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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文豪

上山打老虎额

历史架空

294.03 万字

2018-05-10 完结

久经商战中勾心斗角,推杯把盏中尔虞尔诈的文学青年陈凯之回到了古代。放眼看去,这里尽是歌楼酒坊,灯红酒绿,才子佳人。好吧,暂时这些和陈凯之没关系。寒门少年一枚,身份尴尬。且看这寒门少年如何一路逆袭,成就大文豪的精彩之路。

第一章 始章

锦罗裘帐,闺阁里带着一股暗香。

少女一翻身,下意识的将身侧穿着衬衣的少年抱紧。

似乎,她觉得有些怪怪的,酣睡之中,微微凝眉。

衬衣少年却是醒了。

眼眸一睁,惊得瞪大了眼睛。

我擦。

什么情况?

女人……还是一个女神级别的……

看着身边如画的古代美女,陈凯之差点儿下巴没有掉下来,嗯?。

顿时有些尴尬。

一切都透着诡异,自己怎么会在这里?这是无法解释的事,而且,他竟发现自己的手也变得更年轻细嫩了。

四顾之后,见床榻前帷幔飘荡,古香古色的装潢,陈凯之的疑窦更深,这……究竟是哪里?

让他吃惊的是怀里美貌的女子,她竟然紧紧的抱着自己,,一时让陈凯之心荡神怡。

这是……

仙人跳?

没错,仙人跳!

电光火石之间,陈凯之的脑海里豁然开朗,一定是昨夜跟客户喝酒被灌醉后,被送到了这里来,等着瞧吧,待会儿这女人的‘老公’就要来了。

城里人套路深啊,垂头看了一眼在自己怀里的绝美女子,陈凯之痛心疾首,小姑娘你这样好看,想不到你是这样的人。

“啪啪啪啪!”

就在这个时候,闺房的门被敲响了。

陈凯之的脑子一下子像是炸开一样,来了,来了,‘老公’来了,我神机妙算啊,也不看看我陈凯之什么智商,想当年,我可是过目不忘,是省里的文科状元出身,好吧,虽然没什么鸟用,结果毕业之后,就灰溜溜的去跑业务了。

也在此时,女子醒了,她张眸,如陈凯之所预想的那样,那如一泓秋水般的清澈眸子里,立即写满了恐惧,随即张嘴,一副像是受了莫大惊吓后欲大叫的样子。

你还想叫啊,我就知道你们会使用里应外合这招,你一叫,估计外头的‘老公’便提着菜刀冲进来。

你叫,我也叫,舍得一张脸,我也来叫非礼。

顾不得这麽多了,闺房的门又啪啪的响了响。只是女子的香肩开始颤抖,眼泪也顺着眼角滑落在如脂般的脸颊上。

陈凯之忍不住感叹,这演技,神了啊,搁演艺圈绝对可以拿下奥斯卡最佳女主。

臭不要脸的。

在一阵敲门声中,外间有个脆生生的声音响起:“小姐,小姐,表少爷来了。”

表少爷?

现在不流行老公,流行表哥了?是不是表哥看到了表妹被伤害,所以还要加一份钱?

不行,我要叫。

陈凯之当机立断,额头已是被冷汗浸透了,这辈子作为一个军火掮客,某兵器集团的销售代表,什麽样的黑叔叔没见过?山寨版AK47指着头都不怕,可是这种传说中的套路,却令陈凯之觉得不妙。

叫吧,把喉咙叫破了,只要咬定是对方非礼,哼哼。

陈凯之张口,气沉丹田,正待要撕心裂肺的大吼。

猛地,那女子眼眸里掠过了惶恐和不安,她竟是突然将手自薄被中探出来,芊芊细手竟是生生的捂住了陈凯之的嘴。

怪了,这又是什么套路?

女子疯狂地给陈凯之使眼色,而后努力使自己平静,才对门外的人道:“梅儿,告诉表兄,我不舒服。”

她吐气如兰,故作震惊又带着茫然不知所措的样子,反而让陈凯之深深的怀疑起人生来。

嗯?不是仙人跳?那又是什么,难道是更深的套路?

好吧,就看你还要玩什么花样。

谁料这时,却听到了一道男子关切的声音:“呀,表妹你不舒服吗?你开门,我略懂一些岐黄之术,给你看看。”

表哥来了……

陈凯之睁大眼睛,他决定默默的看着他们将这套路继续下去。

说句实在话,混了这么久的社会,这样深的套路还真是少见,就当……学习先进经验……

女子则是凝眉,显得愈发的慌乱了。水汪汪的眸子,依旧骇然的盯着陈凯之,又忙不迭的捂住自己的心口,很吝啬陈凯之欣赏她的胴体。

外头的表哥又道:“表妹,怎么了,你怎么了?我……我进来了……梅儿,快开门进去看看,表妹莫要出事了才好。“

女子又猛地一惊,忙不迭道:“我…”

只吐出了一个字,女子似乎醒悟了什么,连忙压低声音道:“快穿衣。”

陈凯之看了看自己的衬衫西裤。

“喂,讲道理好不好,我穿了衣服啊。”

女子只好银牙一咬,似乎觉得没必要和陈凯之纠缠,又道:“你……你背过身去。”

陈凯之摇头。

女子含羞带嗔道:“你……你……不讲道理。”

陈凯之很认真的道:“我很讲道理的,可我背过身去,你捅我刀子怎么办?”

如果这个时候,有一把刀子放在这女子面前,想必这女子定会毫不犹豫的捅死这个登徒子。

外间的表哥却是越发急躁了:“表妹,表妹……你是不是晕厥过去了。”

女子已觉得不能再和陈凯之磨蹭了,否则非要被撞破’JIAN情‘不可,她银牙虽是咬碎了,却还是毫不犹豫的将晶莹剔透的长腿伸出了薄被之外,接着赤足及地。

她她火速地到了一旁的架子上,寻了衣裙换上,匆匆到了铜镜面前,尽力敷上粉黛。

想到身后有一个男人,小姑娘耳根都已经羞红了,等她好不容易衣裙整齐,楚楚动人的面容上又带着几分嗔意。

“表哥进来,你是客人。”女子咬着细牙,狐疑的看了一眼陈凯之:“我不知道你是如何进来的,无论如何,若是被人撞破,我的名节便算是毁于一旦了。你……你从窗……”她下意识的看向窗户,可是门窗却关得严严实实,她不由想:“难道天上掉下来的?”

门似乎要开了,那外头的丫头终究还是没有磨过‘表哥’,接着,一缕晨曦自门缝中洒落进来。

门缝愈来愈大,‘表哥’几乎是冲进来,他面如冠玉,一副电视剧里才有的古代公子做派。

表哥抬眸,看到表妹正落落大方地欠身坐在榻上,理着云鬓,绝美的面容,散发着淡淡的浅笑,小唇儿微微上翘勾起,尽显花容玉貌。

表哥似乎是松了一口气,正待要笑,眼角的余光一扫,却见一个短发穿着奇装怪服的陈凯之一本正经地坐在榻下的小锦墩上。

这家伙,倒也算是俊秀,板着个脸,一副和这个闺房不相容的严肃模样,脸上写满了‘你特么的别看我,我只是来打酱油’的表情。

表哥突然意识到什么,顿时暴怒起来,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心口,发出怒不可遏的咆哮,道:“表妹……他……他是谁……表妹,这个畜生是什么人!”

敢情我成了畜生了?

卧槽,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陈凯之有些恼火了,不管你们玩什么把戏,也不能骂人啊,骂人是不对的。

表哥的表情很夸张,心痛欲死的样子,厉声道:“来人,来人。”

呼啦啦的,外头竟传来了急骤的脚步声。

陈凯之见许多青衣小帽的人来,竟有六七个之多,一个个俯首帖耳的样子,心里不由讶异,还有帮手?

