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门闺杀封面图

名门闺杀

面北眉南

女频言情

218.96 万字

2013-04-03 完结

上一世出身政治世家,却因身体的原故让她被保护的很好,也不得不渐渐养成了端庄恬静的性子。这一世出生名门,却是母亲早逝,父亲忽视,后母刁难,祖母冷淡。人人都道王三娘柔顺宽厚,却不知她也曾万千宠爱集一身,也曾刁钻跋扈,蛮横娇纵。面对一干粉墨登场的鬼魅魍魉你争我斗相互倾轧,她只看成办公室职场硝烟。

第一章 王家后院

初夏,卯时未到,晨光便已遍洒位于济南府青城县长乐大街的王府各个院落,连堆砌在大厨房外院墙边的那一堆刚从柴房里搬出来的柴火上的蛛网都纤毫毕现。正撸着袖子叉腿劈柴的粗使婆子抹了一把额头上已然淋淋的汗滴子,往手上吐了口唾沫再搓了搓便又拾起右手边的斧头劈了起来。

穿着薄软清凉的玄色杭绸褙子的李嬷嬷嫌恶的瞥了那劈柴的婆子一眼,掏出帕子印了印额角并不存在的汗珠冲着厨房喊了声:“都动作快些,老太太都起身了,你们这些憨懒的婆子还磨磨蹭蹭的,要是误了事儿看我不揭了你们的皮!”

砍柴的,扫院子的,担水的婆子们闻声全都放下手中的活儿,腆着笑脸向李嬷嬷行礼问好。李嬷嬷端着脸子摆摆手,示意他们继续手中的活儿。专门劈做大厨房的院子东边厢竹帘子被撩开,走出了一个二十出头穿着姜黄色纱杉的年轻媳妇。

“喲,李嬷嬷您早啊。”那媳妇边打招呼边笑容满面地道了个万福。

李嬷嬷脸上总算露出了点笑意,却是受了那媳妇的全礼。只见她缓缓掏出一个鎏金的怀表,打开表盖看了一眼然后问道:“福顺家的,老太太这时刻就要起了,厨房的膳食都预备齐全了?”

福顺家的眼睛往那支怀表上一溜,笑得恭谨:“昨儿我可是嘱咐了这些奴才们鸡鸣第一声就要起来忙活儿。今儿荷风院的那两位可是要去清明寺给三夫人做道场的,一大清早就遣人过来催这要那的。好容易伺候好了那边的小祖宗。这不老夫人的那盏羊乳羹已经炖好了,正温着呢,就只差一品粥点还欠些火候,等老夫人传膳那会子也都尽好了。”

李嬷嬷眉头一皱:“什么三夫人三夫人的?三夫人正跟着三老爷在任上呢!小心犯了忌讳。”

福顺家的忙自己伸手打嘴,“瞧我这张嘴,忙起来晕头转向说话也颠三倒四起来。”

李嬷嬷板起脸来教训道:“我们王氏家族是几百年的簪缨世家,名门大族。咱们这些虽说是入了奴籍的,可是走出这个府就连县老爷也得高看几眼。咱们这一言一行关系的可是府里的脸面,所以这说话做事一定马虎不得的。你也是林嬷嬷一手调教起来的可心人,按理不该我来教导你。可是说句越矩的话,就是大老爷和大太太犯了错我也是教训的得的。”

福顺家的陪着笑:“嬷嬷说的是,大老爷可是嬷嬷奶大的。按着咱们这世家里的规矩,是要给您养老送终的。你肯教训晚辈是晚辈的福气。”

李嬷嬷满意地点点头,口中却说:“什么养老送终的话就不要说了,咱们做奴婢的哪有那个福气。还有那荷风院的是怎么一回事?怎么老太太还得给他们让路?这是哪家的规矩?”

福顺家的撇撇嘴道:“可不是。也不想想咱们这些做奴婢的也不容易,每天候到三更半夜才歇着,这簟席还凉着呢就得起身了。也不体谅体谅咱们的难处,就算咱们伺候着是本分,那也得按着尊卑顺序来吧?所以说这没娘的孩子啊,就是……”

李嬷嬷点点头,“这以后还得按着规矩来。小主子做错了事,咱们做奴才的直言规劝也是本分。叫个丫头把羊乳羹端过去吧,我去老太太屋里看看。”

福顺家的忙招手叫了个小丫头去忙活,再恭恭敬敬地把李嬷嬷送出了厨房院子。直到李嬷嬷的影子看不到了,福顺家的才收起笑脸撇撇嘴,扭身进去了。

李嬷嬷走进了老夫人孙氏的松龄院,早有小丫鬟打起了正房明间的纱帘子。李嬷嬷进了右次间。因为天气热了,孙氏贪凉嫌里面稍间的拔步床不透风,便在右次间那宽大的填漆描金嵌螺钿的凉塌上歇息。

孙氏已经醒了,正靠在一个青缎靠背引枕上闭目养神。一个穿着水红袄儿长相清秀的丫鬟站在塌旁拿着一柄象牙柄绘着美人图的团扇轻轻缓缓地打着。她旁边还恭谨地蹲着两个捧着小银盆,和棉巾子的嫩绿色背心的小丫头,正等着伺候孙氏洗漱。

正是知天命之年的孙氏,平素保养的很好。头发青黑,不见一根银丝,皮肤虽然有着老年人的松弛但是还很白皙,皱纹只隐隐出现在眼角与眉头。

李嬷嬷以目询问打着扇儿的丫鬟,那丫鬟轻轻摇了摇头。李嬷嬷便束手恭谨地站到了塌尾,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大约过了半盏茶时间,孙氏睁开了眼。孙氏眼睛细长,配着那微微上挑的眉便带着一丝凌厉。

“老太太,现在要起了么?还是再闭会子?”李嬷嬷上前一步躬身问道。

孙氏按了按太阳穴,问道:“什么时辰了?”

李嬷嬷连忙上前把把手搭在孙氏的太阳穴上轻轻按起来,动作很是熟练。

“卯时三刻了。”

孙氏舒服地叹了口气,闭眼让李嬷嬷按捏了一会儿便拍了拍李嬷嬷的手道:“现在起吧。这年纪大了,晚上容易走眠,早上到没了精神。”

李嬷嬷接过蓝衣丫鬟手中的物什亲自伺候孙氏洗漱,一边笑道:“老太太您肯定是不常照镜子,您瞧瞧您这头发,这面色,您说自己老是故意埋汰奴婢吧?”

孙氏瞧了瞧李嬷嬷那鬓角怎么也拔不尽的几根白发摇头失笑。

李嬷嬷说:“今年夏来得早,也比往年热,这晚上走眠是常事。奴婢也是整宿整宿翻来覆去地,不信你问问这些小丫头是不是这道理!”

打着扇儿的丫鬟笑着应和,“是这个道理,奴婢晚上也是睡不踏实。”

孙氏便满意地点头信了。

伺候孙氏洗漱完,李嬷嬷便吩咐侯在院子里的小丫鬟去通知摆饭,并让人把那碗羊乳羹端了进来,孙氏习惯在进早餐前饮一碗羊乳羹。

孙氏拿着调羹,略尝了两口便住了。

李嬷嬷劝道:“再吃两口吧。”

孙氏摇头道:“甜了些,赏你了。”

李嬷嬷感激不尽地接了,又道:“奴婢会嘱咐厨房让他们明天注意些,这精贵的东西不能让她们这么糟蹋了,合着都看着老太太您宽厚呢。”

孙氏点点头,对水红袄儿的丫鬟吩咐道:“甘草去外屋把常嬷嬷叫进来给我梳头。”

甘草应声去了,李嬷嬷三两下把羊乳羹喝完,便上前伺候着孙氏在妆镜前坐下。

“老太太怎么又想起来让仙草来给您梳头了?长青家的伺候的不好?”

孙氏道:“仙草这个名儿现在听着倒是新鲜了,是个好名字。以后还是给屋子里的丫头用吧。”

李嬷嬷忙应声,接着拿起象牙梳,手法轻柔地帮孙氏把头发梳顺。

孙氏说,“昨日长青家的告了假,我午睡醒来找人梳头。这身边的丫头嬷嬷平日里看着千伶百俐,竟没一个能把头梳得让我满意的,还折了我两根头发。还是甘松想起来常嬷嬷会梳头。找她来一试,果然不错。也难为她这些年这门手艺还没丢,我就让她以后还是伺候我梳头,那长青家的你另找个差事与她。”

李嬷嬷笑着应了,却说道:“这常嬷嬷,命里带着煞,本来瞧着像是个没福的,到没想还能的到老太太的怜悯,到是她的福气了。只是,她这命总归是不好,老太太……”

孙氏嘶了一声,眉头皱了起来。李嬷嬷吓得赶紧松手,放下梳子就屈膝跪下了,“奴婢该死。”

孙氏瞥了李嬷嬷一眼,不悦道:“你还是干好你的分内事,别折腾我的头发了。”李嬷嬷吓得跪在那里不敢动弹。

孙氏冲着一旁的一个绿衣小丫头说:“去看看常嬷嬷来了没?”

