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清封面图

草清

草上匪

历史架空

383.40 万字

2013-04-11 完结

穿清不造反,菊花套电钻从2012回到1712,能做而且只能做的一件事是什么呢?造反!理由么,不解释!枪炮,科学,信仰,文明。打破盛世神话,剪掉有形无形的辫子,让遮蔽上天的乌云尽皆消散。不仅要驱逐鞑虏,光复中华,还要再起汉唐,傲视欧亚。三百年华夏,在他手中重造!

第一章 老天爷果然惹不得

乌云压顶,雷声不绝,白昼如夜。瓢泼大雨中,一辆破旧捷达像是风暴中的一叶扁舟,正在泥泞的乡间小道上挣扎,车里只一个年轻人正一边打着电话一边开车,还不时瞄着后视镜。他神色虽然还算平静,可双眉却紧紧皱着,显露出一分不安。

“总编大人,你让我出的这趟差是要出到西天去了!不是老乡提醒我,我也跑得够快,早就被那群黑帮扔山沟里,成了泥石流遇难者!现在他们还在后面追着,如果我壮烈殉职了,头版头条可不能少啊!记得用我电脑屏保那张照片,就是报社里美女们天天都会去看上一眼的那张,好好,不扯了,我李天王出马,从不会空手而归……”

年轻人虽然身处险境,却还有心情贫嘴,说到正事,眉目舒展开,原本看上去只是个初出茅庐的愣头小伙,却露出了一丝久历风雨的深沉。

“没敢用相机,我用手机拍了几张,先传过来,还有暗访的录音,我来不及整理,也一起先传给你,事情比想象的复杂,多半是……喂喂!?妈的!偏偏在这时候没信号!”

年轻人恼怒地一扔手机,两手把住了方向盘,再次看向后视镜,几条晃眼的光柱穿透了风雨,在车尾后亮起,马达轰鸣声也隐约传来。

“只是一些金子,这些家伙就能变成疯子,真******愚昧!”

话虽然这么说,可年轻人嘴角却挂起一丝自嘲,他自己何尝不是一个疯子……

他叫李肆,这名字就足以让他人另眼相看。

“张三李四的四?”

每每和人相见,对方总会来上这么一句。

“不,肆无忌惮的肆。”

他的回答也总是会让对方表情一滞。

人如其名,刚毕业就混进了华南一家大报社,虽然到现在还是小记者一尾,却已经在圈里闯下了“李天王”的名号。天王者,疯子头是也,敢上天揽月,敢下海抓鳖,在厕所里堵过省长,追采访对象一直能追到飞机上,卧底潜伏暗访一类的事迹更是磬竹难书。

和职业道德无关,李肆天生胆大,玩的就是心跳。将他视为手下头号悍将的总编就曾经说过,幸好这厮没当飞行员,不然南海还不得天天掉老美的飞机?第三次世界大战要爆发的话,罪魁祸首绝对是他。

眼下李肆正在岭南省英德县,这个县的鸡冠山曾经是金矿,十多年前金子就采光了。可岭南连日大雨,泥石流不断,鸡冠山的后山垮塌,山肚子里的地下河也全露了出来,村民们居然在河床里发现了砂金,甚至还找到一块狗头金!

这消息传出来,被满版都是什么树叶塞住了妖都的下水道,什么地铁成了大运河这类湿气冲天的新闻搅得头痛的总编眼前一亮,让李肆去搞个深度报道,想让报纸在一片哀鸣中能有点亮色。

这种小事,李肆只当是休闲,悠悠来到英德,却发现事情已经变了。一群黑帮控制了当地,还手脚麻利地搞来了什么文件,把后山圈成了自家地盘。村民们不服,和黑帮打手爆发了冲突,已经死了好几个人。

李肆正要深入追查这些人的背景,就接到了村民的警报,他已经被黑帮盯上了。李肆是大胆不是大憨,不得不赶紧逃命。

“你们这些渣货,尾巴后面是谁,我还能不清楚!?别以为小记者就是好欺负的!把我追得这么惨,你们会后悔一辈子!洗干净脖子等着吧!”

李肆一边咒骂着,一边将油门轰到最大,破捷达响应着主人的鞭策,奋力向前冲刺,勉强将后方的追兵甩在了视野外。

看看GPS地图,过了前面的桥,就能开上省道,一上省道就安全了。李肆松了口气,左右张望了一下,左边是不高的山坡,右边是个大坑,看这样子,这应该是个废弃的矿场。

来英德之前,李肆研究过这里的情况。英德所处的粤北有四多,山多水多洞多,矿也多,金银铜铁啥都有,自古就是岭南著名的产矿区,到了现代,矿业更是发达。像这种整个山头都被刨掉的状况,在英德比比皆是。

“这路没问题吧?”

李肆对什么矿场当然不感兴趣,他担心的是这条也就比机耕道宽一半的小路会不会有什么麻烦,万一栽下了这座大坑,他只有两个选择,摔死还是被后面追上来的打手砍死。

破捷达嘎吱嘎吱地摇着,没给主人更多的信心,透过有气无力摆动着的雨刮看出去,似乎没有什么异常,李肆一颗心刚刚放下去一点,喀喇轰鸣,一道天雷就在头顶炸响,吓得他打了个哆嗦。

“我还不想穿越,想吓我,哼!”