他一转眸,瞥见那女子虽是尽力镇定,却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

表哥愤怒的道:“你说,你是什么人,你说清楚,你们……你们……”他一面说,一面咬牙切齿。

陈凯之这时才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危机在靠近,瞧着这样子,这表哥敢杀人啊。

不成,得立即解围,这表哥似乎是要疯了。

吃醋的男人太可怕了。不过……表哥吃表妹的醋,有些怪怪的,哼,禽兽!

心里痛骂之后,陈凯之从锦墩上站起来,挂上了他金字招牌一样的笑容,客户们就很受用这个的,笑容中带着真挚,然后他伸手道:“噢,我叫陈凯之,你好。”

一定要客气,而且不能露怯,露怯就说明真的有一腿。

表哥咬着牙齿冷笑连连,道:“你是何人?你可知道这是谁的府上,你好大的胆,你信不信我这就去禀明姨母,这便让人将你打死。”

陈凯之则笑了,多年混社会的经验,你越心虚,就越要笑,而且这笑容必须含蓄,不得夸张,要笑得不经意,仿佛发自内心。

而这时,陈凯之也终于开始打量起这个闺房了。

这儿,陈设十分雅致,南墙悬一幅仕女图,靠窗的几案上有一架九弦古琴,墙上伸出个灯架子,搁着一盏锡灯台,台上的烛油已是烧干了,靠里面是一张三面栏杆的床榻,红罗幔帐向两边钩起,女子就这样侧坐在这里,露出局促不安的样子。

其实她这憨态,倒是挺好看的,噢,陈凯之的目光落在她的手指上,指上生了茧子,联想到那一方九弦古琴,陈凯之明白了,小姑娘还是个音乐爱好者。

眼看表哥要气得怒不可恕,陈凯之理直气壮道:“我是她请来的音乐教师。”

“什……什么……音乐教师……你是说乐师?”表哥不依不饶,仿佛一点都不信陈凯之的鬼话。

第二章 我不是

“那我问你,你们为何要关起门来?”表哥兴师问罪,眼里带着妒火。

陈凯之板着脸,居然理直气壮,比他声音还大:“就是因为有你这样的人在,所以人家一个小姑娘,才处处小心,生恐让你又胡思乱想,你是人家的表哥,应当知道她的喜好,你平时这样着紧着,当然要关起门来,我若有这么一个表哥,我不但关门,我还上锁。”

表哥开始怀疑人生了。

这倒不是因为陈凯之的‘胡话’有什么可信服的地方,实在是这家伙振振有词,半点心虚都没有,仿佛还是自己错了似的。

表哥忙看向表妹,却见表妹满是风情的美眸看着陈凯之,这目光,他看不懂啊。

不过,陈凯之却是懂了,小姑娘被自己编瞎话的功夫给吓住了,哎,还以为你这小姑娘有什么高深的套路呢,好吧,今日还是让我来教你什么叫做套路。

陈凯之步步紧逼道:“你看看你,像个什么样子,难怪方才人小姑娘听你在外面,就借口不舒服,这姑娘啊,就跟沙子一样。”

“沙……沙子?”表哥错愕,脑子已经凌乱了。

陈凯之道:“你握的越紧,沙子就会从你指缝中溜出去,好吧,和你这样不解风情的人说也白说,你们一家人倒是奇怪得很,一个请我来教音乐,一个让我来教做人,却连口茶水都不肯给我喝,哎,世风日下,现在的人,尊师重道都不懂了。”

那女子听到这里,似终于放宽了一些心,噗嗤一笑,方才实在是紧张得过份,现在见陈凯之应对如流,她不禁松了口气。

可是想到这个不速之客,‘玷污’了自己的名节,还……还……和自己同床共枕,更可怕的,还摸……摸了那里……想到这些,她又凝眉,带着少女一般的心事。

谁晓得那不经意一笑的风情,却让表哥又是妒火中烧,他厉声道:“你……你既是教授雅儿声乐的,那么倒要请教。”

表哥带着冷笑,目中射出精光,而后咬牙切齿地道:“若是不懂,今日别想走出这个门。”

陈凯之心里想,原来姑娘的名字叫雅儿。

雅儿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身子微微倚着身后的栏杆,柳眉微蹙,又是开始担心起来。

女子的名节要紧得很,表哥若是闹将起来,她还如何做人呢?

“声乐?”陈凯之也皱眉。

表哥则是狞笑道:“怎么,技穷了?哼,本公子差一点就被你这伶牙俐齿的登徒子给骗过,来人!”

眼看着几个青衣小帽的小厮要冲进来。

“慢着。”陈凯之连忙道:“我这人不喜出风头,不过你既非要我来,我只好献丑了。”

“梅儿,去取琴来。”表哥笑得更冷,他似乎捕捉到了陈凯之转瞬之间的心虚。

陈凯之却是摇头道:“我不会弹琴。”

“好啊。”表哥如炸雷一般,手指陈凯之道:“我就知道你是个登徒子,天哪。”他又捂住了自己的心口,痛彻心扉地道:“表妹,你……你怎会……怎会……和这样獐头鼠目之辈……我……我要去找姨母,打死这个……”

他说着,转过身要走。

雅儿惊呼:“表哥……”

表哥不理她,心如刀割,脸都扭曲了。

陈凯之怒了,你特么的可以糟蹋我的身子,却不可糟践我的脸啊,我怎么就獐头鼠目了?

他冷冷一笑,又悠悠然的道:“我会这个。”

陈凯之边道边从自己的西装裤里掏出了一根口琴,这口琴一直是他珍藏在身边的,文艺小青年嘛,一直放在兜里,有了心事吹一吹,深更半夜,扰民之后心里也就痛快了。

表哥回头,一头雾水地看着陈凯之,随即眉头轻挑,很是不屑的样子。

雅儿心情复杂,心里更加着急:“这人来路不明,能懂什么音律,糟了,这下完了,事情要戳破了。”

一时眉心不由涔出了细汗,急得一双莲足开始不安分地踮着地面。

陈凯之吟吟一笑,将口琴放到了嘴边,一首陈凯之再熟悉不过的曲调便悠扬传出。

他吹的这首曲子是《高山流水》,本是古筝弹奏,曲调旋律典雅,韵味隽永;不过口琴吹出来,也别有一番风味。

音符先是跳跃,犹见高山之巅,云雾缭绕,飘忽无定。

这样的曲子,也正应了闺房之中的古色古香,又与这穿着汉装钗裙的绝美女子契合。

只是这乍一听,却因为口琴本不适合这样空灵的曲调,反而出了一些破音。

表哥想必也是懂一些音律的人,顿时冷笑道:“似鬼叫一般。”

雅儿也没心思听,心如小鹿乱撞,很是不安。

陈凯之不理他们,继续吹奏,此时《高山流水》已至第二段,节奏渐渐活泼起来,便如流水淙淙铮铮,音色清冷而又开始绵长。

陈凯之已经完全进入了状态,闺房里,似有潺潺流水不绝。

表哥还要讽刺,猛地,身躯一震,面色竟是开始变得诡异起来。

口琴的音色在他看来虽然古怪,可是配合这高山流水,竟有一种全然不同的感觉。

琴音的节奏开始变化,起先是流水潺潺,旋即仿佛溪水汇聚至了大江,江水滔滔,咆哮怒吼。

不自觉的,表哥和雅儿的心突然冒到了嗓子眼里,他们感受到了音律的气氛,心里竟产生共鸣一般,生出了压迫之感。

雅儿对音律最是精通,此时竟也一下子进入了浑然忘我的境界,再不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所烦恼了,凝神静听,被这音势所感染,心口一股气,竟是无法吐出来,压迫感愈来愈强,愈来愈强,那涛声如雷,席卷一切,巨浪拍打在岸上。