话音刚落,就见一个穿着洗的有些旧了的二等嬷嬷藏青色背心,与李嬷嬷差不多年纪的妇人应声而入。那妇人看着慈眉善目,却不苟言笑。

孙氏招呼常嬷嬷过去给她梳头,常嬷嬷看了眼跪在一旁的李嬷嬷,连忙走上前去熟练地拿起梳子轻柔地动作起来。过程中果然没有弄疼过孙氏。

常嬷嬷把孙氏最后一绺头发盘进了发髻里,低头打量了一下孙氏穿着的那件崭新的松花绿织金松竹花纹的褙子,从一个红漆镶珐琅三层首饰盒子最下面的那层屉子里找出了一套与松花绿颜色接近的嵌碧玺金头面来。

“老太太今天带这套头面如何?夏天看着也清爽精神。”常嬷嬷躬身问道。

孙氏看了眼常嬷嬷挑出的头面,很是满意。

“就这套吧。”

常嬷嬷帮孙氏插戴好了之后便行礼退下了。

一直趴跪着的李嬷嬷微微抬起头瞪着常嬷嬷的背影眼里闪过一丝狠厉。

“怎么还跪着?起了吧。”孙氏对着镜子理了理头,随口吩咐李嬷嬷起身。

李嬷嬷吓得一哆嗦,转眼看孙氏并没有看她便松了一口气,慢慢爬起了身。

“奴婢谢老太太宽恕。”

孙氏起身向摆在炕上的炕桌走去,上边已经摆满了各式早膳。李嬷嬷忙上前匆匆洗了手擦干,再伺候孙氏净手。

“今儿是五郎和三娘去清明寺的日子吧?东西可都备齐了?”孙氏问道。

李嬷嬷答道:“都预备整齐了,等会子过来给老太太请了安就走。”

孙氏说:“今儿让他们别来请安了,早些时辰去也好早回。”

李嬷嬷恭维道:“这天下从哪儿去找老太太这么疼孙儿孙女的祖母啊?难怪人家都说咱们府上的少爷小姐那都是佛祖座下的仙童们下凡的,都是有福气的,老太太更是个有福气的。”

孙氏笑了笑,“你去找个松齡院的嬷嬷跟车一起去,让她去帐房领一百两银子做法事。再帮我给寺里添五十两香油钱,从我私账上走。”

李嬷嬷应了声是,躬身退下了。

李嬷嬷出了孙氏的屋子,走到老远的廊下,看到一个还未留头的小丫头蹦蹦跳跳跑了来。李嬷嬷朝那小丫头招招手。那小丫头看看李嬷嬷,偏头想了想刚学没多久的规矩,然后肃容垂手迈着小碎步走了近来,屈身道万福。

李嬷嬷还没等她站直身便劈手一巴掌猛地朝那丫头脸上招呼去。那小丫头还没来得及惨呼便一头栽倒在地,许久都没有爬起来。李嬷嬷看也不看她,朝廊下一个吓傻了的丫头缓缓地吩咐道:“把刘嬷嬷叫来。”便转身进了专供有头脸的丫头,嬷嬷们休息的倒罩房。

那丫头一溜烟去了,没多会而便领着一个穿着三等婆子崭新黛绿色背心的嬷嬷进了倒罩房。

那婆子赶紧的上前给李嬷嬷问安。

李嬷嬷漫声吩咐她,“昨儿你既然求了我今天这差事,那就得办好了,要是出了差池,老太太的脾气你是知道的。”

刘嬷嬷赶紧表态:“李嬷嬷您放心,这点小事奴婢能做好的。”

李嬷嬷淡淡地点了点头:“你去帐房领100两银子,帮老太太捐五十两的香油,去吧。”

刘嬷嬷转了转眼睛,心思转动。她打听过了,府里像这种法事,支银子都有定例,都是一百两银子。李嬷嬷说要帮老太太给五十两香油钱,但是看李嬷嬷那样子却没打算再另外给她支银子。那么这意思是老太太那五十两也要从三房的一百两银子里出?刘嬷嬷领会了李嬷嬷的意思,恭谨地应了声是。

李嬷嬷满意地点点头:“你下去吧。再跟荷香院那边说一声,老太太免了他们今日的请安。收拾好了直接出门。”

刘嬷嬷往外走了两步,又突然停住。左右看了看没什么人便回身凑到李嬷嬷面前腆着脸道:“李嬷嬷……”

李嬷嬷皱眉道:“什么事?”

刘嬷嬷小声问道:“不知道我女儿那件事……”

李嬷嬷见她问这件事,便端着架子道:“我既然允了你女儿进老太太的院子,这件事就八九不离十了,你好好办差,我自然不会亏待。”

刘嬷嬷大喜,又说道:“我就说这事情李嬷嬷你担下了就没啥好担心的了,只是听房里的小丫头们说,昨儿听见老太太已经允了让常嬷嬷的侄女儿来补那个缺,我就来问问您。”

“常嬷嬷?”李嬷嬷皱眉,接着又冷笑道:“她也配?瞧着吧。”

刘嬷嬷吃了定心丸,千恩万谢地去了帐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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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王家有女

琅琊王氏出自姬姓,始祖乃周灵王太子晋。历朝历代,王氏家族皆有人才入世,近几百年来更是冠冕不绝,簪缨不替。可谓书香世家名门贵族的典范。

几百年前,北狄南侵,王氏家族随当时的朝廷举族南迁。等到壁野四清天下归一的时候,王氏家族族人已经分散到大江南北。

济南府青城县的王氏一族便是在天下大定之后由南方迁回的琅琊王氏的一脉。几百年的时间,可谓沧海桑田。但是随着历史尘埃而弥散的只是先祖曾经居住的华美建筑而已,家族底色却未失。青城王氏才俊辈出,蟾宫折桂入朝入相者不知凡几。

当今圣上在做太子时的太傅,现任礼部尚书兼文华殿大学士内阁次辅王显,便是出身青城王氏。王显少年及第,一路做到了天子辅臣,不知羡煞了天下多少读书之人。

可是金无足赤人无完人,这位王阁老也并不是事事尽如意。五十有一的王显至今无子,膝下只有一个十一岁的闺女。王显为人方正,娶妻之后一直未纳妾,王夫人李氏却无所出。王显四十岁才在夫人的主张下纳了一妾,一年之后妾生下一女,之后却再也没有了消息。李氏欲劝王显再纳,王显却拒绝了。王显为人豁达,反而安慰夫人命里无时无须强求。

王显有一兄名王宏,就是青城县长乐大街王府的老太爷。这王宏与其弟的性情可谓截然相反。王府中的一些老奴曾经笑传,两兄弟在冲龄之时曾一同拜师于当地一位名儒,弟弟王显每日鸡鸣而起发奋苦读,哥哥王宏却要睡到日上三竿然后提着竹竿去西郊的田地里钓蛤蟆。据说那位一世清名桃李满园的名儒在弥留之际突然从病榻上跳下来仰天长笑,笑了一盏茶时间后又大哭起来,最后被一口没换上来的气噎死了。青城人都说那位名儒最后是想起了王宏这个考秀才时醉得十桶水也没泼醒的学生气死的。

如今王宏自然也不钓蛤蟆了,青城县的人都知道,王老太爷心头有两好:佳酿和养鸟。王老太爷每日宿醉醒来之后不干别的就是腰间别着个酒葫芦提着个鸟笼子带着一干仆役满城里溜达。

有一次青城县某世家老爷和王老太爷争抢一只红嘴绿观音,这位世家老爷最后银子没带够没争赢王老太爷,便气急败坏指着王老太爷骂道:“你个三四五六七忘八的老混蛋!和你家老二比比,王家出了你这样的子孙简直是有辱门风!斯文扫地!”

王老太爷抚摸着新爱宠笑得心满意足,闻言悠悠然地接了一句:“比什么?比儿子?”那位世家老爷被噎得目瞪口呆。

王老太爷这话也没错,他至少还有一样比他兄弟强,他生了三个儿子。大儿子王柏虽说没什么大才,但至少证明了一代强过一代,考了个秀才,之后捐了个五品的挂名闲职。二子王松并未出仕,管理着家中大小庄子。三子王栋到是颇有叔父之风,中了个探花,现任正四品佥都御史,巡抚大同。

王栋先是在祖母的安排下娶了兖州府巨富的嫡女赵氏,之后王栋的母亲孙氏又做主替他娶了一房平妻柳氏。赵氏生下二子一女,长子还未续齿便已夭折,只剩下在王家孙儿辈中行五的王五郎王璟和孙女辈中排行第三的三娘王珂。平妻柳氏只有一女,二娘王琼。另还有一妾生的庶女五娘王玥。

赵氏自生下三娘之后身子便一直不好,常年卧病在床。三老爷王栋补了大同巡抚的缺之后平妻柳氏便跟去了任上。赵氏的身体一年不如一年,最后终究没能熬过去,丢下了当时才10岁的儿子和九岁的女儿。

今日是赵氏的周年祭。王家是世家大族,最重孝道,按王家的规矩今日赵氏的子女是要去寺里请和尚做一场法事,为王氏祈福的。

荷风院

赵氏在世时因为身子需要静养,住在王府花园后的荷风院。一子一女分住左右小跨院。

酉时荷风院正忙得人仰马翻。

鬓角花白,身材瘦削的赵嬷嬷立在院子中央一叠声地指挥着院子里的丫头婆子。

“这百合酥怎么碎成了这样?一定是你这死丫头把捧盒摔地上了!”赵嬷嬷揭开一个小丫头手中的雕漆春寿捧盒,发现里边的百合酥竟是没有一块完整的,指着那丫头气骂道。

那丫头也是个厉害的,撇嘴回道:“嬷嬷你可别乱赖人,您瞧瞧这盒子上的漆可有半点儿磕碰坏的?大厨房里给的就是人家剩下的。”

赵嬷嬷额角青筋一跳就要教训那小丫头,却瞥见去厨房领冰块的二等丫头白芷带着个三等丫鬟从花园边的游廊上转了过来。这一分神的功夫那小丫头腰一猫捧着盒子便跑开了,赵嬷嬷气得跳脚却也是有心无力。她家小姐一走,原本从娘家带来的丫鬟竟一个不留全让柳氏交给大太太发卖了出去。她若不是因为是小姐的奶娘,王府迫于孝道不能随便发卖,现在也不知道被打发到了哪儿。这院子里的两个二等,四个三等的丫头以及那些个婆子都是柳氏或者金氏指派了来的。竟是没有几个能指使得动的。她可怜的小小姐性子温和,又不喜与人争,小姐才走了一年荷风院的日子就这般难过了,这以后可要怎么办!

赵嬷嬷这么想着白芷已经进了院子。

白芷走到赵嬷嬷跟前道:“刚在园子里正好碰见了崔姨娘院子里的玉贵,姨娘打发她来说五小姐昨日染了风寒今日就不跟去寺里了,说是已经跟老太太那边已经禀过了的。”

赵嬷嬷脸色一沉,继而冷笑一声:“病的到真是时候。她以为她这样涎着脸巴结那边,人家就会忘记她出身荷风院么?两面三刀吃里爬外的骚蹄子。”

白芷低下头不敢回话。

赵嬷嬷看她身后的丫头手中空空,眉头皱的更紧:“不是打发你们去领些冰的么?”

