

徐青安仿佛是从哪个猪栏里滚过一圈,一双眼睛中满是红血丝,脸颊上还有干涸的黄白污迹,嘴上的布条没被扯出来,只能“呜呜咽咽”地喊叫,活像只癞蛤蟆。

徐二老爷怔愣地看着箱子里这蠕动的物什儿,半晌才回过神来:“这成何体统,快……将世子爷放出来。”

徐家下人正要上前却被阻拦。

清欢上前向徐二老爷行礼:“二伯,还是请府衙的人先来吧!不差这一时半刻。”

曹氏和曹家婶子一脸惊愕。

曹氏仍旧不敢相信,这个模样尚青涩的少女,能做出这样狠心的事来。

方才趾高气昂的曹家婶子也僵立在那里。

“曹家婶婶,”清欢接着道,“你们先带人验明正身吧,曹家姐姐还不知去向,早些查证也好寻人,那个看到凶徒的下人定要保护起来,辨明实情就要靠她了。”

曹家婶子脸上一红,却依旧梗着头道:“自然要查清楚,是非曲直不能只听一个人的。”

凤翔府衙处理这样的事不是头一回,女子被贼人掳走的案子也有几起。

这不过这次徐家和曹家都是大族,哪个都不是好惹的,安义侯世子虽然找到了,曹家一位清清白白的小姐还不知下落。

府衙上门的本就是小吏,很快额头上就结了汗,别的还不好说,这位世子爷是真真被绑了一宿,手腕青紫,身上多处勒痕,就连裤裆都是湿的,更有孙御医在旁边证言,公文上写得清清楚楚,安义侯世子不是绑人的凶徒。

既然这边辨明了冤屈,那么就是曹家人在说谎。

小吏转头呵斥:“将曹家下人押入大牢审问。”

凤翔的父母官刚刚被查贪墨入狱,转眼之间凤翔就要乱起来了吗?

徐青安嘴里的布条被拿下,可怜他半晌也合不拢嘴,只能“哎呦”“哎呦”地叫几声,看着自己的亲妹子跟见了鬼似的。

“母亲,”徐青安含糊不清地指着徐清欢,“快……叫……郎中给大妹妹看看,她定然是魔怔了。

怎么变得跟我似的……哎呦,你们轻点,二伯……你不要训斥大妹妹,我自家的事……根本就是你情我愿,换个箱子住住……舒爽。”

清欢看着狼狈的兄长,心中不禁一酸,多少年了终于看到了这张脸,有些陌生,又是那么的熟悉。

许多人在身边的时候并不觉得有什么,失去了才能感觉到他的重要。

前世她嫁人,身死,身边都没有家人,没有人为她欢喜,更没有人为她悲伤。从始至终她心中对兄长还有怨恨,怨恨他背上奸杀女子的恶名,父亲想要营救他,也被拖入了死局,最终饮恨自戕。

可她却不曾怀疑兄长的品性,知道父兄都是被冤枉的。前世为父兄翻案,他们却没有看到,今生,她只要他们好好地活着。

经历了这么多,她也终于明白,前世她并不是怪哥哥,而是怨自己没能在他最需要的时候,站在他身边。

清欢走上前,伸出手来,抱住徐青安的手臂。

徐青安不禁一愣,低头看到徐清欢略微发红的眼睛,心中不由感动,妹妹可从来没有这样对他,可见也是心疼他的。

“清欢,没事,你哥皮糙肉厚,不觉得疼。”

徐青安话音刚落,只见徐清欢松开手转过身,纤弱的身子站在他面前,他一时错觉仿佛妹妹是在保护他。

“二伯,”清欢看向徐二老爷,“我哥哥不是无法无天的恶徒。”

徐青安心中一喜,妹妹果然是在替他说话。

清欢接着道:“他平日里虽然放纵任性了些,但是胸中无沟壑,尚能约束自己的德行,他若心仪哪家小姐,我们徐家会上门求娶,以徐氏地位,便是皇亲贵胄的女子也要得,没有不敢登门的道理,随随便便将罪名压下来,不要说哥哥受不住,万千徐氏族人也不敢接,二伯,你说对也不对?”

否认就是在贬低徐氏族人,徐二老爷自然不能这样做。

徐青安也听着心中舒爽,不由自主地偷笑。

便是皇亲贵胄的女子他也要得?

原来他在妹妹心中是这样的分量。

只是胸中无沟壑是什么意思?

徐青安的笑脸渐渐垮下来。

第四章 害死

徐青安已经脱罪,曹家也是经过世面,知道现在最好是悄悄地离开。

徐清欢拉住曹家婶子:“总要将这件事的内情说清楚,我和母亲、哥哥还被蒙在鼓里。”

好戏还没开演呢,她哪里会这样轻易放过曹家人。

圆脸丫鬟凤雏挺着双下巴颤颤悠悠地跳步上前:“小姐,奴婢这就去给贵客准备茶点。”

曹家旁支的婶子本就是来闹事的,这下慌了神,眼睛瞟向屋外,关键时刻就要靠曹大太太出面了。

上门问罪,曹家人很积极,却没想到眨眼之间风水就转了,既然有错在先,他们也不得不留下赔礼。

不见的是曹家长房的长女曹如婉,曹大太太哭得伤心,仿佛随时都要倒下。

徐二太太曹氏不住地安慰曹大太太:“你也不要着急,官府定然能将人找到。”