雅儿的心在音律引导下,蹦得高高的,正当她手心捏起一把香汗时,音势陡然一变,陡的有一种轻舟越过了翻腾的大江,进入了平缓的江流,突的,涛声不见,两岸大山之中,传来了鸟语之声。

心情也随之开始平和起来,她忍不住错愕的看向陈凯之,目光发亮,透着难明的惊喜。

雅儿是怎么也想不到,这个从天而降的男子,竟能吹出如此好听的曲调,细细地看,却见少年风采翩翩,依旧专心致志地轻吹那莫名的乐器,一双明亮的眸子如星辰一般,清澈不见底,哪里有方才的可恶和狡黠。

终于,琴音停了,余音却是缭绕,口琴收起,陈凯之咧嘴,露出招牌式的笑容:“献丑,献丑。”

表哥脸色发青,这个时候,就算他不愿承认,也明白此人的音律造诣非同常人,连他都自愧弗如。

可此刻,他却是嚅嗫着不知该说什么好,撇眼见到雅儿还沉浸在音律之中,若有所思,以至额前青丝微有凌乱,竟也恍若未觉,一时他又是醋意大生。

“你这不是正道,你……你……”

“公子。”雅儿却是毫不犹豫地打断了表哥的话,美眸落在陈凯之的身上,含笑道:“这是公子的曲子吗?不知这是什么曲,我竟从未听过,还有你这口里吹着的,又是什么乐器,公子可以再吹奏一次吗?实在太动听了,我遍访名师,还未听过如此……别样的曲子。”

表哥如遭雷击,满头是汗的又捂住自己的心口,这一次不但心疼,肝部也隐隐作痛起来。

表妹不会喜欢这个小子吧?那简直是在掏他的心啊。

没听过?陈凯之很诧异,但凡对音乐有些了解的人,怎会没听过《高山流水》?看来他是遇到一个假的音乐爱好者了。

陈凯之却不肯吹奏了,哼,伪文艺女青年最讨厌了,看来是知音难觅,吹了你也不懂,于是浅浅一笑道:“不吹了,没意思,我要走了,懒得妨碍你们。”

雅儿俏脸微微一诧,这样的千金小姐,似乎也没想到会被人拒绝,眼帘微沉,露出满满的惋惜。

“噢,告辞了,还有……”陈凯之站了起来,同时伸出手道:“给钱。”

雅儿心里还在流连于音律,听到给钱,柳眉深锁,眼眸里透着不解。

表哥暴怒:“什么,给什么钱?”

陈凯之振振有词地道:“我是暂时聘请来的家教,当然要给钱。”

雅儿张口欲言,表哥却露出了喜滋滋的样子,忙道:“我给,我给。”

表哥的心里总算大大一松,还好,是个俗人,伸手就要钱,太俗了,他没有多犹豫便从褡裢里取出一块银子来。

表妹肯定不会喜欢这样的俗人的,表哥的心情又好了起来。

要不要这么夸张,陈凯之下巴都要掉下来了,你们穿着汉服倒也罢了,居然给的还是……还是……这是银子吗?

陈凯之很怀疑,因为他现在确实发现身上没有带钱,突然来了陌生的环境,方才想到出门万事难,可是……你们给这个东西是什么鬼?

陈凯之将银子接住,很不客气地用牙咬了咬,咦,还是真银,这表哥倒是大方得很哪,应该有五两重呢。

雅儿诧异地看他牙齿在银上留下一道印记,哭笑不得。

把银子一收,陈凯之便潇洒地挥挥手道:“走了啊,再见,不,不用再见了。”最后一句话,是和表哥说的,吃醋的男人很讨厌,尤其是这种吃表妹醋的,你妹,臭不要脸了你,道德廉耻都不要。

陈凯之走的很潇洒,不带走一片云彩。

陈凯之一走,表哥顿时打开了话匣子,不停挑拨起来:“雅儿,这人太俗了,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呵……下九流。”

雅儿抚了抚额前的乱发,心里还在震撼,却忍不住在想:“他倒是聪明得很,方才表哥还怀疑他,他先是吹奏了那……那曲子,能吹出这样曲子的人,料来也不会怎么恶俗吧,他这样做,是不是想要去除表哥的疑心?是了,伸手索钱,便是如此吧,他倒是很有一番心思呢。只是……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呢,还是……还是在我的榻上……”

想到这里,雅儿露出了羞涩和窘意。

表哥还在旁道:“雅儿,表哥给你寻了几本乐谱来……”

雅儿却是冷起了面孔:“表哥,你去陪我娘说说话吧,我要弹琴了,方才那位公子的曲子,我还记得一些,想试着弹出来看看…”

表哥脸色变了:“表妹,你……你心里有人了……”

雅儿面色一沉,嗔怒道:“胡说,你……”

雅儿略显怒意地反驳表哥的话,可她的脑海里在此时莫名地又想到了那个从天而降的人,想起他粗鲁的样子,旋即,又突然浮现出他吹琴的影像,那专心致志的样子,很是深刻。

第三章 人靠衣装马靠鞍

从这座幽森宅院里出来后,陈凯之方才明白了一个事实。

自己……穿越了。

看着外间熙熙攘攘的人群,无一不是汉装,那连甍接栋的临街屋宇,层台累榭的深宅,偶尔有欢愉的笑声自舞榭歌楼里飘荡而出,与这街上货郎的吆喝,杂耍人胸口碎大石的呼喝声交织一起,陈凯之知道这不是演戏。

嗯?倒是在街面上还见到有不少亭亭玉立的少女走动,这……时代挺开放的嘛。

却不知今夕是何年……

陈凯之原以为自己会大惊失色,然后寻死觅活,可是他却发现,自己出奇的镇定。

怪哉,以前还没发现过自己有这样的潜力呢,看来凯之这个小伙子,挺有前途的。

幸好,身上还有银子,这个时代的货币,想必就是银子吧,嗯,不急,不急,要镇定,什么大风大浪,我陈凯之不曾见过,还会怕古人?

现在……先落脚再说。

这样想着,陈凯之忍不住打量起这个陌生的世界。

晴空万里,人来人往,古人看面相挺憨厚的嘛,陈凯之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心里开始胡思乱想。

可是,该去哪里落脚呢?没住处,没工作,没亲戚朋友,三无人员,似乎很落魄的样子。

他将手插在裤兜里,却用一副假装自己流里流气的样子来掩饰自己的心虚。低头一看,大头皮鞋有些脏了,人靠衣装马靠鞍,这是恒古不变的道理。

幸好,来往的行人有不少都是寻常穷苦人家,都是风尘仆仆,皮肤黝黑的,虽是有些脏兮兮,服装也怪异,陈凯之倒也不必有多余的担心。

“你,站住!”突的,一声严厉的声音自脑后传来。

陈凯之回眸,却见一个古代差人模样的人,带着几个闲汉气势汹汹地走来。

是条子!

陈凯之心里苦笑,看来是自己的奇装异服还是太引人注意了。

他眯着眼,面上却没有惊讶和心虚,反而露出了笑容。

出来混,气质很重要,无论在任何一个世界,历来都是狗眼看人低的,所以你不能怕人,还要保持自己的修养,怕人就会被人欺,没了修养,就会被人鄙视。

陈凯之想也不想,居然也朝那差役走去,一脸的笑容可掬。

这笑容里也得有门道,要在真诚之中带着几分矜持,真诚是表达善意,矜持是为了防止过犹不及,免得被人误以为是讨好,当人觉得你在讨好他,就不免会生出对你的轻贱心理了。

陈凯之想起古代行礼的细节,便双手合起,身子微欠道:“噢,不知官人可是叫我吗?”