二等丫头白芷年芳十二,嫩绿色的长比甲白绫素裙衬得这个面容姣好的丫头跟一根水葱似的。只见她俏脸一红,轻轻地回道:“厨房的福顺嫂子说,大清早的管冰窖钥匙的嬷嬷还没到她那头儿露脸。她那儿不管冰窖的事儿。”其实福顺家的说的话难听多了,她不敢说出来让赵嬷嬷听。

两个二等丫头,白英和白芷在这院子里算是听话的。赵嬷嬷听他这么说虽然气恨却也不好对她发火。

白芷的性子柔顺,不愿意说在厨房里遇到的难堪。她身边的三等丫头白果却没有那么好的性子,在厨房里受了一肚子气正憋闷着呢。听完白芷的话就气呼呼地对赵嬷嬷道:“嬷嬷您给评评理。什么是‘那冰是金贵玩意,是要花大银子买的,不是谁都能想领就领的?什么是这天儿还不热,忍忍就过去了?‘这是什么话?合着咱屋里的姑娘还没有她一个奴才矜贵?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听她院里的小丫头说她屋子里晚上睡觉要摆两个冰釜呢。这府里主子们的用度都是有定数的,克扣了我们姑娘的份例自己享受着还把咱们当要饭的,我呸!什么玩意!”

白果唱作俱佳地把顺德家的当时的气焰学得了十成十。白果不是府里的家生奴婢,是从外面的牙婆那儿买来的,性子急嘴巴利,到是没有什么心眼。

赵嬷嬷听了这话气得脸色发白,“岂有此理!这是要反了!我去找老太太做主去!我们小小姐就算没了娘也是王家正经嫡出的主子!没得让个家奴骑到了头上的道理!”赵嬷嬷迈腿就要往正院去。

白芷想拦着没有拦住,急得不行。

“嬷嬷,小姐喊你了!”在赵嬷嬷刚要拐出院门这当口,小跨院那三间正房中间的那间帘子掀开了,一个与白芷年龄相仿打扮也差不离,长相端正的丫头一手挑着帘子,一边探头叫道。

赵嬷嬷止了步子,在原地停了一瞬,无奈地转过身朝正房走去。

三间正房,正中的明间是平日会客的地方,左边那间是书房,右边的是睡房。屋子之间是打通了的,明间与书房是一列雕刻着三多九如镂空图案的南海梨花木博古架隔了开来,博古架上零星地陈列了一些瓷器,玉器,珊瑚雕等玩物。明间与卧房中间摆放着一架六扇的梨花木镂雕嵌青花八仙人物的大屏风。两边供出入的的过道口都用彩色的琉璃珠子串了珠帘子,风一吹便相互碰撞着,响声清脆悦耳。

赵嬷嬷进了明间,绕过博古架撩开珠帘进了书房。书房近南墙的一边放着一张梨花木翘头大案,挡板镂雕五蝠捧寿纹。案上摆着一套文房四宝并一摞书法帖子,靠着南墙是一个书架,上面摆了一些线装书籍。与博古架对着的那面摆着一个与书案款式一般的琴案,两边立着一对齐胁高的美人耸肩瓶,里面插着几株锦带花。靠窗是一架软塌,一个十岁左右皮肤细腻白皙,容颜十分清秀的姑娘正靠在榻上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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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劝解

她身着一件半新不旧的牙黄色对襟褙子,下着藕荷色百褶裙。头上只有一支丁香花银簪子,鬓边插着一朵小小的的白色绢花。耳朵上没有挂坠子,只是带着一对米粒大小的珠子耳钉。

听见有人掀帘子进屋,她便随手把书放在了软塌上,朝着来人抿嘴一笑,露出浅浅两个梨涡。赵嬷嬷看见这个笑容却突的眼眶一红,她装作不经意地撇过头快速眨了两下眼睛。转过脸来时脸上却带着个强装的笑脸。只是嘴角还没有弯上去又换起了肃容。

“三小姐,老奴知道你叫住了我是不想让我去找老太太。可是这些奴才都骑到您头上了!再这样由着她们目无尊卑,小姐以后在这府里要怎么过日子?这些刁奴都是得寸进尺的!您让老奴去老夫人面前告上一告,拼了这条老命不要老奴也要挣一挣这个理儿。”

王三娘从软塌上坐直了身子,伸出一只手递给赵嬷嬷,赵嬷嬷赶紧走近了握住那只柔软白净青色的脉络清晰可见的手。三娘捏了捏赵嬷嬷的手心,再轻轻掰开她略显得干枯的手指,然后偏着头张开自己的五指比了比。

赵嬷嬷心瞬间柔软了下来,她伸出另一只手帮三娘扶了扶簪子,摸了摸她清凉的发丝慈爱地笑道着:“小小姐这是比什么?您的手与老奴的放一块儿,一个是纤纤玉指,一个是蒲扇巴掌。”

王三娘撅撅嘴调皮地眨眼道:“嬷嬷也好意思说自己的手是蒲扇!这么干瘦干瘦的,是鹰爪铁钩子还差不多。”

旁边的白英噗哧一乐,赵嬷嬷瞪了白英一眼,却也绷不住地笑了。

三娘向白英递了个眼色,白英屈膝一福转身掀了帘子出去了,也并不走开,只是站在门边一叠声地指挥着院子里的丫鬟转悠着忙和。

白英是王家的家生奴婢,她父母是老夫人孙氏陪嫁过来的家人,都在外面庄子上做管事。有一个叔叔是外院里管帐房的。还有一个哥哥在米铺子做二掌柜,很受器重。在这个院子里她的话甚至比赵嬷嬷的还要管用些。

白英家里是走了大房当家奶奶金氏的陪房林嬷嬷的路子进来的荷风院。这里的主子虽不是个得宠的,好在性子好,这荷风院里也清净。加上以白英家的背景到了这院子她就是个能做主说话的。也就是平日里少些赏赐,白英家里在奴仆中算是富裕的,父母兄长也是真心疼爱她,所以只盼着她到小姐房里挣个一等丫头,等到了年龄说亲时也能顶着王家嫡出小姐屋里的一等大丫头的名头嫁个好人家。

三娘见白英去了门口把风,便伸手扯扯赵嬷嬷的衣角,道:“嬷嬷坐。”

赵嬷嬷知道拗不过便无奈地侧了半边身子坐在了榻上,却不肯全坐了。

三娘见状也不为难她,她看着眼前这个鬓发染雪,这一生为了她和她母亲操碎了心的老人不由地叹息:“嬷嬷以为老夫人不知道荷风院的情景么?”

赵嬷嬷一愣,半响呐呐地说:“管家的是大夫人,老夫人她,她应该……”

三娘打断道:“即便老夫人不知道,老夫人身边的李嬷嬷也不知道么?”

“这……”

“李嬷嬷跟了老夫人几十年。嬷嬷你想想,当年跟着老夫人陪嫁过来的丫鬟如今还在跟前且十分的用的还有几个?她如此精乖的一个人,为何敢这样不把荷风院的主子当主子?”

“小小姐您是说她是受老夫人指使的?这,这不能的吧?您可是她嫡亲的孙女,是他们王家的骨血,即便她当初因为老太夫人的缘故不喜您的母亲,也不能……”

三娘拍了拍赵嬷嬷的手,说道:“也不是说是受了老夫人的指示,老夫人只要什么也不做就成了。你想想若是老夫人平日里的言语有半分提及我,或是提及我时有半分关切,李嬷嬷和大伯母她们敢如此么?”

赵嬷嬷张嘴欲言,却说不出什么。

三娘微微一笑。

“您今日要是告到了老夫人面前,老夫人碍于脸面或许会管上一管。但也只是稍微斥责而已,对底下的奴才也最多罚罚月例。以后这府里还要大夫人她们掌家,老夫人可会为了一个她不甚在意的孙女真伤了大夫人她们的脸面?”

赵嬷嬷叹气,表情愁苦。

三娘摇摇头,接着道:“以后,他们管家的照旧管家,当差的照旧当差,但是我们的日子就要更难过了。她们会从这次的事上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荷风院果然不受老夫人待见。即便把我得罪狠了,再告到老夫人那里也不过是罚罚月例。如果说现在他们的各种行为只是对上面态度的一种试探,那么之后恐怕会无所忌惮了。她们有什么损失呢?被扣罚的银子她们还可以从荷风院的各项用度上再捞回来啊,羊毛还是出在我这只羊的身上。”

“那难道小小姐就要一直忍着吗?”赵嬷嬷看着三娘,眼神不甘又不忍。

三娘闻言并不回答,她拾起榻上那本刚刚被她随手放下的书,书皮上是楷体的“建武朝轶事”几个字。如今是顺德朝的顺德九年,建武是上任皇帝的年号。这是一个她并不熟悉的世界。

赵嬷嬷认定她受了委屈,认为她一直在忍耐,府里也都说她性子好,王珂失笑。她还真没有受过什么委屈,她曾经也是一个刁钻跋扈,人人敬而远之蛮横千金。

她出身政治世家,家中只有她一个女孩,可谓万千宠爱集于一身。只是在初一那年暑假与同学去爬山时突然昏倒在地,最后被查出患有先天性的心脏病,心脏有衰竭的迹象。于是自那以后她再也不能跳脱毛躁,再也不能生气发怒,不能大声说笑,强烈的情绪波动会让她脆弱的心脏负荷不了。爷爷为了让她修身养性,亲自教她书法,并让她学习钢琴,当然也只能弹一些舒缓的曲子。久而久之,她便忘记了当初被爷爷叫做“小猴孙儿”的自己。

她从来都待人彬彬有礼,笑容温和,说话轻言细语。再后来她成了一名合格的名门淑女,闺阁典范。直到二十二岁那一年的某一天夜里她再也没有从睡梦中醒过来。

再一睁眼,已是隔世。

她刚来到这个世界正是这身体的母亲赵氏出殡的那天。这个小姑娘替母亲守了四天灵,去年这时候并没有这么热,夜里还是有些凉的。所以第五天的时候她病倒了,然后这句躯壳里的灵魂变成了她。