李肆朝老天爷竖起了一根中指,刚才方向盘差点就偏下去了,还好他意志坚定,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大能……

轰……

中指还没放下,大地猛然颤抖,李肆下意识地转头看去,就见左边的山坡已经没了,千万吨泥浆有如洪流一般冲刷而来。

“老天爷果然惹不得……”

天地倒转,洪流瞬间就将人车卷下了大坑,只来得及转过这么个念头,李肆的意识就一片黑暗。

像是历尽万年,又像只是一瞬间,不知道过了多久,李肆渐渐有了些微意识。无数陌生的场景在脑海里飞驰而过,他感觉自己就像是秒表上的指针,来来回回混乱盘旋。白昼黑夜、日月星辰飞速转动,男男女女的面孔来来往往,不同的嗓音在耳边回荡,而后脑勺晃晃悠悠的什么东西让他的意识渐渐凝聚。

在意识凝聚的过程里,散乱飘渺的感知也将一寸寸皮**补起来,接着是一股剧烈的疼痛穿透了那种混乱的阻碍,像是无形的大手,将他的意识凭空提起,终于完整清晰地冲出了水面。

“啊——!好痛!”

李肆叫了起来,他感觉头顶火辣辣发疼,自己正被一帮人抬着,磕磕绊绊地出了什么隧道,被人放平在了地上。尽管闭着眼睛,阳光依旧穿透了眼皮,一股温暖直入心肺。

居然还活着?生命可真是美好,该对爸妈还有那个姑娘说我爱你了……

李肆迷迷糊糊地想着,接着又晕了过去。

“四哥哥!四哥哥!”

一个细细的稚嫩嗓音将李肆唤醒了,勉力睁开眼,昏暗视野里,一张小脸似乎带着晶莹的光彩,将他眼瞳的焦距急速凝聚起来。肤如凝脂,轮廓深邃,小下巴尖尖的,鼻梁高挺,鼻头还微微翘着,秋水盈动的大眼睛里,正不停荡着涟漪,既有担忧,又有喜悦。

这简直就是个落入凡间的小精灵啊,恍惚间看过去,简直就是黑发萝莉版的艾薇尔,见她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难道自己有一个老外病友,这是他的女儿?

李肆下意识地就以为自己在医院里,撑着床就要坐起来,可手臂落下,入手的触感却不对劲。

这不是草吗?

一股非常熟悉的气息涌进李肆的鼻孔里,霉馊中混合着清新,这是……乡村的味道。

将目光从赏心悦目的萝莉脸上挪开,环视四周,入眼所见,证实了李肆的猜想,破烂的土墙,不见天花板的草棚屋顶,是被老乡救了?

“四哥哥?你头还痛吗?”

又细又软的嗓音问道,李肆觉得又不对劲了,这小姑娘唤他的口吻异常亲昵,当他是亲人一般。

“你……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张嘴说话,腔调更让李肆吓了一跳,怎么还带着点变音没完全的调子?自己就像是忽然年轻了十岁一般。

“我怎么能不知道?从我知事开始就知道,我还会写呢,李……四!”

小姑娘天真地答道,青葱般的小手指在半空晃着,将那两个字比划了出来,接着才想到了什么,小脸白了,手也僵在半空。

“四哥哥,你连我也记不得了吗?”

李四?

同样的发音,不一样的字,像是一柄铁锤,敲碎了李肆脑子里似乎冰封起来的什么东西,接着是无数信息喷涌而出,他感觉自己脑袋就像个气球,被这些信息撑得涨痛欲裂。之前意识里那些人脸、那些话音再次在他心底里流淌而过。

他想起来了,不,他也没完全想起,脑子里只有一些零碎的记忆,不是他李肆的,是另一个名叫“李四”的少年。在“李四”之上还有三个兄长,可惜都早夭。父亲抱着贱养的心思,想着长到弱冠再取名,所以就叫李四,可惜没等他到二十岁,父亲就死了。

“李四”,十七岁,母亲早亡,父亲在时,家境还能凑合。父亲去世后,家中就他孤身一人,不得不自食其力。之前正在采矿,不巧坑道落石,正砸在他的脑袋上,然后不知道怎么的,李肆的灵魂从另一个时空钻了过来,占据了这个“李四”的身体。

“我这真是穿越了!?”

李肆捂着脑袋,痛苦地呻吟出声,他下意识地就将那些属于“李四”的记忆碎片推在一边,可即使不再去碰触那些记忆碎片,恍惚闪过的影像,也提醒着他,这已经不是他原本所在的年代,而他也不再是之前那个李肆。

“四哥哥!?”

见着他痛苦的模样,小姑娘急得眼角都泛起了泪花。

李肆喘了一会气,接着看住了小姑娘,看得她左右上下打量自己,还用小手摩挲着自己的脸蛋,似乎以为自己脸上有花。

不必要花,她本身就是一副再自然清新不过的画。李肆叹气,也已经从那个“李四”的记忆里,找到了她的名字。

“二姐,我没事,刚才是脑子有些糊涂……”

听到李肆说出名字,小姑娘松了口大气,如玉的小脸也泛起了甜甜的笑容。

第二章 辫子,果然是辫子

小姑娘的名字,很有些怪异,如果不是李肆正被穿越后遗症搅得心神不宁,他真想笑出声来,她父亲得多有才!