清欢对曹大太太印象很深,前世里曹大太太只要出现,就会述说兄长的恶行,思路敏捷,舌灿莲花,后来兄长翻了案,曹大太太还亲自上门道歉,将戏演得如鱼得水。曹家虽然经受了波折,却也因此得了便宜,曹大人当年被先皇厌弃罢官,却在这次之后重新入仕,直到后来在北疆做官出了差错,被李煦抓住把柄处置了。

当年哥哥犯案太过突然,她没有机会准备,等回过神时,一切尘埃落定,紧接着就是徐氏族中插手,父亲陷入其中。

这些本就是清欢熟悉的过往,就算闭着眼睛,她也能从头到尾说出来,只不过……清欢仔细地看向曹大太太,有些事和她预料的不太一样。

安义侯夫人看向曹大太太:“你们怎么能这样不问青红皂白地冤枉我们安哥。”

曹大老爷去了府衙查问案情,曹大太太就成了众矢之的,眼看糊弄不过去,曹大太太只得道:“我们也是慌了神,听到下人这般说,就想着带人过来求证……”

曹大太太说着站起身,一再向安义侯夫人赔礼:“您就原谅我们一次。”

曹家突逢祸事,曹大太太又是这般哀戚的模样,任谁都不会再追究下去。

曹氏准备帮着嫂子说句话,好送娘家人出门,却不料角落里的徐清欢又开口。

“您说曹姐姐去上香时被人绑了?”

曹氏不禁皱起眉头,清欢是个懂进退识大体的孩子,今天却一而再再而三地与曹家为难,两家好歹是姻亲,怎好就撕破了脸皮。

曹大太太微微一怔然后颔首。

徐清欢接着道:“是去哪里上香?”

“自然是……上清庵,我家老太太身子不舒服,婉姐儿是个极孝顺的孩子,一早就带着下人去庵中为老太太祈福。”

徐清欢点点头,低头在身上翻找出几个平安符来:“正好我们徐家与上清庵的师太熟悉,不如遣人去将师太请过来问问。”

“你这是什么意思?”曹大太太脸色发青,“是不相信我们说的话了?我们曹家虽然不比勋贵,可也是世代书香门第,就算侯爷在这里,也不能随意折辱我们。”

“清欢,”徐二老爷皱起眉头,“曹家虽有错在先,也是事出有因,我们不可这样咄咄逼人,着实有失礼数。”

“我也是为曹家着想,”徐清欢站起身端杯茶送到曹大太太面前,“曹家不是普通的门户,想要掳走曹姐姐,那得是经过缜密的安排,躲过了层层的护卫才能得手,丢了个曹姐姐已经让人痛心疾首,万一那歹人还藏匿在曹家旮旯角落里……再出了事,要怎么得了。”

曹大太太听的心惊胆寒,忘记了反驳,怔怔地望着徐清欢。

徐清欢接着道:“家族兴旺,却也人多眼杂,平日里看着和善的人,不知道是不是包藏祸心,不仔细查查,谁也不知道哪个是人,哪个是鬼。”

曹大太太不由地打了个冷战,不知是在跟徐清欢说话,还是自言自语:“你说那人还藏在我们家中。”

“平日里他就像道影子,您看不见摸不着的,等大家都安歇了,他就会出来,站在角落里等着小姐们落单。”

徐清欢说完话,袖子一动,扫落了桌上的茶碗。

“啪”地碎瓷声响,如同一根针扎在曹大太太身上,曹大太太立即紧张地站起身,脸上写满了惊恐:“快,我们回去……”

“等一等!”徐清欢再一次开口阻止,“曹大太太何不听我将话说完。”

刚刚换好衣服的徐青安,刚走进院子,就听到一声清脆的叱喝,那是妹妹徐清欢的声音,紧接着十几个家人就涌上前齐刷刷地站在屋外。

徐青安的手僵在衣领上,他刚要向前迈步,只觉得腰上一紧被人拎住了腰带。

徐青安转过头看到了一张难看的笑脸。

周玥。

徐青安皱眉:“你来这里做什么?”

周玥拍在徐青安肩膀上:“还不是担心你被官府抓走,曹家人呢?”

徐青安看向屋子。

“这情形不对啊,”周玥也看出端倪,“该不会曹家还纠缠不休。”

两个人不敢再耽搁大步走向屋子。

屋子里的气氛和他们想的一样紧张,可是让徐青安没有料到的是,站在那里咄咄逼人的是他的大妹妹。

徐清欢脸上没有半点的笑容,一步步向曹大太太走过去。

“你还想做什么?”曹大太太眼睛通红,慌张地向徐二老爷求助,“光天化日之下,还要向我们动手不成?”