所以这个与她一样也名王珂的小姑娘的那些所谓亲人对她而言就是一些陌生人而已,她们对一个无亲无故雀占鸠巢的女子自然有权利不友好,她到没觉得有哪里委屈了。

但是赵嬷嬷显然不这么想,她见三娘不语越发认定她是委屈的狠了,不由眼角发红:“要是少爷他能得了老爷的重视,小小姐日子总要好过些。老奴以后更要督促少爷好好做学问,等少爷以后考了个状元,看谁还敢小瞧了荷风院。”

三娘失笑,赵氏生前心心念念的是让儿子好好念书,将来能金榜题名。赵氏不在了,赵嬷嬷显然是继承了赵氏的遗志,恨不得时时刻刻盯着王璟,让他钻进书堆里。三娘到是觉得这样给一个才十一岁的孩子压力不是什么好事,王璟并不笨,也不是不努力,但是在念书方面可能真的没有什么天赋,在学堂里表现很是平平。只是王家是书香门第,门中子弟向来是以学问论资历,能不能得到家族重视主要看书是否读得好。

三娘到是很喜欢这个小哥哥。王璟年纪虽小却很有兄长风范,对妹妹很是爱护,有什么好东西也总是想着妹妹。

“嬷嬷也不要总是拘着哥哥在书房,要是学出一个书呆子来也是不好。对了,等会儿哥哥来了,嬷嬷切莫在他面前说院子里的事?男孩子还是不要操心内院的事情好,免得将来养出个妇人的性子。”三娘怕嬷嬷在王璟面前漏了口风,也只能从古人的三观出发来劝说。

赵嬷嬷叹了口气,点头应了,但表情郁郁,显然还是在为她担心。

三娘再次握住赵嬷嬷的手,她笑容柔和,缓声说道:“从我来到这个世上第一天嬷嬷就一直照顾我,从来都是知冷知热,我想到的没想到的嬷嬷总是先一步替我想到了。我害了病嬷嬷就寸步不离的守着,并向佛祖许愿让我健健康康长大,自己愿意这一生都茹素,我的病痛嬷嬷恨不得都替我受了。我受到一丁点儿委屈嬷嬷都会心疼万分,要去找那些给我委屈受的人拼命。”

三娘看着眼中含泪的赵嬷嬷接着道:“嬷嬷,其实我过的并不委屈。即便祖母冷落我,父亲漠视我,父亲的妻妾排挤我,伯娘在用度上克扣我,我也没有您想想中那么的委屈。那些人于我只是无关紧要之人罢了,没有资格能让我有一丁点儿的受伤。而我有您还有哥哥。我知道你们都是真心心疼我的。有你们在,我怎么算委屈?至于奴才们的克扣,那更不是什么事儿了不是?我出身簪缨之家的王家,生母也是兖州富户家的嫡出小姐,难道还看不透这富贵两字?这些锦衣玉食三娘根本没放在眼里。”

听三娘这么一说,赵嬷嬷心里好受了些。她赶紧掏出帕子,擦了擦眼角,露出一个不再那么勉强的笑:“小小姐说的是,是老奴糊涂了。这气昏了头,为了几块糕点,一盆冰块就要和那起子眼皮子浅的奴才拼命,没得辱没了小姐的身份。”

三娘浅笑着点头,说:“所以嬷嬷以后遇到这种事千万沉住了气,能忍则忍了。若是以后她们敢过分了,我……自然有我的法子。”

赵嬷嬷自是不信自家好性子的小小姐能有什么法子,但是她想,要是以后真有什么……她有什么好怕的?她还有一条老命能豁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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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寺里是非

两人正在屋里说着话,突然听到门口的白英提着声儿说道:“刘嬷嬷,您来了?我们小姐都收拾好了,丫头们也都准备齐当了。就等着去给老夫人磕了头就出门呢。”

一个略显尖利的声音说道:“正要来跟你们说呢,老太太发话了,今儿免了五爷和三姑娘的请安,让直接去寺里。”

三娘与赵嬷嬷对视一眼,赵嬷嬷起身拿起那本《建武朝轶事》走去书架那边放好。三娘坐直身子,抚了抚裙摆。赵嬷嬷刚把书放好,那边就有两人掀帘子进了明间。打头的正是那孙氏院子里今天要跟车的刘嬷嬷,后面跟着白英。白英禀道:“三小姐,老夫人院子里的刘嬷嬷过来了。”

三娘站起身一边向明间走去,一边柔声道:“原来是祖母院子里的嬷嬷,怎么不早些禀告?”

赵嬷嬷走上前为三娘打起珠帘,三娘出了书房便见一高颧骨的嬷嬷立在明间当中,那嬷嬷见她出来了抬头打量了两眼,然后微微躬身道了个万福。

赵嬷嬷见这婆子有些无礼,脸色便不是很好看。三娘轻轻拍了拍赵嬷嬷的手让后让她扶着缓缓座到了主座上。

“刘嬷嬷请坐。”三娘朝刘嬷嬷点头笑道,然后吩咐白英端茶水。

刘嬷嬷打量了两排一共八张黄花梨木的交椅,最后挑了右边最末的的一张坐下了。

“茶水就不必了,三小姐要是收拾好了就准备出门吧。”

三娘示意了赵嬷嬷一眼,赵嬷嬷便走上前去把一个丁香色荷包塞给了刘嬷嬷。刘嬷嬷接过后不着痕迹地掂了掂,眼里有些满意。

三娘正要开口,门帘子再被掀开,又一人不请自入,声音更是是比人还早了一步。

“妹妹可是收拾好了?”

来人一身月白色素面直裰,面容方正,肤色微黑。年纪不大,身量却颇高,身板也很是结实,倒像是将人家出身。却是三娘的嫡亲哥哥,王五郎王璟。

三娘脸上的笑容不由得加深,“哥哥可是收拾妥当了?”

王璟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我有什么好收拾的?嬷嬷早就把我那边打理妥当了,我听屋里的胭脂说你们这边还忙乱着,想着你们还没收拾好就在书房里读了会子书。”

赵嬷嬷听了很是欣慰,脸上露出了笑意,少爷知道用功就好。

那边的刘嬷嬷不敢在少爷面前太过放肆,便站起了身,走上前来行礼问安。

王璟见是一个陌生嬷嬷,也没太在意,只点了点头。

“妹妹既然也都妥当了,我们便去祖母院里吧。”

刘嬷嬷赶紧地又把孙氏不用兄妹俩请安的指示说了一遍。

三娘微微一笑,道:“虽说祖母心疼孙辈,不想让我与哥哥来回奔走。但是长辈体恤是长辈慈爱,我与哥哥却不敢忘了规矩。”

王璟自然不会反对,也笑着应和。

兄妹俩便相携着去了孙氏的松龄院。

到了正房门口,自有小丫头进去禀告,不一会儿却出来告诉道孙氏精神不济,正歇着,就不见了,要兄妹俩这就出门,明日一早在来请安。

三娘微笑着应了,和王璟这就出了院子去二门乘马车。

见不见得着倒是无所谓,也就是一个姿态问题,礼数上也要让人没法挑错。

金氏派了六辆马车,从外院调派了八名护院。三娘与王璟各带了四个丫头,四个婆子,并赵嬷嬷和刘嬷嬷。三娘与赵嬷嬷乘一车,刘嬷嬷与白芷,白英乘一车。王璟与屋里两个丫鬟当归,朱砂乘一车。其余丫鬟婆子分乘三车,护院骑马围随。

到这个世界一年,这是王珂第一次出府。所乘的是一辆黑漆紫榆木马车,车内铺着青缎坐褥靠背,当中设一矮几,摆放着茶具和点心攒盒。王珂不着痕迹地挪了挪身子,这古代的马车要说怎么舒适那还真不可能,即便王府的马车在减震方面已经做得很好了。王珂靠在引枕上,透过间或被风掀开的帷幄看似漫不经心地往外打量着。出了府,驶过了王府门外的那条长乐大街,这条街虽叫大街,路上却没有什么行人,一路上除了他们这一队人,只看见过与他们差不多的一个车队迎面驶过。所谓人以群分,想来这一条街住的都是与王家差不多的人家,算是古代的富人聚居地。

出了长乐大街,渐渐有了些行人,等拐入青城县主街道的时候街市特有的喧嚣之声仿佛突然之间从四面八方涌入耳中。王珂突然之间就松了口气,好像终于到了人间了,她自己也为自己这荒谬的念头感到好笑,不过这一年来王府的气氛确实让人感到压抑了些。

街道两旁店铺林立,偶尔望进去一间也是商品琳琅,顾客熙攘,由此可以看出这个时代人们的生活还算是安稳,商品经济的发达程度可以媲美晚明。

出了闹市区,马车也快了起来。王珂不由觉得,难怪在古代女子很少出门,这种出行方式身体弱一些的女子,久了可能真的受不住。在城内还好,道路还算平整,出了内城往西郊便大多是黄土路了。

马车行了一个多时辰,到达清明寺的时候已经是巳时,按照现代的时辰来算差不多10点左右的样子。

清明寺坐落在城外西郊,是青城县最大的一座寺庙,香火很是旺盛。王三娘在王家的地位是不怎样,今天的随行队伍也不庞大,按照赵嬷嬷夫人话说今天这排场以她的身份来说很是委屈。但是王家的脸面还是重要的,为了接待王家的小姐,清明寺今天闭门谢客,只接待了几户平日与寺里相熟的官家女眷。

早在寺门口等候的知客僧迎了一行人进寺。这时正有一家人从寺里出来,赵嬷嬷见来人都是女眷便没有做声,扶着三娘往里走。

迎面而来的是一位的中年妇人,身后还跟着一位可能是她媳妇的女子,俱是衣裳华丽。两边一照面,远远一打量,那位年轻夫人瞥了眼他们身上的衣裳便扭过了头,那位年长的夫人到时朝她们微微颔首示意了,王三娘也微笑点头回礼。