差役方才还气势汹汹的,眼睛吊着,他带着几个帮闲巡街,见陈凯之打扮怪异,这便上来询问,这等差役,最有眼色,若是陈凯之心虚或是想脚底抹油,少不得他和帮闲就要包抄上去,先拿了再说。

偏偏对方非但没有受惊吓,反而是彬彬有礼,尤其是这笑容,让差役的疑心已经在不觉间消了一半。

差役的脸色缓和了一些,伸手不打笑脸人嘛。

此时,陈凯之又道:“敢问官人高姓。”

差役道:“我姓周。”

“原来是周官人。”陈凯之笑吟吟地道:“周官人找我何事?”

周差役仔细端详陈凯之,没察觉出什么破绽,只是他的衣饰太怪异了,不免又生疑心,道:“你叫什么,是哪里人士?”

陈凯之只好开始胡说八道了:“我姓陈,名凯之,家住……家住深山,啊,我师父收留了我,才刚刚下山不久。”

周差役便一伸手,冷声道:“你的户册呢?拿来我看看。”

陈凯之心里暗暗吃惊,原来这个时代还需要户册在身的。

周差役见陈凯之迟疑的功夫,面色顿时阴冷下来,从牙缝里挤出令人彻骨的话:“没有户册,便是流民,户部再三有公文传来,凡是流民,都先打三十板子,再发配三千里。”

陈凯之知道周差役绝不是开玩笑的,听到打三十板子,便觉得屁股有些疼,还真是够狠的啊。

心里不禁想,若是被发现是流民,回到古代已经不算是愉快的事了,若是再被发配到寸早不生,鸟不拉屎的地方去,还有活路吗?

那几个帮闲,见陈凯之迟疑,便互相对了眼色,分散开来,各据一边,防止陈凯之逃了。

陈凯之面上依旧是笑容可掬,心里怎么想是一回事,你骂他祖宗十八代,或是吓得想尿裤子,招牌的笑容也不能撤下,否则,就要大难临头了。

“没带。”陈凯之很诚恳地道。

周差役脸色一沉,阴森森地道:“是吗?”

他死死的盯着陈凯之,想要寻出陈凯之的破绽。

可是陈凯之却是泰山崩而色不变,娓娓动听道:“今早急匆匆的要教授荀府的雅儿小姐声乐,所以户册并不曾带在身上,周官人,若是不信,可以去荀府问问就知道。”

出那小姐家里的时候,陈凯之记得他家门前挂着荀府的牌匾,这家人应该是姓荀,而且显然不是普通人家,不知能不能将这差人镇住。

陈凯之随即淡笑道:“不如,随我回去取吧。不过路有些远,倒是有劳周差役费些气力。”

周差役脸色犹豫起来,听到陈凯之和荀府有关系,使他变得忌惮起来,而且看他文质彬彬,细皮嫩肉的,理应是个读书人。

除了服饰怪异了一些。

这使周差役踟蹰了,沉默了一下,便道:“噢,不必,我哪里信不过公子,公子,请吧。”

随后还不忘提醒陈凯之:“公子若是你欺骗周某,那可是罪加一等。”

语气冷漠如霜。

陈凯之只点点头,又作揖:“有劳。”方才信步而去。

原来这个时代还需户籍,而且户籍制度如此森严,这一次倒是躲了过去,可是下一次呢?

陈凯之心里想着,他拐过了一条街道,回头一看,却似乎有人在跟踪自己。

陈凯之眼睛一眯,心里想:“周差役对自己还是有疑心啊,只是不好当面撕破脸,被自己一时镇住了,极有可能是派了一个帮闲来盯梢自己了。恐怕他们随时都会跟着自己,索要自己的户籍,看来现在自己是举步维艰,必须得立即处理掉这个麻烦才行。”

转念一想:“若只是查户册,又怎么会兴师动众的派人盯梢呢,莫不是……方才我在街上的时候,拿出了那块银子,让他们起了歹意?是了,财不可外露,他们看我是外乡人,又带着银子,若不是因为自己方才镇定自若,又无意将荀家的招牌挂了出来,只怕现在已经完了。”

黑吃黑……

看来哪个世界,都有套路啊。

陈凯之眼睛眯着,很快有了主意,他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了笑容,在心里道:“黑吃黑?就看谁更黑了。”

他故作懒散的样子,先是寻了一家成衣铺子,走了进去,便有伙计迎上来道:“公子,想买什么衣服?”

陈凯之看着悬在柜后琳琅满目的衣装,只听伙计道:”公子您瞧,那是鼎鼎大名的松江布织的衣衫,只需一百二十钱,这是……“

陈凯之不理他,目光却是定格在一款丝绸衣上,这衣衫倒是光鲜亮丽得很,很骚包,只看料子,便晓得价值不菲。

伙计擅长察言观色,便道:“公子,这衣衫,乃是绸缎细织而成,又是……”

陈凯之道:“多少钱?”

“三两银子……”

“要了,你们这里有帽子没有。”

陈凯之手里,也只有五两银子,不过这个钱,他必须得花,人靠衣装马靠鞍,这是他混社会以来最大的心得。

第四章 我穷

用不了多久,袋里只剩下二两银子不到的陈凯之便焕然一新地更衣出来,从前的西装衬衫舍不得丢,与其他的一些杂物都用包袱包好。

现在的陈凯之,早没有了前世的痕迹,一身对襟的丝绸长领儒衫,头戴着软脚幞头遮住了他的短发,他肤色本就白皙,面如冠玉,再配上这衣装,摇身一变,成了风采翩翩贵公子,一双星目,愈发神采奕奕。

伙计对他自是殷勤无比,将他的包袱打了结,才恭恭敬敬地送到陈凯之的手里。

这回做了一回凯子,哈哈,不过……对着远处的铜镜看了看,陈凯之觉得这个凯子做的值,凯哥是做大事业的,要的就是骚包。

假若方才那周差役见了自己这一副的打扮,怎么会上前盘查?

“小兄弟,我来问你,这是哪里?”

伙计殷勤地道:公子,这儿是金陵,金陵府的江宁县……”

陈凯之道:“这江宁的县衙里,哪个官儿做得了主?”

“自然是县令老爷。”

陈凯之摇头,我当然知道什么是县老爷,便接着问:“其后呢。”

“再就是县丞。在此后便是县中的主簿,噢,还有师爷,有典吏,再之后,便是宋押司了,宋押司在县里,是较为说得上话的,据闻县老爷很信得过他。”

押司,其实只是经办公文的小吏罢了。

不过任何衙门,都会有些官员的心腹,别看身份卑微,可是很多时候,能在上官面前说得上话,就有很大的权利。

陈凯之笑了笑道:“不知宋押司住哪里?”

“不远,过了这条街,一路走,等过了桥,便到了。”

“好呢,多谢了。”陈凯之笑呵呵地背了包袱,信步而出,外间那个盯梢他的帮闲一见他出来,忙是转过身去,避过了照面。

陈凯之也不点破他,而是在路上打了两斤黄酒,接着悠哉悠哉地过了长街,果然见到有一座连接两岸的石桥。

对面愈发热闹,市井之气更重,他提着酒水过了桥,过了一处歌楼,门口却有个姐儿叫住他:“公子,公子,我们这里有许多好姑娘,不妨进来坐一坐,听听曲儿,解解乏。”

哎呀,娱乐场所呀。

古代的娱乐生活很丰富嘛。不过想到自己的户籍还没着落,还有兜里钱没剩多少了,兴趣大减,便摇摇头道:“不去,囊中羞涩。”

那姐儿面色姣好,似是没听明白陈凯之的话,便道:“公子说什么?”

