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宋封面图

革宋

绯红之月

历史架空

409.06 万字

2019-08-30 完结

天下非赵氏天下,乃华夏之天下。吾起兵,也非夺回赵氏江山,而是要光复华夏江山。

第一章 月莲

秋风萧瑟,吹的月莲的衣角摇摆。理了理麻布上衣外的麻布对襟长衫,月莲挎起卖饼的篮子走向码头。穿着麻布衣的运货工们拉着推着装了货物的大车,即便已经是秋天,他们麻布上衣的衣袖依旧高高挽起。用尽了浑身气力,汉子们手臂上结实的肌肉绷得紧紧的,额头上满是汗水。

“刚出炉的炊饼!刚出炉的炊饼!”月莲没有靠近这些人,而是站在距离道路有些之外,对着这帮力工们吆喝叫卖。

在月莲旁边则是其他小贩,做买卖得靠吆喝。

“鸡蛋!热乎乎的鸡蛋!”

“咸鸭蛋!咸鸭蛋!”

“陈家老酒!陈家老酒!”

……

力工们放慢脚步的时候,小贩们的吆喝就格外卖力起来,却没人敢挡了这些力工的路。月莲吆喝了一阵,就停下来退了几步到了其他小贩之后。秋风吹来,月莲理了理头发,居高临下看向港口。航船几乎挤满了港口,直立桅杆的如同密林。秋风起,船只即将南下。这是泉州港几个最热闹的时间之一。

船上挂了各家旗号,南下的时候各路船只还会自行结成船队。不同的船队,不同的海商,各色的旗帜在风中飘动,须得很好的眼力才能准确判断。月莲刚分辨仔细,就听远处响起了开道的铜锣声。

这锣声明显是官差的动静,突然有地方官出行,那帮小贩们片刻间就安静许多。月莲下意识的挽紧了手臂上的提篮。哪怕是卖不出去炊饼,好歹还能自己吃了。若是拥挤中掉了提篮,那可就是大损失。片刻之后,就见一队人马沿着大路走来,鸣锣开道的正是一队官差。

月莲疑惑的看着那个骑着马匹高高在的男子,就听旁边有人开始嘀咕,“这是谁家的娃娶亲么?还让差役开道!”

“大概是那位宗子要娶亲吧?”旁边有人冷笑着说道。

听到这样的指控,一众小贩们纷纷点头称是。一位卖发糕用酸溜溜的语气怒道:“哼,那些宗子们占役禁兵,现在竟然让令衙役开道。难道没有王法不成?”

月莲仔细看着来人,见他并没有束发,而是将头发分作左右两半,在头顶各扎成一个结,形如两个羊角。男孩子们十五岁要束发,九岁到十五岁之间则用这种总角的发型。将这娃娃披红挂彩的模样和大家的印证一下,月莲看向这孩子的目光立刻就充满了鄙视。

“你们胡说什么。”卖酒的大叔语用充满了鄙视的语气嘲笑起来。

周围的小贩听了之后先是一愣,接着就有人非常不爽要卖酒大叔说个明白。看他们撸胳膊挽袖子的意思,若是大叔说话不中听,他们大概还准备做出些更激烈的行动。

卖酒大叔傲然看了看周围,用刻意淡然的语气开口了,“莫看这位大官人年幼,他可是今年的一甲进士。赵氏宗亲,官名叫赵嘉仁。你们难道连告示都不看么?”

经由这么一提醒,另外一位卖发糕的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他急切的表态,“我听说过此事。去年秋天咱们福建解试,这位赵大官人就考上了。咱们福建路出去的解试,靠省试哪里有不中的道理。这位赵大官人考上解试时候不过十二岁,让多少积年的老书生都要状告考官作弊,当时都惊动了朝廷。后来事情弄大,福建路不得不请了好些理学大师亲自出题,看着这位赵嘉仁赵大官人回答。据说赵大官人对答如流,做的文章如同锦绣一般。这才服了众。今年的省试和殿试皆过,官家亲点的一甲进士。”

小贩们见到被人抢先,立刻态度激烈的表示自己早听说过此事。随即赞起这位赵嘉仁是文曲星下凡,不然怎么可能在福建这个科考之风激烈的地区脱颖而出。方才对宗子的鄙视顷刻就变成了对进士大官人的仰慕。

“我们是不是请赵大官人尝尝我们的手艺,让他评价几句?”卖鸭蛋的小贩问。

经营食品类的商人遇到这种游街夸官的时候,经常会向进士大官人献上自己铺子引以为豪的食物,若是大官人赞一句,立刻就是身价大增。小贩们虽然没有这个条件,却也想学学那些财力丰厚的商人。只是众人都不敢,于是问话多是疑问。

“唉……”卖酒的大叔长叹口气,“赵大官人虽然学识极好,却毕竟年幼,哪里懂得酒的滋味。你等去吧,我却是靠后。”

卖酒大叔说完,就挑起担子走到距离大路更远的去处。一众小贩们虽然说的热闹,看有人后退,立刻跟着退开。原本月莲站在众人身后,这么一来反倒站在众人前排。铜锣鸣响,片刻后夸官的队伍就到了一众小贩前面。

月莲本想后退,可后面聚集了好多人。不仅有小贩,那些运货的力工也不敢挡了大官人的道,纷纷到了路边。人挨人,人挤人,月莲怎么都退不进人群里面。就在此时,不知谁在背后推了她一把,月莲站立不稳,腾腾几步就冲到了大路上,挡在游街夸官的队伍正前方。

差役见有人突然冲出来,先是一愣,见到冲出来的是个小姑娘,随即就喝道:“你挡路是要如何?”

月莲不想和官府打交道,可事到如今,看差役横眉竖眼的模样,月莲灵机一动,她向前举起拎篮子的手臂,硬着头皮笑道:“进士大官人,要不要尝尝俺家的炊饼?”

差役见月莲一身麻布衣服,脚上穿了麻鞋,挎的提篮也是便宜货。忍不住冷笑一声,“我等今日就要游遍泉州城,想卖饼,明日吧。”

听到差役驱逐,月莲心中松了口气。此时反倒是周围的小贩们见看上去十六七岁的月莲不知被那个爱惹事的家伙推出人群,卖饼又遭拒,大伙又是开心又是轻松,于是纷纷笑出声来。月莲讪笑几声,就准备趁机退回人群。却听到披红挂彩的儿童进士开口说道:“既然敢挡路,想来是有些不同。便买你两个饼。”

月莲一愣,就见进士身边的小厮跑过来递给月莲几文钱,月莲只好从篮子里摸出两个饼递给了小厮。其他小贩们颇为吃惊,一般来讲,这等大官人眼界颇为了得,寻常小贩的东西根本看不到他们眼里。眼见大官人买了饼,其他人忍不住都动了心思。

“赵大官人!请尝尝我家的点心。”随着声高亢的呼喊,就见有人沿着大路快步走来。众人定睛看去,来者是三人,为首那位身穿丝绸长衫,后面跟的两人也是富家打扮。左首那人拎了朱漆食盒,光看模样就不一般。

此时月莲已经再次回到人群,可旁观的人极多,月莲挤不进去,她只能靠着众人站。抬头看向年幼的进士赵嘉仁,月莲却发觉赵嘉仁面对这三人的时候抿着嘴,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袖口处露出的手指却紧紧的捏在一起。