两边擦身而过。那边却突然“哎哟”一声,那年轻的华服妇人不知踩滑了地上的石子还是被什么绊了一下一个不稳就要摔倒。她身后的一个青衣丫鬟及时伸手扶住了她,谁知她转头看清是谁后却一个巴掌扇过去。

“你个死蹄子,你是故意绊我想害死我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

那丫鬟本被她扇得一个不稳摔倒在地,听闻此言立时惊恐地抬头。这时众人看清这丫头的容貌都不由地赞一声,好一付花容月貌。这丫头不施脂粉,衣着朴素,全身上下的首饰只有头上一根乌银簪子。却是杏眼雪肤,眉间一颗朱砂痣衬得她清丽的不似凡人。

“奴婢是见少夫人身子不稳,伸手扶了一把,绝没有绊少夫人。”

那年轻夫人却听不得她辩解,扬起手又要一巴掌扇过去。

旁边的中年夫人却呵斥道:“够了,你想要人看我们何家笑话吗?回去再说。”

年轻妇人听闻此言虽是不甘心,却也只能收手。一出闹剧就此收场。

望着那远去的一行人,三娘不由地摇头,心里也有些为那美丽丫鬟命运担忧。

其他人见此情景却像是习以为常,并不以为意。

知客僧人将一行人引入专们给大户人家女眷临时休息的小院子,便退下去安排接下来的道场诸事宜。诸人刚一路上都没有下车,加上在车中憋闷着出了一些汗,于是各自更衣梳洗不提。

赵嬷嬷接过白芷递过来的手巾帮三娘擦脸,一边还在小声抱怨:“这么热的天,车里没放冰釜怎么行?瞧这一头脸的汗。”

三娘无奈一笑,其实她不是容易出汗的体质,刚在路上的时候还没到正午,气温还没升上来,因此并没觉得有多热。为免赵嬷嬷再唠叨下去她对白芷问道:“怎么不见刘嬷嬷?”

白芷正要回答,白英进了屋,道:“刘嬷嬷刚往正殿方向去了,说是去前面安排打点,并帮老夫人捐香油钱。”

三娘沉吟片刻,抬头对白英道:“你跟着去瞧瞧,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白英应声去了。

众人都休整完毕,王璟也换了一身衣裳找了过来。王璟是怕热的体质,一路下来那身衣裳里子有些汗湿。片刻,白英从外面回来,见王璟也在,便垂手立在三娘身后。

三娘喝了一口寺中备着的苦丁茶,对王璟说:“哥哥休息好了便去前面吧,看看是否有什么礼数要尽。”

王璟点头应了,放下手中的茶碗,“妹妹放心,一切有哥哥!你身子不好,刚刚又是一路车马劳累,便好好歇歇。”说着转身去了。

三娘转头问白芷:“车上备着的香烛果品等物收拾了过来没有?”

白芷道:“已经命小丫头带了来。”

三娘点点头:“你领着丫头婆子们在前面院子里摆个香案,我要祭拜母亲。若是有缺的,就打发人找刚刚的知客僧要。”

白芷领着小丫头们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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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被克扣的香油钱

三娘见屋里只剩下了赵嬷嬷与白英,便向白英问道:“可有什么不妥?”

白英看了赵嬷嬷一眼,被赵嬷嬷拿眼一瞪。

白英犹豫一片刻,说道:“我跟在刘嬷嬷身后,见她给了知客僧九十五两银子,五十两是老夫人给寺里的香油。”

“什么?”赵嬷嬷跳了起来。

赵嬷嬷见三娘不明其意,急的直跳脚。

“小小姐您不明白,府中这类红白喜事给的银子都有定例。今天来寺里给夫人做道场,按照旧例是给100两银子的。老夫人就算再不待见夫人,也不能人都不在了还往泥里踩……”

三娘打断赵嬷嬷道:“嬷嬷,这事祖母应该并不知情。她老人家最重脸面,怎么会为了区区几十辆银子让人诟病?”

赵嬷嬷立即收口,看了旁边束手低头似是没听见的白英一眼,小声道:“姑娘的意思,这是那刘嬷嬷把银子瞒下了。”

三娘摇摇头:“她一个三等婆子应该没有那么大胆子,敢私扣55两银子。”

赵嬷嬷道:“她没胆子,又不可能是老夫人。那是大夫人还是李嬷嬷或者林嬷嬷?”

三娘沉吟片刻,抬头道:“现在追究是谁都于事无补。嬷嬷,你给白英拿六十两银子给寺里送去,别让人发现了。”

这些世家大户平日里交际应酬都有一定的规矩,给寺庙的供奉各个阶层也都会约定俗成。当然,各家有时也许会适当添一些,但是只给按规矩该给的一半还不到,这显然是不合规矩的。

人们总是认定“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所以人际交往当中有一个词叫做“圈子”,其实就是通过各种特征的匹配把人区分隔离开来,以显示自己的特殊与优势。所谓的名门贵族最喜欢这种划分,就比如王府所在的那条“长乐大街”。

现在她和王璟已经被划到了这个圈子,而他们没有要成为这个圈子的异数所需要的权利和能力。

寺院虽说是佛门清净之地,但是除了那些潜心钻研佛道的人,这里其实更像是一群尘世俗人日常交际之地。作为青城县女人们公认的能被社会所承认的最大的交际场所,以后她要打交道的地方还多着。

赵嬷嬷心中气恨,一边找出银子递给白英,一边骂道:“那些挨千刀的,神灵的供奉也敢下手。也不怕死后遭了报应,阎王爷让她下油锅。”

白英接了银子又出了门。

赵嬷嬷往外看了看,走到三娘身边,小声道:“小小姐,小姐当初藏着瞒着只留下了三千两银子,这是将来给您压箱底的。这一年来,零零碎碎的也花了一,二百两。您这以后日子还长着,可不能这样冤里冤枉地花没了。”

三娘笑着安慰了赵嬷嬷几句。王三娘的母亲赵氏出身富贵人家,当年嫁到王家来据说是十里红妆,嫁妆十分丰厚。只是病了那么些年,每日都要珍贵的药材养着。大夫人金氏当家,药材总是采办不齐全,问她她就推脱家里开销大周转不来。赵氏是个有气性的,这样过了两次就不再找家里的药房拿药,吃药都是花的自己的嫁妆银子。挨了这么些年,那些嫁妆也都花得七七八八,一些好出手的金器玉玩甚至都拿出去变卖了。

赵嬷嬷的话到是提醒了她,在府里她每月只有二两银子的月例。虽说吃住不花钱,但是平日打赏都要花银子的。她和王璟需要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坐吃山空的话以后的日子将会很难过。可是这个时代作为一个世家千金,礼教所带来的约束太多了。退一万步讲,即便这个世道允许她抛头露面去赚钱,她也没有这个能力。

“小小姐,您这么信任白英就不怕她……她家里毕竟是老太太那边的人。”赵嬷嬷打断了三娘的思绪。

“嬷嬷不用担心,我有分寸的。”三娘笑着安慰赵嬷嬷。

“嬷嬷你记得,老夫人是我的亲祖母,作为晚辈我不会做有损于她老人家的事情。既然如此,白芷的家人忠于老夫人与她帮我办事情有何矛盾?”

赵嬷嬷有些明白,更多的还是担心,她问道:“可若是有一天老夫人逼迫她来对付你,那可怎么办?”

“老夫人为什么要逼迫她来对付我?”三娘眨眨眼睛。

赵嬷嬷语塞。

三娘笑着搂搂赵嬷嬷的肩膀,说道:“不会有那么一天的,我保证。”

当初她醒过来没几天,荷风院就大换血。不久她就明白在在大宅院里生活,周围没有自己人那就几乎是寸步难行。因为她的新身份规定了她做任何事都必须要假手他人,不能亲自动手,即便是穿衣吃饭这样的小事。

其实要让属下听从命令说难也容易。上一世爸爸曾告诉他,当单位来了新下属,可以一开始不断地向他提出一些简单的小要求,这样过不了多久就会逐步让他形成无条件服从的习惯,而相处模式一旦建立要想从新打破很难。

好在新来的两个大丫鬟性子温顺,再加上她们因为是家生奴婢的原因,服从几乎已经成为了一种本能,而不管他们家里是那一方势力的人,她们本身是刚进府当差,派系意识还没有形成。

再后来她刻意慢慢培养白英自己人的意识。人一旦把自己划分了边派,说话做事难免会带着偏向。打个比方,本来很和睦或者陌生的一群人,人为的把他们分成两队,再让两队进行对抗,如果双方在对抗当中产生了摩擦那么两个团队的成员也会彼此敌视。当然,王府这个环境更为复杂,各个利益集团之间的关系也是盘根错节,但是培养白英的边派意识会影响她下意识的一些想法和决定。

在一群丫鬟当中,她挑出了白英和白芷,在白芷和白英之间她选择了白英。白英冷静聪慧的性格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她的家人是老夫人的人。在王府后院这个人际关系复杂的地方,众多主子当中除了王璟,与她最没有利益冲突的是老夫人。孙氏不喜欢她的母亲,连带着也不待见她,这只是个人喜好。在派系斗争当中,个人喜好或许会给决策者带来一些影响,但是这影响在面对利益的时候将微不足道。

门外白芷来回话说香案已经备好。

三娘与赵嬷嬷便行了出去,院子当中果然已经准备好了香案,案前还铺了一个蒲团。三娘上前依足了规矩跪拜了一番,虽然没有见过面,但赵氏是自己这具身子的母亲这是不争的事实。

这边祭拜完毕,外面来了一个小和尚,说是道场已经布置完毕,请三小姐去殿内聆听一二。

三娘便带着赵嬷嬷和白芷去了前面的大殿。

清明寺是座古寺,因此寺内树木参天,绿茵成壁,环境很是清幽。大殿中央的空地上围坐了十几位和尚,当中一位眉须修长,慈眉善目的还是寺中主持。三娘上前以佛礼见过之后便跪到了王璟的身边。