“大太太想多了,”徐清欢微微扬起脸,“我只是想要弄个清楚,曹姐姐丢了不假,我们家却也差点因此家破人亡,说到底我们也算苦主,您说对不对。”

曹大太太还没说话。

徐清欢忽然扬声:“曹姐姐还没有下落,我不该为难大太太,只是大太太更不该在我面前说谎。”

谜底揭开一层,清欢自然不会给曹家人喘息的机会,又上前一步,逼得曹大太太向后退去。

“曹姐姐不是在上香路上被人掳走,根本就是在曹家宅院里不见的。”

曹大太太浑身颤抖:“你……你……你胡说些什么。”

“大太太想好了再回答,这可事关曹姐姐的生死,若是在上香路上被掳走,曹姐姐尚有一线生机,在曹家大院中丢失,那……”说到这里徐清欢微微一顿,慢慢吐出几个字,“那就只有死路一条。害死她的恰恰就是你这个亲娘。”

徐清欢声音不大落在曹大太太耳中却如金石之音,震得她几乎站立不住。

门口的徐青安和周玥也如同两只呆鹅般看着这一幕。

周玥似是想到了什么:“另一个已经死了,原来是这个意思,和九郎说的一样,曹家小姐活不成了。”

这不合时宜的声音,让清欢下意识地转头看去。

一个无比熟悉的面孔顿时映入眼帘。

周玥,周老将军的独苗,一直跟在李煦身边,对李煦忠心耿耿,也曾是她信任的人。看到他,她就忍不住想起从前那些过往。

上辈子她与李煦相遇就是周玥在中间牵线。

有些人,有些事终究开始避不开吗?

徐清欢的目光淡淡地从周玥脸上划过,冰冷的视线不禁让周玥打了个寒战,他怎么不记得什么时候开罪过徐大小姐。

第五章 打你

无暇顾及其他,曹大太太耳边都是清欢方才的话。

“你说清楚,”曹大太太哑着嗓子,“为什么婉姐儿在家中丢失就没有了活路。”

曹大太太话音刚落,身边的妈妈忙上前轻轻地拉扯住曹大太太的袖子,眼前这样的情形谁都知道徐大小姐在使诈,太太对小姐心中关切,就不管不顾起来。

徐清欢道:“如果在外被人掳走,可能是遇见了山匪、贼人,那些人八成是要求财,曹家请人周旋,曹姐姐自会安然无恙。家中丢了人,那就大大不同,这样煞费苦心布局,所求不会这样简单,目的也会更明确,照理说你们应该已经收到了贼人的言语,只要照他的话去做,曹姐姐就能回家……”

曹大太太听到这话面色一变,死死地捏住了帕子:“我们没收到什么话。”

徐清欢点点头:“还有一种可能,曹家姐姐是不是自己离开的。”

曹大太太厉声道:“你胡说,我们婉姐儿遭难,你还来坏她名声,你这般黑心肠……让人……让人……”

徐清欢叹口气:“世人都会这样想,曹家是书香门第,名声最为宝贵。所以你们必须证明曹姐姐是被人强掳走,不存在任何有失妇德的可能,这般权衡之后你们才会带着衙差上门抓我哥哥,将这些罪名扣在我们头上,如此至少保住了曹氏清白的名声。

但你们想过没有,这会毁了我哥哥的一生,曹姐姐的性命,你曹氏的名声重要,我哥哥同样是父母心头肉,安义侯府更是大周的勋贵。

曹家世代为官焉能当做谈资?没有我们安义侯府先人随太祖浴血奋战,哪里有你们的官做。

曹家还妄想我们顾念姻亲之情,早想及这些,你们就不该敲响徐家大门,别说侯府仗势欺人,自找上门讨打的,我们哪有不动手的道理。大太太若是觉得我有错,那就让全天下的文士来评评理,曹家是不是忘恩负义的奸邪小人。”

“你……”曹大太太气得喘不过气来。

徐二老爷“腾”地一下站起身:“清欢,你太不像话了,曹家逢此大难,我们家要守望相助,府衙上门只是要寻安哥查问,若是安哥没错,自然不会随随便便定下罪名,你这样不依不饶的做什么?”

徐清欢却没有理会徐二老爷,只是盯着曹大太太冷声道:“含血噀人,先污其口。看到我哥哥绑走曹姐姐的下人千万莫要死了,否则曹家要多一条逼死下人顶罪的名声,那可是士大夫最为厌弃的事。”

“我们没有,”曹大太太抬起脖子,仿佛用所有的力气在抗争,“我们没有故意害你哥哥……”

“不是你,”徐清欢声音柔软下来,“曹家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是那贼人所迫,让你们去衙门告发我哥哥,你们不得已为之。”

曹大太太瞪圆了眼睛:“你不要胡说,那都是因为你哥哥留下信函,说……说……带走了婉姐儿,我们这才上门,就算……有人要害你哥哥……也不是我们曹家,我们婉姐儿是无辜的啊。”

曹大太太伏在地上哭:“一定是你们安义侯府得罪了人,才有今日的祸事,我的婉姐儿……啊……”

听到这话,旁边准备搀扶曹大太太的曹氏也懵了:“真的有书信?你之前怎么不说。”

曹大太太半晌仿佛才回过神来,没想到这件事一波三折是这样个结果。那书信上写婉姐儿与徐青安情投意合离开家中,这种内容即便他们说是假的,也挡不住外面的悠悠众口,自然……就不能取出。

可如今曹家被安义侯府捉住了把柄,徐清欢一副不依不饶的模样,保不齐就会将她方才的话传出去,到那时曹家可真要名声扫地。

两害相较取其轻,她也就脱口说出来书信之事,可现在她却又后悔了。

曹大太太再也不能说别的,眼睛一翻装作晕厥过去。

屋子里一片惊慌。

曹氏急忙让人来抬曹大太太。

“你做的好事,”曹氏埋怨徐清欢,“这是要活活将人逼死不成?”