月莲眉头微皱,她很不理解这位赵嘉仁大官人为何会有此反应。看他四平八稳的端坐马上,明显没有丝毫紧张。方才对月莲开口之时,他语气中甚至有些笑意。

三名商人已经停在赵嘉仁面前,他们打开食盒,月莲本想看看食盒里面到底是什么了不起的点心,却一眼看到了食盒盒盖中央的那个‘蒲’字。本能的,月莲脸上再没了笑容,她最近仅仅抿了起来,手指下意识的捏在一起。

献上美食的是蒲家人,仅仅意识到了这点,月莲就感觉到心中升起了强烈的恨意。

想看热闹的人此时忍不住向前挤,这让原本铁壁般的人墙中出现了缝隙。月莲趁机钻进人群,快步离开了这个热闹之地。感觉到心中恨意,月莲怕被别人看出来,她低着头,拎着篮子,紧紧攥住方才从进士大官人那里得来的铜钱,沿着人少的小巷一路快走。

一刻钟之后,月莲到了处民宅,进了院门,就见院子里有几个人正在拎着石锁练武。见到月莲进来,坐在旁边椅子上的中年人起身笑道:“饼子可有剩下?他们练了许久,肚子早就饿了。”

月莲把篮子递过去,那几个练武的汉子连忙放下石锁,喜滋滋的接过篮子,也不就菜,掏出饼就吃起来。

中年人倒是觉得月莲有些不对,他问道:“查清了蒲家的船么?”

月莲把自己在港口见到的挂蒲家旗的船只数目和大小对中年人说了,说完之后又把见到的蒲家为新科进士献点心的事情说了。说完之后,月莲叹道:“爹爹。这蒲家越来越势大,现在又紧赶着巴结权贵。若是等他家出个进士,我们只怕是再动不了他们。”

中年人笑道:“福建科考之风极盛,每年解试的十几万人,他蒲家哪里能考得上!”

月莲微微摇摇头,“我原本以为靠进士极难,今日见有人不过十三岁就能考上进士,我却是怕起来。”

没等中年人回答,一个正在啃饼的小伙努力在嘴里匀出舌头来,声音含糊的问道:“我倒是也听说过那个新科进士赵嘉仁,你今日见了他,他长什么模样?”

月莲当时的心思根本不在赵嘉仁身上,又见了仇人蒲家,心情动荡下哪里还能记得只见了一面的赵嘉仁。她想了想答道:“那个赵嘉仁长了一颗脑袋,脑袋上有两只眼,一个鼻子,一张嘴。”

院里的人本是认真的听,听到月莲用一本正经的语气说出这般话,大伙先是愣住了,片刻之后是齐声大笑,方才的那点紧张感顷刻就飞到九霄云外。

又过几日,月莲在城北的官道附近‘卖饼’,却见到有人骑了马出城。每人都背着包裹,其中有位留着总角的娃娃也和成年人一样骑马。看模样貌似有些眼熟,可没等月莲辨认,那群人已经出了城。

那个娃娃到底是不是赵嘉仁,月莲完全没有办法确定。然而赵嘉仁和月莲无冤无仇,片刻之后,有关赵嘉仁的事情就被月莲遗忘。她继续叫卖着炊饼,仔细观察着和蒲家有关的人和铺子。报仇,这是月莲此时最在意的事情。

第二章 贾公,问你个问题

“相公,门外有个自称新科进士赵嘉仁的求见。”管家通报的时候声音里面有些疑惑,即便是见多识广,他也对出现十三岁进士这件事感到难以接受。

听到这话,端明殿学士、扬州知州、两淮制置大使贾似道惊喜的问道,“果真?”

按照道路,贾似道只是个外任,还没回到临安当上左右丞相。然而贾似道府里的仆役和贾似道本人都已经习惯了相公这个称呼。在他们看来,贾似道当上相公只是迟早的事情。

听贾似道并没有生疑,管家心里面松了口气。他虽然生疑却没有敢怀疑,冒充进士可是大罪。毛娃娃假冒进士,他爹妈的下场绝不会好。

“这是他的拜帖。”管家连忙把手中的红色拜帖递上。

拿起来看了,贾似道起身命道:“吩咐下去,准备酒席。你去迎我家赵兄弟进来。”

片刻之后,管家引着赵嘉仁进来。赵嘉仁的家丁挑着礼物跟在后面,贾似道已经出了大堂降阶相迎。见到赵嘉仁之后,贾似道上下看了看好几眼,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嘉仁兄弟,已经是新科进士,怎么还梳个总角?是想笑话我们这些老家伙们不中用么?”

赵嘉仁率直的苦笑一下,“贾公,你也知道家父为人。家母倒是想给我束发,可家父说这于理不合,还是让我留了这样的头发。我也不敢违抗。”

听了这话,贾似道点点头,“叔叔还是那么方正。”

“这是家父命人送来的薄礼。”赵嘉仁指了指家丁挑着的礼盒。

看家丁愣愣的站着,赵嘉仁也不生气,对家丁命道:“把礼单给贾公呈上。”

家丁没见识过这样的局面,从怀里掏出礼单就要送给贾似道。赵嘉仁从后面拉住了家丁,贾似道家的管家忍住笑,抢前一步挡在贾似道前面,接过了赵嘉仁家丁手里的礼单,然后呈给贾似道。

贾似道没有看礼单,他的父亲为官之时与赵嘉仁的父亲是好友,所以贾似道对赵嘉仁的父亲也颇有了解,知道这位官员为人方正,御下却没有特别的能耐。赵家不算穷人,却非大富大贵之家,调教不好仆役再平常不过。那些好用的下人定然是留在家里,让赵嘉仁带出来的仆役看上去身强力壮,却没什么灵气。

场面上的事情最讲的是个面子,若是别的家里,下人闹出笑话等于是削了主人的面子。主人大概是要怒一下的。见赵嘉仁根本不为所动,仿佛根本不明白这里面的轻重。贾似道反倒有些把握不住如此淡定的赵嘉仁到底是心胸宽阔,或者是根本年幼无知。

只是别人家的仆役无论如何都轮不到贾似道插嘴,他收回目光看了看礼单。上面的礼物中规中矩,颇有赵嘉仁父亲的方正风格。把礼单交给管家,贾似道上前挽住赵嘉仁的手,“嘉仁兄弟,你我许久不见,进屋好好叙叙话。”

赵嘉仁跟着贾似道向里面走,同时笑道:“贾公,我们上次见面是两年多前。你那时候还送了我一对蛐蛐呢。”

“哦!你还记得?”贾似道忍不住露出了微笑。

赵嘉仁怀念的说道:“你当时说斗蛐蛐好看,可我爹每天逼着我读书,我怕他们斗起来互相伤了,留不长久。就把他们分开放,听他们叫。只是叫声没有大虫子那么响亮。”

“大虫子?”贾似道微微皱眉,想了片刻后无奈的笑道:“难道嘉仁说的是蝈蝈?”