佛家的道场没有道家的道场那么繁琐。这十几位和尚围坐一圈之后便开始敲木鱼诵经文。三娘前世不信佛教,对这些经文一窍不通,但她虽不信教却尊重别人的信仰。此时跪坐一旁安静听着,居然也感染了那种庄严与肃穆。宗教信仰自是有一种能涤荡人心的力量。

听完道场,已经快到正午。回到了开始歇息的小院,寺中已有僧人送来了素斋。

三娘与王璟一同用过午饭,饭后三娘见王璟眼圈有些红,知道他必定是想起了母亲心中难过。想起寺中古朴苍郁的景致,有心让王璟去寺里走走散散心。刘嬷嬷却进来催着回府,说是太晚回去不好向老夫人交代。

三娘看看外面的日头皱皱眉头,却是看向王璟。王璟也表示自己此时无心游玩,于是众人便收拾物品打道回府。

马车离了清明寺,走了一段路,赵嬷嬷突然道:“不对,这好像不是来时的那条路。”

闭目小憩的三娘闻言睁开眼睛,把帷幄揭开一道缝往外打量。难怪刚觉得这马车比起上午来晃得厉害了些,原来这是一条比上午那条道更窄一些的石子路。

“小小姐,这,这该不会是有人想要害了咱们吧?”赵嬷嬷挪了过来,有些惊恐。

三娘眉头一皱,摇了摇头示意赵嬷嬷别担心,对外头喊了一声:“停车。”

不多会儿,马车便停了下来。

后面的马车见三娘的马车停了也都停下了,走在前面的是王璟的马车,行驶过一段距离之后才发现后面没有跟上。

三娘对外面的车夫吩咐道:“叫李大来见我。”李大是这次跟来的那群随扈的头儿。

骑马走在前面的李大被叫了过来,隔着车围子李大恭声问道:“小人李大,三小姐有事请吩咐。”

三娘冷声道:“这条路是到哪儿的。”

外面的人似乎是愣了一愣,继而回道:“这,小人并不清楚。是小姐身边的刘嬷嬷临行前过来吩咐说改走这条路的,说是这条小路是近道,且一路上有树荫遮挡日头,也凉爽,还让他的侄儿在前头带路。小人以为是小姐的吩咐。”

三娘沉吟了片刻,让李大先退下,让人请刘嬷嬷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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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碰瓷儿的

已经从后面车上下来的刘嬷嬷见状走到了三娘的马车前道:“三小姐,是奴才交代李大改道的。天儿这么热,奴才怕您受不住,让他们走了一条有树荫遮掩的近道。”

三娘摩挲着矮桌上带着温热的紫砂茶壶笑道:“嬷嬷真是体贴三娘,三娘很是感激。”

刘嬷嬷道:“小姐这是哪儿的话,老夫人让奴婢来伺候您这一趟就是怕您身边没个知冷热的人。这是奴婢的本分。”

三娘柔声道:“嬷嬷有心了。嬷嬷对这附近的地方到是熟悉。”

车外的刘嬷嬷眼珠子一转,突的拍手笑道:“哎哟,可不是嘛!不瞒三小姐说,奴婢家里就在这附近地方,奴婢还想着,这都到了家门口了,说不定主子念着奴婢伺候得殷勤给奴婢个恩典,顺便让奴婢家去看看。”说完便竖着耳朵仔细听车里动静。

车里的赵嬷嬷闻言被气得一噎。

三娘到是笑了,她轻轻放下手中的紫砂壶,过了会儿柔声道:“嬷嬷是老夫人身边的人儿,自然能求得了这个恩典。也罢,既然到了家门口了,嬷嬷就回去看看吧。”

刘嬷嬷闻言心里一喜,又有些得意。心想,这三小姐果然是个好性子的,又想到这么便宜那是沾了在老夫人院子里的光,心中更是坚定了要把女儿也弄到老夫人院子里。她这次回家就是和家里商量女儿进府的事情,李嬷嬷虽是答应了让她女儿领了这差事,但是李嬷嬷那儿的差事也不是白领的,她要再送些孝敬。

想到钱她又摸了摸藏在衣袖里的那被她扣下来的五两银子,她一个三等婆子一个月的月例才500文,因着是老夫人院子里的又额外加了300文。这一趟差就赚了相当于好几个月的月例钱。她不是府里的家生奴婢,是近两年才进的府,平日里在别的嬷嬷面前总是矮人一等,等她把女儿弄进了府,再想法子给家里当家的在府里找份体面差事,一家子都进府当差,过些年自然也与家生奴婢无异了吧。

车里,三娘又道:“既然嬷嬷要回去,就挪一辆马车去吧。”

“奴婢多谢小姐体恤。”刘嬷嬷闻言心中又是一喜。

“前面三里外有一处凉亭,景色也是极好的,小姐何不去那亭子里歇歇。奴婢去家里打个转儿就去亭子那儿与小姐会合。”

三娘笑着应了。

刘嬷嬷又道:“那随扈的刘三根是奴婢的侄儿,小姐可能准了他与奴婢一起家去?”

三娘也是准了。

那刘嬷嬷叫上侄儿,欢天喜地地坐着马车走了。

赵嬷嬷对着三娘念叨:“小姐您就是性子太好了,这刁奴坑了夫人的供奉银子不算还这样欺负你,你,你也忍得住。”

三娘正要说话,一个声音却插了进来“什么?那狗奴才欺负妹妹了?”

却是王璟掀了帘子进来。原来王璟见后面的马车停了便下了车走了过来,见一辆马车离开,正要上车问问怎么回事却听到了赵嬷嬷的话。

三娘看见来人就是一叹气,赵嬷嬷看了王璟一眼,又看看看三娘,坐在那里不说话了。

王璟却不那么好打发,他眼珠子一瞪,气愤道:“等那狗奴才回来,看我不拿鞭子抽死她。”

三娘看了王璟一眼,笑道:“哥哥真是好主意。”

王璟见妹妹同意,心里一喜,正要再说两句,却听的三娘缓缓道:“抽死了她然后呢?”

王璟一愣,“什么然后?”

三娘看着眼前这个直爽单纯的少年很是无奈。

“抽死了她,还会有第二个刘嬷嬷,第三个刘嬷嬷……你打算一个个全都抽死了?”

王璟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才黯然道:“我知道妹妹你在府里受了很多委屈,虽然你都瞒着没有说,哥哥也是知道的。都是哥哥没有用,保护不了妹妹,若是,若是哥哥学问能好一点,家里瞧着我有出息,也是不敢对你不好的。”

三娘到是意外了,她没有想到这个才十一岁的单纯少年能看到这些。

王璟眼睛发红道:“娘临终前嘱咐我好好照顾你,我,我辜负了娘的嘱托。”

三娘挪到王璟身边,抱住了她的胳膊,柔声道:“哥哥,你是世上最好的哥哥。要知道如果没有你在,我会过的更加艰难。你并没有辜负娘的嘱托啊,你把三娘照顾得很好,让三娘时刻都感觉到有一个疼爱自己的亲人在身边。”

王璟闻言把三娘抱住了,吸了吸鼻子不确定道:“真的吗?妹妹真的这么想?”

三娘给了王璟一个大大的笑,两个小梨涡很是可爱。

“当然是真的,三娘每天都过得很快乐,哥哥难道不知道吗?”

王璟摸着头想了想,好像确实没有见过妹妹不高兴的样子,他便也笑了,接着却正色道:“妹妹,阿珂,你放心!哥哥一定努力读书,等哥哥将来有出息了,就带阿珂出府去住。”

三娘想,即便你将来有出息了,我也出不了府,却没有打击这个少年的积极性。她回手抱住王璟道:“好,阿珂的哥哥可是个英雄。有哥哥在阿珂以后就不会受委屈了。”

王璟咧嘴一笑,见牙不见眼。

三娘让赵嬷嬷吩咐众人继续前行,到前面的亭子里休息。王璟留在了三娘的马车上,白芷白英因为马车让刘嬷嬷驾走了便去了王璟的马车里与当归,朱砂共乘。

王璟记起了刘嬷嬷的事,不岔道:“妹妹,难道我们就这样放过那刁奴?”

三娘提起紫砂壶倒了一杯茶,递给了王璟,见王璟喝下了才认真道:“哥哥,我所做的以及让你做的,从来不是为了忍耐。”

王璟一愣,他从没见过妹妹用这种表情同他说话。

三娘接着说道:“哥哥,你记住了,以后不管遇到了什么样的事情什么样的人都不要找错了对手,否则一开始你就已经输了。”

王璟闻言似懂非懂,却是点了点头记下了。在王璟心理,妹妹总是可爱又聪慧的,比别人的妹妹都要好,所以说什么都是对的。

一旁听着的赵嬷嬷却是若有所悟。

车里几人正说着话,马车停了。

王璟以为到了地方,便掀开帘子先一步下了车。

可一下车却发现情形不对,“咦?”

三娘在车里听见便问道:“哥哥?可是有什么不妥?”

“妹妹,你在车上待着,别出来。”

三娘一听这话有些着急,她上前掀开车帘子往外看,却发现这条可容两辆马车并行的有些偏僻的路前面围了一群人挡住了去路,李大带着几个随扈也到了前面正和那群人争执什么。

三娘眉头微皱,正要打发人上去问问情况,前面马车上的白芷和白英两个丫鬟却走了过来。三娘观察她们的神色,见还算是平静便放下了一般的心。

还不待三娘发问,白英便回道:“小姐,是这附近的村民,说咱们的马车轧死了他们的一只狗,正闹着要咱们赔。”

三娘眉头微微一挑,问道:“他们有多少人?手上可带有武器。”

“大概有十七八个,有人手上拿着锄头木棍子。他们在路中间摆了个大石头拦住了我们的马车。”

三娘默然,她这是遇上古代碰瓷儿的了?

“白英,去吩咐后面的马车,让丫头婆子们都在车上待着不准下来。白芷你去把李大叫来,把五爷也叫回来。”

两个丫头领命去了。

“小小姐,您看这会不会又是那刘嬷嬷搞出来的名堂?”

三娘思索片刻摇了摇头道:“她还没这个胆子。”

不多会儿,李大与王璟走了过来。

三娘对王璟说:“哥哥,你坐上车来与我待一块儿吧?”