徐清欢道:“我也想要帮忙,没想到是有人故意要害我们和曹家,我向大太太赔礼也没有用处,只有想方设法将那陷害我们两家的人抓住,才算是告慰了曹家。”

听到这些话,晕倒的曹大太太只得将自己的裙子攥得更紧。

曹家人纷纷离开,徐家下人各司其职地收拾场面,所有人渐渐走远。

周玥长大了的嘴也没有合拢,幸好徐清欢扶着安义侯夫人从屋子里走出来。

周玥忙上前行礼:“舅母安好,妹妹安好。”

安义侯夫人点点头:“你们先说话,我有些累了。”

周玥再次躬身,等着安义侯夫人走过去,便要跟徐清欢说话,却没想到徐清欢神情疏离,一双水清清的眼睛中满是冷淡,周玥如同被人从头到脚泼了一盆冰水,愣在那里,竟然忘记了开口。

从前见面至少会点点头笑笑,他能感觉出来,徐大小姐将他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当成是哥哥看待。

徐大小姐做过的点心他也吃过,至今难忘。

怎么突然之间就成了陌路人,他整个人都像是被怠慢了般。

眼看着徐清欢留给他一道背影。

周玥心中不禁惘若有失,看来以后他没有脸面再登门了,心中志气一升,他就要告辞离开。

徐青安一把拉住周玥:“你跟我过来。”

两个人一路前行到一处院子,周玥还没回过神,只听炸雷般的吼叫:“腌臜的东西,你到底怎么欺负了我妹妹。”

紧接着周玥感觉到脸颊上一痛,顿时眼冒金星,跌坐在地。

徐青安如同一只被激怒的野兽,一把抓住了周玥的衣襟:“今天你不说明白,我就打死你。”

周玥睁大眼睛:“我……我没有……”

“你没有?”徐青安道,“我妹妹第一眼看到你时,眼圈就红了,若不是伤心极了她哪里会如此,我妹妹是什么样的人?从小就算挨罚眼睛都不眨一下,方才……却这样……你说,你到底怎么害她。”

又是一拳挥打过去,周玥吃痛在地上翻滚。

“我当你是兄弟,你却如此……你也是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周玥疼极奋起反抗,两个人干脆在地上滚成一团。

……

徐清欢将母亲迎进门,安义侯夫人坐在床榻之上,一把拉住了清欢:“欢儿,你没事吧?”

徐清欢点点头,她从来没有比现在更好过。

“方才一顿折腾,我这心里到现在还突突乱跳,”安义侯夫人紧紧握着徐清欢的手,“你说曹家姑娘定然没了?你怎么能猜到。”

徐清欢看向窗外,红日之下就像是含着一团血光:“曹家报官之时,曹家女儿就必死无疑,有人想要嫁祸哥哥,自然不能留着活口,也只有曹家女儿死了,哥哥才百口莫辩。”

“啊,”安义侯夫人惊呼一声,顿时感觉到一阵寒意,如果不是女儿事先安排,他们的处境可想而知,“如婉也是个好孩子,也太可惜了些……”

徐清欢点点头,曹家人有错,错不在曹如婉,她知道有这一劫,怎么会不想着救人。只不过这件事和前世她知晓的内情有些偏差。

前世被绑走的并不是曹如婉,而是曹家四房的孤女曹如贞。

第六章 差别

曹如贞出生之前父亲就已经不在世,生母是个身份低微的姨娘,生她没多久也撒手人寰,曹老太爷做主将她送给曹大太太抚养。

前一世徐清欢见过曹如贞两次,一次去曹家做客,曹如贞给她奉茶,第二次是为哥哥伸冤,在义庄看到曹如贞已经面目全非的尸体。

哥哥被抓之后,衙差就从哥哥身上找到了曹如贞平日里贴身佩带的香囊,有了确实的证据,即便是安义侯府的世子,一样要被下狱。

两世的不同,到底是因为她重生插手此事的缘故,还是另有她不知晓的隐情?

如果一切都因为她的事先安排有了改变,那么哥哥是真的被人盯上了,一次没有得手,那人还会不会再做一次。

这桩案子,李煦曾帮助她良多,她也因此对他有了好感,许多案情也是李煦帮她推演,凤翔案后,李煦崭露头角,许多达官显贵都想要将他收为己用,他却选择了一条最艰难的路,旁人做不成的,他李九郎必须要做到,所到之处得了不少的拥护。

所以李家才敢占据北疆,日后发兵朝廷。

看似当年的选择是朝廷昏聩,他被逼无奈,也许早在这时候李煦已经野心勃勃,处心积虑为他将来的仕途在铺路,想要成为那个光彩夺目,让人仰视的英豪。

有了前世的经历,她再冷眼旁观,也许更能看清一切。

欺骗和谋划若是一早就发生,那么李煦于她来说,就不止是一个陌生的名字,还是个血海深仇的敌人。

清欢微微一笑。

她不会再被他人左右人生。

“欢儿,”安义侯夫人担忧地唤了一声,“你这是在笑谁?”

清欢看到徐二老爷的背影:“二伯出去接客了,想必是府衙里来人,他要为曹家说项,当真辛苦的很。”

安义侯夫人的目光冰冷下来:“难不成你怀疑害你哥哥的是二老爷?”