“这个……倒也分不清。”赵嘉仁无奈的答道。

“呵呵。哈哈……”贾似道忍不住笑出声来。此时两人已经进了客厅,他干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大笑起来。笑了片刻,贾似道收起笑声,露出了缅怀的神色。“苦读不易,嘉仁你年幼聪慧,却也出去不得。无妨,既然已经高中一甲,以后有的是时间玩耍。哥哥我不才,这等事上不甘人后。定让兄弟你见识诸多乐事。”

赵嘉仁笑道:“贾公,家父觉得贾公洒脱,更觉得你的才学更在洒脱之上。还是多教给我些学问吧。”

“令尊方正。嘉仁也颇得令尊之风。”贾似道赞了一句。

两人说了会儿话,都是考试的事情。听赵嘉仁把考试讲的简单明了,贾似道心里面就忍不住赞叹。虽然没有赵嘉仁十三岁考上进士这么夸张,贾似道也是二十五岁就考上了进士。南宋靠进士很有特色,解试、省试和殿试必须一次过,若是一关没过,那就从解试再来一次。自己有过经验,贾似道最初也怀疑赵嘉仁考上进士运气居多。听了赵嘉仁谈论考进士,贾似道确定赵嘉仁有真本事。

“相公,饭菜做好了。”管家进来通禀。

听了这话,贾似道相邀,“嘉仁,许久不见,吃个便饭。”

“我正饿了。贾公招待,不胜之喜。”赵嘉仁笑着答道。

看到孩童率直的笑容,贾似道也很高兴。方才与赵嘉仁谈科考的事情,贾似道其实有些不适应,这十三岁的孩子在学问上未免太出色,让人搞不清楚他的年纪。现在终于可以确定赵嘉仁还是个孩子。

酒席在后院的亭子里面,贾似道给自己倒了杯酒,就见到赵嘉仁盯着酒壶看。他原本是准备给赵嘉仁倒酒的,现在心中好笑反倒停住。“嘉仁,若是令尊知道我让你喝酒,只怕是不高兴。我不过是陪个不是,你么,只怕令尊就要动用家法吧?”

赵嘉仁微微咬了咬嘴唇,片刻后才拼命想出个理由,“贾公方才不是还要教我诸多乐事。李太白讲,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饮酒也是乐事。”

“不可不可。”贾似道故意摆手,“方才嘉仁只是要我教你学问,这饮酒可不是学问。”

赵嘉仁暂时沉默下来,脸上有些不高兴的样子。贾似道倒是有些后悔,他只是想和赵嘉仁开开玩笑,反倒忘了赵嘉仁只是个十三岁的孩子。看到小家伙特有的表情,贾似道忍不住有些后悔自己没必要欺负小孩子。

就在他准备自言开玩笑的时候,却听赵嘉仁开口说道:“读书是做事的学问。饮酒是作乐的学问。都是学问,俺都要学。”

“好!”贾似道喜道。他挺喜欢这话,更是不想再逗赵嘉仁。于是起身给赵嘉仁倒了杯酒。

贾似道仰头把一杯酒喝下肚,就见赵嘉仁先品了一口,然后憋住气,仰头也把一杯酒灌下。片刻后,赵嘉仁本来就朝气勃勃的脸颊上更红润。贾似道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个十三岁的小娃娃,忍不住回想起自己差不多这个年纪喝酒的感受。

赵嘉仁又给自己倒了杯酒,端起喝了小半杯。因为这次没有憋气,他无法一口把酒咽下,喉头涌动了三四次,才算吞完了这口酒。动作夸张,实际进度有限,这小娃娃的模样逗得贾似道哈哈笑出声来。

不管贾似道的反应,赵嘉仁认真的问道:“贾公,你熟读史书。我想问你个问题。”

“何事?”贾似道饶有兴趣的答道。

“夏商周三代不论,祖龙初创,秦朝也可以不论。两汉有多少岁月。”赵嘉仁看了不怎么受得了酒力,他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微微变化。

虽然觉得意外,贾似道却也不想被个小娃娃问倒。回忆一下,贾似道带着笑意随口答道:“两汉么……,405年。”

“两晋呢?”赵嘉仁继续问。他目光灼灼,明显是个孩子的脸上露出了格外认真的表情。

“两晋……,大概160年吧……”这个问题实在是太过沉重,贾似道的表情凝重了。大宋与汉和晋一样,都呈现出明显断裂的局面。

“贾公果然是学识扎实,两晋154年。”赵嘉仁语气愈发坚定起来,那种醺醺然的时候特有的坚定。“贾公。我大宋到今日263年。宫室南渡之后,有贾公这样的良才极力维持,方能维持至今。然而今日大宋日渐艰难,有人说是朝廷诸君不努力。贾公拜相不过指日可待,到时候必然有人如此指责贾公。吾以为不然。”

贾似道不是没听过狂语,却没听到有人用王朝具体的维持年数来类比。把这样的具体年数举出来与大宋的国祚相比,那就是谈兴亡。在崇尚讲‘大道理’的南宋上层,真的没有人这么狂。他把杯中美酒一饮而尽,然后带着复杂的情绪开口,“嘉仁说来听听。”

赵嘉仁率直的说道:“人在壮年之时,即便遭遇伤兵,就容易熬得过。以历代之事相比,大宋此时已经如同老人。历代以弱亡,唯汉以强亡。汉末之时,周边蛮夷依旧不是大汉的对手,所以两汉能有405年。晋没有汉强,故国祚远不如汉。”

本是一场很开心的酒席,此时再没了最初的轻松感受。贾似道有些心烦意乱,一阵凉爽的秋风出来,他发觉身上有黏糊糊的。下意识的抹了抹额头,这才发现额头上竟然出了层白毛汗。

“嘉仁,你这大言不惭,意欲如何?要造反么?”贾似道的声音变得严厉起来。

赵嘉仁没有立刻回答,面前这个面色凶恶的贾似道与记忆里更加苍老的贾似道莫名的重叠起来。那是二十年后的贾似道,那是丁家洲之战前的贾似道。那时候的贾似道头发已经花白,比起现在胖了不少。虽然戾气还在,却没了现在这种充沛的生命力。二十年后的贾似道面对三十三岁的赵嘉仁怒斥,“汝欲造反乎?”

“呵呵……”赵嘉仁忍不住笑出声来。笑了几声,赵嘉仁开口说道:“贾公,我是赵氏宗亲,你是皇亲。当今官家是我堂兄,当今官家是你姐夫。你我二人造哪门子反呢?”

第三章 贾公,赌一赌

赵嘉仁脸上的肌肉没有丝毫的紧张,他的手十指交叉,手臂轻松的搭在桌上。不过贾似道要是有透视的能力,就能看到赵嘉仁的舌尖紧紧顶住上颚,所有情绪的发泄都在这里。而这个举动,还能让赵家仁露出些笑容。让这个十三岁的儿童并没有显示出丝毫的激动。

贾似道则脸色阴沉。到现在为止,南宋对于蒙古非常恐惧。正如赵嘉仁所讲,金国在覆灭之前就被认为强于南宋。现在蒙古灭了金国,又占有金国旧地,整体实力相较于金国更加强大。这不仅仅是赵嘉仁的个人看法,整个朝堂上基本都有这样的看法。

然而赵嘉仁却把历朝历代的国祚举例,这可是从未有人敢这么做的。目光下垂,贾似道心里面又是愤怒又是害怕。赵嘉仁方才说,一个皇亲,一个国戚,两人怎么可能造反?正因为两个人的利益都来自南宋,如果南宋覆灭,两人都不会有好下场。赵嘉仁没说错,所以这血淋淋的事实让贾似道格外愤怒。如此愤怒之下,贾似道头也不抬的给自己倒了杯酒,自顾自的啜饮起来。