她姓关,名二姐,凑在一起,不能不让人联想到红脸长鬓,胯下赤兔马,手中偃月刀的关二爷。

关二姐的名字就像是一个线头,将那个“李四”的记忆碎片一块块串了起来,她父亲叫关凤生,和这“李四”的父亲是好友,不,关系似乎比生死之交还要紧密……

李肆呆呆无语,像是看电影一般,任着这些记忆在心中闪过。最后,他一脸的苦涩,这些记忆碎片里,所有男人的形象,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

那是个让李肆一想起就痛心疾首的特征,可没想到,他穿越而来,居然也被这个特征给套住了。

伸手摸向头顶,刚过额头,哎哟叫了一声,那是他已经包扎好的伤口。

“四哥哥,别乱动!郎中说得隔天才能换药!”

二姐惊呼一声,冲过来想要拉住李肆的手。

可李肆已经摸上去了,

“辫子,果然是辫子……”

心中存着的那分侥幸像是玻璃杯一般,被这细细的东西当啷抽碎,李肆两眼发直,自语出声。

脑袋光溜溜的,就在头顶上有不到半个掌心大一块头发,扎成了细细的的小辫子。

金钱鼠尾,他穿越到了清朝,该死的清朝。

“老天爷,我不就是鄙视了你一下吗,犯得着对我这么狠?到哪里不好,汉唐太远,宋明也行啊,非要把我丢到辫子朝!知不知道这是我最痛恨的时代?”

李肆心底里吼着,对老天爷发出了悲愤的控诉。

“当然是辫子啊,四哥哥,你……”

二姐泪花更亮,以为他的脑子又糊涂了。

像是黎明躺在野草丛中一般,一股淡淡的草香味将意识已快麻木的李肆唤醒,他呆呆地看向立在身边的关二姐。小姑娘梳着羊角辫,套着灰蓝的粗布短袄,袖子宽宽大大的,衣领也松松垮垮,看起来是捡的男孩衣服穿。

视线向下挪去,李肆溃散的意识绷了起来,差点抽了口凉气,这……不太对劲吧,一双小胸脯正高高挺立着,将胸口的衣服顶了起来,这是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吗?后世被激素催长的小女生,在这个年纪胸脯也不可能有这尺寸。

正想到这,肚子咕噜一声响了,胃袋空虚的感觉主宰了全身。李肆大吞了口唾沫,眼神也隐隐发飘,好饿……

“就知道四哥哥你躺了两天,肯定饿坏了,我一直准备着苞米窝头呢。”

关二姐欣喜地说着,小手伸进领口里,在李肆愕然的目光里,将两团东西掏了出来,她的小胸脯也随之瘪了下去。

苞米?就是玉米吧,看着这黄褐色的窝头,李肆有想喷鼻血的冲动,原来小姑娘胸口里揣着这东西啊,可以称呼为“女儿窝头”么?

“怕它冷了,所以就贴着身子,郎中说你不能吃太粗的东西,爹爹特意把苞米磨得精细,让娘煮了这窝头。”

小姑娘将这两个只有半个拳头大的窝头递了过来,一点也没什么忸怩和不安,看来对男女之事还一窍不通。

“快吃吧,四哥哥,再冷了就不好吃了。”

隐隐的奶香混在这玉米窝头的糙香味道里,让李肆的心脏差点怦然停跳,心思正被这香味带得滑向邪恶之处,却听到又一声细细的咕噜声。

不是李肆,是小姑娘关二姐。

二姐的小脸顿时红了,可她递着窝头的手却没一点犹豫,只是目光避开了窝头。李肆清晰地看到,小姑娘的小嘴微微抿着,喉咙也在耸动不停。

那一刻,心脏像是再次被铁锤击中,将他对自己穿越到清朝这事的抗拒给尽数击碎。李肆心说,老天爷,你赢了……

穿越也好,清朝也好,什么都无所谓了,在这一刻,他只有一个念头。

他真接过了这窝头,可就是禽兽不如……

“李四”的记忆在提醒他,他父亲,还有关二姐的父亲,都不是什么富贵人家。这里稻米不多,价钱也贵,主食是玉米番薯,三天两头才有机会混些稻米吃顿米饭。就算是玉米,也都只粗粗碾碎,要**细的玉米面,那还得花时间花力气磨,在他们这穷苦人家里,可是只比吃米吃肉差一些的奢侈享受。

看小姑娘那止不住的口水,就知道这精面窝头对她的诱惑力有多大了。

李肆终于接受了现实,接受他已经身为清人,不,身为“李四”的现实。因为,他是这个小姑娘的“四哥哥”。

现在,李肆就是李四,李四也就是李肆。

“我不饿,二姐,你吃吧。”

李肆将窝头挡了回去。

“那怎么行!我也不饿,晌午吃了番薯粥。”

二姐小胳膊伸得直直的,就差直接把窝头塞李肆嘴里了。

“二姐,你不是一直听四哥哥的话吗?乖……自己吃。”

李肆将小胳膊扳了回去,一脸怪蜀黍的表情。

“不!”