清欢点点头,前世徐二老爷已经在狱中认罪,当时的一纸口供对她来说已经没有了意义,因为父亲被安上了新罪名,徐二老爷也被牵连入狱,徐家的内斗没有赢家。

虽然现在整件案子刚刚展露一支半节,她已经发现一切没有前世想的那么简单。

清欢才想到这里,门被推开,凤雏走了进来。

“小姐您去后院看看吧,世子爷将周家大爷打成了猪头。”说到猪头,凤雏不由自主地吞咽了一口口水。

安义侯夫人站起身来,一脸怒容:“刚刚送走了衙差,这个混账就又惹祸,也不会挑个人,玥哥那身板……可是要出事。”

“母亲别恼,”清欢安慰安义侯夫人,“又没有深仇大恨,定是闹着玩的,哥哥不会下黑手,我去瞧瞧,放了周大爷出去。”

徐清欢走到院子里,才问凤雏:“到底是怎么回事?什么时候打起来了?”

凤雏慢吞吞地道:“好一会儿了,世子爷说那个周玥得罪了大小姐。”

徐清欢一怔,哥哥如何知道这些:“两个人在哪里?”

凤雏道:“世子爷换衣服去了,周大爷已经被我送出门,若是小姐觉得不解气,周大爷受伤了跑不快,我再将他抓回来。”

徐清欢看着凤雏,很多人都觉得奇怪,这个不知礼数,又最能说傻话的丫头怎么就成了母亲的心腹,母亲去世之后,她伤心的不得了,凤雏来找到她说:“夫人只要一哭就说不出话来,我得去陪夫人,帮夫人说话。”

她追问之下,才知道凤雏已经吞了金。

她寻人去找郎中,凤雏说:“小姐别让他们折腾我了,我是活不成了,就让我舒舒服服的去吧。”

傻丫头,哪里有舒舒服服的死法。

徐清欢伸出手抹匀了凤雏脸上的胭脂:“凤雏,你要好好活着。”

凤雏顿时打了个哆嗦,脸上满是恐惧的神情:“小姐别杀我,我什么都没做,我只是将周小郎君送出了大门,还跟他道了声吉祥话。

祝他从此之后,一切顺遂。”

徐清欢点点头:“然后呢?”

凤雏舔了舔嘴唇:“扔给他一坛臭酱菜,他手笨没接着,坛子碎了,酱菜……”

周玥大约永远都不会想上门来了吧。

主仆两个人边说边向前走,迎面看到了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她穿着藕色的长裙,腰间系着粉色丝线编织好的绦子,身材颇为高挑。脖颈纤细而修长,细长的柳叶眉下是双通透的眼眸,虽然不是什么绝色美人,却也格外温婉动人。

她低头几步上前,先向清欢行了礼:“我正要带人去给夫人赔礼,恰好看到大小姐在这里。”

她整个人恭谨又谦卑,显然是在家中就小心翼翼行事,恐怕出现半点的纰漏,可即便是这样,前世也没躲过悲惨的结局。

这就是四房的孤女曹如贞。

曹家犯了错,就将她留下四处低头认错,可见她在曹家的地位如何。所以前世她死了之后,曹大太太才能肆无忌惮地用她的死去换同情。

不论生、死,都没得到曹家半点的尊重,如果曹如贞知晓自己的结局,一定会愤恨曹家所有人。

曹如贞再一次躬身:“这次我们家唐突上门,不但给府上添了麻烦,还差点酿成大错,错已成再说其他也是无益,只求日后曹家能有机会弥补。”

清欢伸手将曹如贞托起来:“这不怪曹姐姐,不是你能左右的。”

曹如贞慌忙解释:“不是……不是……曹家上下一体……我也……我也一样。”说到后面声音愈发的低了。

赔礼只是表面的礼数,落在实心眼的人身上,还是觉得羞耻。

曹家所作所为太过让人寒心。

柔软如鹌鹑的曹如贞,表面上遵从,却也克制不住心中的情绪。

结束了沉闷的话题,清欢和曹如贞在院子里坐下,两个人平日里极少说话,半晌才算打开话匣子。

凤雏体贴地送了一杯暖茶,曹如贞的脸色才好了些:“婉妹妹真的救不回来了吗?”

清欢道:“要听府衙的消息,”说着微微一顿,“曹姐姐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曹如贞低头温声道:“大伯娘让我留在这里,好好侍奉夫人。”

留下曹如贞,好为日后争的颜面,曹家一向如此,曹如贞也是冰雪聪明的人,如何能不知晓:“都是家中长辈做事不妥当。”

曹如贞站起身来就要离开,清欢目光落在曹如贞腰间的香囊上,同样的款式,同样的绣样,再见它恍如隔世。

清欢道:“姐姐这香囊绣的好漂亮。”

“我手笨,只是胡乱做的,若是妹妹喜欢就……送给你。”曹如贞将香囊解下来。

那香囊散发着淡淡的香气,如同她的主人般,清心玉映。

等到曹家主仆走远,清欢看向不远处:“出来吧!”

草叶摇动,穿着厚厚银狐大氅的徐青安露出个头。

清欢抬起头看了看热烈的太阳,向徐青安点点头:“哥哥过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徐青安精神抖擞地坐下。

清欢将手中的香囊放在桌子上,抬起笑脸:“这香囊,哥哥可觉得眼熟吗?”