“贾公,我去年突然明白了一件事。当今人等总是用六朝对比当下,而当今天下却不是六朝,而是楚汉称霸。当年刘邦与项羽之间必然要决出胜负,绝无双雄并立的可能。明白了这些,我再想起蒙古人的凶狠,想到要与这样的强敌作战,就觉得胆战心惊。一想到若是我们大宋败了,我大概连个囫囵尸首都留不下来。我先是觉得害怕,然后气的七窍生烟。觉得天下哪里有这般道理。”赵嘉仁开口了。

贾似道听了之后只是冷哼一声,却没有立刻回答。即便承认赵嘉仁说的没错,贾似道也不愿意面对如此惨烈的现状。这种愤怒自然而然的迁怒到了揭穿事实的赵嘉仁身上。

赵嘉仁起身给贾似道斟了杯酒,坐回到座位上继续说道:“贾公,当下士大夫们热衷空谈。而贾公你懂得怎么做事,知道该如何做事。蒙古比起金国更是凶悍。若是我等再夸夸其谈,结果必然不好。所以我想做事,尽早为大宋做事。整个朝廷里面,能帮我的只有贾公。今天我做狂语,就是希望能让贾公知道我的真心意。”

“做事?呵呵!”贾似道忍不住冷笑起来,“嘉仁少年早慧,既然你能说出做事,大概是知道做事有多难吧?”

赵嘉仁盯着贾似道,认真答道:“是,天时地利人和,若是没有这三样,做事难比登天。所以我来求贾公,因为贾公是重臣,贾公能让我有差事,这就是天时,不然以我当下的年纪,大概只能留在临安,供人观赏。别人看完我这个稀罕,口不对心的赞我一句少年有才,我也只能假惺惺的谦逊几句。除了蹉跎光阴,更是心中不爽。”

“供人观赏……哈哈。”贾似道终于发自内心的冷笑出声来。他对赵嘉仁的不满并非私怨,这么一阵也有所消散,贾似道继续冷笑着问道:“嘉仁到我这里,想必是已经有了想念。却不知道嘉仁想去哪里为官,才能干事。”

赵嘉仁等贾似道笑完,立刻跟着说道:“天时得靠贾公给,地利也得靠贾公帮忙。我这个年纪,就算是放到地方上当官,也如同浮萍一般。上司能不能容我且不好说,下面那些小吏们更是不会把我放到眼里。我若是不做事还好,若是做事,必然成为众矢之的。我思前想后,只有回福建做事,才有点机会。可想回福建当官,若没有贾公襄助,我是想都别想。”

听了这话,贾似道又是哼了一声,他非常认同赵嘉仁的分析。宋代不许本地为官,因为本地人在本地当官,那就是地头蛇遇风云。想整治地头蛇,就得外来的强龙才行。即便如此,强龙不压地头蛇,也是宋代的常态。至于赵嘉仁这么一个十三岁的娃娃,即便是进士,也不过是个弱鸡。把他扔到地方上,那就是被一众地方上的家伙吃干抹净的下场。

天时地利人和,赵嘉仁说了前两个,第三个却不用再说。若是赵嘉仁真的能够回福建当官,他家就是泉州本地大户,有家族照应,无论如何都能干办出些事情。

想到这里,贾似道笑道:“嘉仁,令尊可把你教导的不错。”

赵嘉仁知道此次谈话到了最后的阶段,他坐直身体,用最坚定的态度说道:“想回本地为官的事情,我的确请教过家父。可真的想做实事的心思,却是我自己所愿。贾公,蒙古灭金之后,在北方经营二十年。二十年时间足够抵定局面,你觉得他们还能这么忍多久?他们若是有所图,所图者会是谁?此乃时不我待的局面,我觉得当朝只有贾公能明白,这才求到贾公这里。若是贾公推荐,我必然能立下些许功劳,不会让人说贾公识人不明。”

“……那令尊是何意?”贾似道微微皱着眉头问。

“家父是个谨守制度之人,他当时就斥责我是胡思乱想。”

贾似道突然露出了爽快的笑容,“嘉仁,你少年老成。此事若是张罗。往来的花费可是不少,不知令尊可否答应?”

说完之后,贾似道笑眯眯的看着赵嘉仁。方才赵嘉仁所说的东西极具可信性,不过贾似道却也懒得去核实。天下的事情本就烦心,哪里还有心情去为了赵嘉仁这个毛孩子费心思。而且不管赵嘉仁说的如何天花乱坠,官场上的事情没什么情面,谋个实缺是要花钱的。

“贾公。此事是我自作主张,家父并不知晓。若是他知晓,大概痛打两三顿是少不了的。你看我这般年纪,像是有积蓄有家产的人么?”赵嘉仁还是据实以告。

贾似道听罢嘿嘿一笑,“嘉仁,若是如此,我也爱莫能助。”

“贾公。若是你肯相助,我给你写个欠钱的字据可好?”

“字据?”贾似道先是一愣,然后忍不住放声大笑,“嘉仁求我办事,却让我出钱么?”

“不。这不是借钱,这是赌一把。我赌的就是自己的前程,贾公可愿赌一赌你的眼力?即便赌输了,贾公好歹还能把钱收回。只是晚几年而已。”赵嘉仁侃侃而谈。

看着赵嘉仁对借钱露出一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表情,贾似道却意外的感觉到亲近。他少年丧父,十几岁的时候与年少的同伴各种浪荡,干了很多荒唐事。虽然赵嘉仁这个小家伙还没有到满街乱窜的年龄,此时的他看不出读书人的含蓄,反倒充斥呼啸街头的那股子狠劲。

思忖一阵,贾似道下定了决心,他沉吟着说道:“若是按照制度,嘉仁大概可以当个县令。只是你年纪小,真的要给了实缺,大概也就是县尉。此事我只能托人,成或不成,尚在两可之间。”

贾似道迟疑,赵嘉仁却爽快的答道:“不妨事。我就写个落款县尉赵嘉仁的文书给贾公。”

听了这话,贾似道忍不住瞪大了眼睛。盯着神态自若的赵嘉仁,贾似道觉得自己眼前的这位新科进士简直是泼皮无赖中的进士。托人做事时自己没钱倒也罢了,连个借据都能写出新意。贾似道毫不厌恶的语气叹道:“嘉仁,亏你想得出。”

赵嘉仁看事情已经有门,他继续向下推进,“不管此事成或不成。我都记得贾公的情谊。若是以后能帮得上贾公,还请贾公不要客气。不过这需要多少交子,还需贾公明示。”

贾似道不提花费,他率直的说道:“想有差事,须得相公觉得你有用。当今的相公是丁大全。我未必说得动此人。”

“我善修渠。若是贾公能让丁大全相信……”赵嘉仁也坦率的答道。

贾似道盯着赵嘉仁看了好一阵,才开口问道:“令尊素来方正。我不觉得是令尊之意。嘉仁,你真的是少年老成。不过你真肯让丁大年得了好处?”