陈凯之只好驻足,很认真地看着她,以至于将她面上的粉黛都看得清晰,陈凯之很诚恳的从洁白的牙缝里蹦出两个字:“我穷。”

“呵呵……”姐儿顿时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捂着肚子道:“公子真会说笑。”

陈凯之却已是去远了,只留给她一个幽默的背影。

这就是衣装的力量,像陈凯之这等鲜衣怒马的人,他若是说自己穷,别人就觉得是幽默和玩笑,可若是换做一个布衣的陈凯之,就算全世界的囔囔自己有钱,别人也定会嗤之以鼻。

有些女人爱躲宝马里哭,其实并不在乎你的宝马是赊来的还是贷来的,你有宝马,就足够了。

过不多久,陈凯之终于在一处小庭院面前停下。

他故意拿起自己的口琴来,对着看看,这口琴乃是精钢打制,如镜面一样的光滑,顿时便将身后可疑的帮闲反射出来。

还在跟着……

陈凯之笑了,就怕你不来呢。

那帮闲躲在对街的槐树之下,眼中却是疑惑了,这不是宋押司的宅邸吗?怎么,他寻宋押司做什么?

帮闲先是疑惑,随即冷冷一笑,这人看着就觉得来路不明,寻到宋押司这儿来,莫非是察觉到了不对?莫不是因为见官差盯上了他,他来请宋押司通融不成?

帮闲想到这里,面色更冰冷了,这家伙,还真是没眼色啊,也不打听打听,宋押司历来待人苛刻,铁面无私的,即便亲朋好友求告上门,不被扫地出门,也会被宋押司怒斥一顿。

求他通融?呵呵……惹得急了,让你吃官司也有可能。

且看他怎么收场?

陈凯之在宋押司门前站定,敲门。

这不是什么深宅大院,显是城中小富人家,所以一个瘸腿的门房来开门,他不认得陈凯之,露出诧异之色,道:“公子要找谁?”

态度很客气,这其实很好理解,陈凯之不像是那些寻常来找他家主人办事的人,单单这一身行头,估计人家也不稀罕找押司办事,说到底,押司不过是个文吏而已。

陈凯之很大方地道:“你家主人可是姓宋?不知在不在,我奉师父之命特来拜访。”

语气中没有谄媚,就像是寻常的亲戚朋友走动一般。

平常的闲杂人等,这门房早就赶出去了,只是眼前这翩翩公子,门房却看不透来路,他不敢等闲视之,忙躬身朝陈凯之行了一礼道:“不知尊驾高姓大名,小人好去通报。”

“免贵姓陈,叫陈凯之。”

门房点点头,也不敢将门关上,急匆匆地入内通报。

陈凯之便背着手,轻松惬意地等着。

过不多时,门房折身回来,道:“我家老爷有请。”

陈凯之将黄酒提给他:“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其实门房还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方才问了押司,宋押司对这人没印象,可是看此人鲜衣怒马,又是文质彬彬,很是不凡,摸不清来路,门房提议还是见一见为好,现在见陈凯之这样随意,礼多人不怪,忙将黄酒接了,领着陈凯之进去。

其实这不是个很大的院子,只有两进,前门直通正厅,陈凯之跨入厅中,就见刚刚下值回来的宋押司还未脱去公服,端端正正地坐在厅上。

陈凯之上前便作揖道:“后生奉恩师之命,特来拜见恩公。”

恩公……

宋押司四旬上下,面色略带黝黑,显得很老练,一双精明的眼睛上下打量陈凯之,心里则在狐疑,什么恩公,又是什么恩师,他还真的不明白。

不过他在公门里这么多年,什么宵小不曾见过?打量陈凯之的目光透着冷意。

只是看陈凯之彬彬有礼,谈吐得宜,不像是寻常人,这又令他起疑。

于是他便默不作声,且先看看此人想玩什么花招,若是巧言令色者,他决不轻饶。

陈凯之行了礼,眼角的余光在这厅中扫过,墙壁上很干净,只有一幅行书。

嗯?这字体倒是很端正的楷书,笔画方润整齐,结体开朗爽健,虽然不像是什么大师的手笔,却也不俗。

陈凯之心里想,古代的书法各有千秋,不过只有公文才必须用端端正正的小楷,谁吃饱了撑着,拿小楷来装饰呢?除非是临摹大师的字帖。

宋押司是文吏,天天跟公文打交道,写了几十年的楷书,这字贴没有落款,那极有可能是他写的了。

第五章 一言不合就行书

一个人将自己的行书挂在自己的厅里,除了对自己的行书很有自信之外,便是这位宋押司对行书有特殊的爱好。

可是这些,陈凯之并不点破,却是笑道:“恩公,这是谁的行书,雅而不俗,端正大方,笔力刚健;行书之道,发乎于心,写这行书的人,定是个襟怀坦荡的君子。”

做业务嘛,初次见面的人,也要没话找话,而且定要切中要害。宋押司在这里挂了自己的行书,一定是他的得意之作。

那么,就你了,先给你吹了这个牛逼再说。

宋押司本想问陈凯之的恩师是谁,好打听一番来历,假若是宵小之辈,定然教他吃不了兜着走。

可没想到陈凯之对自己的行书一阵猛夸,他老脸微微一红,这时再问对方的来路,就显得冒昧了,只是脸色依旧沉着:“正是老夫。”

“哎呀。”陈凯之又作揖,这一次面上露出震惊和些许的崇拜:“我真是有眼无珠,想不到恩公竟是这样的大雅之人,万死,万死,我随恩师也学过一些行书之法,恩师从前总是谆谆教诲,说是行书方正的人,必是德高望重之辈。”

宋押司还是拉着脸,却觉得这番话很舒服,骤然觉得陈凯之亲切了一些:“你恩师为何没来,我倒是急盼一见。”

这其实是试探,你说我是你师傅的恩人,那就叫来一见,老夫倒还没有老眼昏花,到底是不是旧识,一见就知。

陈凯之则是叹息道:“恩师已是驾鹤西去了,临终之前,说是曾受过宋押司的恩惠,让我下山之后,定要来谢恩。”

宋押司对这恩惠的事没什么印象,可听到陈凯之死了师傅,哪里还好继续追问呢,这就太不礼貌了,他在公门数十年,早就人情练达了,忍不住道:“惭愧得很,来,坐下喝茶,你叫陈凯之?”

这如冰山一样的宋押司,脸色终于缓和了许多。

陈凯之知道,自己现在才算是宋押司真正的客人了。

欠身坐下,他的心里则在想,古人还是单纯啊,这种小套路若是在前世,早就被人揍得他妈都不认得了,谁晓得在这里,居然效果显著。哎呀呀,高处不胜寒,突然有一种寂寞的感觉了,凯哥棒棒哒,凯哥亚克西。

虽然对陈凯之身份的顾虑打消了几分,可宋押司却依旧不信任他,含笑眯着眼,打量陈凯之道:“贤侄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无妨,既是故旧的门生,老夫身在公门,能帮的,倒也可以帮衬一二。”

陈凯之放下的心,一下子又绷紧了起来。心里想:“这宋押司真是很精明啊,表面上是开门见山,可多半这也是试探吧,如果自己真有难处,那之前给他的好印象就统统作废了,在他眼里,自己就成了想要求他办事的投机取巧之徒,哈哈,我是第一天出来混的吗,怎么会上当?”

陈凯之露出惊愕的样子:“我来见宋前辈,为的只是先师的谆谆教诲,办事?若是有事相求,我陈凯之岂不是猪狗不如?宋前辈,学生告辞。”

说着,他便直接地站了起来,真的要走。

这宋押司本想再试一试他,假如这小子真是来求自己办事的,自然是打发走他,谁料这小子性子倒是挺倔,起身就走,毫无停留之意。

宋押司眯着眼,等陈凯之几乎要踏出厅去,才猛地道:“贤侄,请留步。”

宋押司心里疑云丛生,此人看上去鲜衣怒马,不像是普通人,谈吐也是极好,既不是来求办事的,那就更奇了,难道真是当年自己施恩于人,他今日特意来谢恩的?