王璟以为是妹妹害怕,很爽快地上了车。一上来便挨着三娘坐下了。

“妹妹别怕,哥哥在。”

三娘朝着王璟一笑,点点头。然后隔着车帘子问外面的李大,“到底是什么情况?”

李大把前面的情形一说,与白英说的并无二致。

“他们想要我们陪多少?”

李大有些愤愤地说:“他们一开口就要五十两。”

赵嬷嬷惊呼:“一条什么狗那么值钱?”

车上的王璟倒是噗哧一乐说道:“那人说他的狗是在清明寺的舍利塔下出生的,还被方丈开过光。那狗也很有佛性,天天去寺里听和尚讲经,说不定已经被佛祖收为坐下弟子。”

三娘默然。

李大也有些哭笑不得。

“那人还说因为他的狗有佛性,村里有狗的人家都找他家的狗……呃……”李大意识道那些村话不妥,含糊道:“他一家老小就靠着这条狗过活。”

这时白英从后面过了来,还带着个小丫头。白英让那丫头候着自己上了马车,道:“小姐,后面车上的白果家里就是这附近的。奴婢刚让他远远看了一眼,她说有几个人看着眼熟,像是她邻村的。”

三娘叫那小丫头上车来,细细问了几句。

那丫头一一回了,口齿很是伶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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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顺利出围

三娘斟酌片刻,问白果道:“你家里离这有多远?”

白果回道:“近着哩,抄小路一盏茶就到了。”

三娘点点头,“那你叫上两个嬷嬷陪着你回去,要你家里长辈陪着你去一趟里正那里,把他叫了来。”又叫赵嬷嬷拿了二两银子给白果,一两让她给里正,一两是给她和两个嬷嬷的茶水钱。

白果欢喜地领命去了。

三娘又吩咐李大,“你去稳住他们,别起争执。另派一个人骑马回去清明寺,找到寺里的知客僧悟觉把这里情形说上一说。”

这里离清明寺不远,这一带的田地大部分是清明寺的寺田,附近的村民甚至很多是寺里的雇农。要说这一块真正的地头蛇,其实是清明寺。

这也是三娘当时硬要把那五十五两银子添上的原因。寺庙里自然有方丈那一类不食人间烟火的得道高僧,但是也有像知客僧那样八面玲珑,以经营寺院和与各方面做好交际工作为主要职责的人,你能要求一个天天周旋于金钱与人际关系之间的人六根清净到哪里去?而与她们打交道的一般都是知客僧那样的僧人。

三娘便与王璟在车里说话,一边等着。

这样过了近两盏茶的时间,前面本来慢慢平静下来的局面再次喧哗起来。听着甚至起了肢体冲突。三娘这是就算是再冷静也有些焦急了。

王璟又想下车去看看情况,三娘怎么会允许他这时候进入冲突圈,便好言求他留下来,王璟也就熄了念头。

三娘正要找人去前面看看,那群人却向这边而来。远远的还听到有个人嚷嚷道:“大伙儿别信他们,他们这是打算拖延时间,再去找人来。刚刚就有个人骑马离开了。”

三娘到是惊讶了,这领头之人到不是无脑之辈,既然知道这边在拖延时间。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那群人也更加骚动。王府的随扈拼命拦着他们不让靠近,但是人手终究有限。三娘在车里也急出了一身冷汗。

又过了一会儿李大过来了,他那身短褐因为肢体碰触已有些凌乱。

“五爷,三小姐。等会儿小的们拦住这群王八犊子的,让车夫赶着你们的车往回走,到寺里避一避。”

赵嬷嬷也没注意李大话里带的脏字,焦急地附和:“对,咱们护着小姐和少爷走。”

三娘正要说话,那边人群中却有人喊了一声:“里正来了。”

三娘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打发李大过去招呼里正。

这边白果也过来复命,三娘要她上车来。

白果赶路赶得一身的汗,脸上红扑扑的。三娘示意白英给了她一杯茶,白果二话没说接过就仰头喝了。喝完才发现自己有些没规矩,站在那里有些讪讪。

三娘却被她豪爽的姿态逗笑了,示意她无妨,并让她坐下慢慢说话,她便又高兴起来。

她说了这一路的经过,里正已经答应了帮忙周旋。

“小姐,我说那些人看着眼熟,可不就是我们邻村的。那领头的叫张三,听我嫂子说他幼年时父母就没了,跟着叔叔婶婶长大,十几岁的时候离了家出去给人帮闲,七八年都没有音讯。前段日子他叔叔得急病死了,剩下一个瞎眼的婶娘,他听到消息就辞了雇主回乡来供养婶娘。现在在乡里干着中人的活儿,谁家有什么买卖都找他牵线。”

帮闲在这里说好听点是有钱人家的清客食客,说白点就是陪吃陪玩的市井混混,这种人必定是头脑灵活能说会道。看看他那套“神狗理论”就知道。而中人,因为主要是和人打交道,为买卖双方搭桥牵线,这就需要一定交际手腕。

白果正兴致勃勃地说着她听来的八卦消息,外面的对话却透过车围子传了进来。

一个男子笑道:“里正大人。走这条道的,最多是些富户人家,哪里有什么达官显贵?您不会是被人蒙骗了吧?”

其余众人也跟着起哄。

那里正有些急,“你小子别给乡里惹祸,这是王家,家里有老爷做着京里一品大官的青城王家。”

那男子沉默了一会儿接着又笑道:“里正大人,我是见过那些皇亲国戚达官显贵家的家眷出行的排场的,可是今儿这阵势……还真不像啊。”

那里正想反驳,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那男子接着道:“里正大人,要不这事儿您就别管了。村里的情景您也是清楚的,咱们也是……再说了,即便是官老爷,也不能扎死了人家家里的牲口就不赔偿的吧。”

里正被堵得说不出话,旁边的村民有的有些不耐烦了,在一边喊道:“里正大人就别管这事了。”

三娘摇了摇头,有些无奈,这叫张三的男子在这群人中到是比里正有威信。

这边正僵持,后面却有马蹄儿声。果然,不多会儿那被派出去的随扈骑马回来了,他后面隔了一个马头远还跟着一个也是骑着马的和尚。

那和尚下了马便向人群中走过来,来的却是今天负责接待王府众人的知客僧悟觉。

悟觉和尚走到里正与张三面前念了一句佛号,然后道:“贫僧听说寺里的香客在寺外遇见了一伙拦路的强人,却不想是张家村的众施主,看来是个误会。”

张三见是清明寺的悟觉和尚亲自前来,脑中转了几转立马明白这队人定真是青城王家的人。他是何等精乖之人,自然明白有些人能动有些人动不得,何况在这一带讨生活清明寺是绝对得罪不得的土皇帝。明白形势之后他立马做出了决定。

只见他上前一步,念了句佛号,“原来是清明寺的香客,竟劳烦悟觉大师您亲自走这一趟,那定然是误会,误会。”

他又走到李大面前,伸手拍了拍李大的肩膀笑道:“兄弟,不好意思啊。你早说你们是清明寺的香客不就什么误会也没了么?我家旺财虽说是条狗,那也是佛祖座前的忠实信徒是有灵性相信缘法的,它死在了清明寺的香客车下这不就说明这是佛祖的旨意么?这是命数!”

李大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一旁的悟觉听他在这里胡言乱语还是那端端正正的表情,眼观鼻鼻观心,眉头都没皱一下。

张三拿眼扫过几辆马车,然后径直朝着三娘这辆走了过来。李大闪身拦在他面前,他也不以为意地笑笑,就远远站在那里冲着马车方向躬身作揖赔礼,也不管车里的人看没看到。

“小人张三,给贵人赔礼了。今儿是个误会,还望贵人大人大量不要和山野村民一般见识,原谅则个。”说完又是深深一揖。

三娘在车里不由地笑了,这人到是有些意思。他当着众人面自报家门,显出他道歉的诚意,又让真正顾及身份脸面的人拉不下脸和一群“山野之民”计较,也给了清明寺一个大大的面子。说话看似胡搅蛮缠,强词夺理,实则粗中有细,到是个人物。

三娘向王璟使个眼色,对他摇了摇头。

王璟会意,清了清嗓子道:“既然是个误会,那此事就作罢。”

张三立马接道:“少爷宽厚,小的感激不尽。小的们立马为少爷把道路清理开来,不敢耽搁少爷行程。”说着便扬臂一呼,带着那一群村民去把道中的大石头与地上的狗都搬开。

那悟觉和尚见两边化了干戈,便过来告罪一声策马回去了。

三娘让赵嬷嬷拿了十两银子出来分成两份,再让白英把李大叫来,对他说:“这有两包银子,一分你给那张三送去,就说是少爷赏他们的辛苦钱。一分你拿去与兄弟们喝酒,今天都亏了你们周旋。”

李大只接了一包银子,却不敢去接另一包,他红着脸道:“今天都是小的带错了路,才差点让主子身入险境,回去禀明上头定是少不了一番责罚,这差事保不保得住还说不准……小的没脸要小姐的赏。”

李大这话到不是杞人忧天,王家的规矩大。若是让老夫人知道了,他的这差事能不能保得住还真不好说。其实说起来这些人今日出这趟差事也是因为她,做为领导,她才应该负直接责任。

而这个李大,虽说只相处了半日,但是看着到是诚实厚道之人。

三娘斟酌着道:“这事说到底也轮不到你请罪,若不是刘嬷嬷她……罢了,我瞧着你是个实诚人,今日替我办事也算尽心。回去之后你只管交代兄弟们做好差事,今天的事情先别到处议论,等到上面有人问起,你再从实说了。其他你就不要管了,我和五爷会尽力与你转圜。”

李大闻言大喜,虽说平日里没有过接触,但是今日的事情看来这位三小姐不光为人宽厚、行事大方还是个有主意的,说不定有她周璇这失职之罪还真有转圜的余地。

在三娘的坚持下李大接了银子去了。

赵嬷嬷想着刚刚离手银子很是肉疼,三娘瞧着她愁眉苦脸的样子不禁好笑,又有些心酸。兖州首富赵府府里出来的掌事嬷嬷竟然为了十两的银子的打赏而心疼。当年赵氏在府中受到了怎样的打压,这几年生活如何的艰难由此可见一斑。

等马车再次启程,到达前面的凉亭时已经到了未时。不多会儿便看见那边一辆马车缓缓驶过来,正是王府中的马车。这定是那刘嬷嬷从家里面来了。

第八章 大事化小

那马车行到亭子边停了,片刻,果然见刘嬷嬷满脸喜色地走了下来。

她径直来到三娘的马车边,白英打起帘子让她上了车。

刘嬷嬷一进马车就看见三娘眉头微皱靠在赵嬷嬷身上歇着,很不舒服的样子。

“哟,小姐这是怎么了?可是中了暑?”