“让他得了好处又能如何?大家都知道贾公几年后就会拜相。拜相之前,贾公总是需要我等齐心协力。”

不到半个时辰,赵嘉仁离开了贾似道的客厅。看着赵嘉仁迈着流畅有力步伐离开的背影,又看了看那张落款为‘县尉赵嘉仁’的借款文书。贾似道竟然觉得有些茫然。贾似道自己在25岁的时候考上的进士,自己也见过其他好多的进士。赵嘉仁这种进士真的是从所未见。

不是因为赵嘉仁无耻,也不是因为赵嘉仁工于心计。而是赵嘉仁给贾似道的感觉中并没有无耻的感觉。即便谈的是勾心斗角,即便谈的是投其所好。但是,赵嘉仁明显是想做些实在事。赵嘉仁选择的方向又是最艰难的方法。

“修渠……哼哼!”贾似道冷笑几声。当今左相丁大全起家,靠的就是他修通了白鹤岭道。

宁德县建县以来,最早的一条官道是“朱溪官道”,即所谓的“南路”。它是由县城南门(永宁门)为起点,经过今天的城南、飞鸾两个乡镇,通往罗源,再经过连江后直达福州,其间山高坡陡,迂回盘旋,是著名的“险道”。

由于特殊的地理情况,宁德出境的道路都是迂回盘旋,行走不便,尤其南路是通往省城福州的唯一通道,由于路程较长,使用极为不便。丁大全当上宁德主簿之后后,经过实地勘察,力排众议,克服资金等困难,募工开辟了著名“白鹤岭道”。石阶层叠,盘山而上,长10公里,宽一丈。由罗源叠石入境宁德界首,过白鹤岭道直抵县城。这条道路虽然“其高摩天,其险立壁”,但大大缩短了通往福州的路程,方便了来往的客商以及宁罗两县的居民。

有此大功,丁大全名声鹊起。不过也因为丁大全靠此起家,攻击‘白鹤岭道’的人也极多。在贾似道看来,这帮攻击者已经到了丧心病狂的程度。各种说法纷纷出笼,甚至全然不顾孔子‘不语怪力乱神’的态度。

丁大全身为左相,遇到的困难极大。此时若是真的能修渠,立刻就能成为震动天下的大功。赵嘉仁的切入点实在是太过于巧妙。

深知赵嘉仁父亲的迂腐,贾似道很是怀疑赵嘉仁背后到底是谁在指点。指点之人可是高手。贾似道出心是真的不愿意帮赵嘉仁,但是想到赵嘉仁背后指点者的稳准狠,他又觉得不能不插手。在运作中能够看清楚赵嘉仁背后的那个大佬可不是坏事。

想到这里,贾似道就去书房提笔给丁大全写了封信。赵嘉仁提供了思路,贾似道也是正牌进士出身,没过多久就写好了信。

让仆人把信送给左相丁大全,贾似道心里面忍不住生出一阵期待。这么做真的能影响朝局么?

第四章 执念

“三公子。咱们在姑苏停下,会不会耽误事?”家丁赵勇很是不解的问。

“不妨事。”赵嘉仁平淡的说了一句,然后在大船舱的蒲团上盘膝打坐。贾似道很会办事,专门给赵嘉仁雇了一艘大船沿运河进京。此时船停在太湖里面,赵嘉仁让船停在平江府,也就是苏州外。

赵勇看三公子的模样,忍不住问道:“三公子,要给你焚香么?”

“不必。”赵嘉仁闭着眼睛答道,声音里面有了丝隐隐的愤怒。

赵勇没有再说话,他在充当卧室的船舱铺位上和衣而卧。水手们得知要在苏州停靠几天,很高兴的上岸去了。船停在太湖码头的泊位上,守船的人此时已经睡下。船内一片寂静。。

这本是好事,不过最近两年多来,赵家人都知道

身为赵家下人,赵勇很清楚平日里就很认真读书,也被认为天才的赵嘉仁两年多前得了场病之后,睡的就很艰难。得病后最初的一年多时间里面,赵嘉仁没有一晚不是从梦中惊叫着醒来。赵勇守夜的时候,经常看到少爷披了衣服,脸色惨白满头大汗的坐在书房里面读书。

虽然对别人的询问,赵嘉仁都努力强笑着说‘没什么,睡不着’。可年长者哪里看不出这孩子正经受着内心的残酷折磨。赵家老爷赵知拙甚至私下请了和尚道士做法事,想驱驱家里的邪气。甚至怀疑是不是祖宅的风水不好,有什么秽物对聪明伶俐的赵嘉仁产生了感应。

后来赵嘉仁逐渐好起来,至少不再晚上惊悸。可赵勇明显能感觉到赵嘉仁心中的东西并没有消失,赵嘉仁的好转只是他努力控制自己而已。这反倒让赵勇更加担心起来。

夜色越来越深沉,今天没有月亮,船内伸手不见五指。赵勇静静的躺着,觉得自己耳力反倒是越来越敏锐。连三少爷赵嘉仁若有若无的呼吸声都能听得到。难道是少爷盘膝打坐,竟然睡着了?赵勇昏昏欲睡,这么个念头迷迷糊糊的在脑海里一闪,然后赵勇就睡着了。

又过了一阵,赵嘉仁的呼吸突然粗重急促起来,过了片刻,赵嘉仁站起身走出船舱,仰天一声哀鸣。这动静,惊动了赵勇,他迷迷瞪瞪的起身也到了船头,却见少爷背着手站在船头。听到赵勇走近,赵嘉仁冷冷的说道:“你去睡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这些日子以来,赵勇一路上听赵嘉仁的命令,已经逐渐确立了主仆的心态。赵嘉仁有令,赵勇也不敢违背。他觉得自己该进一步的表达些什么,就问道:“少爷,我给您沏壶茶。”

“好。”赵嘉仁回答的干净利落。

赵勇退下,赵嘉仁背着手站在船头。没有月亮,满天星斗明亮的仿佛触手可及。赵嘉仁仰头看了一阵,然后用左手轻抚自己的胸腹交界处。那里没有什么异常,但是赵嘉仁能清楚的‘感觉’到长枪枪头从那个位置刺入时候的剧痛。

上一世,赵嘉仁也不知道什么原因竟然附身在这个身体上。上一世,赵嘉仁曾经苦读二十年,终于在26岁的时候考上进士。那一年是1266年,那一年之后襄阳之战正式爆发。再过十年,赵嘉仁从一个小官开始做起,1270年终于回到京城做官。

1273年,樊城城破被屠,襄阳守将吕文焕再也支撑不住,开城投降。赵嘉仁要求贾似道拨钱给他,他准备用这笔钱铸炮造枪,与元军拼死一战。双方争执之下,气急败坏的贾似道对着赵嘉仁怒斥‘汝欲反乎!’

丁家洲之战贾似道战前逃窜,被免职发配途中造押解官员杀害。

1276年,临安投降。他在穿越前在美国读心理学博士,当了心理医生,对于宋史没兴趣,也没了解。但赵嘉仁好歹知道‘崖山投海’的结局。36岁的赵嘉仁逃回泉州,想带家人出海避难。

然后,泉州蒲家起来屠杀泉州赵氏以及在泉州的淮西兵,赵嘉仁奋力杀了好几个匪徒。但是人单势孤,最终被围攻而死。

身为心理医生,赵嘉仁知道强烈的刺激会给人留下强烈的印象。在一些极端案例中,失去肢体的士兵们却能‘清楚的感觉到失去的肢体在疼痛’。在学校学习,在医院当医生的时候,赵嘉仁可以用逻辑严谨的论文来解释这些,但是痛苦烙印在他的眼中,烙印在他身体上的时候,赵嘉仁才明白那些论文是如何的苍白无力。

即便坚信世上没有灵魂,即便深知这些痛苦不来自于肉体,而是存在于神经元连接,是人类类比的思维模式激发了这些回忆。然而赵嘉仁依旧只能不去触及这些回忆,一旦回忆被激活,强烈的痛苦就如同烙铁般折磨着他的精神。