宋押司最擅观人,可是这个人,他却看不透,越是看不透,反而不好开罪了。

至于许多年前的旧事,他哪里想的出来?

于是他含笑道:“来来来,你坐下,哎,老夫近来蒙县尊垂青,托付重任,近日无理求告者如过江之鲫,老夫也就杯弓蛇影,成了惊弓之鸟,倒是错怪了贤侄。”

陈凯之顺坡下驴道:“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只是料不到使宋押司见疑了,也是怪学生唐突,不怪恩公。”

宋押司心里更加举棋不定,眼睛便落在那墙上的字上,亲切地道:“贤侄对行书之道,似乎也有涉猎吗?”

陈凯之谦虚道:“哪里,晚辈所识粗浅,让恩公取笑了。”

陈凯之心里想,这宋押司太多疑了,到现在还在旁敲侧击,想摸清他底细,想摸,那就来摸吧,不收你钱,口里便继续谦虚地道:“倒是很想向恩公请教。”

宋押司这双略带浑浊的老眼微微一亮,心里就有主意了:“那么,不妨贤侄行书我看看。”

行书便是让你写几个字给我看看。

而这里却又有一个陷阱,一个人衣服再光鲜,也未必能就说明此人有什么来头,宋押司见多了那些光鲜亮丽的骗子,可是行书却不一样,在这个时代,能够读书识字的人本来就少,而行书,更是能看出一个人到底是几分斤两。

一个人所受的是什么教育,都蕴含在行书之中。

而教育在这个古代毕竟是奢侈品。

陈凯之一副为难的样子道:“呀,我写的不好,只怕见笑。”

宋押司的眼睛透着精光,面上却是和颜悦色,道:“写一写倒是无妨,来,取笔墨。”

不给陈凯之任何拒绝的机会,亲自去取了文房四宝,他心里想:“若是不学无术,又或者是写的字歪歪扭扭,那么说明此人定是骗子无疑了。”

将一方纸摊开,宋押司亲自研磨,笑道:“贤侄,请吧。”

这已不容陈凯之拒绝了,陈凯之只好道:“那我献丑。”

他径直走到案前,抓了毛笔。

宋押司眼睛如炬,见陈凯之抓笔的动作,目中一闪,却嘴角微微抿了抿,似乎察觉到了有些不对。

握笔乃是蒙学里的基础功课,所以握笔的规范,是最考验一个人功底的,可是陈凯之的起手式,却显得不太那么符合规范,此人……莫不是当真是骗子?

这样一想,宋押司的目中透出了一股子阴冷,似笑非笑地继续打量。

陈凯之也没有迟疑,接着开始下笔,他临的乃是墙上的一幅帖子,正是宋押司所书,下笔如龙蛇,一手抓着自己的袖子,一手一气呵成地开始行文。

“……”

只看第一个字落成,宋押司便呆住了。

这……

他来不及心生杂念,而是迅速随着陈凯之的笔继续看下去,越看,越是不敢呼吸。

陈凯之呢,也是凝神,专心致志,早忘了宋押司的存在。读书的时候,作为学霸,在功课之余,便也参加了书法的兴趣班,上一辈子,不过是将它当作一个自娱的兴趣罢了,可是现在,却有了展露的机会。

一行行书写完,行云如流水一般的搁笔,甚至在搁笔的时候,还将笔在半空打了个旋,最后置入笔筒。

第六章 人情练达即文章

呼,一口浊气吐出,陈凯之才回头去看宋押司:“恩公,见笑!”

宋押司却像钉子一样,钉在地上一动不动,面上僵硬,双目死死地落在这一行行书上,竟是哑口无言。

好字,好字啊。

这行书,宋押司居然是从所未见,似乎博采了众家所长,自成一体,笔法姿媚,字势豪健,痛快沉着,这………这需有什么样的名师教导,方才能年轻轻的练出这样的好字。

若说这行书还有什么缺点,那么就是火候差了一些了,可是这小子年轻,欠缺火候,乃是理所应当的事。

真正重要的是,这人的来历很不简单啊。

单靠这自己从所未见的字体,便可看出他自幼有名师教导,而能成为名师的弟子,哪一个不是非富即贵的人物,寻常人家出身的人,莫说读书写字,就算是殷实的人家,也是自小用棍棒在沙里练字,一年到头,也未必敢买这么多纸张,浪费这么多笔墨来练习书法的。

可是这小子呢,字写得很雄健,字体之间间隔不小,这不是缺点,这说明这小子自小就是这样糟践纸张的,而且……这行文,这水平……

宋押司心里咯噔了一下,立即道:“好,好,好字。”

这是由衷的感叹,等他再看陈凯之,目光就不同了,此人不是一般人,非富即贵。至于他师傅到底是谁,岁月流逝,记不记得起,其实都不打紧,最重要的是,不能开罪此人。

定了定神,宋押司道:“贤侄……”

这两个字,真真是发自肺腑,巴不得真将陈凯之当自己世交了:“贤侄的字,令人大开眼界,倒是老夫班门弄斧,实在可笑,这幅墨宝就赠我吧,我装裱起来。”

陈凯之忍不住在心里道,果然在这个时代,学问绝不是普通人才能拥有的,单看宋押司的态度就知道。

不过他卖弄了一个关子,却是道:“这行书我写得不好,不太满意,不如这样,若是有闲,我用心写一幅字来,到时再登门奉上,只要恩公不嫌弃就好。”

“好,好得很。”宋押司红光满面,心里就算有疑窦,也晓得不能再问了,人家既不是来求你帮助,而且显然是个非凡人物,开罪了极有可能有麻烦,反不如将错就错,和他交个朋友。

于是热络道:“贤侄,前几日有个朋友来,赠了我几两好茶,我让人冲泡,给贤侄尝尝,贤侄稍坐。”

陈凯之却是觉得差不多了,摇头道:“恩公有心,只是时候不早,我该告辞了,过几日再来拜访。”

宋押司瞪大眼睛,显出惋惜的样子:“来都来了,怎的就要走?”

陈凯之却是执意要走,倒是真正让宋押司惭愧起来,细细想来,可能是陈凯之嫌自己方才有些怠慢,此人不凡,莫不是方才的试探,引起了他的不快吧。

他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那行书,心里火热,想要再挽留,偏偏也没什么借口,只好道:“那好,老夫送一送你。”

他站起来,与陈凯之并肩而行,面上和颜悦色地道:“贤侄现今下榻何处?”

陈凯之道:“暂时还没有安顿。”

宋押司精于世故,他当然不信陈凯之还没有安顿好,只是认为自己疑心他想登门办事,所以不肯告诉自己的住址,省得自己又疑心他别有所图,便含笑道:“那好,尽早安顿下来。有闲呢,来这里走动走动,我看你是青年俊彦,谈吐与风度与人不同,既是故旧,将来却不可生疏了。

说着,二人就到了门口。

陈凯之很认真地道:“多谢恩公,若是有闲,学生一定会来拜望。”

宋押司更加惭愧,对门房道:“去拿几尾腌鱼来。”

门房颔首,忙不迭地去取鱼。

宋押司笑道:“这是荆州的朋友送来的腌鱼,别有一番风味,贤侄既然来了,不可空手回去。”

这一次,却是宋押司想要交这个朋友了。

陈凯之欣然接受道:“若是恩公要给我办事,我倒是不敢,可若是恩公要送我鱼,学生却非要收下不可,多谢。”

这话听着很有趣,宋押司听后哈哈笑起来。

那门房拿了鱼来,陈凯之大方地接过,又是作揖道:“学生告辞。”

说罢,他再没有停留,提着草绳绑的几条咸鱼,消失在黄昏的街上。

“老爷,这人是谁?”门房禁不住问。

宋押司捋须,眼睛半张半阖,寻觅那人群中已是消失不见的踪影,淡淡道:“是个故旧的门生,往后若再来,殷勤一些,不要怠慢了。”

“是。”

在这长街对面,那帮闲早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眼里已写满了震惊。

这人……真是宋押司的亲友啊,宋押司居然亲自将这小子送出来,这个关系可不一般,噢,还送了鱼给他,送鱼是亲朋好友之间常有的交际行为,更重要的是,这个小子居然很不客气地接受了。

若是关系生疏一些,会如此不客气地接受吗?