赵嬷嬷看了刘嬷嬷一眼,并不理他。在一旁打着扇的白英叹了一口气。

“小姐这是受了惊吓。”

“怎么会受到惊吓?”刘嬷嬷讶然道。

白英便把刚刚发生的事说了一遍,更是把双方之间的冲突夸大了一番。

刘嬷嬷听的心中一惊,暗道不好!是她撺掇着李大改走了这条路,要是回去主子追究起来……

不过马上她眼珠子一转又有了主意,一回去她就先到李嬷嬷那儿去诉苦,就说是小主子贪玩又贪凉,听寺里和尚说了有这么一条小路就不听劝非要往这边来,结果招来了祸事。至于李大,他一个外院的人自然不能去内院回话,到底怎么回事还不是她一张嘴说了算?

“三小姐她要不要紧?要不这就回去让府里请大夫?”这么一打定主意她便不急了,假装关心地凑了上去。

三娘这时缓缓睁开了眼睛,看见了凑到眼前的刘嬷嬷。

“刘嬷嬷你来了?家里可好?”

刘嬷嬷赶紧回道:“都好都好。小姐您不再休息会子?”

三娘摇摇头,让赵嬷嬷扶着坐了起来,精神却不是很好。

白英倒了一杯温茶递过去,三娘接了,抿了一口便放下了。

“我刚刚做了一个梦,到是梦了到了一件旧事。”

刘嬷嬷接口问道:“小姐梦到了什么旧事?”

三娘偏偏头,想了会儿,说道:“那是几年前的除夕。那晚府里的姐姐妹妹都在,连京里的九姑姑也回来了。祖母命丫鬟在院子里面放烟火,我瞧着热闹便求着母亲让我也去院子里和姐妹们一起玩。母亲那时候还病着,便让祖母赐给她的一个丫鬟抱我过去。那烟火真美啊,火树银花,让人目不暇接。我年纪小贪玩,瞧着点烟火好玩便求着那丫头带我靠近些,那丫鬟拗不过只得把我抱近一些,却不想这时候一个丫头不小心把一个正燃着的烟火绊倒了,那焰火冲着我就来了,火撩到了我的裙子上,我吓得大哭。幸好那衣料子不易燃,九姑姑脱下披风跑过来很快就把那火星扑灭了。”

刘嬷嬷笑道:“好在是有惊无险,奴才那时候还没有进府,到是不知道这事儿。”

三娘点头道:“可不是么?那一次祖母很是震怒,她认定是抱着我的那丫头失了职。”三娘叹了一口气,“祖母为人最是端庄严正,虽说平日里待人宽厚,但有些事情她是不能容忍的。祖母后来让人将那丫鬟仗毙了,罪名是……背主。”

三娘眼睛有些红:“其实那丫头是拗不过我才抱我过去的,我解释给祖母听祖母却说明知主子不对还不知道劝着拦着,这种奴才要来也没有用。那个丫鬟本来祖母很是喜欢,后来见母亲身边的大丫鬟放了出去才把她赐给母亲的。却因为我的缘故……”三娘又是叹气。

刘嬷嬷却越听着越觉得不对,仔细琢磨着三娘话里的意思,脸色却不知不觉白了。

那个丫鬟既是老夫人赏给三夫人的那就是老夫人派到荷香院的人,却因为一个并不得宠的孙女就被仗毙了。是了,她虽没有机会伺候老夫人,却是早听说过她的严厉,就是李嬷嬷在老夫人面前也不敢放肆的。三小姐再不得宠可比起他们这些奴才来那也是嫡嫡亲的骨血,是主子。这主子的颜面老夫人向来是最看重的。

那今天这是要是被老夫人知道,刘嬷嬷额上的冷汗一滴滴往下掉。

三娘并不看刘嬷嬷,她端起桌上的茶杯又小小抿了一口,便捧着茶杯摩挲着。

“刘嬷嬷,你一家在这一带住了多久了?”

刘嬷嬷被这突然的一出声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回道:“从祖父那一辈就住在这里了。”

三娘点点头,“哦,那也算这里的地头蛇了,那对这一带一定是十分熟悉的了。刚刚嬷嬷要是在就好了,说不定正好是你认得的人,那我们就不用担惊受怕了。”

刘嬷嬷吓得差点跳起来。她要是真认得那些村民,并且还怂恿少爷小姐走这条路,这要是让老夫人知道了就会认定她是同伙,是伙同那些村民来勒索府里的主子,那她是怎么辩解也没有用了。

“不,不,奴婢怎么会认的那些浑人。”刘嬷嬷摆手道。

三娘像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有听到刘嬷嬷的话,到是又从新说起了前面的话题。

“刚刚醒来的时候我在想,当初那事要是不闹那么大那丫鬟会不会就不会死了。”

刘嬷嬷听见这话眼睛一亮。发生这件事情虽说小姐受了一些惊吓,但毕竟也没有出什么大的岔子,这件事情能不能隐瞒下来不让老夫人知道?今天来的这一些人,李大那里他们也有护卫不力之责,且他们是外院的人,让他们不做声并不难。至于剩下来的这些荷香院的人……

刘嬷嬷眼珠子一转,说道:“小姐真是菩萨心肠,这些跟了您的丫鬟嬷嬷真是有福气。”

三娘轻轻摇头,叹了一口气。

刘嬷嬷也换上了一副忧心的表情,对三娘说:“小姐奴婢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说。”

三娘抬头诚恳地说:“嬷嬷既然是祖母身边的,又有什么话是说不得的?”

刘嬷嬷又是一叹。

“今日三小姐受了惊吓,以老夫人对小姐您的爱护之心,恐怕会怪罪您身边之人照顾不力,从而重重惩罚。”

“呀!”三娘惊呼一声,“那可怎么办?”

刘嬷嬷皱着眉头,面带担忧地说:“昨儿听李嬷嬷说,老夫人这几日夜里睡的不好,白天总是没有精神。若是让她知道少爷和小姐今日受了惊吓一定更加有忧心。”

三娘也是面容含忧。

“有什么比得了祖母她老人家身体安康更重要?其实三娘今日并没有受到什么惊吓。”

刘嬷嬷说道:“小姐,您看要不这样?今日发生的事,老夫人那里让奴婢瞅着个她老人家精神好的时候再说。这样也免得会让老夫人一时焦心伤了身子。”

三娘思索片刻,点点头。

“那祖母那里就劳烦刘嬷嬷了,嬷嬷一定要以祖母的身体为重,万不可让她烦心。只是李嬷嬷那里可能瞒不住,不过李嬷嬷也是一心为祖母着想,刘嬷嬷到是可以和李嬷嬷商量。”

刘嬷嬷心说:也对,院子里的事情要想瞒过老夫人到容易,但想瞒过李嬷嬷那几乎不能。要不她还是把这件事和李嬷嬷商量,让李嬷嬷代为遮掩一二。毕竟今儿来清明寺的事情李嬷嬷也是占了大大的好处,她肯定也不想把事情闹大了。她捏了捏袖袋里的二十两银子,心中第气更足。

马车抵达王府的时候已是申时。在二门下了马车,兄妹俩去往荷香院,刘嬷嬷回松龄院复命。

老夫人孙氏,午睡起来不久,招了常嬷嬷梳头,李嬷嬷在一旁陪着说话。

李嬷嬷透过纱窗见刘嬷嬷在外头探头探脑,笑道:“跟着去清明寺的嬷嬷回来了,老夫人要让她进来回话吗?”

孙氏不在意的摆摆手说:“让她回与你吧,不用进来了。”

李嬷嬷应声退了出来。

刘嬷嬷见李嬷嬷出了正房立马迎了上去,李嬷嬷径直去了对面的倒座房,刘嬷嬷躬身跟上。

“今儿的差事可还顺利?”李嬷嬷坐在了窗边的炕床上,打发了原本在屋子里做绣活的一个丫鬟去端碗茶来。

刘嬷嬷却从袖袋里掏出个荷包恭敬地递了上去。

李嬷嬷接过后掂了掂,故作不解:“刘嬷嬷你这是?”

刘嬷嬷凑过去小心赔笑道:“家闺女的差事劳您周全,奴婢这是给嬷嬷的孝敬。”

李嬷嬷不着痕迹地把银子袖了,神色温和地说:“你办事尽心,我心里自有分寸。你女儿的事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别的话我也不多说了。”

刘嬷嬷赶紧谢了,见李嬷嬷捏了捏肩膀似是有些落枕,便立马上前轻轻地帮李嬷嬷揉捏起来。李嬷嬷见她捏得还算顺手也就闭眼由着她去了。

刘嬷嬷看了李嬷嬷一眼,见她神色放松,又说道:“今日本也没有什么事,回来的路上我想着李嬷嬷您平时对小人的照顾,想着一定得好好孝敬孝敬您,那时正好日头还早那清明寺又离奴婢家里近就央着三小姐让我家去一趟,奴婢这些年的积蓄都在我那老头子手上……”

刘嬷嬷见李嬷嬷眯着眼睛没有什么反应,又接着小心道:“谁知道,奴婢这一走出了点小岔子。”

李嬷嬷睁开了眼,瞥了刘嬷嬷一眼,说:“行了,到底什么事。”

刘嬷嬷便陪着笑脸将下午的事情大致说了说,她尽量将当时的冲突说得轻描淡写。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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