与这种痛苦,与这种痛苦带来的强烈的负面情绪相比,曾经能让赵嘉仁感到刺激的一切都变得平淡如水。

站了一阵,赵嘉仁回到船内点上蜡烛开始写东西。两年多来的诸多尝试,赵嘉仁发现能够摆脱痛苦的办法只有专心致志的做事。任何天马行空的想象最终都会把赵嘉仁带到痛苦之中。

赵勇泡了茶过来,赵嘉仁让赵勇去休息,自己依旧运笔如风的写着。他写下的都是自己未来要做的事情,以要做的事情为核心,各种知道的情报,对情报的各种分析。丁大全在朝堂内敌人很多,想得到当今天子宋理宗的认同,丁大全就得立下大功。水利建设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即便如此,赵嘉仁依旧感觉自己的力量太弱小了。上一世证明了一件事,留在临安和那帮背景深厚的权相们勾心斗角,赵嘉仁永远占不到上风。想通过自己的能力和权相合作,赵嘉仁的家底太薄。他家能算是泉州不穷的行列,却连地头蛇都算不上。

即便是很想走官途,赵嘉仁也不得不做其他打算。如果没办法按照计划走上幸进的道路。那么赵嘉仁就得转而与其他能够合作的人共同前进。在南宋绝不缺乏夸夸其谈指点江山之辈,事实证明靠夸夸其谈指点江山根本不是元军的对手。

在上一世,赵嘉仁唯一没有遗憾的,就是在遭遇泉州蒲家匪徒围攻的时候,他靠了自身的武艺杀了好几个匪徒。在执念造成的痛苦中,只有这件事才能让赵嘉仁重拾勇气。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单从个人角度,赵嘉仁赚了好几个呢。

写完之后,赵嘉仁认真的把写下的东西读了几遍。接着把写下的东西都给烧掉。

看着纸片彻底变成灰烬,赵嘉仁用棍子把灰烬绞碎,然后拎起贾似道送给他的酒再次上了船头。星光下,太湖朦朦胧胧,看着别有韵味。湖上的几艘往来的画舫上灯火通明,这让赵嘉仁觉得开心不少。哪怕是知道国破的命运,见到真正在寻欢作乐的人,也是件挺有趣的事情。

浅酌慢饮了一阵,赵嘉仁觉得酒力上头,他回船舱拿了琴上来。调试了一下,就抚起琴来。这种醺醺然的感觉很好,再过一阵酒力更盛,赵嘉仁就可以回去睡了。依照他的经验,大概能睡个好觉。

随手弹了一阵,突然见一艘跟随回航画舫的小船上高高挑起灯笼,向着赵嘉仁所在的船驶来。片刻后小船驶近,有个清脆的声音喊道:“不知哪位官人抚琴,可否一见。”

赵嘉仁此时来了睡意,他冷冷的答道:“今日已经喝醉。若想相见,明日再说。”

话音方落,就听那人答道:“打搅官人的心情,还请官人见谅。”说完之后,小船轻盈的调转船头,竟然果断的离开。

此时酒意催着睡意更盛,赵嘉仁抱着琴回到船舱。衣服也不脱,就把琴往身边的黑暗中一放,他躺下片刻就陷入了梦乡。

第五章 他乡遇故

天色微明,赵嘉仁就从睡梦中惊醒。抬头看着天边的朝霞,赵嘉仁忍不住回想起泉州的大火。他摸摸额头,感觉满手都是汗水。挣扎着坐起身,感觉到背上的衣服都粘到身上。

习惯了这样的醒来方式,赵嘉仁慢悠悠的把衣服先脱下来。只穿了条丝绸内裤,盘腿坐在船舱里面。脑海里面考虑起赚钱大业来。

这时代还没有棉布衣服,普通人家穿麻布衣服,有钱人家穿绫罗绸缎。有人用‘走卒类士服,农夫蹑丝履’描述宋代风情。就赵嘉仁的亲身体会,这也是因为没有更好的纺织品替代。在21世纪,即便是有钱人也不会在服装上使用纯蚕丝制品。

没想多久,就见赵勇很自然的拎了个水桶进来,水桶边搭了条丝质手巾。“三公子,擦擦身子。”

虽然每次都努力告诫自己,饭要一口一口吃,事要一件一件做。拿起入手光滑,吸水量很少的手巾。赵嘉仁还是生出强烈找地方种棉花的冲动。不是他今天心血来潮,每隔一段时间,赵嘉仁都会生出如此冲动。

等赵嘉仁洗了脸,擦了身子,赵勇已经端了饭菜进来。吃着肉粽,赵勇声音含糊的说道:“三公子,马匹已经备好。不过你认识路么?”

赵嘉仁风轻云淡的答道:“已经打听过了。”

“那些人……不会说错道路吧?”赵勇有些不安的问。

赵勇跟了自己几个月,赵嘉仁知道这已经是赵勇最含蓄的话了。赵嘉仁冷静的答道:“应该没错。”

实际上他根本没有问过别人,只是曾经来过这里,对道路还有印象。

赵勇也不再多说,他换了个话题,“三公子,这次咱们可不是去官府的地盘。你可要跟紧我,千万不要让拐人的骗子看到。”赵勇说话的样子明显不是在开玩笑。

赵嘉仁没做任何表示,他方才擦洗的时候已经解开自己的总角,此时披头散发。伸手摸了摸,觉得头发已然干了。赵嘉仁从身行李中拿出竹簪,熟练的把头发拧起来。用竹簪子横在头发根部,左手把拧紧的发束盘在簪子上,使劲盘了几圈。又把最后的发尾塞入盘到的发髻中。再用发绳将发髻捆上。一个普普通通的发髻就结好。

总角和束发是成年或者未成年的标志,同样的身高,那些不法之徒面对束发的人总会有些忌惮。见赵嘉仁再也不是孩童的发型,赵勇赞到:“三少爷,你个头本就高大。这我就放心了。”

吃了早饭,又休息一阵。两人就骑马出行,沿着官道走了一个多时辰,就看到远处有山。山上树木稠密,红红彤彤一片。在阳光下仿佛燃烧起来一般。

“好看!”赵勇是第一次到这里来,他忍不住赞到。

赵嘉仁‘来过’这里好几次。天平上是赏枫叶的知名所在。枫树好看,山峰却不高,海拔不过200米,是灵岩诸山中最高峰。顶平正,可聚数百人,故名天平山。即便是现在的心境,赵嘉仁也很喜欢这里。

“停车坐爱枫林晚,”

“停车坐爱枫林晚,”

“霜叶红于二月花。”

“霜叶红于二月花。”

旁边的车里面有男子和幼童们对应的声音,应该是出行的父亲在教孩子们背诵这首赏枫叶的著名诗文。赏枫叶的不是只有赵嘉仁,前往天平山的道路上有车有马有轿子。即便没有达到宝马香车雕满路的地步,也挺热闹。

“这姑苏的车子看着比咱们泉州要多。”赵勇忍不住叹道。

赵嘉仁不想回答。姑苏地处平原,和山地为主的福建自然不同。他催马向前,到了距离天平山最远的枫树林旁,赵嘉仁却勒住马匹。也不下马,赵嘉仁坐在马鞍上摸摸枫树,闻了闻枫叶。赵勇也有样学样,然后赞到:“三公子,这枫树叶子还挺香。”

赵嘉仁摘了一小把枫叶在手,撂下一句“走”,就调转马头向苏州城方向去了。

这样的作派令赵勇措手不及,他看着赵嘉仁的背影,又看了看枫叶如火的山峰。若是从本心而论,赵勇当然想在这里多玩一阵,可他的工作是照顾赵嘉仁。无奈间,赵勇学着赵嘉仁拽下几片枫叶,恋恋不舍的调转马头跟着赵嘉仁走了。

两人并辔而行,捏着枫叶的叶柄,赵勇边闻叶片,边开口问道:“三公子,我们去姑苏城做什么?”