艳阳天下,徐青安打了个冷颤。

第七章 多情

在徐青安心里,妹妹就是拯救安义侯府的活菩萨。

没有妹妹的乖顺,父亲、母亲早就被他气死了,他就变成了孤儿,受尽世人欺凌。再也不能随心所欲地做他想做的事,虽然这是无人能理解的快乐。

帮着母亲管家,妹妹的才情他是知道的,只不过这次处置事情,比往日更加雷厉风行,那双清透的眼睛看着人的时候,让人无处躲藏。

曹大太太被质问时,徐青安在一旁拍手,现在轮到他自己,他也只有抠指甲的份儿。

徐青安清了清嗓子:“这是哪里来的香囊?妹妹想问什么?你知道我随了父亲,向来没脑子……这些小事,怎么能记得住。”

徐清欢不说话,只是抿了一口茶,眉目疏朗,仿佛在打发闲暇的时光,不时地扬起手来遮挡头顶的阳光。

徐青安却如坐针毡,太阳越来越大,身上的衣服渐渐被汗浸透。

凤雏溜达过来:“世子爷将压箱底的衣服找出来做什么啊!门口的大黄都脱毛了,世子爷还让自己长出许多毛来,早知道世子爷需要,我就将大黄的拿来给您,黄色比银色更配您的身份。”

银狐领子就像火炭一样烤着徐青安的脸,他想愤怒的离席,腿却有些软。

徐清欢将香囊拿起来:“哥哥不说,我就去给母亲请安了,曹家姐姐刚好也在那里……”

徐青安脑子“嗡”地一声,拉住徐清欢的手:“好妹妹,这件事你不要说出去……我是有只一模一样的,但却是捡来的……跟曹妹妹无关……她并不知晓。”

徐清欢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徐青安刚要附和,却发现徐清欢脸上的笑容消失,渐渐面沉似水:“女眷贴身携带的香囊,怎么会随随便便丢失,没想到曹如贞看起来知书达礼,竟有这般的心机,不声不响地已经与男子私相授受。”

徐青安没想到妹妹会这样说:“不是你想的那样,曹家妹妹……”他忽然发现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焦躁地将身上的氅衣脱下,整个人像是一口烧热的锅“孜孜”地冒着热气。

徐清欢道:“哥哥有没有想过,如果这次丢的是曹如贞,你该是什么样的处境?”

徐青安嗡动着嘴唇:“我……我能如何……这香囊真是我在曹家做客时捡到的,我跟曹家妹妹只是在人前见过礼,私底下不曾说话。”

徐清欢接着道:“既然是捡到的,为何要贴身放好,可见你对曹家女早有不轨之心。”

徐青安脸色变得铁青。

徐清欢接着道:“一月之内你去曹家十数次,都去做什么?曹如婉不见的前一晚上,你在曹家门口等了许久,跟着曹家女眷的马车到了张举人家中,张举人家的下人刚好见到你鬼鬼祟祟地向曹家女眷乘坐的马车里张望。

曹家女眷回到家中之后,你才回到住处,让下人准备好行装,喂好了马匹,准备离开凤翔,可见早有预谋。”

徐青安仿佛都忘记了呼吸,一张脸憋得通红。

徐清欢接着道:“除了这些之外,你在曹家女眷常去的水粉铺子,买了许多尚好的胭脂,那些东西也在你的行装之中,你一个男子自然不会用这些东西,分明就是为女子准备的。”

说完这些话,徐清欢站起身来,神情漠然,目光冷硬如冰,仿佛是那高高在上的青天,正在审讯犯人,徐青安身上的汗毛根根竖起,他一时错觉,仿佛自己真的做错了事,马上就要被投进监牢。

徐清欢看着哥哥被问得哑口无言,前世他就是这样被一步步拖进了深渊。

“跟着你的那些人,也都会招认,你让他们守在曹家门口,只要曹家女眷离开就向你禀告。”

“不可能,”徐青安道,“他们对我……忠心耿耿不会说这样的话。”

“那我又是如何知晓的?”

听到徐清欢这句话,徐青安顿时委顿下来,半晌才吞吞吐吐:“我是让人去曹家门口盯着,那是因为想要跟曹家妹妹说句话。”

徐清欢道:“哥哥喜欢曹如贞。”

徐青安脸上一片羞涩:“她一个小小的孤女,在曹家受尽责难,那日我看她在湖边偷偷哭,曹大太太气势汹汹地过来,显然是要找她麻烦,我就找了个借口将曹大太太引开,又有一次去到曹家,在园子里看到了这只香囊,我还以为……”

“哥哥以为是曹家姐姐故意将香囊留下以表谢意。”

“难道不是吗?”

“所以你就故意出现在曹家,想方设法地去见曹如贞,还买了胭脂准备投桃报李。”

徐青安被说中了心思,顿时面红耳赤。

徐清欢伸出手来:“香囊给我,胭脂也拿来。”

徐青安舔了舔嘴唇:“你是不喜欢如贞?”

徐清欢道:“你以为那香囊是她送的,其实不然,你见过哪个闺秀送予男子贴身之物之后,还做个一模一样的戴在身上,不要说曹如贞那般的处境,就算换了旁人,也会被族中长辈处置,是有人看透了你的心思,故意放在那里,以备将来派上用场。从始到终,曹如贞都被蒙在鼓里,你以为的那些回应,都是你的妄想。”

徐青安只觉得满腔热血一下子被冰水浇了个透,一种难言的伤心顿时遍布全身:“你是说,她对我无意。”

“否则你穿成这般站在那里,连我都见之尴尬,她怎么会毫无反应。”

徐青安眼睛中满是悲伤。

徐清欢叹口气:“哥哥与其为这些难过,倒不如想想如何保住你和徐家的平安。”

徐青安不明白:“这桩事不是已经过去了吗?”