关二姐非常坚决,小脑袋甩着,羊角辫也忽悠悠晃着。纵然李肆沉下了脸,她也威武不屈。

“好吧,一人一个。”

李肆叹气,不得不让步,拿起了一个窝头,见关二姐还要摇头,作势朝外丢。

“你不吃,我这个也丢了!”

二姐啊地一声,小身板扑了出去,就跟追飞盘的小狗似的,却被李肆一把搂住。

“四哥哥讨厌!”

李肆哈哈笑着,将手里的窝头展示给她,二姐跺着脚嗔怒不已,然后眼角里泛起了泪花,嘴里低低念着:“四哥哥,对我总是这么好。”

感受着臂弯里削瘦娇小的身躯,李肆心中没有一丝绮念,有的只是沉重。

“吃吧,冷了就不好吃了。”

李肆催促着她,小姑娘终于温顺地应了一声,张着小口,和李肆一起开吃。她举起一只袖子遮着嘴角,不让自己的吃相显露出来,倒让李肆有些讶异,这可不是一般村姑能有的家教。

“李四”的记忆碎片又牵了起来,李肆心中了然,原来他的父亲也读过书啊,连带也教了这小姑娘一些东西。父亲去世后,他带着小姑娘读书的景象也浮现在脑海里。

即便是玉米面,李肆也吃得很难受,这可不是后世经过无数次改造优化的玉米,大学军训里吃过的军用压缩饼干曾经被他当作是这辈子最难吃的东西,可跟这“精面玉米窝头”比起来,却能称之为美味。

半个拳头大的窝头很快就下了肚,两人相拥,默然无语,接着关二姐叫出了声。

“我得告诉大姐还有爹娘,说四哥哥你醒了!”

小姑娘冲出了门,看她腿脚利索无比,小脚丫也没什么束缚,李肆松了口气,没缠脚,真好……

等等,大姐?

“关云娘”这个名字骤然撞进了李肆的心中,让他心中一震。

关二姐的姐姐关云娘,似乎和他从小就指了亲,这么说起来,关二姐只是他的……小姨子?

门外就是青山,一山遮着一山,李肆楞了片刻,忽然低低笑了,苦笑。脑子刚一清醒,居然就想着什么姐妹同收,这是什么朝代,清朝!他是什么身份,草民!

第三章 光绪五十一年?

将“清朝”这两个字翻来覆去念着,这个名词在李肆的脑海里翻滚不定,像是两块干柴使劲摩擦着,一点点火星正在升起。

“是被后人称为穿清不造反,菊花套电钻的清朝?是量中华之物力,结与国之欢心的清朝?是一个小兵的一泡尿就摧枯拉朽般崩塌的清朝?”

李肆心中热血沸腾,草民?草民怎么了,这可是个风云激荡的大时代啊,他既然穿越而来,不作出番大事业,怎么对得起老天爷的“青睐”呢?

肚子里有了东西,身上也有了些力气,李肆下了床,扫了一圈屋子。三四十坪就跟草棚子没太大区别的空间里,唯一有点规整样子的就是一副木桌椅。桌头摆着一些书,还有笔墨纸,那纸也大概跟草纸差不多,李肆记得,这干草为褥的床底下,还有几箱子书。

他的父亲是个读书人,可惜连秀才都没中,想要儿子继承他的事业,小时候还逼着他读书练字。他没显露出什么过人才华,现在虽然投奔到劳动人民的队伍里,闲暇之时,还会恋恋不舍地看看书。

看个屁的书,这是清朝!他李肆既然回到了清朝,能做而且只能做的事情只有一件:造反!

还活在二十一世纪时,他李肆跟人在网上论战过无数次,屁股始终牢牢地坐在华夏子民一边,每每说到假如穿越到清朝,你会做什么的话题,他就这两个字:造反!理由?不解释!

现在老天爷真给了他这么一个机会,他怎么能言行不一呢?

思绪正在急速转着,就要朝怎么造反深下去,门外响起脚步声,接着一个敦实的中年人冲进了屋子。

这就是关凤生,在他父亲死后,将他当儿子一般照顾。

“四哥儿,真好了?”

浑厚嗓音,肩宽背厚,衣袖被肌肉撑得鼓鼓囊囊的,关凤生是个铁匠,就在他之前出事的铁矿里当炉头,负责生铁冶炼。

“呃……脑子还有些模糊。”

李肆还真有不少事情没搞清楚,记忆碎片零零散散,最重要的两件事,李肆居然翻找不到。

“关叔,我问你答,看看脑子里有没有丢什么东西。”

李肆这么说着,关凤生怔了一下,李肆这才找到了自己的性格资料。哦,他原来是个闷葫芦啊,现在说话的语气很有些强势,怪不得关凤生不习惯。

可关凤生看来也是个粗人,更兼关心李肆的情况,并没怎么在意,重重地嗯了一声,示意李肆提问。

“这里是……韶州……”

李肆不确定地说着。

“韶州府,英德县,凤田村。”

哦,看来穿越到了原地。

“现在是啥年月?”