“打听一下当地最好的铁匠。”赵嘉仁没有赵勇那么过份,把一小把枫叶揣进怀里口袋,赵嘉仁捏了一片枫叶在手中。

赵勇不解的问道:“咱们泉州也是有许多好铁匠,为何要到姑苏这边询问铁匠?”

“有备无患。”赵嘉仁答道。其实他觉得也许说‘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更合适。却也不想再给赵勇解释。找贾似道帮忙是赵嘉仁的险棋,也是赵嘉仁能想到的唯一机会。

一个小娃娃进士能让朝廷上的众人感到惊讶,不过也只是惊讶而已。那帮掌权者们依旧会按照符合他们利益的思路办事,绝不可能因为赵嘉仁有所改变。分配工作的大权掌握在当朝宰相手中,现在的两位宰相一位是董槐一位是丁大年。

若是宰相不给分配工作,赵嘉仁就只能顶着个空官衔回家自己吃自己。不被宰相看重的可能很大,赵嘉仁自然要考虑到这种局面下自己该做什么。最好的应对无疑是跑回老家,头顶进士的光环想办法挣钱。

苏州与这时代的其他大宋城市一样非常热闹。见到两位背后背了个小包袱的骑马乘客经过,客栈的老板就吆喝要不要住店,卖吃的则是高声呼喊自己店里招牌菜色。

作为水城,苏州的桥很多。过桥之时,就有乞丐端了破碗围过来乞讨。赵勇看赵嘉仁根本没有散钱的打算,上前几句叫嚷撵开了乞丐。两人牵着马在这座城市里面穿行。没过多久,就穿过城市西北角,前面赫然出现几处大院落。

远远就见院落上面有烟冒出,走近之后更能听到叮叮当当的捶击之声。赵勇喜道:“三公子,给你指路那人倒是可靠。也亏他能把这么远的地方说的清楚。”

赵嘉仁不言不语,他继续向铁匠铺走去。这个铺子有这么大烟,应该是自己冶铁。后世到这里的时候光听说这家铁匠铺很不得了,他也对百年传承之类的话没信任感,却没想到是真的。

两人把马匹在门口系好,没等进去,就见从院子里面出来了一行人。其中一人有些眼熟,赵嘉仁就多看了几眼。那人也回望过来。对视片刻,那人先开口了,“这不是赵兄弟么?”

赵嘉仁也不敢失礼,连忙应道:“司马兄,没想到能在这里碰到你。”

其他人一听这话,也都停下脚步。为首的一位问:“司马,这位小哥是你旧识?”

“不是旧识。他是我同年。就是那位十三岁考上一甲进士的赵嘉仁。”司马连忙对旁边的人介绍。

这帮人先是一愣,目光随即都投在赵嘉仁身上。按照常理,即便是官员,看到进士也得要尊敬一下滴。然而这帮人看赵嘉仁的目光,更像是在观看某种奇珍异兽……

第六章 令司马考混乱的混乱

赵嘉仁把一口长剑拔出剑鞘,随手挥舞了几下,然后赞了声,“好剑。”

“真的么?”赵嘉仁的同年司马考旁边的一位四十岁左右的兄台追问了一句。

这个问题让赵嘉仁觉得有些难以回答。轮品相,铁剑的表面顶多称为不那么粗糙。和21世纪经过表面处理的钢剑毫无可比性。论手感,这把剑在铸造的时候根本没有考虑过重量均衡。身为淮河流域造纸厂的二代,赵嘉仁在美国读书工作的时候对包括帆船与击剑在内等高品位娱乐很有些研究。

沉吟了片刻,赵嘉仁开口说道:“这剑的份量就不一般,只是感觉不够锋利。”

“哈哈。赵兄,剑要开刃之后才能锋利。这把剑打造出来之后并未开刃。”司马考笑着解释道。

“原来如此。”赵嘉仁答道。

周围人等看赵嘉仁在品评剑上说了外行话,也都不禁莞尔。赵嘉仁也把剑交还给那个四十岁左右的兄台,此次司马考等人到铁匠铺的目的就是取这口剑。

“赵兄弟怎么会到了我们姑苏?”司马考问了这个令他很在意的问题。

“一言难尽。”赵嘉仁想用这说辞糊弄一下。

然而说完之后,众人目光都集中在赵嘉仁脸上。看得出,每个人都想知道未成年进士的隐私。赵嘉仁看到大家如此带劲,只觉得人类的八卦魂执着到对未成年人的隐私权都不放过的地步。不得以,赵嘉仁补了一句,“殿试之后司马兄已经有了差事,我可是什么消息都没有。此次也就算是出来散散心。”

到鄂州当官的消息京过去了一个多月,二十六岁的司马考听到之后还是忍不住笑开了花。即便考上进士的时候二十六岁,从六岁开始进入蒙学,司马考也苦读了二十年。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一跃成为家族荣耀,正式踏上官途,对于司马考是美梦成真。

“赵公子今年已经15了吧?”那位四十岁左右的的兄台插话进来。

“虚岁15。”赵嘉仁明确了一下。

“那赵公子又何必在意。顶多一年,赵公子就已经16。那时候给朝廷写份表章,想来朝廷也是乐见赵公子为朝廷效力。”那位兄台也很老到的说着很温暖的话。

“没错。既然明年就能16,赵兄弟又何必介意。”司马考也跟着说道:“对了。你既然是来这里散心。我等正好在太湖上租了艘船。不介意的话就和我等一起前往吧。”

赵嘉仁今日来的目的可不是去太湖上游船,而是来铁匠铺找人,只是这等话无论如何都不能告诉对面这几位。赵嘉仁连忙露出一副不愿意打扰的表情,“这个……只怕不方便。”

“能见到赵公子便是兴事,我做东,难道赵公子不肯赏脸不成?”看着四十岁左右的兄台立刻接过话头。

赵嘉仁心里面一阵不爽,他不反对别人寻欢作乐,可不等于接受别人用寻欢作乐来打断他的安排。只是原本根本没想到突然他乡遇故知,一时间连理由都找不出。

地面突然震动了一下,接着是轰隆一声闷响。众人都是一愣,目光暂时从赵嘉仁身上转移开。其他的一系列动静隔着院墙传出来,院子里面一阵大乱。片刻后,浓烟滚滚,好像是着火了。

其他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愣在原地不知所措。赵嘉仁看了看司马考一群人中的两名女子,他对司马考说道:“司马兄,你们把女眷护送回去。莫让她们受了惊吓。我去看看。”

说完,他向赵勇挥了挥手,就迈步向铁匠铺走去。赵勇看赵嘉仁径直冲着出事着火的铁匠铺走去,想连忙上去拉住。没想到赵嘉仁脚步轻快,等赵勇赶到赵嘉仁背后,两人都到了门口。轻快的跨过门槛,赵嘉仁就进了院门。

司马考愣在原地,眼睁睁看着赵家主仆进了铁匠铺,只是空喊一句,“赵兄弟……”就见不到两人身影。张口结舌了片刻,司马考憋出一句“没想到赵兄弟这么性急。”