哎呀,幸好我家周差役今日没有刁难这个小子,否则……

他左右看了一眼,便一溜烟的,行色匆匆地走了。

…………

陈凯之当然不是找宋押司办事,户籍这样的小事,怎么能让县令的心腹亲自办呢?他提着咸鱼,轻松愉快地寻了个客栈,现在身上还有一两银子,先解决户籍问题,接着就得努力地在这个世界安身立命了。

在客栈里打尖住下,本以为自己会很洒脱,人躺在塌上,便有一股思绪涌上心头,那平时没心没肺的俊俏脸庞,却忍不住升腾上一丝落寞。

次日起来,很生疏地用店伙送来的柳枝刷了牙,到了这里,一切都要从头开始。

洗漱之后,便匆匆出门,路上随手买了个蒸饼吃,这蒸饼硬邦邦的,入口难化,陈凯之心里不由想:“要出人头地啊,蒸饼再吃下去,凯哥的肠胃怎么受得了。”

他在路上打听了之后,寻觅到了县衙,县衙倒是显得很朴素,颇有些像土地庙,只是门脸显得庄严了一些,途径的路人到了这里,大多行色匆匆,显然不愿和公门打什么交道。

只有陈凯之很大方地走上前去,便有一个皂隶呵斥道:“什么人?”

陈凯之笑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道:“我寻周差役。”

显然这位周差役比这皂隶在衙里身份要高,皂隶的脸色马上缓和起来,道:“你叫什么,我去通报。”

“陈凯之。”

陈凯之含蓄的说出了自己的名字,他深信,那姓周的差役,一定会对这个名字印象深刻。

第七章 大功告成

皂隶匆匆去进去通报,过不多时,便回来道:“周差役在刑房等你,哈,陈公子,小的给你带路。”

态度变化得真快,陈凯之不禁莞尔,随他进了衙内,在六扇门前停下。

这六扇门分别是‘刑’‘礼’‘工’‘吏’‘户’‘礼’六房,是县衙里主要的机构,陈凯之大喇喇地走进去。

本是坐在这里的周差役连忙离坐,满脸堆笑道:“哎呀,是陈公子,今儿吹什么风,陈公子怎的来了?”

和昨日的态度简直判若两人。

宋押司的亲戚啊,这家伙也不早说,害得差点得罪了他。

周差役昨夜听了帮闲的添油加醋,心里还有一些不安呢,宋押司乃是县尊大人面前的红人,若真是得罪了他,往后可还怎么混?

陈凯之道:“周官人,你好。”

“不要说这样的话。”见陈凯之客气,周差役瞪大眼睛,亲昵地道:“什么官人不官人的,就一个贱吏,你这样称呼,没的让人笑话,以后叫周老哥,我叫人上茶。”

陈凯之笑吟吟地道:“茶水就不喝了,其实是有事想请周老哥帮忙,昨日你问我户籍,我回去找了找,竟发现真的遗失了,你说,这可怎么是好?这没有户籍,可是大罪啊,我左思右想,周老哥在衙里人面广,能否帮我办一个。”

很不合理的要求。

户籍有这么好办?

你以为你是谁?

若是昨天,周差役早就怒目金刚,提着戒尺拿人了,一看你獐头鼠目,就不是好东西,拿下,回去打一顿再说。

可是……昨天是昨天,今时不同往日了啊。

周差役脸上堆着笑,心里忍不住想:“他不寻宋押司,却来寻我,莫非是想避嫌?又或者是,这样力所能及的小事,宋押司不屑为之?哎呀,这倒是叫我心里一块大石落地了,这样的人情,不给白不给。”

周差役便欣然地道:“这个好说,若是别人,肯定是没这么轻易的,可是我与你投缘,昨日乍看你,便觉得你不是寻常人,哈哈,这事,周老哥帮你办着。”

周差役心里甚至隐隐期盼,若是宋押司肯另眼相看,在县令大人面前美言几句……

周差役让陈凯之先安坐,自己则兴冲冲地跑去了隔壁的户房,过不多时,有个户房的文吏进来,客客气气地问了陈凯之的姓名和籍贯后,便又回去了,半响之后,周差役便拿着一份黄纸的户籍过来,上头清晰地盖了户房的大印,交给了陈凯之。

很多可能极难的事,其实要办起来很容易。

陈凯之捏着这轻薄的一张黄纸,心里感慨:“还好凯哥不是一般人,否则早就死了一百零八遍了。”

所谓阎王好惹,小鬼难缠,似周差役这样的人,就是小鬼,在县里混了许多年,早就便成了油子,平常人要找他办事,比登天还难,你就算不办事,他还要寻个空子找你麻烦呢。

可只要设定好套路,摸透了对方的底细,看上去好似难如登天的事,周差役这等混子也能轻易帮你办下来。

有了户籍,陈凯之心里大定,终于不怕招摇过市碰到警察叔叔了。

周差役笑着来套近乎道:“不知陈老弟现在做什么营生?”

陈凯之信奉他上辈子混社会的准则,能忽悠的事尽量忽悠,没必要忽悠的,却绝不和人说半句假话,因为真话越多,反而显得你真诚,给人留一个好形象。

他摇头道:“现在无所事事,周老哥别取笑。”

周差役哪里敢取笑他,心里说,老弟,你有宋押司啊,还怕没有营生?

当然,周差役是不能点破的,难道说我派人跟踪了你,得知你和宋押司有交情才和你交朋友的不成?

他笑嘻嘻地道:“我看你一身儒雅,文质彬彬的,倒像是读过书的,噢,正好我家县令为了教化一方,特意请了名儒方正山方先生来县学里教书,为的是应对年末的县试,这方先生前几日才到了县里,和县尊商量,说是要取一名青年俊彦收入他的门下,县尊大人大喜,已说了,后日让诸生们都去试一试,谁若是受了方先生的青睐,由县里就会供应他的吃喝,直接将其列为廪膳生,公子可有意吗?”

这个时代的规矩,倒是和陈凯之所想的不同啊,陈凯之记得在明清时期,廪膳生是要考了秀才才有资格的,在这里是县老爷说了算吗?

不管怎么说,陈凯之心动了。

包吃包喝包住,还有一个感觉很有前途的老师,哎呀,就差送个老婆了,现在户口问题解决了,这‘工作问题’似乎也该努努力才是。

怎么看着,这个所谓门生有点像上一辈子的公派留学生呢?

有前途,我喜欢!