这个问题很关键,上到1644,下到1911,满清统治华夏可有二百多年呢,现在到底是哪个皇帝在位?李肆居然没在记忆里找出来,想来他们这些草民离皇帝太远,是谁在龙椅上根本和他们无关,所以也不怎么关心。

隐隐听到关凤生说了两个字,听到这发音,李肆幸福得差点晕了过去,

光绪!?

对满清来说,这是最糟的年代,可对立志造反的人来说,这是最好的年代!朝廷对地方的控制已经虚弱到了极限,拉起队伍,竖起旗号,将这个英德县变成革命根据地,那应该是不费吹灰之力。

伸手把住了脑袋后那根猪尾巴,李肆目光四下巡游着,想找剪刀把这辫子绞了,现在都是光绪年代了,要这辫子何用?

“五十一年……”

接着关凤生报出了年数,让李肆一怔,光绪五十一年?这是哪个位面的清朝?

“康熙……康熙五十一年,今天是二月十八。”

关凤生唇舌清晰地重复道。

李肆终于听个明明白白,脑门嗡的一下麻了,连头顶那火辣辣的痛都再感觉不到。

康熙五十一年……

1712?草!这不正好穿到三百年前!?

握住猪尾巴的手也渐渐松开,李肆一颗心喀喇喇结起了冰。

这可不是什么风云激荡的年代。

1712,康乾盛世的年代,吴三桂早折腾完了,台湾也被平了快三十年,李肆还记得采访某位历史“专家”的时候,那老头“自豪”地说到,康乾盛世,是封建时期小民生活得最“幸福”的年代。

“造反?台湾朱一贵造反,两个月就平了,由此可见他是多么的不得人心,老百姓都想着过好日子呢,谁跟他造反?整个十八世纪,大清安宁祥和,白莲教造反,要到这个世纪的尾巴尖上去了。”

那专家满脸红光地说着,李肆强自按住了将录音笔砸他脑袋上的冲动才完成了采访。

虽然屁股坐的方向不同,但这话也是有价值的,用到现在的李肆身上,那就是说,造反?做梦去吧!谁跟你造反呢!这可是在很多人眼里四海宴清,三代莫比的盛世!

不说老百姓和拍马屁的,就说康熙康麻子,那可是“合天弘运文武睿哲恭俭宽裕孝敬诚信功德大成仁皇帝”,好听的词全被他占完了。而他的种种事迹在后世也耳熟能详,什么智擒鳌拜,什么力平三藩,东打罗刹鬼,西踩噶尔丹,还什么永不加赋,三年一免,被评价为“千古一帝”。造这么一位“圣君”的反,除非是《东宁记》里有一个台湾,可以埋头种田的郑克臧,可他现在不过是个家徒四壁的草民!

“老天爷,你这是故意玩我的吧!”

李肆痛苦地呻吟出声。

装作是脑袋上的伤口在发痛,李肆遮掩住了自己的沮丧。

“四哥儿,可有大碍?”

关凤生脸上的关切再也明显不过,李肆勉强扯出一个笑容。

“没事,关叔,看来脑子里没丢什么。”

关凤生一颗心放下来,哈哈笑了。

“丢什么都无所谓,别把你关叔丢了就好!”

他一个憨实人,分辨不出李肆那内涵丰富的眼神,只要李肆还认得他就心满意足了。

“多休息几天吧,有什么事,关叔在呢,别担心!我就说过,四哥儿你不是干体力活的料……”

关凤生说话遮遮掩掩的,李肆这个前世当老了记者的人,一下就听出了异样,正要问他,关凤生话锋一转,又让李肆自己的心绪乱了。

“怎么是二姐在守着你,云娘呢?那个死妮子,就是不落教,看我不好好训她一顿!”

关凤生正咬牙切齿说着,一个怯怯的女声在他身后响起。

“爹,女儿去摘桑叶了,正是蚕儿初孵的时候,吃得也多……”

关凤生转身,李肆也从他肩头看去,一个十四五岁的素装少女走了过来。见她衣裙虽旧,却还洁净,眼眉和关凤生隐隐相似,虽然也算秀丽,却跟关二姐迥然不同。李肆很是不解,莫非关二姐是收养的?

原本对着父亲还没什么,可被李肆的眼神瞄着,关云娘马上低下了脑袋,还侧开了身子。

“忙乎那些有什么用?能比照顾四哥儿更要紧?”