其他几人都是初次见到赵嘉仁,哪里想得到这位方才看着还非常正常的少年面对灾害的时候突然就魔障了。别人遇到灾难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跑路,他不仅不跑,居然还主动往火灾的地方冲。

那位四十岁左右的兄台脸上的肉都忍不住抽搐几下。不过片刻后,却见他咬咬牙,对司马考说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去进去看看。”

说完,这位兄台拎着铁剑,带着他的仆役,也向铁匠铺里面冲去。司马考和两位女子被丢在原地。新科进士司马考也懵了,他感到大惑不解,怎么片刻间人都变得和以往不同了呢?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司马考当然学过这话,可见到别人走了,他忍不住就想追上去。

清脆的声音在司马考身边响起,“司马大官人,我等不会乱跑,就在这里等你们出来。若是你想去照看那几位,去了就好。不用担心我等。”

这话为司马考找到了理由,他叹口气,大步向院里面奔去。刚到院门口,就听到赵嘉仁尖利的声音在院子里面响起,“大家不要慌张。铁汁子这么热,不要用水泼。向上面洒土!不要用水泼,向上面洒土!不要慌张,听我命令!”

赵嘉仁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孩子,因为激动和用力,声音极为尖利,听的司马考觉得一阵心烦意乱。然后一声雷霆般的怒吼声响起,“你们都不要命了么?想死的就自己跳铁汁子里。若是不想死的,就赶紧滚出去。要是想救火的,就听我们公子的话。我们公子是新科进士,听他的没错!”

‘我们公子是新科进士,听他的没错!’这声喊出来,本来乱糟糟的人不知道是觉得官大学问大,所以觉得有了主心骨。或者是被赵勇雷霆般的怒吼震慑住了,乱哄哄的局面顷刻就好了许多。

司马考大步走到门口,登时就觉得热浪扑面而来,呼吸都有些窒息了。

“听进士官人的话。听进士官人的话。”院子里头那位四十岁左右的兄台也跟着呼喊起来。

只要命令得到服从,至少就有了秩序。等司马考冒着酷热冲进院里里,赵嘉仁已经基本掌握了局面。他指挥着院子里的人把伤者抬出院子。又让人守住门口,不让人乱进乱出。院子里本来就堆得有沙土,有人开始运输。乱了一阵,居然竟然好了起来。

眼睁睁的看着赵嘉仁在混乱中镇定自若的指挥,听着人声鼎沸。司马考完全不知道自己改做啥。而往来的人哪里管司马考是谁,就是横冲直撞。司马考也不敢上前相助,只能退到院墙边站着。等局面稳定之后,司马考见赵嘉仁带着随从赵勇向自己这边走。就在司马考以为赵嘉仁是要吩咐他做什么的时候,就被赵嘉仁抓住他的手臂往外拉。

司马考不明白怎么回事,只能跟着赵嘉仁往外走,同时问道:“赵兄弟,你这是何意?”

“局面稳定住了。这里已经不需要我们插手。留在这里没用了,咱们走。”赵嘉仁头也不回的边走边说。

方才还是竭尽全力的救火,现在则拍屁股走人。司马考完全理解不能。可没等他理解,就已经在赵嘉仁前面拽,赵勇后面推的情况下离开了铁匠铺的院落。走出院门,一阵凉风吹过,司马考觉得自己仿佛做了一场梦。只是门外躺了几名伤者,这才让司马考明白过来,自己不是在做梦。

几人都是烧伤,除了直挺挺躺在最外面的那位之外,都在哼哼唧唧的呼痛。躺在最外面的那位脸上皮肤呈现紫色,旁边有人哭丧般的边摇动那人边叫魂般呼喊着‘师父!师父!’。

司马考觉得手臂一松,就见赵嘉仁放开拽住司马考的手,自己快步走了过去。到了那个已经挺直的伤者身边,赵嘉仁先用探出左手食指和中指,安在那位大概已经算是死者的脖子上。停顿了片刻之后,他先是轻轻捏了捏死者的咽喉,又从腰里掏出一把小刀,试图撬开死者的嘴。

旁边那位正在哭丧的先是呆住,接着怒气勃发,伸手就推开赵嘉仁,接着暴怒着挥拳就要捶赵嘉仁。赵勇一个箭步冲上去,从后面抱住了那人。而那人毕竟是铁匠,身体颇为强健。双臂用力一振,竟然把赵勇双臂震开。

赵勇身手也算迅捷,见那人又要扑向赵嘉仁,他上前又从后面抱住那人。

“你们把这厮拿住。”一声吆喝,又有两人冲过去,和赵勇协力按住了铁匠。

“不许你伤我师父!不许你伤我师父!”铁匠挣脱不开,只能大喊。

司马考被这变数弄到眼花缭乱,完全理解不能。他只知道来帮忙的是一起来的兄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带着仆人也从院子里面出来了。

更令司马考大脑混乱不堪的是,赵嘉仁看到干扰者被拿住,继续拿着小刀走过去,撬开了死者紧闭的牙关,仔细向嘴里看。

看了片刻,赵嘉仁盘膝坐在死者身边,从随身包裹里面摸出根毛笔和汗巾,把毛笔用小刀切断。又掏出根筷子,插入毛笔笔杆中。

这如同儿童般的把戏看得众人莫名其妙,司马考咽了口口水,继续不知所措。众人又见赵嘉仁拿起汗巾把笔杆擦拭了一下,又把笔杆含进嘴里如同小狗嗦骨头般嗦了片刻。

此时莫名其妙的不仅仅是赵嘉仁,除了赵勇本人还在紧紧抱住那个铁匠之外,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都懵了。甚至连铁匠都不再挣扎,目瞪口呆的看着赵嘉仁的惊人之举。

觉得自己尽到除菌的最大能力,赵嘉仁把削尖的笔杆拿出来顶在看着已经死亡的那人咽喉处,深呼吸一下,接着在另一端用力拍下。手上感到的力度和赵嘉仁回忆中的感觉符合了,笔杆顺利的刺入那人的气管。

左手固定住笔杆,赵嘉仁用右手缓慢有力的抽出了插在笔杆中的筷子。

“赵兄弟,不要啊!”

“杀人啦!”

“啊!!!!!!!!”

看到这里,围观的人群中才爆发了好几声不同的喊叫。

有了赵嘉仁最初的那诡异动作,加上后面这异乎寻常的行动,围观的人都觉得面前的少年是个失心疯。连那个方才暴怒的铁匠都被吓得不再呼喊。

有些人吓得连连后退,有些人吓得扭头就跑,更多人吓得动弹不得。

就在这一片混乱与恐慌的时候,与司马考一起来的女性之一用清脆的声音发出了喜悦的呼喊,“看!那人有气啦!那人有气啦!他活过来啦!”

司马考被这声惊醒,稀里糊涂的把目光从依旧盘腿而坐的赵嘉仁身上转移到了他身边的‘死者’身上。原本直挺挺的死者还在躺着,然而被刺入他脖颈的那根笔杆却开始摇动,他的脖子和胸口在起伏。看着明显是活人吸气的样子。

且不说‘死者’是不是真的死了。现在地上那人脖子上被笔杆刺穿,明显受了足以致命的伤。这个人不仅没有再死一次,反倒是起死回生。司马考很想前去看个究竟,然而这刺激未免太大。觉得一阵凉风从前面吹来,司马考两眼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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