陈凯之不露声色道:”后日?考的是什么?“

周差役笑道:“我若是知道试题是什么,我也就去考了。不过想必不会容易,方先生的名气很大的,莫说是寻常的读书人,就算是一些家里有族学、私学的名门之后,也动了心,应考者不少呢。”

“我也可以去?”陈凯之愈发动心了。

周差役心里却道:“方先生乃是名士,要让他收你为徒,却是难了,当然,无论你有没有机会,这都没关系,最重要的是你和宋押司有不可描述的关系,再卖你个人情也无妨。”

于是周差役笑容可掬地道:“陈老弟啊,本来想要应考,却也是不易的,若是人人都去考,这哪里管得过来?所以非要有人举荐才可。不过不要紧,我一见你就投缘,啧啧,你跟我那过世的兄弟简直生得一模一样,这第一眼见你呀,就好像是与早夭的兄弟重逢一般,心里透着亲切,缘分啊,想不到自己的故去的亲兄弟,就这么活生生的在跟前,小老弟,你放心,这事,哥哥为你办了,你后日只管来衙里,我想办法给一封荐信你。”

像你死去的亲兄弟……

陈凯之目瞪口呆地看着周差役这一张坑坑洼洼的大饼脸,陈凯之要哭了,眼角有些湿润,恨不得找块豆腐撞死自己。

“多谢周……周大哥。”本来还想拉几句家常,可陈凯之被周差役死去的兄弟吓着了,无语凝噎。

心里有了底,陈凯之连忙告辞,有了户籍就算是成家了,若是能有幸成为大儒的高徒,还包吃包住,这就算是立业了。

嗯,不要急,凯哥慢慢把事办了。

回到客栈,手里的银子只剩下半两,换成钱也不过是五百钱而已,陈凯之这才有些紧迫起来,真的得先安顿下来才好,所以这两日不能闲,后日就要考试了,要努力,先打听打听再说。

第八章 美好人生

于是陈凯之这两日都在四处闲逛,见一见这座古代大邑的风采,在高耸入云的佛塔下流连,也在满是油污的市集里穿梭。

清晨拂晓时,沿着碎石路走在生了青藤的斑驳城墙脚下,亦或到了湖畔边,月色如钩时,见那繁星点点,在河堤的幢幢人影中,欣赏着粼粼湖水中游弋的游船、画舫。

偶尔,能有丝竹和浅唱声由风送来,使人陶醉其中,可是那张狂酒客发出的大笑,却总是破坏了气氛。

禽兽!

这是一个奇妙的世界,用上一辈的话来说,陈凯之是到了另一个平行的世界,这里有商周,有秦汉,唯独代汉的却是一个叫大陈的时代。

大陈自太祖皇帝建立基业以来,已是历经了五百年,五百年的时间,风风雨雨,大浪淘沙,斗转星移,却是江山依旧。

当然,这些和陈凯之没有任何关系,他现在所要的,不过是安生立命罢了。

他在城里城外走着,接受着这个世界各种的信息,从前做业务,市场调查最重要,全是靠腿跑出来的,决不能嫌麻烦,若是你嫌它,终有一日,麻烦会找上你。

所以很快,陈凯之就比大陈人还要大陈人了。

两日转眼过去,陈凯之熟稔地起床洗漱,柳枝漱口挺好的,至少现在已经很熟练了,下了楼,不客气地坐在茶座上,叫一声:“小孙,老样子。”

店伙就会将热腾腾的蒸饼和一壶茶水斟上来,笑呵呵地道:“公子请。”

陈凯之便将一文钱不经意地放在桌上,小孙很喜欢陈凯之,这倒不是因为这一文钱打赏,陈凯之的赏钱并不算特别大方,可陈凯之赏钱的时候,总是为了顾他面子似的,只很轻松地将钱放在桌角,然后就低头吃茶,这令小孙感觉到陈凯之对他自骨子里发出来的尊重,绝不像有些人一样,吆三喝四的,赏个一文钱,还以为自己是天王老子似的。

吃过了茶水和蒸饼,打了个饱嗝,陈凯之就出了店,今日不四处走动了,要去考试,他身上还有三百文,坚持不了几天了,这一次,志在必得。

先去了衙里,周差役很守信,果真给了陈凯之一份荐信,笑吟吟道:“老弟,祝你马到成功。”

虽是口里这么说,可他心里则道:“方先生的门生,哪里这样好做的?哎呀,说句好话罢了,反正恭维话又不值钱。”

陈凯之接过推荐信,却是郑重其事地朝周差役行了个礼:”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来这个世界,总算说了一句实话,陈凯之是真的心怀感激,虽然他知道周差役给自己的好处有功利的成分,可是人能获得别人帮助,无论任何理由,都应当存在心中。

缺德归缺德,恩情也要记着。

周差役倒是没想到陈凯之徒然这样凝重,反而不知所措起来,忙道:“用心的考。”

陈凯之点头,随即便往县里的县学方向去了。

周差役吸了口气,仿佛若有心事,他看着陈凯之的背影,心里居然有一股暖意。

这个小子,其实人还不错,想到这里,周差役又摇头。

可惜他应当是没这个命的,方先生眼高于顶,迄今为止,也只收了一位弟子,如今再收一位关门弟子,多少人趋之若鹜啊,连不少地方的小才子和一些诗书传家的公子都来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也轮不到你这个小子。

一声叹息,许是被方才陈凯之的真挚感谢所触动,周差役居然生出了惋惜之情。

…………

县学靠河而建,乃是县里最光鲜的建筑之一,规模不小,占地也是极大,由此可见,这大陈朝对于教化的重视。

而此时,县学的大门已开,学子们蜂拥而入,许多人都是认得的,彼此打着招呼。

陈凯之来的虽早,可是认得的人却是一个都没有,尼玛,被孤立了,不过他也无所谓,今儿是大儒挑学生,大家本就是竞争者。

陈凯之小心地观察着这些学子,大抵有七八十人。看来周差役确实很给面子,这荐信来的并不容易。

“是张公子,张公子来了。”

人群之中,有人惊呼一声。

顿时这县学门前沸腾了。

“张公子家中不是早就请了大儒了吗,何必也来凑这个热闹。”

“方先生名动天下,张公子只怕也想成为他的弟子吧。”

于是有人的脸色变得踟蹰和难看起来,像是只要这张公子出山,自己的希望就变得很渺茫似的。

却也有人似乎很愿意去捧臭脚,一干人呼啦啦的将一个撑着油伞来的人围住,打躬作揖,好不热闹。

陈凯之抬头看天,咦,没下雨啊,难道是我的错觉,为何那人还撑着伞来?

等那人走近,才发现他穿着极为考究的儒衫,头上一顶镶嵌着珍珠的巾帽,面上似乎还敷了粉,显得特别白皙,鬓若刀裁,眉如墨画,特别俊朗。

只是……这面上敷粉是什么鬼?吓,他还生了一双好看的桃花眼,顾盼之间,像是暗送若秋波一般。

可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个人……有点眼熟。

嗯……在哪里见过?

下一刻,陈凯之就瞪大了眼睛,他是……表哥!

陈凯之料不到会在这里遇到表哥,不过他显然对这个人没有好印象,便想侧脸过去,懒得被他认出。

可是表哥眼尖,方才还与拥簇来的人谈笑风生,眼波一转,看到了陈凯之,脚步猛地一驻,便直勾勾地将视线直直地落在了陈凯之的身上。

随即……

“陈凯之!”

表哥大叫。

他居然还认得我,倒是很有心。

陈凯之却高兴不起来,一个男人若还惦记着另一素不相识的男人,要嘛是这个男人有不可描述的爱好,要嘛就是有人给他戴了绿帽。

前者应该没有,后者嘛,就值得商榷了。

陈凯之露齿而笑,当然要笑,还能哭不成?

他大大方方地走上前去道:“张公子,你好。”

表哥咬牙切齿,似乎又不便发作,这几日,表妹每天都在练琴,弹的都是陈凯之的那首曲子,若是乏了,便倚窗出神,甚至还找人打听这个陈凯之。

他还不妒火中烧?表妹这八成是钟情这个陈凯之了。

天可怜见,本公子早就想找你了,想不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好不容易压住心里的狂怒,表哥的墨眉一挑,却是轻浮地道:“噢,陈贤弟也来拜师?”

陈凯之道:“撞撞运气。”

我也不是谦虚,我本来就是来撞撞运气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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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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