关凤生口气很不好,关云娘脑袋更低了,“女儿错了,请爹爹责罚。”

李肆赶紧打圆场:“我真没什么啊,二姐就照顾得我很好了,云娘总得做自己的事。”

关凤生转头看了看李肆,欲言又止,接着叹气转身,对云娘的语气也缓了下来。

“家里没指着你做什么,你那脚爬山也遭罪。先回去吧,跟你娘说一声,晚饭得准备好四哥儿的。”

云娘咬咬嘴唇,低低应声,端着竹篮子走了。走之前还瞄了李肆一眼,眼神里有一股李肆看不懂的东西,反正不是什么羞涩,更没有半点情意。看着她摇曳的步姿,果然裹了脚。

确认李肆真没大碍了,关凤生再嘱咐了一通才离开。看着远去的背影,后脑勺的小辫子晃来晃去,李肆之前压下的心绪又翻腾上来,

造反……

撼动满清的白莲教起义还有八十多年,将满清打成筛子,整个华夏大地星火遍燃的太平天国还有一百四十年。李肆虽然在网上和满遗多番论战,但他只是个历史的门外汉,不得不承认,在康熙统治的后期,老百姓日子还算安宁,满清的统治有如一块铁板,没有他这只苍蝇翻腾的余地。

心中的火苗渐渐熄灭,关凤生刚才话里没吐露出来的苦衷,关云娘一个小脚女人也要上山采桑的现实,让李肆心中微微荡动。而早前关二姐被玉米窝头引得直吞唾沫的那一幕,更像一把刀子插在他心口上,现在还悠悠晃着。

还能有什么苦衷,那就是一个字,穷!

不是说康熙是位仁君吗?他李肆多出了三百年的见识,在这个康熙朝逍遥地活着,总该没有问题吧,钱,不过是挣钱而已。

李肆虽然是李天王,肆无忌惮,可还是知道胆大和疯狂之间有多大的距离。推翻满清这事,在现在看来,可能性太过渺小,就如同后世当记者时经常被撤稿一样,有些现实,他必须接受……

李肆呆立了好半天,沸腾的血液早已冷却,他苦涩地一笑,那么,先暂时就在这康熙朝,为着生存而努力吧。

第四章 家底居然不是负资产

走出屋门,眼前顿时一片开阔,蓝天、白云、青山、绿田,李肆心中的压抑也散去不少,虽然“李四”的记忆大多都在,但他还是想四处走走,将记忆里的东西一一串起来。

他这破土屋就在一座小山的山腰上,左右看去,还有几十座土屋也绕着这小山而立,这就是凤田村。山腰之下有两三圈零碎的旱田,没见庄稼,只见着有几个人在翻土。而山脚下就是一片水稻田延伸而开,更远之处则是一条大河。

这里是广东,春水早泛,河中激流湍急,该是他穿越之前还没来得及跨过的那条河。李肆回头看看自家所在的这座小山,心说这就是那座崩塌而下的山丘。

逝者已矣,既来之则安之,李肆平复着心绪,朝山下走去。大概一两里外又是一座山头,一柱黑烟正冲天而起,正粗暴地侵犯着宛若处子的洁净天空,隐隐听到叮叮当当的敲打声,记忆告诉他,那就是矿场所在。看那山头的位置,再想想穿越前自己那破捷达挣扎的泥泞村路,李肆恍然,那山头就是他被泥石流冲下去的那座大坑,只是三百年后,山头已被整个刨掉。

“四哥儿,头可无碍了?”

路过一片旱田,一个人忽然叫住了李肆,转头看去,是个三十来岁的憨实汉子。

林大树,这个名字跟着这张脸在李肆脑子里浮了出来,接着钩起来的事情,让他微微吃惊。这个汉子是他家的佃户,脚下这片大约两亩的旱田,就是李肆家的口粮田。可惜李肆不会种田,所以就将田皮佃给林大罗,五五分成,每年能收到大概三四石苞米的租子【1】。

不得了,他居然还是个小地主……

“不妨事了,可是在春耕?”

李肆随口应着。

“还早呢,春苞米还得一个月后才种,现在地气刚暖,得趁着这时候翻土。”

林大树尽心解释着。

“今年这天气暖得早,水田马上得种了,忙完了四哥儿的地,咱还得去打理自家的田。”

李肆恍然,人家可不只是他的佃户,家里还有自己的田,来种他这两亩旱田,多少也有些友情助耕的意思。

接着李肆才记起,自家居然还有十亩水田!可田骨已经卖给这一带的富人钟老爷,只留下了田皮,也就是所谓的永佃权,说起来他自己又是钟老爷的佃户。而李肆连旱田都不会种,更不用说水田。那十亩水田都是关凤生张罗着雇工在种,扣去租子和工钱什么的,每年还能收到七八两银子。

农事什么的,李肆一想就头痛,而什么田皮田骨的佃种关系,他也理不清楚。不过算起来,他每年有四石玉米,接近三百来公斤粮食,如果不怕吃成棒子的话,饱肚子没问题,再加上七八两银子,似乎一个人能活下去吧,怎么还跑去挖矿呢?