不远处传来脚步声响,一个小厮打扮的人轻轻闪了个身,算是传递了消息。

徐青安认出那小厮,就是他到了凤翔之后收揽的人手,只不过这人手脚不干净,被他打了一顿扔在了柴房里。

“妹妹……他……”

徐清欢站起身来,轻轻整理了衣裙:“太祖建朝时论功行赏,徐氏得了安义侯的爵位得以传家,眨眼功夫已经几十年光景,一直在达官显贵中赫赫有名,这还不够,还要光耀门庭,让徐氏屹立不倒,这样才能守住我们自己,我们的亲人。”

徐青安心中一震,整个人油然生出一股惭愧之意。

徐清欢说完话眼睛眯起来,正好能将来人看个清清楚楚。

众星捧月般走过来的正是徐长道的长子徐青书。

徐青书是去年的庶吉士,跟着新任的凤翔知府一路回来,显然是要在凤翔补缺。

徐清欢道:“想要害你的人还没抓到,这件事怎么能让它过去。”

……

此刻徐青书心情十分复杂,明明厌弃那个族兄,却还要装作一副关切的模样。

“大哥,”徐青书上前亲昵地拍了拍徐青安的肩膀,“我刚刚回到凤翔就听说曹家……你放心我定会找到那凶徒,将这桩案子查个清清楚楚。”

曹氏听说儿子回来了,刚刚赶过来,母子两个见面,曹氏就哭出声来:“还好你来了,婉姐儿这就有救了。”

曹氏话音刚落,只听下人急匆匆地禀告:“找到了,衙差找到曹家小姐了。”

曹氏又惊又喜:“婉姐儿怎么样了?人呢?”

“已经遭了毒手,尸体被朝廷送去了义庄……曹家送来消息,让您过去……帮忙操持丧事。”

曹氏差点就晕厥过去:“我可怜的婉姐儿啊……”

“母亲先别急,”徐青书道,“您先去安慰舅舅和舅母,我去衙门里看看情形,定然能够抓到凶徒,为表妹伸冤。”

徐青书说完话抬起头来,却发现那个被他扔在旁边,故意冷落的兄妹俩不见了。

徐青书心中顿时一空,仿佛被冷落的人是他。

“世子和大小姐呢?”

“走了,”旁边的下人道,“听说动身去问案情了。”

问案情?他们也会吗?

曹氏惊声道:“快将大小姐拦回来,那样的地方她怎么能去得?”

第八章 是他

凤翔县内,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人心惶惶。

大户人家门前加派了护院,市集中也少了许多来往的妇人。

曹如婉死了,娇滴滴的大小姐就在自家院子里被贼人掳走,转眼之间就丢了性命。

凤翔县的推官带着人搜遍全城,最后在曹家不远处一个废弃的小巷子里发现了蹊跷。陈旧的青砖上隐约有暗红色的血迹,翻过矮墙入眼的是几块油纸布,掀开油纸布所有人都震惊了。

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儿扑面而来,紧接着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人如同置身于阎王殿中。

利器从曹如婉的咽喉一直划到小腹,长长的伤口就像张裂开的嘴,正在嘲笑世人。

她的眼睛拼命地瞪着,其中满是惊恐的神情,表情扭曲,仿佛能让人看到其中的痛苦,挣扎、哀求、哭泣,却没有任何的用处,最终这一切都停留在她失去生命的那一刻。

但凡看到这些的人,都觉得脊背发凉,好像有个鬼魅跟在他们身后,等待时机手起刀落。

“太惨了。”

惊恐之后有人开始呕吐,一时之间没有人敢去碰触这具尸体。

曹家最先得到消息,曹家大爷担忧妹妹,不管不顾地上前来,只看了一眼就双膝一软跪倒在地,直到现在还没有回过神来。

曹家大院里哭声震天,棺椁早就停放在园子里,只是谁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将曹大小姐入殓。

曹氏刚进门就看到曹大太太被人死死地拉住。

“我怎么也要看看,你们都别拦着我,我的婉姐儿。”

曹如贞见状忙上前搀扶:“大太太,您……”

话还没说完,曹大太太一把将曹如贞推开,曹如贞踉踉跄跄地摔倒在地,旁边的下人没有一个敢上前搀扶。

曹大太太神情狰狞,指着曹如贞厉声道:“那天到底是怎么回事?本该你去园子里,怎么换成了婉姐儿?”