“康熙年间的物价是……”

李肆在两个时代的记忆里翻找着信息,他虽然也研究过清史,但相关资料只模糊有点印象。比如说康熙后期,米价大概一石一两银子,田价大概一亩四五两,可更细的东西就不清楚了。而这个时代的“李四”,又是个不知柴米油盐的家伙,印象也不怎么深。

在田垄上走着,李肆的翻找也渐渐有了结果,原来是这样啊,这日子,还就是一个字……苦。

之前父亲病亡,丧事不仅花光了父亲的积蓄,还将那十亩水田的田骨卖了出去。而他谨尊父命,前两年一直坚持读书。为了能有童生的资格,必须入私塾,那十亩田的收入,大半都拿出来当了塾师的修金和节敬,不是靠着关凤生的照顾,他连吃饭都成问题。

很遗憾的是,几次县试,他都没考上,更不用说府试和院试。去年粤北天旱,水田短收,入手的银子也大幅缩水。他“李四”感觉到了生活的压力,不得不淡了考功名的心,去矿场当了矿工,每月挣个七八钱银子,这日子总算才勉强过得下去。

七八钱银子能干什么?清朝绿营兵的战兵每月一两五钱银子【2】,还有三斗米,即便是在康熙朝,也都在叫活不下去。李肆隐约记得,在这个时代,一斤猪肉算成银子要三分左右,一两等于十钱,一钱等于十分。也就是说,他当一个月矿工,能买二十来斤猪肉。以李肆穿越前的猪肉价计算,每个月工资相当于四百块,加上水田的租子,还有口粮田的收入,似乎也不算赤贫阶层吧。

“没有房贷,不交水电,说不定还比穿越前挣得多呢。”

李肆这么感叹着,接着一怔,不对不对,怎么可能还比三百年后过得好呢?

康熙后期,像他这样,一月除了基本口粮,平均下来还有一两多银子,只算爬在了温饱线上。金庸的老祖辈查慎行当翰林院编修的时候,雇的轿夫每月工资一两银子,算上点外快赏钱,才能勉强度日。根据同时代文人的记载,每日四分银子,只够果腹而已。《红楼梦》的背景也是这个时代,书中刘姥姥说,五口之家一年所耗是三十两,这个数目和李肆所在时代的历史学家推算出来的数目差不多。

怎么自己还觉得日子还能过?问题出在哪?

一边走着一边算着自己的“生活成本”,也将一些生活细节带了出来,顿时意识到自己还在用穿越前的思维看事情,很多东西,三百年后的花费基本可以忽略不计,可在这个时代,却是开销的大头。

比如说柴米油盐,生活在山区,自家有田,柴米不说,这油盐就跟肉价一个水平,糖也差不多。身为二十一世纪的人,一斤盐要二十块,也只是在小日本的核电站炸了之后才有的事,而一斤糖也要二十块,就根本难以想象了。至于布匹什么的,那就更是大笔开销,李肆这才想起,关二姐身上的短袍子,居然就是他年少时穿的……

有田租,有工钱,凑在一起算算,李肆这收入,基本也就跟绿营兵差不多,怪不得会感觉日子过得很苦。

“苦不苦,想想红军二万五……”

盘点完自己身体原主的家底,李肆心中慨叹,虽然也只是一介草民,可这起点终究不是负数。

第五章 肉会有的,酒也会有的

“四哥儿没事了?”

刚游荡到那座山头边,还没进到矿场,一群衣衫破烂的少年远远喊住了他。

都是在矿场里做工的村里人,挖矿背矿的矿丁,粉碎矿石的踏手,烧炭的炭工,照看冶铁炉的炉工,就靠卖力气挣钱。

虽然都是一脸灰污,身上衣服也破破烂烂的,可李肆还是一一认了出来。他的前身当了矿工,却没丢开读书人的习性,闲来也在教矿工们认字,大伙和他的关系都还不错。

“关叔说你伤刚好,怎么现在就跑了出来?”

“别担心,你的日课咱们帮你干了,这月大伙都会帮手,不让你少工钱。”

其中两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和他关系最为要好,那个愣头愣脑的叫吴石头,另一个腼腆一些的叫贾狗子。

“躺了两天,闷得慌,过来看看。”

李肆淡淡说着,迥异之前的沉稳气质,让两个少年楞了一下。

“四哥儿,怎么感觉……你有些变化呢?”

吴石头摸着光溜溜的头顶,很是疑惑不解。

“你的头真好了?”

贾狗子想得全一点,脸上浮起一层忧色。

“真好了,人嘛,经了大难,自然有些变化。”

李肆随口就扯出了这么个理由,倒让两个少年郑重其事地点头,四哥儿是读书人,知道的道理真是多一些……

“过两日大好了,再教你们认字!”

李肆看住这两个少年,虽然他暂时不敢去想是不是能改变华夏命运,可改变自己身体原主的命运,却是必然。眼前这两个对他颇为信任的伙伴,应该就是最初的班底了。

“认字能多挣几钱银子?还当自己是丫鬟了?”

一个少年在一边嗤笑,见他一身衣衫要周正洁净些,虽然也是歇息,却跟这些在矿洞里刨活的少年刻意保持着距离。

田青,他父亲田大由是矿场的镶头,在矿场里负责勘察矿脉,筛选矿石【1】,而他自己则是个炉工,帮着关凤生照看冶铁炉。虽然都是一个村的,可这少年跟着父亲和关凤生学了一些东西,总以手艺人自居。少时还没什么,这两年来对“李四”的态度渐渐恶劣起来。

“会认字,才不会让自己被卖了还帮着别人数钱。”

李肆的前身对这家伙也没好感,虽然现在换成心思深沉一些的自己,却也没必要拿热脸贴冷屁股,就这么不咸不淡地回应着。

“是喽,大青多半是能比丫鬟卖得多一点。”

少年们调笑着,田青哪说得过李肆,当下也只闷哼一声,甩头不再理他。

“除了认字,我还会教你们更多。”

田青这么个少年,自然不值得李肆更多关心,他微笑着和两个少年道别,贾狗子和吴石头看着李肆的背影,好半天没挪开眼睛。

“四哥儿除了认字,还会其他的吗?”

吴石头傻傻地自语着。

“之前当然只会认字,可现在……说不准了。”

贾狗子感觉那挺直背影带着一股气势,似乎连矿场头儿赖硐长都差了几分。

“赖一品发下串票了。”

“比去年又浮收多少?”

傍晚,李肆来到关凤生家,正要推开那扇破烂木门,却听到屋子里,关凤生和他妻子关田氏在说着什么。只听到这两句,后面再没听清楚。

赖一品这个名字很熟悉,李肆想了片刻,终于记起,那座矿场的山主就是钟老爷,而钟老爷派来监管他们这些租山采矿人的硐长,就是这赖一品。听说这赖硐长是钟老爷的妻弟,在县衙里还当着什么差。

“串票,不就是滚单【2】吗?”

李肆正在脑海里挖着相关的记忆,身后忽然响起低低女声。

“四哥,既来了,怎还不进去?”

是关云娘,李肆转身,和她四目相对,少女楞楞看着他,目光里还是之前那让李肆摸不着头脑的纷乱。

“唉,这都是我们欠你李家的……”

接着关云娘一声低叹,径直推门进去了。

李肆皱眉,这指腹为婚的准老婆,在嫌弃自己贴着他们关家吃软饭?

心中怒火隐隐升腾,却又如云烟一般消散,李肆苦笑,他还真是在贴着关家过日子呢。经常蹭饭都只是小事,水田托给了人家料理,没关心过一天,就坐收银钱,矿场里那份工也是关叔照顾的,比父亲对儿子还用心。

想着关叔的好,李肆对关云娘再无恶感,算了,他一个大男人,怎么能跟小脚女子计较,欠关家多少,他会十倍百倍回报。而在他大致有了方向的命运规划里,这关云娘可不会是他的妻子,他还真没办法接受小脚女人。

“今天你婶娘炒了豆干肉丝,等会你田叔来了,一块尝个鲜!”

关凤生迎了出来,一脸的笑意,可李肆却看了出来,这汉子的嘴角是刚拉回来的,笑容很有些僵硬。

李肆也没追问,和关凤生一边闲聊着,一边还在找着关二姐的身影,直到小姑娘从屋外山坡上出现,看到他时,那张摄人心魄的小脸也绽开甜甜笑容,李肆才略略安心。

“死丫头不早点回来,就在山上野!被生人撞见,当成小番婆打了,才知道学着点乖不成!?”

关田氏像是揣着火气正没处发泄,见到蹦蹦跳跳的关二姐,顿时骂了起来,直到关叔皱眉盯住她,才愤愤地闭上了嘴。“小番婆”这三个字解答了李肆的一个疑问,清人的审美观很是糟糕,像关二姐这样深目隆鼻的小姑娘,自然会觉得丑陋不堪。或许正因为这样,关田氏对她没有什么期望,索性也就没裹脚。

只是李肆始终没找到关二姐是关家养女的记忆,反而找到了关田氏哭诉自己怎么生了这么一个怪胎的片段,真是奇怪……

没过一会,又一个中年汉子出现了,提着一瓶酒,乐呵呵地拍着李肆的肩膀。

“我就说了,李大哥的儿子怎么可能那么孬!蔡郎中说至少得躺个七八天,这才第三天,四哥儿就是个囫囵人了!”

来人正是田青的父亲田大由,和关叔一样,都是李肆父亲的好友,关田氏就是他妹妹。虽然不如关叔照顾得李肆那么紧,却也是有事必伸手,毫不迟疑。他也是个铁匠,眼下无铁可打,才在矿场里当镶头。

“田青怎的没来?”

关叔讶异地问,李肆心想,多半是白天被他顶得恼怒,不愿跟着父亲来见他。

“刚才和我顶嘴,把他关屋里了,别理会他,来来,咱们自个吃喝!”

田大由不以为意地说着。

三个男人在桌上吃着,关田氏和关云娘在一边伺候,始终没坐下来,关二姐则一直闷在灶房里忙乎,没见露面。李肆习惯性地想招呼她们,却又骤然醒悟,在这个时代,穷苦人家也依然守着礼,只要有客人来,女人都不能上桌。看着桌子上那盘让他怀念起大学食堂的豆干肉丝,李肆的脑海里又闪过了小姑娘抿着嘴唇,直吞唾沫的场景。

别说关二姐,关田氏和关云娘的目光都一直在这盘菜上蹭来蹭去。

“猪肉会有的,美酒……也会有的,李四,你欠的恩,我替你还,而后的福,我就自己享用了。”

喝着田大由带来的酸涩的劣质黄酒,李肆暗自发下了誓言,也跟身体的原主郑重告别。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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