曹如贞嘴唇颤抖着解释:“那天早晨正巧祖母房里要换帐子,二太太让我跟着管事过去,免得哪里会不妥当,二妹妹怕我忙不过来,就帮我去园子里折花枝。”说着她求助地看向一旁的曹二太太。

曹二太太目光一闪,如今的曹大太太心头压着一股怒火,任谁去了都要被点着,如贞平日里虽然不错,她现在也不太方便为如贞出头,免得让曹大太太记恨。

婉丫头死的实在是太惨了,也难怪大嫂会如此。

曹二太太摇摇头,现在的情形,如贞忍忍也就过去了。

曹如贞抿住了嘴不再挣扎。

曹大太太怒气难消:“婉姐是被你害死的,早知道当年我就不该将你留在屋子里,你克死了四叔不算,现在又来祸害我们,养了你这么多年,说你一句你都不愿意,婉姐可是为你搭上了一条命。”

曹大太太想到女儿的惨状,一双眼睛瞪得通红,她多希望这是一场噩梦,如今活生生站在她面前的是如婉:“老天怎么这么不长眼,我的婉姐儿死了,别人却好好活着。”

曹如贞不禁悲从心来,眼泪在脸上纵横。

曹大太太更是见不得这个,伸手就向曹如贞脸上打去:“已经哭死了一个,你还不罢休。”

曹如贞闭上了眼睛,逆来顺受就能让自己的处境好一些,这早就是她的习惯,熟悉的疼痛却没有传来,她不禁有些诧异。

一只胖手牢牢地将曹大太太的手腕握住。

然后是个软绵绵的声音:“太太,您的手可真白……”

软糯软糯的触感,不知是什么物什从凤雏脑海中一闪而过,让她不由自主地“咕咚”吞咽了一口。

曹大太太用力想要将手扯出来,旁边的管事妈妈就要上前帮忙,谁知那凤雏手一松,曹大太太脚下拌蒜就向后倒去。

立即引起一片慌乱。

“大太太这是找到了凶手?”徐清欢乜了一眼地上的曹如贞。

曹大太太还没说话,几个婆子已经将曹如贞团团围住。

“我带这几个人都是查问的好手,”徐清欢微微扬起眉毛,“大太太碍于情面,不好意思逼迫她说实话,不如将她交给我。这也事关我们徐家的名声,我会仔细弄个清楚。”

旁边的婆子眼见就准备去拖拽曹如贞。

“误会,都是误会,”曹二太太忙上前道:“如贞这丫头毛手毛脚做错了事,大太太也是心里着急,吓唬吓唬她罢了,怎么会真的动手。”如贞若是被徐清欢当成内贼盘问,他们曹家的脸要往哪里放。

“帮不得忙就别在这里惹大太太生气了,”曹二太太看向曹如贞,“过去陪陪你祖母吧!”

曹二太太发了话,丫鬟才敢上前将曹如贞扶起来。

曹如贞向众人行了礼,低着头快步离开。

“徐大小姐,”曹大太太只觉得心窝被人狠狠地打了一拳,半晌才喘过气,这个徐清欢在徐家闹得不够,竟然又跟了过来,“家里乱成一团,今天往后……曹家……要有段日子不待客了……望大小姐体谅……我这……做母亲的心情。”

“婉姐姐真是让人痛心,”徐清欢微微抬头,“得了消息我就带人赶了过来,如今我们该与衙门一起办好公文,妥善处置婉姐姐的身后事,让她入土为安。”

曹大太太咬牙,正准备拒绝,管事就来报信:“大太太,常娘子已经将大小姐的尸身处置好了,衙门的仵作还要作文书,尸身先要存放在义庄上,推官老爷让我们家拿些香炉、纸钱,先去义庄里拜祭大小姐。”

“常娘子?”

曹大太太顺着管事的目光看去,只见不远处的人群慢慢散开,一个穿着青色衣裙,粗布外褂,三十几岁的妇人快步走了进来。

所有人避她如瘟神,她却仿佛司空见惯般并不在意,径直走到徐清欢身边行礼道:“已经准备停当,您可以去瞧了。”

徐清欢点点头就要向外走去。

曹大太太脸色大变:“你要做什么?”

“去巷子里看看,”徐清欢的目光从所有人脸上划过,“还有人一起吗?”

眼看着徐清欢带着人离开,曹大太太苍白的嘴唇一开一合终于吐出几个字:“疯子,疯子,她这是来看笑话,你们看到了吗?”

她声音愈发尖厉,却忽然被人打断。

“好了,”曹大老爷阴沉着脸站在那里,“家里还有许多事等着你操持,跟几个孩子纠缠做什么。”

看着精神尚好的夫君,曹大太太的心更加疼痛起来:“你不疼婉姐儿是不是?……死了……婉姐儿……你还有庶女……你……你……当然不会难过。”

“够了,”曹大老爷眼睛中多了戾气,攥住了曹大太太的肩膀,“不知所谓的妇人。”

眼看着曹大老爷离去,曹大太太哪肯罢休,立即让人扶着追了上去。

“你给我说清楚……难不成……只有我为……婉姐儿伤心……”

一路跟着曹大老爷闯进了后院的书房,曹大太太就想要接着开口大骂,却发现屋子里早已经坐满了人。

曹老夫人、曹二老爷、曹三老爷全都面色阴沉,冷冷地瞧着她。

曹大太太顿时慌了神。

下人退了出去,门被人关上,曹二老爷才惶惶开口:“婉姐的样子你们看了没有……是他……是他回来了。”

……

曹家不远处的巷子里。

虽然曹如婉的尸身已经被清走,地上的血迹却还在。

徐清欢一路走过来,然后在不远处蹲下身,地上有几只蚂蚁在搬东西,它们搬动的是地上一种白色的细碎渣子。

像是点心渣。

这种情形似曾相识,因为凤雏喜欢蹲在角落里偷吃东西,然后就会引来几只蚂蚁。

可在这里就让人惊诧。

难不成有人一边看着曹如婉被杀的惨状,一边在这里吃东西。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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